天字码头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古慈儿
接下来,沈娇蓉、吴承昊还有堂弟吴有广三人在客厅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身为亲友的吴承昊和沈娇蓉,二人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吴承昊想不明白清廷对洋人唯命是从也就罢了,竟还会这般是非不分,草菅人命,拿无辜的老百姓开刀抵过。
当然,他也责怪自己,没早点去广州城探听情况。
而沈娇蓉则一面愤恨地直跺脚,一面凄厉地咒骂个不停。
此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凌天
于是惊慌失措的沈娇蓉赶紧叫起还在熟睡的吴承昊,二人将整个宅院找遍也没见到赵虬枝的影子。
她人到底去哪了
最近这几个月来经受了无数打击的赵虬枝终在得知洛鸿勋的死讯后精神彻底崩坏。
儿子洛康靖的出世也没带给她半点欢愉。
于是,这一天大清早,她趁儿子睡着,提笔留下了个字条后,便悄然离开了。
字条上清晰地写着几行字“对不起,承昊、娇蓉,我再也受不住这精神折磨,我要走了。我将离开这个世界,找寻一片净土,希望你二人可以替我和洪勋将靖儿抚养成人,此恩只得来世再报了!”
还未出月子的赵虬枝挪着沉重的步子淌着宅院边的辽莽水跌跌撞撞地向下游走去。
她知道这溪水流向南边,说不定会带她回到儿时的乐土,汇入那生养她的珠江水中。
在那里,她将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再无烦恼,也再无忧愁...
光阴荏苒,一转眼便到了十一年后,即1868年五月的一个下午,韶关天兴戏班内,三十一岁的女旦凌天依旧美艳如花,傲气不减当年。
而她最让人称赞的除了绝佳的唱腔外,便是那近乎完美的容颜。
凌天虽看似清丽的东方佳人,但立体的眉眼中却又隐约透着少许西洋人的妩媚。
因而戏班子的男女老少都对她喜爱有加,格外照顾。
此时的凌天正站在舞台上指导女儿凌罗唱着那经典的剧目《长生殿》。
凌罗今年八岁,资质虽算不得平庸,但却也不至天赋异禀。
只不过由于从小受母亲熏染的缘故,她较同龄那些后入行的孩子们的确领先了一大截。
凌罗每遇余音短粗的仄声字,就会不自觉地拖上半秒钟,因而唱词常因拖拍而变意。
于是,凌天温柔且又不失严格地纠正着:“不论闭口字还是仄声字,首先出字必须清楚,不拖泥带水,然后迅速截断,短暂间歇后,再以‘啊’、‘噫’音行腔,这样音字才明确,词意才清楚,而且乐感也出来了!”
接着,她又耐心地打起比方道:“就好比‘苦人’,你要是把音拖得太长,听起来就像‘妇人’,再比如...”
正当母女俩于台上心无旁骛地练习行腔之时,台下刚刚走进的一位中年男子一面点头,一面拍手赞喝道:“好!太好了!”
这男子名叫穆思远,今年三十八岁,人长得不算高,微微上挑的眼睛也算不得大,不过模样整体倒很清秀,与徐棣有几分相似,但却又稍稍逊色了几分。
且身为戏班班主的穆思远还是个文武兼备、能生能旦的全才。
凌天和凌罗被这突如起来的喝彩声打断了情绪,继而目光齐刷刷地向台下望了去。
见是穆思远在不远处叫好,小凌罗当即露出了整洁的牙齿,粲笑着大跨步窜到了台下去。
没多久,凌罗便飞奔着投入了穆思远的怀抱中,接着笑眯眯地撒着娇道:“穆叔叔,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呀,这次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啊”
穆思远看着怀中娇俏的小凌罗,十分欣喜。
然后,他摸了摸凌罗的尖下颏与她逗趣道:“那阿罗到底是想穆叔叔还是想穆叔叔带的礼物呢”
凌罗这个鬼精灵当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想礼物,但更想穆叔叔。”
瞧她那小嘴甜如蜜汁,穆思远怕这小家伙等得心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余悸
穆思远继续盛情相邀道:“凌天,你就同我们一起去吧!”
凌天离开广州城已十一年有余,这期间她不是没有回过广州,尤其是头几年她曾接连回去过三次,只为找寻她失散的儿子。
可几番努力过后却还是杳无音信,因而伤心绝望的凌天这几年都不敢再踏入广州城半步。
这次穆思远为大局着想期望凌天可以配合大家一同回广州为瑞麒之母祝寿,如若粤剧成功解禁,那将会是全体粤伶的天大福音,所以凌天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悲伤的往事她不愿忆起也不愿去面对,因而迟疑了许久后她都没有应允对方。
这时,一旁的凌罗摇着母亲凌天的衣袖娇笑着央求道:“娘,你就答应穆叔叔吧,我也好想去广州玩,阿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进过省城呢,听叔叔阿姨们说那里可热闹了,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听完,凌天俯下身子轻轻捏了捏凌罗的小鼻子,柔声低语道:“娘还不了解你的那点小心思,你就是想吃至美斋的叉烧酱,对不对没出息的小丫头!”
凌罗则傻傻地点了点头,且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美滋滋地回了句:“阿罗就这么点追求,我可不想成什么大气候,吃好喝好,天天开心,那阿罗就觉得最好不过了。”
这愿望听起来简单,可若真正实现却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凌罗还小,同她讲这些大道理,怕是她也没兴趣听。
紧接着,凌天侧身浅笑着对穆思远说道:“穆大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再给你答复如何”
不错,穆思远他正好计划着三天后携戏班子的全体成员赶往广州,因而他当即欣然应允。
第二日晚,凌罗跑出去玩耍时,凌天一个人在屋内的镜前痴坐。
她很久没有这般仔细地观察过自己了,虽众人皆称赞她美人依旧,可不知不觉间,她发觉自己的眼角已生了些浅浅的细纹,这也许就是从前人们说的“岁月的印记都一一写在了脸上”吧!
以前不懂的许多事凌天在这一恍惚的刹那似乎全都弄懂了,比如说什么叫做珍惜,什么又是流年...
广州在她的印象里已经渐渐模糊远去了,可昨日穆思远忽地说要回去时,往事种种夹杂着些许忧思又如暗涌般悄然袭上了她的心头。
凌天害怕这种感觉,因这感觉一来全身就好似被掏空一般,所以她必须将这可怕的情绪竭尽所能地遏制住,再遏制住...
就在她怅惘于昔日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当当当”的响声。
幸好,叩门声及时将她从遐思中解救了出来,于是凌天缓缓起身前去应门。
来人是个女子,只不过长得粗眉大眼,英气逼人,与一般的娇俏粤伶很是不同,她就是凌天的师姐小蜻蜓。
小蜻蜓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劝慰
所以面对苦难时,千万别想着别人为何都那般幸运,其实人家也许正经受着你不知道也看不见的磨难。
人生其实很公平,你今天忍耐了些什么,往后的生活中,你就能挺过去什么。同样,你今天侥幸避开了些什么,以后的人生说不定这些麻烦还会再找上门来。
所以我们要知道生活本身就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当我们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并真正理解接受它,那么我们也就不会再对人生的苦难耿耿于怀了。
小蜻蜓的这番话凌天听后颇为触动,她虽感同身受,可仍心有不安地回应着:“你说得对,如果让我一直待在韶关,从前的苦难我似乎觉得也已经慢慢淡忘了,所以也算是接受了现实吧,但是突然间听穆大哥说要再回广州去,那一刹那我好像又...”
接下来的想法,凌天不知如何表达,因而她将略显愁索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一旁的小蜻蜓。
小蜻蜓瞧见后,立即善解人意地续了上。
只听她巧妙地转换了角度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凌天,你同我不一样,你是个纯正的广州人,从小就在那长大,省城虽说有你很多痛苦的经历,但你也别忽略了,那肯定还会有你很多美好的回忆,你说是不是”
而后,小蜻蜓又进一步耐心地劝慰道:“所以你应多多忆起那些美好的,而不是单单去回想那些不太好的...能放下的尽量就放下吧,实在放不下的就放在心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当二人促膝长谈之际,屋外却突然有人大喊“蜻蜓”二字,当即,她们俩都听出了那是孟新伦的声音。
小蜻蜓闻后立马显出了甜蜜的笑意,于是她腾地起身,告别凌天后便走了出去。
此时的房间内,凌天若有所思地躺在了床上,刚才小蜻蜓的话既中听,又解意,不多时,凌天竟有了种受佛祖提点的彻悟之感。
是啊!她凌天在省城生活了整整二十年,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即使后期遇到了许许多多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经历了一般人意想不到的浮浮沉沉,但回过头来看却只能算是喜忧参半。
所以自己为何总将那些“忧”摆在前头而不去多品品那些“喜”呢
更何况自那次大难不死重生后,自个便更名为“凌天”,这本不就寓意着要摒却前尘,从头开始,腾空而起,展翅凌天么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应为任何过往困扰忧惑...
而如今终于到了考验她凌天是否真正重新崛起之时了,她心中暗暗发誓不为别的,只为不辜负对自己意志的期望。
那么重回广州,重新开始,重头再来,就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第三日一大早,戏班子的十几个粤伶拎着各自的行囊陆陆续续赶到了天兴戏班的大门前集合,如果这次成功解禁的话,那么他们也许就不会再回这里了,因而大家收整完后,天兴戏班那不算大的宅院里一时间快成了空宅。
此刻,就差凌天、凌罗母女二人还未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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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督府
据悉,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沙面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沦为英、法租界,代替了从前十三行商区的地位,粤海关、各国领事馆、银行、洋行等均在沙面落成。
半晌后,步行的二人经过一德路时,见在总督府的遗址上正兴建着一座教堂。
第二次鸦片战争刚开始没多久,当时的两广总督府便被夷为了平地,后来法国人在这里准备兴建一座天主教堂,而此时该教堂还尚未完工。
凌天见广州城这些年来变化万千,真可谓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因而内心不由自主地有了种怅然若失的滋味。
感叹完后,平静下来的凌天又带着女儿凌罗去了不远处的珠江岸边吹吹晚风。
好在这里依旧是天字码头所在地,只不过此处在战火的摧残下已不似往日那般繁盛,可有一点值得称道的是,洋人的战船已经撤退,珠江两岸也没了紧张的气氛,江面也基本算是恢复了昔日的商贸往来。
凌天也算是于万变中找到了些许安慰之感,看来千变万化的时代里也有东西是不变的。
风雨洗礼后,这些沉淀下来的文明经受住了考验,因而如今看起来更加坚定,更加从容...
这里有着凌天儿时直至少女时代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正当她追忆往昔、思绪翻涌之际,女儿凌罗却突然踮起了小脚高喊一声道:“娘,你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好漂亮啊!”
的确,顺着凌罗指尖的方向凌天瞧见一轮圆月高悬于天幕中央,似一盏明灯,在云中穿行,将淡淡的月光洒向了人间...
如此绝景良时应为团圆时分,好在凌天身旁有女儿凌罗相伴,二人相依相偎,亦是一种别样的温暖。
这一刻,凌天将女儿的手握得更紧了,她决心不再追忆过往,将从前放下,勇敢地淡然前行。
离开了码头后,天色已晚,凌天带着凌罗准备回到此先下榻的良友客栈中。
母女俩路过永清街时,途径了一家名为“兴和”的商行,忽然间,凌天大感迷惑,好似坠入雾海一般。
兴和
昔日怡兴洋行鼎盛之时曾开展海运业务,当时的那艘商船不就是叫“兴和”号嚒竟会有人将自家的商行命名为“兴和商行”这是巧合还是纯属偶然呢
凌罗见娘亲停滞不前,且还一脸的迷茫之色,于是她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娘,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凌天倏地一下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发问给拉回了现实当中,接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后心想自己一定是多心了。
这当然是巧合,这也只能是巧合,时间过了这么久,又有谁还会记得当年那乘风破浪的“兴和”号呢
即便真的有人记得,那也不可能是他...
罢了,于是凌天只得黯然失落地带着女儿徐徐离开了此地。
第二天午后,穆思远携武生邝云、花旦凌天、小蜻蜓、小武章禾、小生孟新伦、丑角马十三等天兴戏班的伶人一同入新总督府演出。
往日,凌天同总督千金叶展盈交好时,曾造访过旧时的总督府一次,可后来,自叶展盈嫁进林家后,二人便再未相见过。
如今虽进的是新总督府,回忆满满的凌天仍禁不住想到了自己从前的好姐妹,不知其近况如何,过得好是不好。
于是她顺手拦住了一府中的老妪,准备向其打探一番。
巧的是,这老妪从前也曾在旧府中服侍过,据她说自打十一年前叶总督被俘后,两广总督一职已经几次易了主
第一百四十章 解禁
1856年七月,额金爵士率领援军进驻香港,敌我双方的力量平衡因此被打破。
额金爵士在听取进攻广州的英军指挥官西马厘的报告后,曾深感叶琛是个很难对付的军事将领。
两个月的时间里额金一直犹豫不决,这期间他几乎未采取任何军事行动,他甚至决定要北上避开叶琛这块难啃的骨头,直接找中国的皇帝谈判。
但就在这时,一艘广州的官船被英军截获,船里大量的官方文件被英军获得,而最先得知这一重大消息的官员即是包龄。
包龄从文件中得出结论:叶琛已经陷入窘境且无兵可派,甚至还将无稽的占卜之术都派上了用场,所以这样看来广州城连一天都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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