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沈碧瓷
半晌,屋里才传来有气没力的回复:“——死不了!”
程雪枫松了口气,恼道:“没事你瞎叫唤什么!”
回过神的许丹龄暂时只能认命的擦干身体,手脚笨拙的往身上缠绕干净的白布。忍着自己多出来的一对柔嫩小白兔,一用力,痛得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之骄傲的翩翩君子的风度,嘴里直骂咧咧:“老子tmd被坑惨了啊!这让老子怎么活!老子要退货!不能退货也要换货!见鬼的!”他抹了把脸,病急乱投医之下竟寻思起大明朝有没有修仙之道灵魂出个窍夺个舍也行啊!
可惜,他求仙问道,遇上的全是江湖骗子!
木桶里的水渐渐的凉了,练
第五章 贡品薛涛笺
“白棠。”苏氏送了冷面过来,“洗好了没”
练白棠起身开门,闻到股咸香的味道,胃口大开,接过托盘道:“多谢娘。”
苏氏笑咪咪的看着他大口吃面,笑容越来越淡:“白棠,委屈你了!”明明是个姑娘家,那么多年却只能男装示人,一扮十六年,连亲事都拖累了!
白棠笑了笑,原主在清枫潭中香消玉陨,委屈满腹冤屈才对。却只能安慰苏氏:“娘才委屈。”他见苏氏眼眶又要泛红,忙岔开话题:“最近松竹斋的生意如何”
苏氏刹时垮了脸:“还不是那样,半死不活的!”
松竹斋是练绍达生意最好的一间书铺。她与练绍达和离时硬讨了过来。她破斧沉舟,直言练绍达若不答应,便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得好去!
练绍达没办法,只能给了她,铺子契主的名字写的是练白棠。
书斋卖的无非是文房四宝与各色书册。原先有练家的印书铺子,出的书直接在书斋里卖,几乎是无本买卖净赚不赔。但她早已无法从练绍达那儿再拿到这样便宜的书册可卖,到别的地方进货吧,还总是遇到各种不顺利。
不用想,必然是练绍达做的手脚。
“坐吃山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练白棠连面带料吃得精光,擦了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
苏氏讶异的望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练白棠递给母亲一张纸:“上面是我需要的物件,务必帮我买齐。”
苏氏看着清单,惊讶的道:“全套木匠的工具,梓木、梨木,颜料——”她瞪大眼,“白棠,你也想做雕版的生意不成!”
练白棠摇摇头:“练绍达什么也没教过我。雕版印刷我是做不来的。”
练绍达明知长子是女儿假冒,禀承族规,自然是不会教他半点东西。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真正的儿子,何氏所出的练白瑾身上。练白瑾甫出世,欣喜欲狂的练绍达便带着他到作坊巡视,等白瑾五岁时,刻刀已经拿得和笔一样稳妥了。
“那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白棠温和的笑了起来:“到时您就明白了。”
苏氏皱眉道:“这些东西,可要花费不少银子。尤其是颜料——”
千百年的画作流传至今依然保持着鲜艳如昨的色彩,一是靠纸质,二是靠颜料!古时颜料分矿物性和植物性两种。朱砂、赭石、石青、石绿甚至金银之色,皆是从石矿中提取,是以价格也相当的昂贵。
“银子您不用担心。”练白棠卖了玄铁,三日后便有银子傍身。“其他物件先帮我凑齐了。”
苏氏见他胸有成竹,只好应道:“明白了。”
不几日,苏氏果然将一套木匠的工具,和几块木料买了回来。回来时,她掩不住脸上喜滋滋的笑容,白兰见了,奇道:“娘,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原来前阵子何妙莲的事儿虽看似完结,实际还在继续发酵。八卦的邻里兴奋未消,回家后继续将当日之事说道给家中男人听,没几日,练绍达偷情妻子救回来的罪官之女何妙莲,两人如何勾搭成奸的陷害原配,逼得原配和离,最后还纵容何妙莲上门挑衅欺负苏氏的事儿立即传了个沸沸扬扬!
过去不知事情真相的同行们立时对练家二房有了意见:什么玩意儿啊!害得他们还真以为是苏氏的不对,在生意上各种刁难,原来竟是被练绍达和那贱人给骗了!
所以,当苏氏再度前来购书进货时,立时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甚至弄得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与此同时,练绍达的日子则不太好过。他心中责怪何氏:苏氏的事儿都已经解决了,她还上门寻个屁事!现在倒好,被练白棠那臭丫头一鼓脑儿的将旧事全扒了出来!害他最近出门,遇上熟人都不好意思招呼,连几个平时要好的朋友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更因此事,他被兄长唤到老宅里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早劝你眼睛睁大些,那何妙莲不是个好东西!你一意孤行!”练绍荣最见不惯二弟这样为女色所迷的男人,“你告诉她,再敢给我们练家抹黑,我就将你们全家逐出宗族!”
练绍达生平最怕这个严厉的大哥,一时间吓得连声保证:“不会了,再不会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的教训她!”
少不得回家训斥何氏一顿,何低氏自知理亏,小心翼翼的讨好了他几日,才将丈夫的心气顺平。可她好容易积累起的贤良之名,也在此一役中败得精光。所有的应酬交际,要么被人冷嘲热讽,要么直接被拒之门外!恨得她日日红着眼眶,怨愤不已!
唯一备觉安慰的,是她儿子练白瑾一心一意的向着自己。听闻自己受了苏氏的委屈,白瑾好言软语安慰了
第六章 妙手回春
全师傅一边听着夫人叙述经过,一边打开油皮纸,检查笺纸的质量。前面几张都无问题,确是精品中的精品!正兴奋时,忽的目光微散,嘴角现出一抹苦笑:“夫人。”
“什么”
“这批薛涛笺——”他举高一张笺纸,放在窗下。“您自个儿看看吧。”
透过阳光,笺纸印染的色泽一览无余,斑驳的红色,如女子颊畔未抹开的胭脂,明显是上色不匀所致!
苏氏面色大变,慌忙举起其他几张纸一一验看,果然各有各的问题。
全师傅叹息,夫人这次被人骗惨罗!
三百两银子啊!怕是现在家中所有的家当了,孤注一掷,却买来次品的薛涛笺!
全师傅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该辞工换个地方了
苏氏的脸僵硬如石,猛地撕了手中的笺纸怒道:“我去找他算账——”
“怎么了”练白棠踏入铺子就见苏氏胀红脸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白棠,我——”苏氏见了他,嗷的声泪如雨下:“娘对不起你啊!”
练白棠蹙了下眉尖,目光落在案上的红色的笺纸上,挑眉道:“是薛涛笺么”
他随手拈了一张,正反瞧了两眼,道:“次品”
全师傅顿起惊佩之情!
大少爷过去极少到铺子里管事,都是苏氏辛苦操劳。近来情况好了些,他时不时会到铺子里坐上小片刻,与他闲话家常。他过去与大少爷也没什么往来,只知道他名声不好,据传,那个……比较特殊。以前只觉得他性格软弱,明明是练家的大少爷,却总是畏畏缩缩,没半分气势,远不及二少爷练白瑾聪慧大器。
可近期接触下来,他惊觉大少爷分明思路清楚,温良有礼,纸业方面功底扎实,学识深厚,没半分外传的不堪行径啊!
“是娘不好。”苏氏在白棠面前不知为何有些愄惧。“娘不当心上了人家的恶当了。”
练白棠眉心微动,上当
他翻了翻笺纸,除了染色的问题外,笺纸本身做得不差,纸质坚韧细洁,颇见功力。
全管事垂头丧气。他在松竹斋从一个打杂的小厮做到如今的掌事,对松竹斋感情深厚。如今眼睁睁看着它易主后日渐衰败,心中不尽感叹。
不料白棠竟然笑了起来:“无事,无事。这些笺纸,来得正是时候!”
苏氏瞪圆眼睛,啊了声:“白棠,你,什么意思”
“我正愁没有现成的笺纸呢。”练白棠笑容满面,“娘你做得很好。好极了!”
苏氏羞愧难挡:“白棠,你别安慰娘了,我可是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这些次品啊!”
“三百两银子,还好。”白棠拍拍她肩膀,温声道,“我帮您赚回来就是!”
苏氏与全师傅两人目瞪口呆,皆在想:他不是疯了吧!
然练白棠却真的将有问题的这二十六张笺纸全部打包带回了家中,随后的几日,他将自己锁在屋内,不知埋头鼓捣些什么东西。
这批笺纸,染色出现的问题各不相同。白棠博古会今,绘画本就是他的强项。他按不同的染色情形设计了五组不同的花纹。
大色斑处绘作玫瑰牡丹,小色斑处或是绿叶或是花骨朵,更有深色处画作盏盏莲叶,蛙戏莲间。五组图,每一组都因材施宜,极尽白棠之巧思。
图纸画成后,他截取比笺纸略大两寸的梓木,打磨光滑厚度适宜。磨梭了番新打好的玄铁刻刀,按图在梓木上镌刻。
刻刀用上等的精铁加入玄铁揉成,看着灰扑扑不起眼,实则錾金刻玉不在话下。
他下刀的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现代,在自己设备齐全温度湿度调节至最佳状态的工作室里,废寝忘食埋头苦刻的时光。
没多久,他的案上便积了柔羽般淡黄色的一层木屑。
五组版雕费时三日。
最后一道工序,雕版上涂抹了一层与花笺同色的颜料,将笺纸固定在一面浮雕一面平板的梓木间,用力按砑。松开后,一张印有浮雕花样的薛涛笺大功告成!
这种方法,古称“拱花”。在明朝中晚期才开始流行。练白棠暗自庆幸:还好他穿到了永乐年间,拱花之术虽偶然有之,但浮雕之技还未曾现世。他也算是开了个金手指吧!
二十六张笺纸,他一人轻松搞定。
苏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白棠这么一鼓捣,次品的染色问题立即被掩藏了不说,还弄出了一个笺纸的新品种!
她颤声问:“白棠,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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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南秦家
少年微微挑眉,有些不满又略带羞涩的别过头去。
程雪枫俊脸一黑!
好友听闻松竹斋有当年贡品的薛涛笺,不容分说就让他带路。想起松竹斋是某家的铺子,他一百个不愿。但又不好明说,只能与他同行。遇上练白棠已经暗叫倒霉,谁知他还旧病复发,竟如此无礼的盯着人痴看,忍不住怒声提醒他:“练白棠!”
连全师傅都在想:完了,少东家不会真有那个毛病吧
白棠回过神,收敛了眼底的怀念与震惊,拱手道:“程师兄,多时不见。”
少年意外的瞧了眼程雪枫:“是你师弟”
“嗯。”程雪枫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听说你退学了”
白棠坦然笑道:“是啊。留在书院,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程雪枫撇撇嘴,心道:谁让你之前那么不靠谱
而练白棠落水后,又换了个人似的。难道真如他自己所念:大梦一场,突然悟了
程雪枫不信。
他目光中有犹疑有猜忌还有份忌惮: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练白棠,有问题!
“两位需要些什么”白棠有些不好意思,“铺子里好东西不多——”
“听说你们寻来几张前朝贡品的薛涛笺”程雪枫道明来义。“是真品么”
白棠还未答话,那少年眼光毒辣,早已注意到案上几张极特别的红色诗笺。
“这些诗笺好生奇特!”
程雪枫瞅了一眼道:“这不是薛涛笺么,咦——”他瞪大眼睛,“上面的花纹怎么回事”
“浮雕印花。”白棠微笑道,“全南京城独此一份,别无二家。”
除浮花之外,每张花笺都印有清新典雅的“松竹轩”三字。
少年惊声赞道:“雪枫,我还是生平第一回见到这样的诗笺!”他细瞧纸上的花纹,“花纹更加别致,不知是哪位大师之作”
练白棠自得的想:当初秦岭可没这么夸过自个儿。嗯。还是这个少年更可爱!
“这笺纸是我松竹斋特制。”他见这少年衣着气质不俗,想必是个大客户。“这画么,自然也是我家画师所画。”
全管事在边上听得眼皮子一跳:松竹斋哪来的画师少东家这些画,前无原作,后无署名。还是为了遮掩染色瑕疵所绘,这样水平的画师,早该声名远播,备受敬重了!他家哪儿请得起
秦简明白白棠不愿透露自家的秘密,故而也不多问:“多少银子”这样的花笺买回去,定要让家中的姐妹们抢疯了。
“一张十五两。”看在你长得和秦岭相象的份上,就不抬价了。
程雪枫在一旁翻看花笺:“秦简,这些笺纸的花纹都不相同!”
秦简白棠微怔:这少年也姓秦难道也是江南秦家的人
秦简认真点了点:“五组花样。不错,不错。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自己的作品被有人欣赏,练白棠极欢喜:“秦公子好眼光!”
他这么一笑,凤眼里的妩媚再也藏不住,直瞧得程雪枫和秦简都不由自主得面孔一红。
秦简暗想:人人都道他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可在这少年前面,竟觉不及多矣!
程雪枫也在暗骂:这小子以前就长得好看,现在怎么更加漂亮了
白棠恍若不觉,将诗笺用彩纸包裹,他手指细白纤长,彩绳系出一道道漂亮的蝴蝶结,瞧得两个少年瞠目结舌。
“多谢惠顾!”白棠亲自送他们到门外。程雪枫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有问题,大有问题!
“雪枫。”秦简好奇的问,“你说他家的画师,是从哪儿请来的”
程雪枫哼道:“我哪知道那小子——有古怪。”想起他过去跟在自己身后,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他现在清朗俊雅的气度,可不是古怪么简直古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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