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沈碧瓷
“没啊。”苏氏想了半天,冷笑道,“你自小不受练绍达待见,还想事事苛刻你。我便对他说,若是养坏了你,一个大夫就能让他前功尽弃!练绍达这才收敛,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过——”她娥眉深蹙,“有一年外地发大水,起了瘟疫。咱全家都喝了不少药。”
白棠也想了起来:“那年,我十二吧”
“嗯。就那年。”
白棠暗思:难道是那药有什么问题但是,白兰却没受什么影响哪。
苏氏先行一步到马车处,又寻个由头遣开了车夫。
白棠好端端的走路时,不知从何而来一道劲风,他头皮一痛,竟不知被什么事物直接掀翻了幕篱!他步下踉跄,抬头间只觉面上一凉,一头挽得松松的长发披散而下,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惊讶声:“好标致的姑娘!”
白棠惊怔之余看得清楚,掀翻他帽帷的,竟然是一枝彩锻裹着圆头的竹箭!那是闺阁中的姑娘投壶所用!但寻常姑娘家,哪有这么强的劲道
他提袖遮脸,迅速的扫射了番街边的店铺。
几声娇笑传来:“这位小姐,对不住,我们姐妹给你赔个不是!”
“呀,好俊俏的小姐,还害羞呢!方爷,您今儿个的准头真是绝了!”
一家酒楼两楼的绮窗前,倚着几名浓妆艳抹的姑娘,一阵阵的嘻笑声从内传来。男子懒散的笑声响起:“是么快让爷瞅瞅!”
这一幕怎么这般熟悉白棠暗腹——我去,这不是潘金莲误识西门庆的戏码嘛!呸呸呸,老子才不是西门庆!
他捡起幕篱与发钗拔腿就跑!
方怀钰只见到白棠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可思议的瞪大眼道:“你们眼瞎了吧这哪是姑娘家分明是个汉子啊!”
“可那姑娘的脸,长得真好看哪!”
瞅了说话的歌伎一眼,方怀钰笑道问:“有你好看”
那歌伎想了想,竟正色道:“一双凤眼又冷又媚。难得是竟不带脂粉气。”
凤眼方怀钰心里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底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
“真是这般的美人”另一名年纪稍长些的锦袍男子森然笑道,“既然是怀钰射中的人,我一定帮你拿下!”说毕,他目光轻扫间,早有人奔下楼,追赶白棠。
白棠思绪转得飞快:那歌伎唤屋里头的男子“方爷”。莫不是方怀钰终于找上门了
他刚要躲进马车,冷不防背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及叫唤声:“小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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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脱身
婉娘双眸一亮,似有惊喜。深深向他行了个大礼。
“啊。呵呵。”白棠心中大定。“你记得我就好!我这是——”他咳了两声记,瞧着地上的女装解释,“被心怀不轨之人追踪。不得已而为之!”
婉娘眼神有点儿奇怪,并不是怀疑,反而是异常的理解与体谅。
她做着手势,还用嘴型告诉他:公子放心,婉娘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她眼底还是有丝“啊呀看到个女装大佬的”促狭,白棠还是备觉安心:至少自己没暴露!
白棠抚摸着身边的零乱木架子,微笑道:“婉娘上回的绢布我已制成了绢本。效果十分的好。今日正巧路经此地——”他摇了摇头,止不住的溢出苦笑,“实不相瞒,在下是被人逼到此处。能否请婉娘出手相助”
婉娘眼底情绪分明,一副了然的点了点头。越是有才干的人,越容易被人下黑手!练白棠对她有恩,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屋内突然响起阵咳嗽声:“婉娘,外边是谁啊”
婉娘向他做了个稍安勿燥的手势,进屋安抚了她的母亲后,快步出来。侧了头,眼底皆是疑问:我如何帮你
白棠大喜。他指着自己换下的一包衣物道:“有劳婉娘换上这套衣衫,外边走上一遭。”
婉娘拣起衣物内的一枚凤首含珠的小金钗还给他,白棠惊退了一步连连摇头:“这个——这个就算是谢礼。你、你暂且收下。”
婉娘想了想,也没坚持。片刻,她便戴着帷帽翩翩而出。两人身高相似,身形也都窈窕,乍看过去还真难以分辨。
白棠笑赞:“妙极!”
婉娘掩了柴扉,步出家门。白棠不敢惊动屋里的老人,只在院内端详了会儿那堆木料架子,心底暗暗称奇——这套东西,可不简单!
他回头瞧了眼黑洞洞的小屋,心底油然生出许多惊疑。这家子,到底是何来历
算了算时辰,婉娘应该已经引走了跟踪的人。白棠带着满腹疑惑顺利的离开了如意坊。
酒楼内等候多时的方怀钰与另一名男子,面色难看至极。
属下空手而归,那男子面色阴郁的骂了句:“废物!”
他派去追人的男子名唤费彪,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专替他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之事。
费彪垂首道:“主子。那位小姐恐怕身份不俗。”
方怀钰颇为意外:“缘何这么说”
费彪讲明了事情经过,最后道:“有胆有谋,可不像是练家白兰那小姑娘。”
男子面容稍缓:“你觉得她的身份是——”
白棠自始至终都戴着幕篱,费彪虽看不清她的脸,但他心底早将她的面容描绘了一番。歌伎说她有双冷而不媚的凤眼,加上这等干脆利落的性子与熟悉的作风、强硬的气派,倒有点儿像武将世家的婆娘。
这下连他的主子也有些愕然了,沉吟道:“武勋之家的姑娘怎么会和练家扯在一块儿”
方怀钰脑子动得快,太快了,以至于有点儿思维发散:“我倒觉得,那女子会不会和许丹龄有关比如,他老人家的宝贝闺女、妾侍什么的”隐隐又觉得哪儿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
男子如醍醐灌顶,双眼大亮:这才说得通!
随即又恼怒起来:“大好的机会,却让你们给弄丢了!”他们寻了几个月也没寻到许丹龄的踪迹!但他制出的兰雪茶风靡全国,秦家靠着它,月进斗金!偏偏那茶方保密得很,他的人费尽心思也没弄到手。还有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练白棠,眼看入了对头的阵营,父亲急得脾气愈发爆燥了!
方怀钰瞧着男子的神色,主动道:“世子殿下,这事也怪我不好。是我失策,将主要人力都放在寻找许丹龄的身上,毕竟,咱们都觉得,那般贵重的画,做师傅的也不会随意传给弟子!谁知道让徐裘安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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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火灾
辖管礼部铸印局的侍郎姓杨,名千骏。杨侍郎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儒雅。他是寒门出身,这个年纪与背景能在礼部爬到正五品的官级,着实不易。
徐裘安换了身黯淡的衣衫,没精打采的跟在杨侍郎身后到了铸造局。
“铸造局,是专门负责铸造皇帝后妃,及朝庭百官官印的部门。”杨侍郎微笑道,“职责重大,不可忽视。”
徐裘安敝了下嘴:“责任重大”
杨侍郎请他入坐,派了茶。笑道:“徐公子将门之后,可曾听说过传国玉玺的传说”
徐裘安双眼一亮:“那谁不知道我太爷爷深入大漠,可惜也没能找到传国玉玺。”
杨侍郎点头道:“是啊。当年太祖皇帝未能从元朝末帝继承那枚印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没法子,便开办铸造局,一口气刻了十七只宝玺!分别用于皇位继承、大臣任命、祭祀、外交、征战及赏赐群臣等不同的场合。”
徐裘安颇长见识:“原来如此。”
“徐三公子可知太祖皇帝为何要连刻十七只宝玺”
捧着茶盅,徐裘安楞了下,拧着眉头寻思道:“怕是……为了降低传国玉玺的在民间的威信,也是为了分担传国玉玺的作用吧”
杨侍郎一击掌,笑赞道:“徐三公子智慧过人。正是如此。”
徐裘安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暗道:难怪这位杨大人年纪轻轻又没后台,还能坐稳这五品京官的位置。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徐三公子,您想想,这大明朝的圣旨上的印章全都出自铸造局,您说这儿是不是职责重大,不可忽视”
徐裘安颇给面子:“杨大人说得不错。只是太祖皇帝后,龙子龙孙在这方面都比较省心,通常只一尊带着自家年号的宝玺就足矣。后宫妃嫔除了皇后执掌宝印,别人也不给印章啊!”
杨侍郎笑不可抑:“皇嗣是清静了,但后妃们的活计却少不了。徐三公子,您想想,普通妃嫔们是没有宝印的。但是私人印章可以有啊!选进宫里的女子,想以才华打动皇帝的,写诗作画,少一枚印钤怎么行”
徐裘安猛地瞪大眼:“这么说来,此处有油水可捞”
杨侍郎猛的咳了几声,白净的面皮泛上层红晕。徐裘安不好意思的举杯喝水掩饰,嘿嘿笑道:“大人请继续、继续。”
杨侍郎摇摇头。这位爷,什么都敢说出口!
“除此之外,就是朝庭百官的印章了。”官员们的印章规格,那叫五花八门。所以徐裘安上任的第一天,杨千骏就掏出本册子给他,千叮万嘱:“徐三爷,您先将我大明朝的官印型制看熟。一定要烂熟于胸,我再安排您其他的活计。”
徐裘安打开册子一瞧,连文带画,描述得还挺清晰直白。
反正他也没想在礼部混出个头来,乐得轻松有何不好就当看话本咯。
于是他塞了画册在怀中,笑嘻嘻道了声:“今后有劳杨大人关照了。”
杨千骏淡淡一笑。他是皇帝特意派指关照徐裘安的人。今后,少不得要费些力气管束他。
于是,杨千骏的噩梦开始了。
前几天,徐裘安大概还有个新鲜劲,每日准时在礼部点卯上下值,待过了几日,实在无聊的他只在铸造局露个脸就告失踪,不过半个月,他竟连点卯也给省了,每日不见人影。
杨千骏看在眼底,也没说什么。这日清早,他穿戴了官服,坐着马车上魏国公府敲门。
门卫见他的轿子简陋,想着是哪家的穷酸待见到来人五品官服,立即客气了几分。再听他说是“顺路”找三爷同去礼部当值的,哪敢怠慢全府上下现今最看紧的,就是三爷这份活计了!赶紧进去请人。
于是,还在床上睡觉的人,被他兄长一掀被子拎了起来。
“杨大人都在门口等你了,你还赖床”
“不,大哥别呀——”
徐钦不容他耍赖,直接扔了衣服将他踢出府门。
“有劳杨大人了!”徐钦对尽忠职守的杨千骏感激不尽。
杨千骏瞧着衣衫不整睡眼惺松的徐裘安,还礼道:“魏国公客气。在下受陛下所托,不敢忘责。徐三爷,请吧。”
徐裘安冷哼一声,骑上马,直往宫城奔驰而去。
杨千骏的旧轿子不急不缓的跟在后边。等他到了礼部时,徐裘安已经点了卯,但人,早不知去了何处。
礼部尚书邱靖拍拍他的肩膀无限同情的道:“杨大人,任重而道远哪。”
那位爷,仗着陛下宠爱,谁敢惹
杨千骏无奈的拱拱手,瞧着铸造局花名册
第六十四章 灾来
元曲与园里的仆从蜂涌而至,个个面带惊惶:“三爷,那边、那边走水了!”
“废话!爷眼又没瞎!”徐裘安系上衣扣,“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起这般大的火”
园里的一名厨子战战棘棘的道:“那儿,好像是个木料仓库。”
徐裘安猛地一踉跄,回头望他:“你说什么那是什么地方”
“是朝庭专门用来堆放木料的仓库。”厨子小心翼翼的回答,“从各地运来的大部分梓木都堆在那儿。这个损失,可大了!”
徐裘安瞪着自家院里的梓木,又看向红透了的天边,嘴里直嘀咕:“妖了!”
“备马!”他招手高呼,“所有的人,都赶去仓库救火!”
京郊的这个仓库,其实离得颇远,等徐裘安率人赶到救火时,火灾显然已经控制不住了!仓库的管事们跪伏在地上号陶大哭,徐裘安坐在马上观察了火势和风向,当机立断:“隔断火源!能救多少救多少!”
他持着火把,冲进了较小的火中,点燃了一丛丛还未燃起的木料。匆忙赶来的应天府府尹钟兆阳见了他这举动,惊得面无人色!
“徐裘安,你在做什么!”五城兵马指挥司施亮怒吼着策马上前。“你竟敢纵火!”
徐裘安灰火土脸的冲出火线,抹了把脸冷笑道:“施大人,你看仔细了!”
说来也怪,他刚才点了火的地方,火势竟不曾蔓延,反而顺着风直往另一边烧,竟在大火中形成了一道隔离带!
施亮目瞪口呆之际,仓库的管事们爬着过来泪涕乱流,直向徐裘安磕头:“三爷,今日幸亏有你啊!咱们,唉,咱们万死难辞其咎啊!”
施亮收了剑,将信将疑的打量徐裘安:这小子,竟然还会这一手
徐裘安瞧着火势,皱眉道:“还是请施大人好好查查起火的原因吧。若是天灾——”他顿了顿,“你们也罪不至死!”
施亮冷哼,却没发声。
就算是天灾,这群人救火不利,也是重罪!
应天府府尹钟大人如丧考妣。这些木料,是要运往北京建造新殿的啊!如今付之一炬,皇帝陛下不知何等的震怒!
施亮想起什么,咦了声问裘安:“徐三爷今日怎么在此处”
徐裘安随意指了个方向道:“今日我来自家园子散心。晚上被雷声惊醒。才发现这边走了水。”
钟大人忙道:“幸好今日徐三公子在此。才保住了小仓库里的梓木!”
施亮心中狐疑:这么巧
这场火灾直烧到天亮,方被扑灭。
消息早传到皇帝的耳中,朱棣自然大怒。朝堂上连番旨义传了下去。彻查火灾原由、惩治救火不力的官员,立即调集国内其他地方的木料,运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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