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沈碧瓷
第两百十章 公堂辩析(二)
白棠哈的冷笑,傲然道:“你与我比木版水印,输了我,不能证明此技是段鹤林所创。拿幅号称是我师傅真迹的草书又被我戳穿是近期的仿作。何况段鹤林病重弥留之际根本无力书此狂草。钟大人,孰是孰非,谁真谁假已经一目了然。”
钟兆阳乃文官,素爱书法。他审视着杜锦华,沉声道:“病重之人,的确不可能写出这般的书法。杜锦华,白棠问得不错。若真是段鹤林所书,三个月前他的身体状况必然不差,你又为何满嘴谎言道他病重三个月前还生龙活虎之人,又为何突然病逝”
杜锦华只觉亵衣都湿秀了。他原以为计划缜密,天衣无缝,对付个练白棠手到擒来。没想到竟被对方抽丝剥茧的撕开了天罗地网的一角!反将自己给推进网里!
旁观围听的人中,有一名青年男子。他是与杜锦华同来之人。一路上沉默寡言,与众人并不热络。在练家的作坊里,杜家的雕版师傅输给练白棠时,他已然起了疑心。此时听白棠将狂草中的破绽一一揭露,更是震惊。待到白棠问道段鹤林到底是怎么死的时候,终于面色大变!
这名男子,便是在荆江预言长江泛洪的段明楼。
段鹤林是他母亲的兄长,他的亲舅舅。听闻舅舅在杜家病逝,他立即赶到苏州奔丧。
谁知到了杭州,却让人塞了一耳朵舅舅与练白棠的恩怨。杜家人愤慨不已,执意要为舅舅申冤。于是,他便跟着一起到了南京。不想,事情竟然闹了个大反转。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舅舅根本不是什么许丹龄!
杜家的名声不差,为何要借舅舅的名号设下圈套陷害无怨无仇的练白棠呢
明楼脸色铁青。胸中一股郁气和恐惧在翻滚:难道舅舅的死,真有什么蹊跷他上前一步,寒声问:“杜兄。我为舅舅奔丧,你们都道舅舅是被练白棠气死。如今看来,全是一派胡言!”
一路上,杜锦华对这个做农夫的表弟压根没放在眼里。只因他是段鹤林的外甥,又沉默寡言安守本份,不好拒绝他同来南京助阵的要求。此时被他质问,只哼了一声,默不作响。
“我舅舅到底是因何病而死”明楼声音陡厉,“莫不是你们为了设计练白棠,故意害死了他!”
“胡扯!”杜锦华跳起来,面孔血红。“你休要被人一番挑拔就上当受骗。我杜家怎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明楼喘了口气:“那我舅舅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若不说清楚,我便请大人开棺验尸!”
杜锦华内外交困,被逼入绝境。
若承认不是段鹤林所写,便是自己诬告练白棠。若死咬不放,段鹤林的死因他又解释不清。他耳边听得议论纷纷声,人如在冰窖般,全身透凉。
就在他要崩溃之际,一道声音在众人间响起:“如果段鹤林不是练公子的师傅。那练公子的师傅又是谁”
白棠举目一瞧:竟然是汉王世子朱瞻圻!
朱瞻圻因太子太孙落难,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徐三见他风度翩翩的款款而至,耳边听得赞叹艳羡声不断,不禁冷冷一笑:装腔作势。
钟大人起身道:“世子殿下!”
朱瞻圻挥挥手,示意府尹无须多礼。他含笑道:“正巧经过应天府,听闻大人正在审理练公子的案子。练公子与我也是老朋友了,故进来旁听。”
白棠连声道:“不敢当。世子殿下太客气了。”谁tmd是你老朋友老对头才对吧!
“练公子。”朱瞻圻微笑问,“本世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白棠见了汉王世子,心中反倒落下了块石头。今日这一环接一环的,汉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汉王世子请讲。”
朱瞻圻神色
第两百十一章 朱瞻圻的推测
杜锦华顾前顾不得后,这时候再想硬掰扯段鹤林是否是许丹龄已不是明智之举。只好道:“大人,我也是被大伯骗了。是他对我们道他就是许丹龄还拿出书画印鉴和版雕为证。我若早知道是大伯胡说——”
“住嘴!”段明楼沉着脸,“你胆敢污我舅舅的名声!”
杜锦华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些书画都是你舅舅的真迹。难道你认不出至于那副狂草,我也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大人,我们真的是被大伯蒙骗的啊!”
“杜锦华——”段明楼强忍怒火。他觉得自己那么多年在乡下地方,见多了穷山恶水的刁民,已经练得气沉丹田,喜怒不形与色。没想还是被杜锦华的无耻激得火冒三丈。“我舅舅莫不是患了失心疯他为何要假冒许丹龄目的何在骗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杜锦华一时答不上来,只道:“或许是他不甘自己的彩版技艺落于他人之后”
“第二问!”白棠朗声道,“那卷狂草到底从何而来”
杜锦华咬定牙关:“这是我大伯的遗物——”
“方才已经说了,这卷字贴至今最多只有三个月。也就是说,这卷临摹家师字体的草书是在六七月份完成。而杜先生之前也说了,段鹤林是在五月于杜家发病——病重不起!”
段明楼冷冷的接上:“要么这卷狂草并非我舅舅所写,要么——我舅舅当时并没有生病。那他又因何急病去世”
最可怕的问题又转了回来,杜锦华闭了闭眼睛,满心的后悔!早知练白棠这般难缠不好对付,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趟这浑水!如今怎么办他杜家的声望、清白,竟就要毁于一旦么!
飞快的衡量轻重,他企求的瞄了眼朱瞻圻,道:“大人,这副字有可能的确不是我大伯所书。”
轰的声,旁听的人鼓燥起来。
“有可能什么叫有可能”
“栽赃!诬陷!”
“什么杭州杜家!狗屁杜家才对!”
杜锦华垂头,面色苍白:“是我——是我发现这张草书,自以为是舅舅所写,所以擅自盖了他的章,想以此逼练白棠认罪。大人,但我那时真以为大伯就是许丹龄!才做下此事的啊!”
段明楼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神情淡漠却坚定。哪怕闹他个杜家翻天覆地,也要开棺验尸为舅舅正名!
“大人。”段明楼跪地重重一磕头,“段鹤林是在下的舅舅。他虽经历坎坷,受尽委屈。但为人风光霁月,洒脱坦荡。绝不是那等心胸狭窄妒贤忌能之辈。说他因妒忌练公子而假冒许丹龄,简直荒谬!大人,在下要开棺验尸为舅舅申冤!”
杜锦华强抑住眼底的怨毒,战战发抖。
朱瞻基此际叹息道:“这位兄弟,段鹤林病重不治,想来家中还有医脉留存可查证吧何须到了开棺验尸的地步人已入土为安,怎好再扰了他的清静”
世子殿下开口,段明楼不好直接反驳。他也不欲掺和进这些贵人的明争暗斗。料想舅舅埋在段家的祖坟里,杜家根本无力也无权阻拦他开棺验尸。故他假作思量的想了想,道:“好。我便先回去查看舅舅的医案。若有不妥之处,再告官处置。”他又对钟大人磕头道,“杜锦华自到公堂,满嘴谎言无一实话。指证是我舅舅假冒许丹龄分明是他将所有罪责推到已亡人身上,用心险恶,请大人明鉴!”
钟大人凝声道:“这位小兄弟放心,本官必不会让你舅舅承担莫须有的罪名。”他盯紧杜锦华:“至此,杜锦华你伪造狂草,假冒许丹龄之名,欺诈练白棠,是否认罪”
杜锦华垂头,良久才在惊堂木下应了声是。又辨解道:“我也是被——被人哄骗!否则我与练公子无怨无仇,为何要害他”
朱瞻圻面无表情,心中早不知骂了多少句的无用之辈!又骂白棠实在狡诈,这样死局还能让他翻案!好在他早有准备,摇头叹道:“钟大人,杜先生也是一片好心。不想竟是一场乌龙。幸好未给练公子带来做么损失。”他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定性为一场乌龙,不等钟
第两百十二章 人证
徐三立即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清枫潭落水,有什么古怪不成
世子续道:“落水之前,练公子还是个不学无术,声名狼藉之徒。落水后不过两个月,练公子便弄出了浮雕花笺。没多久,红竹落霞笺惊艳世人。”他作感叹状,扬声问,“大伙难道没一丝好奇与怀疑么”
白棠止不住的身子轻颤!朱瞻圻,捉到了他的命门!
惶急惊恐之下,他的右手被一片温暖覆盖,侧脸望去,徐三站在他身边,毫不遮掩的握住他的手。对他一笑道:“我信你。”
白棠不禁吐了口浊气,徐三手中的热度驱逐了他身上的冰寒,奇迹般的让他恢复了镇定。他微笑问世子:“好奇什么怀疑什么我不过是厚积薄发而已。”
朱瞻圻抿了抿唇,朝外头的人道:“有请程公子。”
程雪枫满面茫然的踏入公堂。向钟大人行了礼,又问世子:“世子急唤我来应天府,不知为了何事”
“程公兄。”朱瞻圻微笑道,“你与练白棠有同窗之谊。本世子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即可。”
程雪枫敛目道:“虽有同窗之谊,但我与白棠乃君子之交。”
朱瞻圻眉毛一扬:“程兄,练白棠在清枫潭落水前,是什么样的人”
雪枫瞧了眼白棠,失笑道:“众所周知。练家大房的长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笑话。”
朱瞻圻点头:“那他何时变成了人人称赞的大才子大能人呢”
雪枫意简言赅:“自从他拜许丹龄为师起。”
“非也。”朱瞻圻摇头,“程公子,你再想想。”他轻轻晃着扇子,拖长声音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白棠与雪枫同时变色。
又一名年轻男子步上公堂:“学生孙志淳,参见世子殿下、钟大人!”
雪枫按下心底的寒意:“志淳兄,你也是世子殿下唤来的”
孙志淳笑道:“正是。”
“钟大人,孙志淳也是白棠的同窗。白棠,你还记得他么”世子笑吟吟的瞧着白棠。逃了得和尚逃不了庙。今日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棠只微笑颔首,本尊与孙志淳也无多少交情。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沉,沉得深不见底,汉王世子为了对付他,竟然如此大费周张,只怕他今天凶多吉少!
一时间脑子里转过许多事来。苏氏学会了挑花,将来不愁没钱赚。白兰有楼上要的收入又定了亲,高益明必会善待她。阿简那边每年还有一大笔兰雪茶的收益,足以让她们衣食无忧。再请祖父护着她们些,不让练绍达欺负了,自己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白棠渐渐心安,不禁轻笑起来。突然瞧见裘安俊美的侧颜,笑容一凝:徐三怎么办
朱瞻圻温和的问:“孙志淳,你来说说,练白棠落水前后的变化与不同吧。“
孙志淳瞧了眼白棠,躲身道:”当日练白棠落入清枫潭时,学生也在其侧。”清枫潭深不可测。从来落水之人凶多吉少。练白棠落水前还唯唯诺诺的跟在我们身后,落水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念出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句子。还、还对雪枫说过一句话。”
雪枫似是想起了什么,睁大眼急道:“那时他死里逃生,口不择言的话,岂能当真!”
朱瞻圻哼笑:“死里逃生后说的话,可能更是心里话吧。程兄,练白棠当时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程雪枫慌乱的瞥了眼白棠,忧急如梵。
孙志淳则露出惊恐的神情,颤声道:“当时、当时程师兄也觉得练白棠有古怪,厉声追他到底是谁!练白棠答:‘你就当练白棠已死,我被水鬼附身!’”
他话音方落,全场鸦雀无声。就连练石轩,也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雪枫的面色,比白棠更苍白得可怕。他极快的为白棠分辨道:“诸位有所不知,这是因清枫潭池水深不可测,白棠落水我等无人敢出手施援。白棠失望之下,又被我等围攻质疑,方才说出那些气话
第两百十三章 图穷匕现
忽的声凄厉愤怒的尖叫随着苏氏的身影冲进了众人的视线。
“什么妖孽什么借尸还魂,谁敢污蔑我家白棠,我跟他拼了!”
苏氏跌跌撞撞的冲到白棠身边,紧紧抱着他胳膊,白兰跟在身后,已是出离的愤怒。
“娘。”白棠对苏氏是有愧疚的。
“世子殿下!”苏氏毫不客气的指着朱瞻圻的鼻子骂,“白棠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要这样致他于死地”
朱瞻圻并不与她计较,反而好声好气的劝道:“夫人莫要激动。您想想,白棠是不是自落水后,性情大变,突然间变得聪明能干与之前判若两人”
苏氏双手轻颤,大声问:“白棠,你小时候最喜欢娘给你做的一道点心,是什么”
白棠闭着眼,脑中飞快的浮起那香甜的味道与柔韧的口感:“红糖糍粑。”
苏氏裂嘴一笑:“当初练绍达对咱母子百般挑剔,你一时气不过,在他的作坊里做了些手脚,你还记得么”
白棠想了想,失笑道:“我偷了几块重要的雕版藏了起来。”
“咱们一家三口,被赶出练家,只能在松竹斋落脚。当时我曾对你们说过一句话,还记得么”
白棠红着眼眶道:“您当时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咱们一定要活得让人刮目相看。”
苏氏笑中带泪:“世子殿下,你现在清楚了么”
诸人听得感慨万分。她们这家子能走到今日,真是不容易啊。
白兰抹了眼角的泪,质问朱瞻圻:“世子殿下,连皇帝陛下都曾下旨嘉奖过我哥哥,难道陛下错了不成”
咦!白棠暗赞,妹子给力啊!
朱瞻圻顿时有些尴尬。他怎么能说皇祖父有眼无珠错认妖孽
什么鬼魂附体借尸还魂,其实汉王父子自己也不怎么相信。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逼白棠于死境而已。他收拢折扇轻轻一敲,“苏夫人爱子心切,本世子明白。只是练白棠经历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多想。您是他母亲,本世子问一句,您可曾见过他的师傅许丹龄”
苏氏一怔。这个,她还真没见过。
朱瞻圻转问白兰:“练小姐,你见过许先生么”
白兰淡然道:“许先生乃世外高人。高人有高人的脾性。咱们无缘一见,也不强求。”
朱瞻圻被白兰连噎两回,心底微恼,瞧着文文静静漂亮秀气,没想到也是牙尖嘴利的!他冷笑着道:“任你们说破天,反证明许丹龄果无其人!这天底下哪有除了练白棠之外,无人知晓其存在的绝世高人于理不通,于情不合。练公子,本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说出尊师的来历身份,哪怕他不肯出面,本世子也认了。”
钟大人也有些急了,劝道:“练白棠,尊师的身份有什么可隐瞒的就算你有为难之处,说出来也能让大伙讨个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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