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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传奇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墨鱼甲乙
    


    皇后冯氏被皇帝收了凤印且禁足椒坤殿,右昭仪李氏自觉所计之事已成,便将温惠公主元淑乳母们的膳食恢复如常,元淑不几日温病全消,身体大安。

    那日三宝于椒坤殿内寻得两具射偶人,禾方知先前长乐公主元瑛无意中所道恶星竟是元淑。禾千辛万苦产下元淑,却不料竟有此星象天命。虽知了元宏为以元淑之名开窟镌佛,禾心内仍向佛菩萨立下誓愿,终其一生将不再进食荤腥之物,以保元淑平安。如今禾每日除去照拂元淑以及元恪兄妹,便是入佛堂,或诵经礼佛,或抄写经文,愈发不理宫内琐事。

    这日禾正教授长乐公主元瑛习字,便有侍婢来报,司徒冯诞求见。

    禾是明白之人,闻此讯,便抬头望着身旁的汪氏,道“汪嫂,冯司徒此时前来见吾,定是因了皇后之事,你先送瑛儿回偏殿吧。”

    待汪氏领了元瑛离去,禾入正殿坐定,方着侍婢将冯诞引了入内。

    冯诞乃因外臣,垂首入内,便伏身跪地,道“臣司徒冯诞,请左昭仪安,愿左昭仪千秋万福!”

    禾道“冯司徒乃三公之一,正一品要员,何须于吾行此大礼?”言语之间,已着殿中内侍将冯诞搀扶起身。

    冯诞虽起了身,却仍垂首道“臣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左昭仪恕臣冒昧之罪。”

    禾与冯诞此前从未谋面,只偶有听元宏言及,知二人幼时甚是亲近,亦知冯诞宽雅恭谨,颇识礼数。此时闻冯诞如此言语,禾只依礼道“陛下本就准冯司徒可任意出入宫禁,冯司徒又何罪之有?”

    冯诞道“臣蒙陛下厚待,乃臣三生之幸。”

    趁吉祥入内奉茶之机,冯诞悄悄偷窥一眼禾,见其一脸祥和之色,心内方略略舒了一口气。

    冯诞昨日得了任城王元澄示意,令自己面见左昭仪,冯诞心内本已做好被其怒斥之备,不曾想左昭仪竟无半分指责之意。

    待吉祥退去,冯诞便开了口“臣与左昭仪虽初次相见,却因常听父亲提及,犹似故人一般。”

    禾道“既似故人,那冯司徒不妨坐下叙话。”

    冯诞方才言语之间心内还有些许忐忑,此时闻禾如此言语,方定了心神,道“左昭仪周至,臣谢左昭仪体恤之情。”

    由身旁内侍领至下手席间坐定,冯诞却只垂首不语。禾见冯诞如此,便知其不愿旁人在侧。待禾屏退左右,冯诞果然即刻开了口“臣方才面圣,已请旨陛下,过些时日臣便要领兵南伐。”

    禾浅浅一笑,道“吾乃陛下内眷,素来不问军国之事,冯司徒何须道于吾知?”

    冯诞忙解释道“臣并非要与左昭仪商议军国之事,只左昭仪乃为我冯氏之女,如今双亲仙去,便由臣领族中之事,臣即将远征,自当禀于左昭仪知晓。”

    禾当日以贵嫔夫人冯妙莲之身晋位左昭仪,虽与冯氏族人鲜少往来,然自己如今之身却是不争之实。苦笑一记,禾道“吾愿冯司徒所向披靡,早日得胜回朝。”

    冯诞知禾乃客套之言,于是又道“父亲在世之时,时有提及左昭仪,道左昭仪乃良善之人,亦感念左昭仪教养娷儿之辛劳。”

    禾道“娷儿懂事明理,吾与她相处甚欢,又何来辛劳之说。”

    冯氏一族唯冯娷与禾相交,故而此时冯诞提及冯娷,以籍此与禾表亲近之意。冯诞道“臣与娷儿时有家书往来,娷儿心中每每提及左昭仪,便道左昭仪待其亲厚有加。娷儿可得左昭仪教导,乃其大幸。”

    见禾不语,冯诞又接着道“娷儿乃臣唯一嫡女,臣视若珍宝,臣理当谢左昭仪照拂娷儿之情。”

    见禾只浅浅一笑以作示意,冯诞继而又道“旧年陛下许了父亲,欲将娷儿娉为太子嫡妻,又劳左昭仪亲自教养,娷儿万幸,可得这锦绣前程…可如今,家中突生变故,娷儿亦是前程难卜…”

    禾与冯娷亲近,此时闻冯诞提及冯娷,便开了口“为君者一言九鼎,陛下既已定了娷儿为太子嫡妻,又岂会生了变故?”

    冯诞今日前来本就因了为皇后求情,言及冯娷不过为禾可顾念与冯娷间那份情意。现下里觉时机合宜,冯诞起身离席,屈身行礼,道“左昭仪,皇后铸下弥天大错,我冯氏一族岌岌可危,又如何能不生变故?”

    “皇后因父亲突然薨世,一时乱了心智,方会行那不智之举…铁证在前,臣无意为皇后辩驳,只皇后乃臣一母胞妹,臣又岂能眼睁睁瞧着皇后有失?如今陛下意欲废后,且要将皇后迁往河阳终身圈禁,如此一来非但娷儿婚约难保,纵是入了太子府,臣亦恐其受人摈斥…”

    冯诞老道,素擅察颜观色,见禾微微皱眉,便知籍冯娷为由凑效,于是又继续道“虽说皇后负左昭仪在先,然朝野上下皆知左昭仪乃父亲庶女,倘若皇后当真被废,臣恐于左昭仪声名有损。”

    一气言罢,冯诞只垂首立于殿中,并未入座。

    皇后行厌胜之术施咒禾与元淑,元淑不过襁褓之婴,那两日高热不退几已危及性命,禾虽良善,然此事犹在眼前,自是心有余悸。

    闻冯诞之言,禾淡淡道“正如冯司徒所言,朝野上下皆知吾乃冯氏女儿,那皇后非但为淑儿嫡母,更是淑儿姨母。虽有星象之说,然稚子无辜,皇后又何曾顾念冯氏一族声名?”

    冯诞闻言,一时语塞。

    见冯诞不语,禾接着又道“吾非薄情之人,自是感念太师当年成全之情。只皇后今日之事,已越国法宫规,吾亦爱莫能助。”

    待禾言罢,冯诞心内长叹一声,虽知无望却仍有不甘,于是心下一横,道“左昭仪,祸既成矣,臣亦无可奈何…倘若陛下执意废后,无人会计较皇后究竟所犯何罪,只道是陛下偏宠左昭仪而废嫡妻…”

    “天家宫闱不同于民间百姓之家,朝野上下,皇族世家,无不错节盘根,息息相关。只皇后乃先太皇太后为陛下所择,朝中重臣多受恩于先太皇太后,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陛下废后,恐于朝堂不利…”






第一百六十四回 囊里锥(二)
    


    食罢晚膳,禾令元恪与元怀兄弟温习罢白日里侍郎们所授之业,又令元瑛抚罢琴,便领了兄妹三人往花苑捕夏蝉嬉戏。

    盛夏夜里,明月别枝,轻风蝉鸣。

    吉祥领了两名宫婢手执灯笼随元怀与元瑛二人一道往树林间去寻蝉。元恪本就沉稳懂事,见天色已暗,虽有宫婢相伴,却亦紧随禾身侧,唯恐阿娘有何损伤。

    午后元瑛之言令禾心内为元恪生忧。籍口为元怀兄妹帮手,禾遣走随侍的宫婢,只母子二人于花苑间缓步而行。

    禾先开了口“恪儿,不足半月便是你生辰常言道儿之生日,娘之难日,吾欲请你阿耶示下,领你与怀儿、瑛儿一道出宫为你阿娘祭陵。”

    元恪闻言,动情道“阿娘您待儿子们事事上心,儿子们无以为报,只愿阿娘玉体安康,可令儿子们承欢膝下。”

    禾浅浅一笑,道“你阿娘在世之时与吾情同姊妹,你与怀儿、瑛儿又懂事乖巧,吾早已视若己出吾亦无他愿,只求你们兄妹四人平安康健,日后男婚女嫁,各自安好便可”

    元恪道“太傅曾言父母子女乃因缘际会,儿子们得阿娘照拂亦是上天注定,儿子们定事阿娘至孝,以报阿娘教养之恩。”

    侧身望着元恪,禾道“你将及舞勺之年,那日你阿耶对吾言待秋祭之后便将你册封为王。”

    抬头望了一眼明月,禾又接着道“待你封了王,便要出宫开府亦要迎娶侧妃,你阿娘在天有灵,自当欣慰。”

    禾方才言罢,元恪便脱口而出道“阿娘,儿子不愿出宫开府,亦不愿迎娶侧妃”

    禾止了脚步,望着元恪,道“所谓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夫妇有义,而后父子有亲;父子有亲,而后君臣有政。你若不开府成家,又如何参政辅君吾亦愿恪儿可长久陪伴于吾身旁,然恪儿身为皇子且已长大,岂能长留内宫”

    元恪道“阿娘,儿子知男儿当先成家立业方可报效家国只只儿子如今还不愿开府成家”

    禾虽心知元恪许是因了冯娷,却不愿将此道破“恪儿缘何有此一念,可愿对吾言”

    元恪支吾道“儿子只想多伴阿娘身旁儿子儿子”

    禾柔声道“恪儿便是开了府亦可时常回宫探望吾与你阿弟阿妹们。”

    见元恪垂首不语,禾又接着道“恪儿,你大阿兄旧年开府摄政便是如你这般年纪祖制宫规如此,纵是吾有意留你于身旁,亦是有心无力啊”

    元恪本与禾亲近,闻言亦是不愿再欺瞒于其,元恪抬了头,弱弱道“儿子方才未对阿娘道实言,望阿娘恕罪儿子儿子只是不愿迎娶侧妃儿子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禾心内长叹一口气,望着元恪,仍是不愿道破“恪儿可是欲先迎娶正妃你阿耶曾对吾言,依大魏祖制,太子大婚之后诸皇子方可迎娶正妃嫡妻。你阿耶虽已将娷儿指予太子,然太师与冯司徒相继薨世,娷儿须守孝三年太子一日未行大婚之仪,恪儿便一日不可迎娶正妃啊”

    太子乃锱铢必较之人,禾唯恐其与元恪因此生下心结,日后于元恪不利。禾道出冯娷,只为断了元恪欲与冯娷结连理之念。

    元恪并不知禾用意,满眼期待,对禾道“阿娘,阿耶虽有意将阿娷许了大阿兄,却并未下诏晓谕天下”

    不及元恪言罢,禾便接过话道“天子一言九鼎,你阿耶虽未下诏,却已有诺于太师与冯司徒,朝野上下亦是人尽皆知,此事便是不争之实。”

    元恪闻言,心下一横,道“阿娘,儿子中意之人便是阿娷儿子与阿娷两厢情愿,求阿娘成全”

    言语之间,元恪已伏跪于地。禾见状,急忙忙将元恪搀扶起身,轻叹一声道“恪儿,并非阿娘不愿成全,只你中意之人非寻常之辈”

    元恪哀求道“阿耶待阿娘事事上心,凡求必应,阿娘愿从中斡旋,此事定有转圜之机。”

    禾虽心内怜悯,却思忖着长久之痛不如短暂之伤。望着元恪,禾无奈道“你阿耶先是人君,后为人父,太子正妃乃大魏未来皇后,此事便不再是家事。”

    轻抚元恪的头,禾接着道“天家父子、夫妻又岂能如寻常百姓之家”

    元恪平日里虽懂事明理,然其终究青春年少,闻禾之言,只觉怅然若失。禾见元恪之状,忙宽慰道“恪儿,世间情与缘乃为上天注定,聚散皆不由人。恪儿你正值青春之年,日后定可得遇良缘。”

    元恪紧握双拳,缄默不语。禾望着元恪这般模样亦觉心痛十分。

    “阿娘,二阿兄,快来瞧瞧,我与五阿兄捕了许多金蝉”随着元瑛的欢愉声,二人方敛了心绪,迎众人而去。

    元瑛见禾与元恪二人行至近前,便奔了过去。将宫婢手中竹笼所覆锦帕掀起,望着二人,元瑛欢喜道“阿娘,这林子里有许多金蝉,亦有许多蝉蜕,瑛儿采了许多。”

    紧随元瑛的吉祥向二人行罢常礼,道“左昭仪,那日太医令言蝉蜕有清热、镇惊之效,可治小儿夜啼之症。小公主这几日夜里时有啼哭,奴便与长乐公主一道采了蝉蜕,好予小公主入药。”

    元怀亦迎了上来,对禾道“阿娘,旧年夏日您炙了蝉虫予儿子们食用,香酥可口,儿子只觉回味无穷。”

    禾望着元怀,笑道“怀儿既如此惦念,那今夜吾便与你们一道再将蝉虫烤炙,可好”

    转头对吉祥,禾吩咐道“吉祥,去着内侍们于莲池旁备下炭火,吾这便领孩儿们一道炙蝉。”

    吉祥急忙忙应下,正欲往前殿去唤内侍们,便闻元瑛对禾道“阿娘,旧年您烤炙的蝉虫娷阿姊亦欢喜十分,不如再着人往椒坤殿请娷阿姊回来同食”

    禾方才与元恪议罢冯娷之事,此时闻元瑛之言心下为难。略略思忖,禾道“入了夜,不知你娷阿姊是否已就寝不如下次早些唤她同来捕蝉,阿娘再炙予她食用。”

    元瑛闻禾之言,怏怏道“现下里不过戌正之时”

    不及元瑛言罢,元恪忽开口道“阿娘,儿子有些乏累,先回偏殿就寝了阿娷喜食炙蝉,阿娘着人唤她前来便是。”





第一百六十五回 兰心质(一)
    


    自那日于花苑之内道出与冯娷私情,却不得禾成全始,元恪虽一如既往上孝阿娘,下恤弟妹,却再不似从前那般欢愉。

    禾疼爱元恪兄妹,早已视若己出,自是要为彼等计长远。禾本重情重爱之人,心中岂能不知元恪所思所想。只太子器量非恒,禾唯恐此番若自己替元恪向元宏求了恩典,将冯娷赐婚于元恪,必令太子怀恨在心,招致兄弟阋墙。有朝一日太子君临天下,倘若伺机报复,元恪岂不惹祸招愆。

    禾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因顾念种种,一时间亦是束手无策。

    夏尽秋至,榴树枝头已挂满石榴,色艳如火。

    这日午后,禾与长乐公主元瑛一道于内殿逗弄已可满地爬行的温惠公主元淑,便闻内侍来报,大监三宝于殿外求见。

    由吉祥引了三宝入内,三宝向禾行罢常礼,复又向元瑛与元淑行罢礼,方笑道“温惠公主康健伶俐,不足九月便可爬行,亦难怪陛下时时刻刻惦念温惠公主。”

    禾笑道“瑛儿平日里常以爬行之姿逗弄淑儿,许是淑儿效仿阿姊,便爬行早了些。”

    令乳母们将元淑抱出外去,禾继而对三宝道“大监此时前来,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三宝向禾作了个揖,道“陛下今日已于朝会之上与众臣议了册封二皇子之事,太傅拟定以恭为王号,封常山王。只行册封礼的吉日,太常卿择了三日待选,陛下言左昭仪乃二皇子阿娘,故而着奴送于左昭仪定夺。”

    禾浅浅一笑,道“恪儿得陛下厚爱可册封为王,吾自是为其欢喜。只册封之仪乃紧要之事,由陛下定夺便好。”

    三宝垂首道“左昭仪,依祖制宫规,皇子们册封王礼当由太常卿择期,再由皇后定夺,而后交大祭司卜算吉时陛下言如今皇后待废,左昭仪乃二皇子阿娘,自是由左昭仪定夺。”

    那日元宏曾对禾道,欲以禾为皇后,此时闻三宝之言,禾便知元宏用心之良苦。禾无心鸾位之争,只求与元宏两情相悦。略作思忖,禾对三宝道“高贵嫔生忌之期将至,倘若与太常卿所择吉日相近,择那日便好,如此亦可慰高贵嫔在天之灵。”

    三宝闻言,感慨道“奴道一句逾矩之言,左昭仪重情重义,实乃皇子与公主们之福。”

    禾轻抚身旁元瑛的头,微笑道“大监过誉,孩儿们既唤吾一声阿娘,吾便该尽人母之责。恪儿兄妹懂事乖巧,得他三人相伴,亦是吾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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