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0189 能尚公主否
虽然婚礼周期大大缩短,而且大婚正礼并不在建康举行,但单单迎亲这一个环节,便让沈哲子忙得有焦头烂额之感。
其实聚集在都中的族人已经极多,绝大多数琐事都不必沈哲子过问,但心里的焦灼实在不必为外人道。他虽然也算二世为人,但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尤其今次结亲的对象乃是皇家。
阖族大事,南北瞩目,沈家人唯恐出错,事事都要尽善尽美。因而沈哲子身边每天都有几个长者在不断絮叨,提醒他应当要注意的事情,细节上千万不要出错。沈哲子简直烦不胜烦,但路是他选的,纵使有不满,也都要咬牙承受下来,只盼正礼之日快点到来,早点结束这种折磨。
如今沈哲子每天必要重复几遍的,就是在家中与一行卤簿幢麾傧从等一遍遍的预演。如今大家族婚庆事宜,炫富是寒门卑流才会做的事情,只有在礼节上让人挑不出错误来,才算是真正的大家底蕴。
沈家自然素无底蕴,但声势已经这么大了,架子自然要撑起来。南北礼法大家制定的这个章程,几乎对从家门到台城苑中这段距离上,马行几步车轮滚几圈这样枝节的问题几乎都有要求,步伐和速度要完全吻合鼓吹节点。但这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做到,只能一遍一遍的预演以求熟能生巧。
除了迎亲的步骤之外,随员的构成也是让人煞费苦心。原本沈哲子今次带入都中近千随从部曲,其实已经足够迎亲所需了。但若全用自家部曲充任,又怎么能彰显婚礼的格调和威严,亦不足展示沈家的人脉和对婚礼的重视。
庾条将他那个十多岁比沈哲子稍小一些的儿子庾怋拎来沈家,充作傧从为沈哲子执缰。这让整个仪仗队的格调陡升一层,须知庾家也是建康城中风头最健的家族,庾条虽然没有出仕,但身为皇后的兄弟,他的儿子自是都中第一流的世家贵子,身份较之王氏子弟差距也不大。
那庾怋因其老爹这两年手头阔绰了,很是过惯了贵公子的生活,此时居然要给人做随从牵马,自尊心怎么受得了!但可惜的是他老子跟人搞传销早迷得难以自拔,怎么会理会儿子的诉求,每天蹲在这里看儿子给人牵马,笑得眉眼开朗。
于是沈哲子每天骑在马驹上,眼瞅着那庾怋红着眼眶牵马在庄园内绕圈子,心内确有几分黑暗的乐趣。
婚事定下后,庾家倒是给了沈家颇大力度的支持。像庾亮的儿子庾彬庾怿的儿子庾曼之,都在队里充作傧从。至于庾条庾翼等辈分有差,不能混进迎亲队伍的,则发动自己人脉,请好友来给沈家撑场子。
沈哲子这仪仗队,尚需要三十六名仪宾,类似伴郎与他同往苑外请旨,这就需要交好的世家子弟来充数。像纪友这样门第够了,但是父母双缺刚除丧服的,都要剔除出来不能用。
虽然沈家交好的南人世家也能挑出这么多子弟,像沈家自己就能出十几人。但若全用南人的话,则场面看起来不免有些尴尬,所以预计的打算是南北各占一半。
早先跟沈哲子庾条等一同入都的侨门子弟倒是不少符合要求,但如此一来,则不啻于大庭广众下向都中人宣扬自家与沈家亲密交情,不是这些人自己能做主的,因而多有推脱退缩之意。归根到底,沈家虽然是一时煊赫,但在侨门当中,实在还是缺乏号召力。
对于那些乐意相助的侨门子弟,沈哲子也是投桃报李,示意庾条透露一部分稍后隐爵改制的相关内容。至于那些想拿好处还不想出力的,他也都暗记在心里,打算稍后先拿这一部分人开刀。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公报私仇这种事情做起来并无心理障碍。
比较让沈哲子感到意外的是,庾翼居然发声想为桓温求一个仪宾名额,这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方面诧异于庾翼和桓温居然已经有了不浅的交情,历史惯性和人的趣味相投还真是一件奇妙事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侨门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彼此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人脉,看对眼了自然也就渐渐有了交情。
谯国桓家如今的声势并不怎么样,本身南渡族人不多,人丁单薄,阖家只有一个桓彝尚算知名。至于如今在荆州方镇颇有势位权柄的桓宣,虽然也是谯国桓氏,但一是谯国龙亢,一是谯国铚县,彼此早成陌路。
庾翼想让桓温加入进来,倒也不乏想提携桓温的意思,沈家虽是南人,但这桩婚事影响却大,桓温若能帮帮忙,既能刷下存在感,也能与沈家结个善缘。
但沈哲子听到这个提议则不免有些心虚迟疑,他纵然有些恶趣,但也不会恶劣到这一步。虽然桓温尚公主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但在他想来,总有些怪怪的。
庾翼见沈哲子有些迟疑,只道他看轻桓温的门第,心内便有些不悦。他跟沈家交情不深,但对于桓温这个新交的小朋友却颇为看重,有心要帮一帮,当即便说道:桓宣城都中亦有令誉清名,桓元子只是不为时人所知,其清趣志向亦是不凡!
听庾翼这么说,沈哲子更不好拒绝,沉吟片刻后才点头道:既是庾君所荐,岂敢有辞。我与桓元子亦有一面之缘,还请庾君代我厚谢过他。
刚应付过这一件事,庾条又来举荐了一个同样让沈哲子颇感诧异之人。
谢无奕?可是前大尚书谢裒家的公子?
庾条看到沈哲子略显诧异的眼神,笑容便有几分羞赧,点点头,补充道:亦是谢仁祖的族弟,无奕这郎君如今也是我等资友,哲子郎君便提携一下后进吧。
对于谢奕,沈哲子心理上倒没什么槛过不去,闻言后便点点头。不过对于庾条的办事效率也不禁叹服,这才过去多少天,便把谢家人给拉下水来。难怪东晋朝廷要行网漏之政,放眼望去,内廷外廷,不是姻亲就是故旧,若没有什么强烈的政治动机,实在不好下死手去整人。
到了迎亲之日前两天,整个迎亲的仪仗队伍才终于确定下来。沈哲子这三十六名仪宾也是南北高门济济一堂,但其中南人还倒罢了,尚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三吴各家皆有,就连早先有些不对付的吴郡陆氏都派了一名子弟过来。
至于侨门仪宾,则多半靠庾家关系拉来,则就很有意思。极少有青徐籍贯人家的子弟,至于向来在政治上略有弱势的关中河东等几家,像是京兆杜氏河东卫氏等等人家,都有子弟列席其中。
这也显示出庾亮如今在台中的威望,已经不独限于豫州籍侨门圈子,已经渐渐有了与琅琊王氏分庭抗礼的气势和资格。
这其中比较让沈哲子好奇的便是河东卫氏的卫崇,实在是因为卫家出了一个卫玠乃是这个时期魏晋风流之冠。卫崇年方弱冠,乃是卫玠孙子辈,长得也是神清气秀,俊朗非常,因其家人在北地死得太多,过江后继承了卫家江夏郡公的爵位,以此论乃是沈哲子这一群仪宾身份最高者。
沈哲子无缘得见卫玠,但由这卫崇也能感受到其家基因确是强大,与之相比,其他人都不免有些形秽。
对于这些前来帮忙的南北高门子弟,沈家自是礼遇有加,分外优待。像是卫崇,爵位甚至比沈哲子老爹沈充还要高,跟王导乃是一个级别的爵位。虽然时下爵位并不能完全衡量一个人的地位,但这些人肯来相助,自然也不是看了沈家面子。因而对于招待这些人,沈家也是花费了很大的精力。
比较让沈哲子感到意外的是,历阳苏峻居然也派儿子前来恭贺。沈家与苏峻这个流民帅中的佼佼者,不能说全无瓜葛,此前沈家预谋为乱时,老爹便派人厚礼贿赂苏峻等各方流民帅。但若说深交,倒是没有,毕竟南北隔阂,彼此间关联不大。
前来沈家恭贺的乃是苏峻幼子苏孝,年纪并不甚大,十五六岁的模样,架势却是很足,与二十余名部曲悍卒打马自秦淮河畔飞奔而来,险些被沈家门生误以为是寻衅者打出门去。
尽管诸事繁忙,沈哲子还是抽出时间来亲自接待这位苏孝。
不同于陶弘待人的谦恭有礼,这苏孝颇有几分豪武傲慢气息,对沈哲子虽然尚算客气,恭喜过后说出的话却让沈哲子大感意外:沈郎得尚公主,实在是一桩异事。我倒不是看轻了你家,我父对令尊西陵公亦颇为敬重。但你家南人门户能尚帝宗,实在让人意外,如此我倒有一奇想,门内私语也不怕沈郎见笑。如今我亦到了婚配之龄,沈郎觉得我有没有尚公主的可能?
这苏孝的性情直率,想到什么都不遮掩,倒是颇有武人之风。只是这所讲的内容却让沈哲子大开眼界,看来其父苏峻在历阳确是煊赫无双,居然能让他生出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来。
正因深知自家成功的不容易,沈哲子才更觉得这苏孝的想法离奇。他倒不是以门第高低去贬人,时下看似历阳与自家势位相当,历阳所镇甚至还要显重过会稽,但彼此立身根本不同,便决定了自家与苏家绝无相提并论的可能。
他真想劝劝这位苏公子,若其家还不知收敛,尚公主没你份,砍头送命是绝对跑不了的。
0190 迎亲
迎亲这一天,天还未亮,沈哲子便早早起了床,穿上了一整套的礼服。虽然尚未加冠礼,但在这一天也戴上了梁冠。
因这一套礼服是量身定做,较之朝廷上次的具服要合体一些,总不至于引人发噱。一番装扮停当,已经隐有几分成人气度,他相貌本就清秀,如今在这衣饰映衬下,也显出了颇为俊朗的一个底子。可以想见,在未来总不会因相貌而被人看低一眼。
原本尚算清凉的黎明,一件件衣衫披上身来,沈哲子脸上很快就涌出汗水。在这夏日时节,穿着这样层层叠叠厚厚的礼服,简直就是酷刑折磨!但哪怕是酷刑,也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待遇,比如那位幻想要娶公主跟沈哲子做连襟的苏孝。
沈哲子心知今天这折磨才刚开始,单单今天他就有六套礼服要更换,都是如此厚重,从家中到台城是身上这一套,乃是时下士庶人家迎亲都可穿戴的绛衫梁冠。等到了台城则要换上具服朝衣,入宫觐见皇帝皇后,听训请旨。
出宫时还要换上另一套苑中赏赐的礼服,比照三公具服形式,这是他作为帝婿驸马的一个特殊待遇,亦是在成为真正的三公前唯一一次有机会穿上身的着装。至于剩下的衣服,则都已经先送去了公主府,用于礼见宗室小却扇礼以及夫妻寝中应答。
穿戴停当后,沈哲子便被引入侧殿安坐,等待外间诸多准备。这个清晨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因为是直接在建康迎亲,不能启父母拜家庙,要等待台中太常属官前来垂询宗族长者,然后再归苑中请诏,整个迎亲队伍才能出发。
沈哲子枯坐在案后,不多久就被厚厚的礼服捂出了一身的汗,但却连让仆从在身边扇风都不行。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见鬼的礼节规定,只是头脑已经热得昏昏沉沉,狠狠看一眼悠闲的坐在隔席饮茗的沈牧。
沈牧今天不只是仪宾,还担任了沈哲子身边的傧相,负责一整天跟在沈哲子身边礼答应酬宾客。沈哲子今天待遇不低,稍后在台中见到观礼三公都不必行礼,这些事情统统甩给沈牧。
沈牧今天穿了一身专为仪宾准备的白袍,时下婚礼并不忌讳白色,甚至沈哲子的礼服中就有一套白色袍服。相对于沈哲子身上的厚重礼服,这家伙则清凉得多,看着沈哲子热得在那里坐立不安,已是乐得眉开眼笑。
又等了好一会儿,园内鼓吹声才响起,继而有仆从刘长捧着餐盒进来让沈哲子用餐。今天一整天,沈哲子身边都不能有家中侍女随侍,要等到了公主府,由公主府家相为他指派婢女,因而今次随行入都的诸多侍女仆妇已经派去了乌衣巷内公主府。兴男公主早在几天前已经去了那里住下来,这更让沈哲子有种入赘般的羞耻感。
早餐并不丰盛,仅有鱼粥及几样瓜果,聊以果腹而已。即便如此,沈哲子也不敢放开量进餐,他翻过几次迎亲章程,都没有找到给他预留出恭的时间,大概今天一整天都没机会去厕所了。这仪式繁琐的简直没有人性,所谓礼不下庶人,若每天都过这种日子,沈哲子真的宁愿做个庶人。
而在这偏厅之外,整个沈家都洋溢着一种欢庆的气氛。正堂内已经备上了候诏的香案礼器,御赐的旗幡幢盖在庭前迎风招展,至于都中的族人们,有爵位任事的则穿品秩具服,白身者亦是盛装出席。
正堂最上首坐着沈家西宗老者沈宪,他早已致仕请辞居家,今日特许穿九卿具服,身后则立着数名班剑甲士,手持他这一生都不曾拥有过的节钺。作为沈家如今在都中辈分年龄最长者,他今天也被加了假节待遇,作为公主夫家代表筹备婚庆礼仪。
而在其他地方,各项准备事宜也在有条不紊进行着,饲马整车,诸多仪宾按照自己的位列等候在侧厅中。为首者便是江夏郡公卫崇,今日一身白袍礼服在身,端坐在席中,整个人如白玉雕成一般,相貌仪态上便将其他仪宾都比了下去。
在卫崇之下,则是吴郡顾毗的从子顾韶,原本也是一个俊朗清逸的少年,可是在上首卫崇的对比下,则有些相形见绌。这让他自己也有些不安,下意识侧过身去,不敢多看卫崇。
而在仪宾稍往后的座席中,年纪比桓温稍大几分的谢奕正在指着席上众人对桓温低语介绍。他两家虽无深交,但其伯父与桓温之父桓彝乃是好友,私交甚笃,因而天然便有几分亲近感。
桓温少有经历这种场面,因而神态有几分拘谨。谢奕之父谢裒因担任过吏部尚书,因而对各家家世了解不少,这在时下而言,乃是极为重要的能力,与各家交际起来能更游刃有余,少出错误。所以谢家如今虽然门第不高,但人脉却极广。
能得谢奕的指点,桓温也是颇为感动,很快便将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年轻人引为至交好友,不时发问请教。谢奕也有几分好为人师,与桓温在席上畅谈起来。
东方渐露鱼白时,台中终于来人,太常华恒与宗正西阳王司马羕联袂而来。
被门客请入园中后,华恒身后太常属官便上前一步,对沈家众族人喊道:皇帝曰:咨西陵县公镇东将军沈充之子沈哲子,其门德馨,芝兰生庭,少有令誉,貌嘉才清,如玉如珠,宜录宗籍,天作好合。岁吉月令,吉日惟此,宜奉礼而请。今使使持节太常恒宗正羕,入庭而询。
沈宪在族人们搀扶下行出厅来,跪拜而迎,高声回道:皇帝嘉命,使者刘郎重宣中诏,令月吉辰,礼而下问。上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三十。臣蝼蚁之族,卑承厚赏,战悸惶恐。钦承旧章,肃奉典制,备礼待发。
一番应答后,沈家族人将太常宗正等婚使迎入厅中礼待,然后太常属官便飞奔出府,上马回禀苑中。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太常属官才又返回沈家。于是沈家众人与太常宗正复又迎了出来,那属官才朗声道:皇帝曰:吉时当即,宜速至苑。
话音刚落,原本停顿下来的鼓吹齐鸣,旌旗俱展,整个沈家陡然忙碌起来。府前门庭洞开,早已经整装待发的仪仗队次第行出府外,足足近千人的迎亲队伍,加上六十辆大车,簇拥着一辆装饰华美雕刻飞羽走兽游鳞蚍蜉等图案的婚车在门庭前列队。
以江夏公卫崇为首的一种仪宾们缓行出府,在随从们帮助下翻身上马。这些马匹通体雪色,耳朵被丝线塞住,眼睛亦被锦缎蒙上,各有傧从执缰控制,因而在鼓乐声大作的嘈杂环境中,仍能保持平静,队列整齐。
等到仪仗队全都行出府去,早已大汗淋漓的沈哲子才被八名青衣壮仆簇拥行出偏厅,他所行的道路上早已铺就锦缎,足不沾尘。走到苑中婚使太常华恒面前,沈哲子脚步立定,那一整个早上都在幸灾乐祸嘲笑沈哲子的沈牧大步上前,以大礼参拜大声道:谢皇恩!
等到沈牧行过大礼起身,沈哲子才行出府外,翻身上马,然后在庾条的儿子庾怋牵引下,与一众仪宾们队伍汇合一处,越出半个马身,率领仪仗队伍往台城而去。
在仪仗队离开后,沈家一众族人也快速登上车驾,转向乌衣巷的公主府。瞬时间,原本还人声喧哗的沈家便寂静下来。除了看家的几十人外,其他人都各有职责。譬如跟在仪仗队后祭拜各方路神,抛洒喜钱,还有往各处道观庙宇去赠食奉餐。
迎娶公主乃是阖族荣耀的大事,今日沈家光准备发散的礼钱布帛餐食,就有两百万巨之多!真正的合城尽欢,与民同乐。苑中今天亦有大手笔,公主大婚,都中百里之内,鳏寡孤独高寿甲子者,各赠粮两斛。而公主封邑两县之民,则免赋一半,宴请厚赏乡中三老。
仪仗队缓缓而行,大街上却稍显空旷,这是因为从昨夜开始,宿卫禁军便开始肃清街道。建康城道路狭窄曲折,若任由民众道旁观礼,随时都有可能造成拥堵。因而观礼的民众都被集中在路口空旷之处。
沈哲子行在仪仗队中,前方旗幡甲仗开道,头顶幢盖遮挡,后方鼓吹齐鸣,这乃是宗王出行才能享受到的仪仗规格,今天他沾了公主的光用上一次。但这并不能让他稍显抑郁的心情快乐起来,脸上的汗水滚入眼眶中,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但又偏偏不能抬手去擦汗,只能死命的眨眼睛,眼眶都变得通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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