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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尽管并不认可这种价值观,但沈哲子眼下也只能接受。最起码对他而言这不是坏事,在家族中话语权得以提升,能够更有效的取用调度家族的资源,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众多族人汇聚一堂,沈哲子成为无可争议的中心,备受瞩目。不只长辈们对其赞许有加,年轻一辈的堂兄弟之类,无论年纪大小,也都凑到沈哲子面前,争取混个脸熟刷刷存在感。

    沈哲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其交际圈子逼格却是很高,品质远胜于他们那些朋友。如果能混进去,对自己人生而言都是一个极大裨益。

    上一次见到众多族人,还是在拜师纪瞻之前。如今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沈哲子就感觉到整个家族风气的变化。许多年轻的族人们洁面傅粉,大袖飘飘,而一些老家伙也手持麈尾,侃侃而谈,俨然已经粗具文化士族的风貌。

    看到这些变化,沈哲子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这种时尚趣味的追捧实在接受无能。人的性格里是有从众性的,盲目追求合群,如果大家众口一词都说屎好吃,真就会有人吃得不亦乐乎,甚至能够衍生出来些许文化气息。

    话说回来,吃屎未必伤身,服散会要人命。

    族人们这些附庸风雅的变化,沈哲子尚可以接受,但服食寒食散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底线。寒食散对神智的摧残或许不如后世毒品猛烈,但对身体的戕害犹有过之。他不希望看到族人们都变成不堪罗衣之重的病秧子,每天神神叨叨的。

    趁着族人们汇聚一堂的时候,沈哲子将这隐忧向沈宪剖白,重言服散之害。

    沈宪本就是旧吴年代活过来的老人瑞,本身不受清谈玄风浸染,也尤其看不惯侨门给江南带来的玄虚放荡风气。听到沈哲子的话,深以为然,当即便表态将禁散列入族规,一犯鞭笞,二犯监禁,三犯开革族籍。

    听到这一项新的族规禁令,其中不乏一些族人脸色幡然一变,其中就包括沈哲子重点培养的名士苗子沈沛之。可见服散之风,在沈家已经滋生出来。

    沈哲子并不奢望凭这一项族规禁令就能禁绝族人们服散,毕竟时下服散成风已经成为交际手段之一,而沈家也负担得起这种奢侈消费。但最起码可以在这些人脑海中树立出来一个是非观念,服散是不对的,是不道德的。

    日后就算这些族人要服散,也要偷偷摸摸不能宣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族规的责罚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其内心道德谴责。他们自身或许不能克制这个毛病,但肯定能发扬宽以待己,严于律人的风格,教育族人子弟时,严令其不得服散。

    沈宪治家,颇有军旅果决之风,一俟确定族规禁令,席上就命人搜身检查。但凡发现有服散者或者随身携带寒食散的人,当即便在堂上施刑。沈沛之这种长辈鞭五,晚辈一律鞭十,此为首犯减刑,再往后初犯者一律鞭二十。

    于是,原本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聚会,就变成了哀嚎叫痛的批斗大会。作为始作俑者,沈哲子倒是处之泰然,迎着受罚者哀怨目光,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反正这群家伙又不敢拿他怎么样,埋怨过后还不是要屁颠屁颠凑上来。

    所谓的家风,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树立起来,逐渐成型,潜移默化塑造着家族中人的性格,以及为人处世的态度。等到出仕任官,面对普罗大众时,通过一桩一桩的事功风评,最终形成整个家族被大众认可的一个形象。

    对于后世的所谓贵族概念,沈哲子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但在时下作为士族阶层的一员,沈哲子觉得,除了享受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特权之外,士族最起码的责任是要为社会传递一种正确的价值观,将整个社会风气导向更为切合实际的一面,而非玄虚任性,脱离实际。

    如果只享受特权,而不承担相应的责任,所谓的贵族,哪怕门第再高,不过是盛放在朱漆盒子里的烂肉而已,看似华贵珍馐,实则臭不可当。

    针对吴兴沈氏,禁散只是沈哲子心里的一小步。他必将执掌这个家族,风靡这个时代,立足实际,建功立业,这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起码素养。

    扪心自问,沈哲子并不反感追求自由,解放个性的魏晋风度。

    事实上在所有历史朝代,这是一个世风最活泼的年代,同时也是人物形象最鲜活的年代。唯有一点不满的就是,这些名士们,专心解放天性就好了,不要居其位而不理其事,占着茅坑不拉屎!




0052 国士之丧
    一夜无话。

    第二天从上午开始,沈宅便大门敞开,开始宴请宾客。

    这种庆祝升官封爵的宴会,并没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客人可以随时到来,随时入席宴饮。提供的饮食也雷同与后世冷餐会,宾客可以随意指定饮食餐品,能够做到满足所有客人的口味需求,方可称得上成功,也是财力的体现。

    至于宴会的娱乐项目,最主要就是欣赏歌舞伶人的表演,兴之所至,也有主人或客人亲自下场奏乐起舞。精通一种乐器,也是重要的雅趣技能,音乐素养的高低,也是一个人文化素质的重要体现之一。

    在这个年代,亲自下场培养歌舞伶人的士族比比皆是。沈哲子老爹沈充便是其中佼佼者,号称吴音翘楚,沈家的前溪别业甚至因此发展成为极为兴旺的文化产业。

    一名技艺纯熟的伶人,高达十数万乃至上百万钱价格,可见吴地士人对其追捧。而同时期壮年奴仆的价格只在钱万余粮数斛左右,哪怕身怀工艺者,也远不及以色艺娱人者更受看重。

    除了狎妓饮乐,又有投壶樗蒲之戏,都是能够调动气氛的耍乐游戏。当然这是稍显粗俗的娱乐项目,更风雅的便是手谈下棋又或清谈辩论,乃至于八卦时事品鉴时人,吟咏诗赋,聚众服散。

    宴会既以沈哲子封爵为名,沈哲子自然要负责接待宾客。他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分量却是很足。纪瞻就是时下吴地的天王巨星,作为其授经的关门弟子,沈哲子在旁人眼中自然也有了非凡的气度。

    在与人应对寒暄之间,沈哲子也知道了他在时下已经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已经拥有了两个传颂一时的称号:纪瞻亲口赞许的吴中琼苞,还有就是与顾毗嘴炮对轰时传扬出来的德乡沈郎。

    这一类的雅号,对沈哲子的裨益比那个关内侯的爵位要大得多。在时下这个世道浸淫越久,沈哲子就越感受到名气的作用。或许名气不能直接兑现为物质收入,但拥有了名气,就意味着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名气越高,一言一行对时人的影响力就越大。

    个人名气可以掌握舆论话语权,家族传承的经义家学则就相当于对古典经义的解读权,这都是逼格很高意识形态斗争的有力武器。眼下的沈哲子虽然还用不到,但日后他想改革时弊,修正世风,这都是能够派上用场的重要筹码。

    基于这个认知,对于名气,沈哲子虽然不刻意追求,但也并不讳言,避如蛇蝎。所谓名位,本质并没有好坏的区别,只有能否用之得宜的问题。

    在接待宾客的时候,沈哲子也总结出吴兴沈氏所交往家族的特点,多数为同郡的家族,又或际遇地位相仿的世家,真正清望隆厚的则不多见。这倒不是以势利眼看人,而是通过这个交际圈子,能够更清楚认识到沈家在时下所处的地位。

    比较让沈哲子感到意外的是,义兴周氏也有人出席宴会。听到族人介绍其身份后,沈哲子不免吓了一跳,真怕对方抽出刀剑来戳上自己一下子。不过看对方神态平静寻常,并没有什么彼此深仇大恨的愤怒之情。

    由此,对于时下各世家彼此纠缠联合的状态,沈哲子又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知。老爹沈充抄了义兴周氏的家,但被满门杀绝的只有周札这一支,其他房支分毫无动。

    因此如今的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并没有什么浓得化不开的仇怨,顶多是彼此关系冷落,而且还只限于沈氏东宗。义兴周氏其中一些房支与沈氏西宗关系非常不错,不乏姻亲,彼此之间的联系,在某些方面甚至还要比沈氏内部东西二宗的联络要亲厚得多。

    世家大族,蛛丝密结,复杂情况,一至于斯。后世沈哲子了解这一段历史,对许多人物行为都不理解。如今身处时下,才渐渐有所接受。一方是关系疏离的同宗远房族亲,一方是来往密切的自家女婿姻亲,你会选谁?

    这些人际关系的复杂性,通过沈哲子自己的交际就可以表现出来。

    午后,庾氏庾怿庾条兄弟二人联袂到来,沈哲子亲自接待,倾谈良久。庾家这几兄弟,庾亮强逼沈哲子入台城觐见皇帝,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杀己之心却昭然,沈哲子绝不会与其善罢甘休!

    但庾怿与老爹沈充在仕途上还有相互扶持的空间和余地,而庾条更是沈哲子着重培养的头号业务员。沈哲子对庾亮的观感之恶,并不波及与这两兄弟的来往交际。日后庾氏兴旺,这两人也是沈家能借其势的主要途径。

    相对于沈家本宗来往的故旧,沈哲子个人的人脉格调显得要高一些,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纪瞻。江东高门的吴郡顾陆人家,丹阳纪氏张氏,虽然来得未必是主要门面族人,但也足以表示对沈哲子的重视。

    其余还有庾条招揽的一群侨门子弟,这些都是日后推广隐爵隐俸的业务骨干。虽然感觉与一个垂髫少年座而论交有些怪异,但因为庾条对沈哲子的推崇,也不敢流露出对南人惯有的轻视。

    这些宾客到场,便不愿与原本的客人同处一席。而有了他们在场,原本的宾客也都变得拘束不自在。沈家索性另辟席面,分别安置接待。

    士庶不同流,门第不同者彼此都无往来,真是在方方面面都得到了贯彻和体现。如今这个局面,往上追溯的话甚至可以说萌发于西汉后期,生长贯彻整个东汉三国,至于如今,已是根深蒂固,并非朝夕之间可以扭转。

    沈哲子自认没有宇宙大将军侯景那么豪迈的气势,高举屠刀将所谓王谢高门杀个干干净净。如此世风之下,想要成事,难免苟且。

    贺宴一直持续了两天多,才总算是告一段落。这还是因为另一户士族娶亲之喜,宾客们转移阵地,沈哲子才落得清净。

    对于那些有官身的士族成员连轴转的宴饮雅集,沈哲子纵有不满,也不好面斥其非。这一时代,官员休沐大体还遵循汉制,但执行的却不严谨。尤其轮休制,门第高家世兴旺者不要说每天在官署住宿,甚至旬日不去办公都司空见惯。

    诸如后世南朝琅琊王僧达,性喜游猎,一年大半时间都不在官署中,办公不过是游猎之余的消遣。可是待其失势时,告病请假后站在建康城桥头看人在河中斗鸭,就遭到参奏弹劾。

    更有甚者,南朝一官耽于山水之乐,屡得迁官不见其人,到最后甚至不知其所任官署何在。野史记载或许不足为信,但时下为官者不任其事,风气可见一斑。

    结束贺宴后,沈哲子又回到纪府,趁纪瞻精神尚好时,与其讲述一番御前应答的细节。

    纪瞻能够听出皇帝言辞中对沈家的示好和拉拢,这对吴士而言是一个好现象,因此心情便有几分畅快,叮嘱沈哲子道:忠义大节,立身之本。要铭记于心,以此自律。

    沈哲子嘴上答应着,却不忍打击纪瞻。皇帝想要拉拢南士制衡侨门的意图是很明显的,可惜命不长久,临终还下诏要朝廷任用南士中贤明者,但又怎么会得到贯彻。终东晋一朝,始终是重侨门轻南士的政治格局。

    或许是回光返照,往后几日,纪瞻精神好转许多,能够勉强待客。一干故旧亲属纷纷上门拜访,也算是告别。每当待客时,纪瞻都让沈哲子侍立在侧。

    沈哲子明白,老人家这是用人生最后一点光辉,再扶植自己一程,将一生积攒的人脉声望和政治遗产,转交到自己手中来。至于沈哲子最终能够继承多少,还要看他自己的努力。

    中秋过后,年过古稀的纪瞻,终于油尽灯枯,于家中与世长辞。

    纪家自是满门悲痛,尤其纪友这个未及弱冠却至亲全无的少年,更是痛哭流涕几近昏厥。沈哲子心中也异常悲痛,这位老人家缠绵病榻经年,人生最后时光都不得安宁,为沈家保驾护航,渡过难关,可谓大恩。

    尤其对沈哲子个人而言,这位身负国士之名的老人,将一生最宝贵的积累分享给自己,这一份赏识和厚遇,实在是沉重的令他无法偿还。

    历经旧吴,横跨两晋,历八王羯胡之乱,览衣冠南渡之悲,这位老人家人生轨迹可谓跌宕。或许囿于时代的局限,没有超出格局的眼光看到历史推进的脉络,但一生克己律行,功存社稷,不负士之名,可谓无憾。

    作为纪瞻弟子,沈哲子服齐衰之礼,仅次于至亲的斩衰,这也是纪瞻临终的交待。虽不入五服血亲,但却有传道厚恩。

    薪火不灭,代以相传。



0053 京口乱象
    时入十月,已是深秋近冬。

    逝者已矣,生者仍要继续。

    再浓烈的悲伤,都有衰减时。沈哲子从头到尾经历了纪瞻的丧礼,小殓大殓朝夕哭奠迁柩虞祭,至于最后的卒哭。这一整套流程,完成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这个过程中,沈哲子感受最深的还不是繁重的礼节对人的折磨,而是时下士人敏感哀伤的意趣,以及不加节制的沉湎其中。

    纪瞻生前即享盛名,丧葬更是轰动三吴。不乏人奔赴千里前来祭奠,嚎哭声闻于野,更有甚者呕血而泣,昼夜悲戚。

    沈哲子同样很悲伤,但表达悲痛的方式有很多种,这种不加节制的宣泄与其说是怀念死者,不如说是感怀自身。既然心知世事艰难,人生不易,宜当自勉,长久的沉湎又有何益?

    卒哭即毕,仍不乏人上门吊唁,不过是更加重亡者亲属的情感负担。沈哲子眼见着纪友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变为形容枯槁,日渐消瘦,又因服丧期间饮食的节制而营养不良,几乎已经站立不稳,每每待客都要人在旁扶掖,甚至偶有昏厥不省人事。

    这已经不是治丧,而是对自身的折磨。沈哲子不忍见纪友再这么消沉下去,打算邀其与自己同去吴兴,换一个环境,也能舒缓一下心情。

    然而斩衰之礼,居丧小祥期内居不移室,纪友恪守古礼,拒绝了沈哲子的好意。沈哲子屡劝不住,只能放弃。幸而还有葛洪留在纪府照顾,才算放心一些。

    于是,等完成丧礼后,沈哲子便准备返回吴兴。

    离开之前,尚有许多事情要交待筹备。

    首先沈哲子拜托西宗族人帮忙在秦淮河沿置办一块土地,以后他要频繁往来建康吴兴之间,需要一个驻足点。沈宅虽然也能居住,但毕竟是族产,居住的人也太多,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况且建康城而今尚是兴废之初,置业还算简单,先圈下一块地来,无论以后用作何用途,都方便许多。

    接下来就是人情的交待,沈哲子重点拜会的还是庾怿。虽然老爹上位多赖南士之力,但南士内部利益纠葛非常复杂,以后又没有了他师父纪瞻的人望支撑,最好还是能营建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

    庾怿在朝堂中诸多不得志,心内已经存了谋求外任的打算。不过有了沈哲子的劝解和示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打定主意留在建康与沈充互为声援。毕竟就算外任,一时间他也不可能获得多显贵重要的位置。

    得知沈哲子要离开,庾条便打算与他同行。隐爵隐俸的规划已经制定好,但在建康推广效果却不甚乐观。主要是时下能在建康立足的侨门非富则贵,对于信托与人总是有所保留。所以庾条打算再回晋陵,既能看护家业,还能大展抱负。

    正式离开建康那一天,前来为沈哲子送行之人竟有近百之多。虽然其中大多泛泛之交,但也显示出沈哲子已经略具人脉,算是已经融入到这个时代当中。

    唯有一点让沈哲子不爽,时下人敏感悲戚的意趣实在显露在方方面面,不过送别而已,况且大家也不是很熟,竟有许多人都揉红了眼眶。在这肃杀秋风之中,更显悲伤气氛,若不知内情者路过,还以为一群人在这里祭拜亡者呢。

    北人豪迈,南人伤感,大概肇始于此。及至隋唐时,这风气仍不衰减。沈哲子很想吟咏一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但最终还是罢了,无谓强出风头,而且看那些悲秋伤感的家伙,也未必能体会这种洒脱豪迈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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