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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大失所望之余,沈哲子心里便生出这样的疑问,只是老爹在前边肃然而行,并没人给他解惑。然而接下来一幕,却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前方一座营房中突然发生一阵微小骚乱,不旋踵,一队巡营甲士从营房中行出,有几名年纪不大的士兵被反拧双臂押出来,各自脸色灰败,双唇紧抿。行到一处竖起的旗幢下,巡营兵中一人挥杆敲响悬挂在旗幢下的小锣,继而喊道:营禁樗蒲戏,犯者斩,从者笞二十。

    话音未落,沈哲子便看到那几名被押住的士兵让人按在石条上,发辫以麻绳捆住,而后则是手起刀落,接着血如泉涌喷出数尺,头颅已经飞离,血淋淋被麻绳拉起悬于横木上!还有两个则被剥下衣衫按在血泊中,以竹篾扎成的藤条抽打肩背。

    嘶

    骤见这一幕,沈哲子呼吸一顿,整个人呆若木鸡,视野中只有那几具横卧在地脖腔里血水汩汩涌出的无头尸体!身为一个现代人,他何曾见过如此残忍画面,直到牛车行过良久,才蓦地打个寒战,积存在胸膛里的浊气缓缓吐出,只觉得通体发寒。

    他忍不住再回头望去,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走,正有士卒泼水冲刷地上的血水,两名士兵还在被鞭笞,横木上悬挂的头颅兀自往下滴着血水,很扎眼。但除此之外,并无太多骚乱,平静的就好像刚才被杀的并非是几个人,而是几只鸡而已。唯其平静,才越令沈哲子更加感到震撼。

    这就是所谓的令行禁止,慈不掌兵?

    沈哲子不知道这一幕究竟在军营里上演了多少次,但却已经真真切切感应到弥漫在营地中一种名为军威的东西,因其存在,这营地中每个人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个人的存在感被压迫微弱到近乎无存,身不由己成为一个庞大杀人机器的小小组件!

    有了这样的认知,再观察这座简陋工地一样的营地,沈哲子便又有了更多的感触。他发现营房错列虽然杂乱,但各有小径相连,泥土路面被夯实平整,连稍大一点的石子都没有。营房旁的土堆,斗量一般大小相差无几。至于那些看不到人影攒动的营垒,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像是附在草垛下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凶兽,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择人而噬!

    兵者大凶!

    所谓的凶,并不是战必胜攻必克的霸气,也不是尸山血海的悲壮,而是对人命的冷漠,对人性的压抑!

    牛车辘辘而行,一直等回到老宅被安置下来,沈哲子仍然没能从先前巨大的震撼当中缓过来。但在震撼之余,他心里更滋生出隐隐的兴奋。至此乱世,诗书风流俱休矣,唯有悍骨逢其时!如果说此前沈哲子想兴建一支北伐义师还只是空发幻想,现在见识到老爹麾下军令如山的吴地士卒后,让他感觉自己的梦想已经有了一个扎实的立足基石。

    龙溪老宅位于大军营地的后方高岗上,从外面看像是沈哲子后世所见围楼,只是规模要大一些。高墙耸立,形成围龙,两侧各有高达数丈的望楼,居形胜之地,揽四野之变,人工开凿的深渠绕墙过,一旦将吊桥收起,便成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

    如今的吴兴沈氏分为东西二宗,居住在这龙溪老宅的大部分都是沈哲子他们这一脉的东宗族人。老爹带着沈哲子进老宅,穿越天井进祖公堂拜过祖宗,然后又引着沈哲子拜见各支长辈,然后便匆匆离开老宅去营中料理军务。

    沈哲子被老爹安排一个参赞军务的名义带入营中,一入中军帐中,沈充便召集幕僚议事。沈哲子坐在角落里,便看到老爹的一干心腹鱼贯而入。

    这些僚属大抵可以分为两类,沈家族人并部曲中简拔为将者,比如沈哲子的叔辈沈芳沈默并部曲将吕杰等,各自督护一军,是嫡系中的嫡系。另一类便是吴中其他家族依附沈家的族人,譬如司马顾飏出身吴郡顾氏,参军朱桢出身吴郡朱氏,参谋丘善吕征虞奋等皆为吴地世家子弟。

    军中一切从简,众人箕坐一团,看到帐中的沈哲子后,虽然感觉有点意外,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只道沈充不放心儿子放在别处,随身保护。

    沈充先是咨询军务,询问粮草器械等后勤辎重的调配情况。沈哲子认真听着,这些庶务看似不起眼,但却是支撑一支军队的根本,也是他最欠缺的经验,有了跟随老爹学习的机会,自然要打起精神来。

    沈家豪强之属,又是大富之家,加上老爹早有兴兵作乱的经验,因此从动念兴兵至今不足一旬的时间,已经集合起足够万人大军两月消耗。原本分散在各处庄园别业中的军械也都调往龙溪,尽数分发下去,如今第一序列的战兵已经整顿完成,足足有六千余人,分为三军。而第二序列的辅兵也有六千之数,可次第序列补充主力军队。

    而在这万人大军背后,所动用的民夫佃客更是逾两万之数!当然这其中不乏老弱妇女之类,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足够保证大军后勤无忧。

    沈哲子在旁边听到这些情况,心中更是咂舌,对于自家能够动用的资源有了一个更直观的了解。按照古人的德性,单单沈家这段时间召集动用的人马,已经可以毫不气虚的对外宣称五万大军!

    整个东晋才有多少户丁?单看沈家为造反动用的这些力量,可都是世家掩藏在乡里之间的力量,朝廷根本无法掌握调用。一地如此,可推及整个江南,以沈家的力量已经不逊于一个小型的割据政权。难怪东晋皇权暗弱,面对如此局面,朝廷能有力量才见了鬼!

    而在历史上,两晋之交,南渡前后,吴地动乱频频,每一次都有地方豪强士族的身影。以后世一个局外人身份来看这种局面,沈哲子应该深恨这些地方豪强宗贼,若非他们豪霸乡里,蓄丁自重,朝廷未必不能整合江南上下人力物力兴兵北伐。

    但如今他也身在局中,对此却又有了另一层感触。司马家宗室胡作非为,将神州沃土搞得乌烟瘴气,如今又要跑来江南作威作福,谋求苟安,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其将自家人力物力托于这些庸才之手被其败坏,不如自己牢牢握在手里以图雄起!

    秦朝时,刘邦项羽在看到始皇帝车驾,一者感慨大丈夫当如是也,一者壮言彼可取而代之!沈哲子不敢自比刘项,但心里也有一股冲动,想要对那司马家皇室喊一声:你不行,老子上!




0008 洪桐县里无好人
    诸多军务情报,也并非全都是好消息。

    就在沈家募兵的过程中,整个三吴地已经开始暗潮涌动。吴兴之地作为沈家大本营,能够与沈家匹敌对抗的家族几乎没有,因此尚算平静。可是再远些的吴郡与会稽,沈家的力量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击。其中吴郡一处别业被吴郡张家带人给攻破洗劫,张家显宗数人为官者或直接或间接死在沈充手里,早已经对沈家恨之入骨。若非惧怕沈家势大,只怕早就杀到太湖这一边来了。

    而会稽方向的形势则更加恶劣,以会稽虞氏为首的会稽士族几乎已经统一战线,旗帜鲜明的站在朝廷一面,不只查封了数个沈家位于会稽的田庄,就连已经运到半途的数千斛粮食也都一并给扣下来。只因为沈家有人在会稽为官,多方奔走回护才暂时没有发生人员损伤,但会稽方面人力物力的资源是无法动用了。甚至会稽虞氏的虞潭更高举勤王旗帜联络世家,招募乡勇,要起兵讨伐沈氏叛逆。

    听到这些消息,沈充神情渐趋凝重,沉吟不语。他放弃举兵响应王敦的打算后,最大的保障除了沈家本就拥有的力量之外,就是联络三吴各大世家守望相助,以逼迫朝廷不敢轻举妄动。原本在他的打算中,以沈家三吴翘楚的甲兵之盛,往上可以支撑顾陆高门挺入中枢与王庾侨姓分庭抗礼,中可掌控一方镇要害在手中,下可庇会稽这三吴核心之地不被北伧渗透瓦解。一以贯之,将三吴士族打造成一个完整的利益体,借以抗衡南渡侨族。

    可是虞潭的举动却让他陷入极大的危险和被动当中,一如当年他借助王敦势力铲除义兴周氏,如今虞潭借助勤王的大义名分对他釜底抽薪截断退路,应对若有不当,他或就要步周家后尘。失去了会稽这一声援退路,沈家便成了困兽,就算能守住吴兴,其势难久。

    沈哲子坐在角落,见老爹沉默不说话,心里暗忖老爹现在大概很难受吧。

    两晋之交,如果说南渡侨姓是一群猪队友,那么吴地士人的表现简直就是猪队友都不如,否则也不可能在东晋百年间被侨族死死压住。简单说来就是互相残杀,斗争不断,元气大伤,譬如老爹沈充借助王敦之权势扑灭义兴周氏,看似壮大了自家的声势权威,但实际上却削弱了吴士整体的力量。吴地士人的力量就是在这样一次次内讧中被消耗,再也无力抗衡侨族。

    当然,以后世之环境论古人之是非本就有失于偏颇之嫌,以当下环境论,南渡侨姓之所以尚能保持一个其乐融融的体面,第一是因为大多出身晋元帝为琅琊王时征辟的幕僚,即就是所谓的百六掾,第二则故乡沦陷,客居异乡,感情上有同病相怜的认同感,利益上有守望相助的要求,因此才有合作的前提。

    吴地士人各自居于乡里,本就有利益上的冲突龃龉,又不乏年代久远的世仇,甚至能够追溯到吴大帝孙十万坐镇江东时二宫之争种下的旧怨。一朝得势,所思所想便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整,想要维持一团和气,谈何容易。

    老爹沈充借刀杀人,而今被人抄了后路,可以说是报应不爽。

    然而沈哲子既为其子,这会儿却生不出什么幸灾乐祸的念头,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会稽不能为老爹声援,那么老爹退求自保后,一俟王敦军败,朝廷顾虑更少,肯定不许三吴腹心之地有人拥兵自重,俄而大军便至!

    但如果三吴能够互为声援,动荡之后,朝廷必然担心肘腋再生变故,不敢再追究老爹从乱之罪,反而还要重恩安抚。只要能够渡过迫在眉睫的清算,留给沈家的腾挪空间就大得多,或进或退都有余地。

    但是很可惜,老爹这个虚张声势的打算遇到了虞潭这一强力阻碍。虞潭此人屡统军旅,鲜有败绩,倒不是因为有多骁勇善战,而是因为这哥们儿职业啦啦队,嘴炮斗士,从王敦之乱到其后的苏峻之乱,因地利之便始终游离于主战场之外,虽无大功,亦无大过,态度可嘉而屡得升迁。

    帐中其他人还不知老爹已经改变主意,只道虞潭此人虽有清望,名不副实,不足为患,只要加速挺进建康,西北战事决出结果后,会稽兵危自解。而历史上事实也正如此,虞潭起兵后便屯于上虞引兵不发,并没有给老爹发兵建康造成什么实质性障碍。但可惜的是,老爹他们还是被南来的流民帅部队击溃。而虞潭郊游一番,喜孜孜加官进爵退兵。

    直到老爹道出自己已经改变了主意,这群幕僚脸色才都蓦地一变,各自反应却颇值得玩味。掌兵的族人并部曲吃惊之后,倒很快恢复平静,他们向来唯老爹马首是瞻,老爹任何决定只要听从就是。

    但那几个依附老爹的士族子弟的反应则各自不同,司马顾飏错愕之后隐隐有松一口气的样子,看来同样也不赞成老爹再次兴兵。而参谋丘善吕征则反应颇大,直道行大事怎可首尾两端迟疑不决,在看到老爹神色转为不善后,才忙不迭收声告罪。

    沈哲子案上摆着几个幕僚的家世资料,略一浏览,便不免会心一笑。丘善吕征虽然皆出自士族人家,但家世早衰,到这一辈上已经无可称道,与寒门无异。正所谓无产阶级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除了枷锁。因此这类人对于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尤其热衷,想靠老爹的资本来重振家族。

    至于那个参谋虞奋,神情则有些古怪,此人正出身会稽虞氏,以辈分论则是在会稽兴兵讨逆的虞潭堂侄。

    魏晋之际,世家大族子弟各事一方的现象并不出奇。比较出名的便是三国时诸葛氏一家分仕三国,各有成就。玩得最出神入化则是琅琊王氏,西晋末王衍从事东海王司马越,子侄各自分离在外,所谓狡兔三窟,果然王衍在北地被活埋也没有影响家族前途,王敦王导兴起于江东。至于如今,王敦在外作乱,王导居于中枢,其余诸弟各据方镇,损失哪一个对家族来说都不是致命打击。

    这就是家大业大子弟多的好处,分头下注,对冲风险,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世风如此已成常态,难以禁绝。像吕布这种寒门出身,宗亲不多的则就没有这种优势,乱世求活有所变通,以致被贬斥为三姓家奴。但其实讲到节操,那些名士辈出的世家也未必高洁到哪里去,反而更加龌龊。

    这虞奋自得知自家宗族成为会稽郡内讨伐沈充的士族旗手后,神情变幻就极为复杂,惊惧愧疚及悲愤兼有之,既担心沈充归咎于自己,又悲愤于家族做此决定前不提前知会自己,以至于他全无准备,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充目示虞奋,一直瞧得对方脸上冷汗直流战战兢兢,才蓦地粲然一笑:腾志是担心我没有气度,不能容你吗?

    虞奋字腾志,闻言后翻身下拜,惨然道:明公虚怀若谷,气度非凡,当知奋长居此地,少与乡人往来。我只是愧疚不能提前洞察见机,以至于事到临头无所应对,没有计策可呈于明公。

    腾志勿须自疑,我和你共事多年,彼此算是知己。虞思奥不能容我,趁势而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充笑吟吟说着,旋即视线绕堂一周,对众人说道:诸君也请安坐,各安其职,我既然做出这个决断,便也有应对时局的把握。

    明公既然有了决断,我等甘附骥尾则是。若有差遣,飏亦全力以赴。司马顾飏首先表态道,其他诸人也都纷纷表态和衷共济,共渡难关。

    沈充又吩咐众人几句,才放他们各归其职,待众人都离开,招招手让沈哲子到了自己面前,问道:青雀可有所得?

    沈哲子能瞧出老爹平静外表下的隐忧,东晋之初时局吊诡,因人成事也因人废事,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通过个人努力所能达成的功绩少之又少。单看老爹麾下这几个人的表现,便能感觉到在这时代,家世对一个人为人处世的影响。

    顾司马从容不迫,虞参谋自保乏术,丘吕二人志气难逞,大概会很懊恼。沈哲子沉吟少许,对老爹几个谋士作出评价。

    沈充点点头:顾飏名门高第,我得势时尚可驱使,一旦势衰,他肯定会弃我而去。顾陆膏粱子弟,如衣带华纹,配饰而已,难于共谋。丘善吕征,现在大概在考虑该把我卖向哪一方。虞奋家之弃子,现在跟我是休戚与共,反而可以更信任几分。

    听老爹更深入讲一遍,沈哲子俺俺咂舌,果然是洪洞县里无好人,纯洁简单一点不好么?但通过老爹的评价,沈哲子对三吴形势也有了更深了解,老爹想要联络三吴士族求自保,会稽是关键,只要能与会稽一方连成一体,吴郡顾陆人家自会转变风向。

    能够不顾自身利害,与我相谋的,大概也只有钱凤钱世仪了,他才是我能够性命相托的挚友。沈充感慨一声后,继而望着沈哲子徐徐道:王大将军病笃,我早知道他难成大事。所以,原本我和钱世仪的计划是兵迫朝廷迁都会稽,如此才是对吴人最有利的局面。

    听到老爹吐露真言,沈哲子心中顿感剧震,至此他才对老爹的一切行为梳理出一个逻辑脉络。



0009 再造孙吴
    东吴亡于公元280年,其后南人北上入朝为官,始终不得看重,被视为亡国之余。吴士之中哪怕门第高如顾陆之家,在北方被直呼之为貉奴,其后又卷入八王之乱的乱局之中,多受戕害。譬如吴郡陆机临终感慨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深悔北上入仕。

    直至公元316年西晋正式灭亡,前后三十七年,吴士可以说从未融入时局主流之内,一直都是被提防打压的目标。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东晋,侨姓南渡,仍然把持朝堂中枢权柄,不许吴士插手。

    正因如此,吴人心中始终怀有一个冲动,那就是再塑江东,重复孙吴局面,划江而治。两晋之交江南历次动乱,背后的动机和目的几乎都是如此。譬如吴郡士人推举陈敏为乱,义兴周玘谋逆事泄未成。

    一直等到老爹说出真实目的,沈哲子才醒悟过来,原来老爹作乱看似响应王敦,其实内心里同样也有再造东吴局面的梦想,将朝廷置于吴人掌控之中。

    对于老爹这愿望,沈哲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身为吴人,他肯定要认同老爹的这个愿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吴人的利益。但他偏偏又有一个后世穿越者的灵魂,深知老爹这想法一旦成为现实,那么立足江东的这个政权就等于丢弃了最宝贵的法统和正朔,与北地那些割据一时的胡人政权再无区别!

    东晋朝廷虽然偏安一隅,但却仍然是汉人正朔传承,是一个包罗所有汉人的普世帝国,因为其所继承的政治遗产乃是秦汉以降数百年来在无数汉人心目中滋养出来的向心力。所以终东晋一朝,尽管历次北伐因为各怀目的而不能竟全功,但一路行进都受到北地汉人的响应拥戴,先天上就占据了道义。

    但如果江东朝廷弃晋统而奉从未入主中原的吴统,既没有北伐的理由,也没有北伐的动机,更没有北伐的力量!

    沈充还在苦思如何跟吴地士族扯皮交涉,从而破除眼下困顿的局面。沈哲子告退离开,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意识到自己在观念上跟老爹有分歧,老爹生长于吴地,大概此生都没有往江北去,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提升自家门第,维持三吴局面。跟老爹讲北伐,他大概会以为自己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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