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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一方强要离开,另一方则绝不同意,双方各拥一批悍卒,又根本不能得于有效沟通,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毫无意外的展开火并

    张苌与呼延盛于西殿中直接动武火拼,城头上的张豺同样不得安生。

    午后亲自督战指挥夺回被晋军攻破的瓮城,张豺已经颇耗心力,随着一批护国寺中新的兵众抽调到城防上,张豺甚至已经没有精力再布置城防的修复,诸事吩咐次子张宝并其他亲信家人,他则返回城内营中小作休息,同时思忖来日对策。

    城外晋军攻势凶猛,但张豺戎马半生,军旅经验也是极为丰富。虽然晋军仍是一副源源不断增兵的态势,但几日作战下来,张豺却能隐隐感觉到晋军颇有几分外强中干的意思。但是由于没有斥候系统性的去查探晋军详细军情,这一点可能也只存于猜测。

    但是就算不能确定晋军实力翔实,张豺对于城池继续坚守下去的信心也增加许多,原本在战争开始之前,城中已是人心涣散、诸用告急,储备甚至不足维持到三月末。

    可是随着晋军真正兵临城下,原本城中许多拒不合作的权贵迫于危势,也不得不改变了态度,开始进行合作。这些权贵人家不独卒力加固城防,也将家门存储物货拿出来用以维持局面,如此竟然生生将局面维持到了四月。

    至于扶柳城的张举,在得知主上已经被张豺所控制后,也终于投鼠忌器的表示愿意合作。但是在晋军进攻信都的同时,西境也同样出现了晋军活动的痕迹,已是张举表态在确定西境晋军虚实之后,才会给予信都以实际的援助。

    对于这一点,张豺倒并不怎么怀疑。东武城晋军既然已经北上,那么襄国方面发兵也是正常。他与张举虽然不能亲密无间,但也总有相同的利益立场,如今信都已经到了凶险十足的时刻,张举再引兵自重已经没有了太大意义。

    城外晋军虚实,张豺已经有了一定猜测,而来自扶柳城的援助也是切实可望。眼下的张豺已经是不求有功,只希望能够将眼下局面短暂维持几日,待与张举合力逼退城外这一路晋军,就算之后晋军还要继续进攻,届时也可且战且退,谋求从容。

    这么想着,张豺精神越发倦怠,不知不觉已经入睡。可是未等到他睡太久,突然家人急入汇报是祖青作乱护国寺,护国寺中已经骚乱起来。

    张豺被扰醒之后,心情本就恶劣,待听到仅仅只是祖青出走作乱,便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只是回道“归告大郎,擒住那竖子之后,即刻斩杀即时,无需再纵容养恶。至于其他扰动人家,安抚为主,还是不可交恶。”

    对于这个长子的稳重与能力,张豺还是比较信任的,否则不至于安排张苌留守护国寺这一要害之地。而对祖青,随着国中权贵人家次第加入城防,彼此已经有了一定默契,张豺便也再无需顾忌此前的问题。

    前来报信的家人,也并不知护国寺这场纷乱当中还牵涉传国玺失窃这种大事,听到家主如此吩咐,便匆匆告退而后返回护国寺复命了。

    张豺这里还待要继续卧榻休息,可是突然城防各处骚乱声响起,而且正在快速扩散。

    “发生何事”

    关乎到城防安危,张豺不敢怠慢,睡意全消,披甲出营,疾声问道。

    “末将不知只听乱卒叫嚷,是、是”

    家将上前,神色颇有惶急,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据实以告,但是很快别处叫嚷声已经代替他回答了“狗贼张豺,父子俱恶,挟持君王,弄权国中,收夺各家人物,害我各家主父”

    张豺听到那些叫嚷声,脸色陡然一沉,即刻下令道“妖惑众者,杀无赦并告城防各军,敢擅离职守者,军法论罪”

    不过他这命令还没说完,便见到营区四边早有属于各权贵人家的私兵之众已经冲破营禁,直往城内护国寺方向冲去。这些人虽然暂时听命于张豺参与守城,但他们真正效忠的对象,还是各家主君,又哪里会将张豺所谓军令放在眼中

    “大郎究竟在做什么区区一个竖子,也值得闹出这么大风波”

    张豺心知这些权豪部曲是控制不住了,唯有赶紧返回护国寺让他们各自主人出面安抚,才能安定下来。于是他一面吩咐城防严守,一面率领百数家众,匆匆出营,直往护国寺方向而去。

    此时,护国寺外围一周早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各家回防部曲都在拼命冲击防守通道的禁卫。而当张豺出现在长街上的时候,便有救主心切之人发现了他,大声吼叫道“狗贼张豺在此,擒下这个害国巨贼,为主君偿命”

    张豺心急而来,却没有想到护国寺局势已经恶劣到了这种程度,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转瞬间便被蜂拥而上的各家私兵所淹没






1477 胜武获持
    


    “阿郎,歇息一下罢,既然已经寻回正途,只需一路向南,总能逢见南国王师踪迹。”

    野地中,有家将眼见祖青步履已经渐有踉跄但还是咬牙前行,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祖青干涩的双唇紧紧抿住,他脸色有些苍白灰暗,肩头的箭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隐隐有将要化脓的趋势。

    他抬头看一眼将要落山的太阳,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这提议,突然后方队伍中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回头望去,只见那名摔倒在地的家将早已经眼神涣散,弥留不治。

    “那、那就歇一歇”

    祖青语调干涩,抬手示意众人行入道左林荫处,而他则行至那名已经即将气绝的家将身畔,弯腰吃力将人抱起,旁侧有家将上前想要帮忙,却被祖青摆手拒绝了。

    其他家将见状后,俱都默然入林休息,只有祖青于林野之外,用佩刀挖掘着土坑,土坑挖成时,那一名弥留的家将早已经气绝,被祖青轻轻放入其中,入土为安。

    为了防止野兽刨食戕害家将尸体,祖青跺着脚用力踩实地面,又从周围寻来许多的石块垒成一座不算太起眼的石丘作为标记,打算日后捡回骸骨重新归葬。

    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不止一次,心中早已经变得麻木,谈不上还有什么新鲜的悲伤。

    那一夜在信都城内意外得获传国玺后,祖青便即刻率领家众撤离护国寺,虽然之后遭遇了一些阻挠,但很快护国寺本身便内讧起来,这给了他们一行趁乱而出的机会。

    原本准备的出城退路,早被祖道重一行先用了。不过当时整个信都城都已经大乱,秩序全无,除了城中乱斗之外,也有大量的人选择越城而逃。祖青等人便混杂在这样一批乱卒之中,成功的逃出了信都城。

    过程之中自然凶险难免,但祖青并其身后几十名家将凝为一体,也不是那些乱卒们能够随意加害的。只是他们一行人虽然能够确保安全,但也终究难阻人潮的裹挟与冲击,又在夜中那样混乱的局面下,离城之后便迷失路径。

    如是奔行整整一夜的时间,到了天亮的时候,祖青等人才发现他们竟然正行在逃往扶柳城的方向。而这时候,溃卒们已经大体形成几个团体,祖青等人也不敢贸然抽身而去。一直又跟随溃逃一段距离,等到途中两支溃卒队伍发生火拼,他们才趁乱逃离。

    之后的过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改换方向,往东南方向而行。

    他们这些越城出逃的溃卒,自然没有什么马力可供代步,只能依靠着两条腿艰难前行,而且途中还不断遭遇一些新的溃卒游众,恶战在所难免。因为这些溃卒多数没有什么资用携带,而信都周边又被搜刮得太干净,几乎得不到任何补充,只能互相残杀争抢一点粮谷之物。

    这与祖青最初的设想并不相同,原本他以为王师大军围城,肯定出城不久之后便可遇上于郊野封锁道途的王师士卒,届时自然可以得于庇护。但却没想到野中仍是空旷,完全就找不到王师活动的踪迹。

    因为与设想中的这一点悖力,祖青一行人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不同于其他直接于城防溃逃的羯卒们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物资储备,祖青他们是从护国寺冲出又一路到了城外,身上没有准备任何给养物资,也只能通过袭杀一些小股溃众,略得补充。

    但只要有战斗,就会有伤损,所以几日下来,祖青一行几乎人人带伤,而得到的物资却仍是微薄。到如今,还跟在他身后的家将们已经不足二十人,其中更有七八人是强忍伤痛、咬牙坚持,随时都有可能毙命途中。

    怀揣传国玺这等重器,祖青虽然笃信只要能够成功投南,前途必是一片明朗,而这些舍命追随他的家将部曲们,他也有信心给予充足的汇报。但就是这黎明前的黑暗,压抑得令人行将崩溃,每每途中倒下一人,他从最初的心如刀绞虽然已经渐渐麻木,但心中的罪疚感却已经沉重得将要达到他能够承受的极限。

    “快了,快了只要能够投南,只要”

    祖青摩挲着石块叠起的小丘,口中喃喃自语,他不着痕迹的擦去眼角那酸涩泪花,抱膝蜷缩在此,以求尽快恢复体力。

    “什么声音”

    突然,不远处一名伏在草丘高处的家将跃起身来,向着祖青等人打了一个警戒手势,继而便猫着腰向一个方向快速奔行而去。

    祖青眼见这一幕,心弦顿时又绷紧起来,他素来不怯争斗,可是眼下却怯战到了极点,他实在不愿再眼见着这一个个忠义无双的家将们再倒在与那些溃乱羯卒没有意义的厮杀中

    “又是一路溃卒过境”

    远处数百凌乱人影正在野中奔走,方向正是祖青他们眼下所栖息的林野,一场恶斗似乎又将难以避免。眼见这一幕,祖青喉中忍不住爆发出压抑痛苦的低吼。

    “不对有追兵,是游骑”

    入前查探的家将又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而祖青听到这话后,精神也是顿时一振,翻身而起,阔步冲上土丘,只见下方的原野中,在那几百个奔走的羯军溃卒身后,赫然出现一队几十人的游骑队伍。

    信都羯军早已溃逃,而能够活动在此的游骑军队,最大可能便是王师的军众

    祖青矮身伏在草丘上,随着那两方人越来越近,借着一点夕阳的余晖看到后方追击的游骑那精良的甲械,眸光顿时透亮,呼喊声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是南人是南国的王师”

    遍寻不得,终于遇见,不独祖青,那些祖氏家将们一个个也都目露喜色。但很快他们便又注意到那些逃窜的羯卒向此而来,也都明白不宜横阻,只能暂时退入林野一处角落中。

    那一路王师的游骑冲行很快,溃逃的羯卒们要么被射杀于途,要么伏地乞饶。而当他们冲行至林野边缘时,自然也发现了祖青等一行,拨马上前,神色不善的引弓遥指此处。

    一名祖氏家将弃械举手行出,迎着林外王师骑士审视的目光壮胆上前,垂首道“我等绝无敌念,奋力逃离信都,只因心中存义、欲投王师”

    胜武军近日来一直活动在信都城南面郊野清剿羯军余寇,类似说辞听过不止一次,见这一行人态度尚算恭顺,便也不再妄下杀手。

    王师如今带甲者几十万众,军纪方面也都难免参差,虽然不至于杀良冒功,但类似这种溃逃羯卒,有的部伍为了求得更多杀获战功,往往不愿留俘。毕竟俘虏押送、给食,都是不小的消耗,此类情况也在所难免。

    但胜武军乃是行台第一流的精锐,自然不屑这一类的积功方式,所以祖青等一行人在缴械之后,也跟此前被追击的那些羯卒溃众们一起被带回目下胜武军所在营地。

    这一处营地,坐落在一个干涸的河湾附近。时下早已经进了四月中,天地回暖,潮汛有期,河床也都渐渐有了润意,可以想见再过不足一个月,大概就能放板通航。

    营地规模不小,其中用以关押战俘的营区更是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区域,但就算这样,仍然是人满为患。

    祖青他们抵达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正见到几千个疏浚河道、挖掘淤泥的羯卒拖着疲惫身躯返回营地。而营地中也已经炊烟袅袅,上百口大灶正在烹煮着热气翻滚的谷菜羹食。

    祖青等人被领到一处独立的营地中,这里是新入战俘的集聚地,除了战俘之外,还有十几名随军参谋正在忙碌的清点人数并录入籍册,不断有新的战俘被驱至此处,很快祖青他们后方便排列了足足数百人众。

    俘虏们依次上前各作陈述,可以看到被录入籍册之后,便会被引入营舍前,褪下褴褛衣袍各作洗濯,之后便能得给衣给食。当然,衣袍还是这些羯卒原本的衣物,只是经过了浸煮暴晒,前一批衣物分发给后一批,便能极大程度避免将疫病带入营中。

    那些参谋们造册极快,很快便轮到了祖青一众人,只是在交代籍贯出身的时候,祖青稍有迟疑,正犹豫该不该于此刻据实相告。可是他们稍一犹豫,便被参谋发现异态,一打手势,旁侧已经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王师士卒上前,不由分说将他们叉离此处队伍。

    “我家郎君不同寻常,请诸位王师高义切勿加害”

    一名祖氏家将唯恐郎君有失,忙不迭开口叫嚷道。

    “不同寻常倒要听一听有多出众目下营中还有羯国诸多贵人在监,你等倒是不愁陪伴”

    那些王师士卒闻后便笑起来,他们这几日也不乏见诸多羯国权贵人家,倒不觉得眼下有什么奇怪。

    祖青只能越众而出,拱手道“罪民祖氏讳青,家父旧任南国王庭镇西将军、豫州刺史”

    “祖青你就是祖青”

    听到祖青自报家门,那些王师士卒们顿时也是神色一肃,他们胜武军虽然没有直抵信都,但这几日与信都的辛宾所部也不乏消息往来,对于祖青这个曾是信都重要高级将领的人物自然也有知晓。

    胜武军士卒不敢怠慢,先将祖青等人引出一处空旷营舍中严密看守起来,之后便匆匆上禀将主,又去别的营舍提审这几日所抓获羯国权贵俘虏,通过他们来确定祖青身份真伪。

    这一路胜武军将主乃是田景,当得知得获这样一条大鱼,便也匆匆向此赶来,想要见一见祖青。毕竟祖青虽然没有大功于两国战阵,但本身际遇也是不乏传奇,作为南国叛将祖约的儿子,居然能够混到羯国禁卫高级将领,难免让人有所好奇。





1478 告慰诸夏
    


    汉祚高门正文1478告慰诸夏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时令已经将近五月仲夏。

    去年五月前后,王师大举进入河北正式开始了新一轮的北伐作战,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冀州大部分区域已被王师收复。

    而作为行台正式播治河北的第一年,行台上下也是摩拳擦掌,务求河北入治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因此汛期虽然还未正式开始,已经有一批新的物用被输送到了河北,大解各地燃眉之急,也让受困于各处的王师部伍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解放,再有了出击作战的能力。

    时近五月的广宗城,野中已是生趣盎然,原本占据此处的广宗乞活余部早已经被迁往不远处的顺义县中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作为安置河北游食的基地之一,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广宗城外郊野也陆续迁入近万户河北乡民,各种屯垦事宜正在有条不紊的陆续铺开。

    在外游荡多日、率部剿匪的胡润也回到了广宗,得知这一消息后,此前深受胡润连累之苦的陈逵便忙不迭将此消息汇报大将军。

    其实就算胡润没有返回,陈逵也不必再受陪练之苦。随着各种入治事宜展开,大将军网开一面,不再强拉陈逵陪练,放手开始让陈逵接触地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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