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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州往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阿竺
亢州往事
作者:阿竺
官场上,别人倒霉就是你的机会。 从一名小科员到权倾一方,他的每一次升迁,都伴随着别人的倒霉来完成的。 在政治羽毛日渐丰满的过程中,他将这种出神入化的技巧运用到了极致,完成自己官级的跳跃……



第1章 猝然相逢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医治许多心灵创伤,淡忘许多痛苦的往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你以为早已忘记的人和事,忽然在某一天就会以最始料不及的方式出现,令你猝不及防,令你措手不及。随之,那些深埋心底里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来,强烈的冲击着你的内心。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记忆,是永远不可能被时间淹没的,有些人是永远无法忘怀的,有些情,是无法随着时间而变淡的。无论你怎样掩饰自己,也无法保持平静自如。除非你修炼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或者麻木不仁、冷酷无情的份上,不然,多么处事不惊、从容不迫的人,都做不到临阵不乱。

    此时,美丽的电视台女记者丁一,正在对抗着这样的内心慌乱。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表面的平静。然而,无论怎样掩饰,她的内心都像波涛般汹涌,手颤抖着握住了新来的常委副市长彭长宜的手,惊慌的说不出话,甚至连一句正常的“你好”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人尽管不再年轻,但依然硬朗英俊,少了以往的锋芒,多了老成持重很镇定自若。那双紧皱着的如渊的双目,依然有着只有她才能读懂的忧郁,她曾经给他的这种目光命名为“彭长宜式的忧郁。”

    显然,彭长宜也没有料到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遇见她,看似平静深隐的外表下,此刻也是暗流涌动、百感交集。

    刚接到上级组织部的任命文件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丁一,这里是她的家乡,她早已经离开亢州调回家乡的电视台工作了。他们肯定会相遇,但是他绝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相遇。

    尽管她短发变成了长发,但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尤其是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睛,此时正在聚集着一团氤氲的岚气,她在极力的扇动着睫毛,卖力的眨动着眼睛,但是那团潮湿的雾霭,几乎就要凝结成泪珠滚落下来。他甚至感到了她慌乱的心跳。

    旁边电视台台长看到丁一的神情,以为她是因为受到市领导的接见和肯定而激动。他便给副市长彭长宜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台柱子、资深记者丁一,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

    台长的话就像毫无依附的羽毛般随风飘落,丁一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彭长宜身上,眼睛只顾盯着彭长宜,里面就有了泪花在闪动。

    看到丁一如此的失控和激动,彭长宜的内心也被感染了,从来,他都是丁一的依靠,无论她遇到什么困难,他总是无私地出手相帮,情路坎坷的丁一,见到久别的他,内心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那一刻,他分明感到了丁一并没有忘记那旧日的一切,就如同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一样。

    一种温情从心底上升,弥漫开来,柔软着彭长宜的内心。但是,他不能流露出任何激动的情绪,周围还有那么多的眼睛在看着他们,记者手中的摄像机正在对着他们。

    彭长宜唯一能回应丁一的就是握着她的手,暗暗用了一下力。声音有些低哑的深沉的说了声:“辛苦了!”

    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立刻就沟通了过去那曾经的默契。

    丁一狠狠的咬住了嘴角,硬是把眼泪“咬”了回去,努力给了副市长一个还算优雅的、得体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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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值得我为生命受苦
    就在捐款仪式结束之际,市委宣传部长蔡枫陪着新到任的常委副市长彭长宜来到大会现场,跟这次活动的发起者们和捐款单位代表一一握手并讲了话。

    彭长宜讲了什么,丁一根本没听进去,她只记得彭长宜给这些企业家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新任副市长第一次正式在阆诸市亮相。

    下班后,丁一没有回爸爸家,她给继母乔姨打了电话,告诉乔姨今天晚上她要回“西城的老房子。”

    西城的老房子,是她妈妈生前的家,在国道的西侧,穿过护城河,一条毛白杨掩映的大道的尽头,就是一个老式的家属院,这里就是她说的老房子。

    丁一家的老房子在城西南部最边缘地带,是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地方,过去是市文化局的家属院,有六排连体的二层小楼。

    对于丁一来说,西城的老房子才是家,因为那里有妈妈生活过的一切痕迹,有她少年时期一切的快乐时光,人们常说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尽管妈妈不在了,但她始终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丁一十六岁那年,她的妈妈患病去世。后来,爸爸和乔姨组成了新的家庭。

    乔姨叫乔云清,曾经是爸爸单位人事科的科长。跟爸爸同岁,她很早就离异了,但她却有一个比丁一大五岁的儿子,叫陆原。

    陆原上高中的时候应召入伍,以优异成绩考入空军航空学院,毕业后分到了空军飞行学院,从事飞行教学工作。后来成为部队一名年轻的团级干部,转业后,被分配到省委做了一名纪检监察干部,在省城安了家。

    爸爸是京州大学美术系的教授,也是省内比较知名的书法家;妈妈生前是阆诸文化旅游局副局长,对阆诸悠远的历史文化很有研究,有许多学术性文章发表在国家级报刊和杂志上。

    正是父母的文化背景注定了丁一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书卷气质。

    这里许多房子都被卖掉了,大部分人都到开发区买了新楼房。爸爸也曾说卖了这里,但是她舍不得,她怀念有妈妈的童年时光。

    也与其这里说是家,不如说这里是她心灵的栖息地。

    木心曾经说过:人啊,是在等人的时候老下去的……

    看到彭长宜,她内心的感情闸门突然打开了,她想到苦苦等的那个人,那个让她痛让她爱的人。

    坐在妈妈的老房子,她回想着刚才见到彭长宜时的每一个细节,脑海里就出现了她离开亢州彭长宜给她唱的那首歌:

    “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望……”

    这是歌曲《朋友别哭》,彭长宜本来不会唱歌,但那天却生平第一次给她唱了这首歌。

    “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请你不要不在乎……”

    丁一默默地流出了眼泪……

    就在丁一在老房子独自神伤的时候,彭长宜参加完阆诸市委四大班子成员为他搞的接风酒宴后,他回到了临时住所——阆诸宾馆。

    站在西窗前,晚风撩动着窗纱,他的心情也有些不平静,几次掏出电话,想给丁一打个电话,他都犹豫了没有播出那曾经的号码。一来不知她是否使用的还是原来的号,二来怕自己的电话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有,他也不想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恰在此时,握在手里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他曾经的战友加兄弟、市委书记江帆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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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次相识
    丁一调来的那一年,是九十年代初,正赶上亢州撤县建市后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召开的前夕。

    丁一来组织部干部科报道的那天,彭长宜没在家,他被部长派到乡下去执行一次秘密任务。

    三天后的一大早,彭长宜和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来机关上班。

    当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再一看没有错,这就是他们干部科的办公室。

    但是,眼前的办公室已经跟三天前的大不一样了。所有桌子上没有了过期的旧报纸,烟灰缸和废纸篓被擦得干干净净,彭长宜办公桌的对面,多了一张新桌子,桌上,是一盆飘逸淡雅的文竹。

    再看四周的墙角,没有了蜘蛛网,没有了灰尘,犄角旮旯都是干净整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新。

    他忽然想起部长几天前跟他说过,说组织部新分来了个女大学生,放在他这个科室,估计在他不在的这几天,这个女大学生已经上班了,办公室的变化,肯定也是她的功劳。

    彭长宜进了屋,随手关上房门,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见他对面的新桌子上,三张16开写满了小字的白纸一字摆开。彭长宜定睛一看,这次更加吃惊不小。

    只见那16开的白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宣纸。那上面的小字也不是钢笔字,完全是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书写人可能怕墨迹粘连,才这样摆开晾干的。

    彭长宜走过去,弯腰低头仔细端详着这蝇头小字,惊奇的发现,这些字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匀称工整,端庄秀丽,且排列整齐,尽管只有六、七毫米大,但每笔的笔锋都一丝不苟,笔画流畅纤细,提按分明,给人以平和恬静之感。

    彭长宜不会写书法,但却喜欢欣赏,眼前这蝇头小字绝对吸引了他,比起樊书记他们写的那些大字来,不知要秀丽多少倍

    彭长宜想起元代丁鹤年的《雨窗宴坐与表兄论作诗写字之法》诗:“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

    这时,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一头短发、上身穿灰色针织衫、下身穿土黄色细纹灯芯绒长裤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暖水瓶,腋下还夹着一个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进门后弯腰把左右两只暖水瓶放在地上,同时向后抬起一只脚就把门顶上,刚从腋下抽出那个饭盒,就听屋里有人说道:

    “你好!”

    那个年轻姑娘跟本就没想到屋里会有别人,吓得她突然就是一激灵,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彭长宜赶紧过去帮他捡起饭盒,好在有毛巾包着,里面的东西才没有滚落出来。

    他把饭盒递到姑娘的手中,又把地上的两只暖水瓶拎起,直到他做完这一切时,发现姑娘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彭长宜笑着说:“呵呵,看来吓的不轻啊。”

    姑娘的脸窘得通红,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您是彭科长吧”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

    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小郝和老钱还说您今天可能来上班,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

    彭长宜发现这个姑娘长的很好看,脸型娇小五官精致。两只乌黑的不算太大的眼睛明净清澈,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她的皮肤白细无暇,渗着青春的光泽。可能由于刚才的惊吓和窘态,脸上还有没完全褪去的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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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功夫在暗处
    彭长宜说:“听到了一些,主要都是关于有些领导说话不讲究方式,张开闭口就是你们亢州长你们亢州短的,下边的人对这话很反感。认为领导不但没和群众打成一片,反而把自己置于之外。这种不满情绪表现在工作上就是拖沓和步调不一致,而且怪话很多,有的干部就说了,领导这样下去的话,就不担心选举的时候大家不打对勾”

    “真有人这么说”王家栋警觉了起来。

    彭长宜说:“说这话的多了,不光是我这次下去听到,就是平时也能听到。”

    说道这里,他看了看部长,见部长正低头听着,就又说道:“还有,对今年税收意见也很大。都说今年税收任务重。现在有的乡镇去年的三提五统都没有收齐呢,都是乡财政垫付的,所以大家的怨气很大。”

    王家栋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半天才说:“没办法,遇到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顾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下子就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你看吧,年年都给咱们加码,这以后的工作怎么都没法做了!”说完,气愤地将手里的那份文件扔在了桌上。

    他们说的这个人是代市长周林。

    关于今年税收任务大的原因,在亢州官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其实,藏丰补欠已经是各地政府工作的常态,遇到好年景,各地都有隐瞒税收的现象。

    但是周林来了之后,就把亢州的家底完全暴露了,因为这个樊书记在会上受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公开的点名批评,说这是本位主义思想在作怪,是不顾全局的表现。转过年后,亢州的税收任务就比头年大幅提升。

    王家栋气愤的原因就在于此。

    看到部长生气了,彭长宜就不敢往下说了。

    王家栋也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过于激动,就转了话题说道:“给你们科室分去了一个大学生,正赶上你那几天下乡,没等你回来,就直接放到了你们科室。”

    彭长宜说:“我早上见过她了,真是了不起,她居然会写蝇头小楷,而且非常漂亮!这下我们组织部可是有人才了。”

    “叫蝇头小楷没错,严谨一点叫馆阁体。”部长说道:“这种字体主要以蝇头小楷见诸于世,是明清时期广泛流传的一种书法形式,主要作用于官场行文,人们私下把写这种字的人叫抄书匠,印刷体”

    彭长宜笑了,说道:“刚才她还抱怨她爸爸只让她练这一种字体呢,也说自己是‘抄书匠’。”

    王部长说道:“是啊,现在这种形式的书体快失传了,已经很少有人写了,更别说年轻人了。由于这种书法形式需要扎实稳固的基本功,并且费力不讨好,难以形成鲜明的个性。随着书法形式的多样化,这种过去屡见不鲜的书体,慢慢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很少有人把功夫下到这方面了。但是,正式这种整齐划一、完美清丽的字体,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彭长宜有些纳闷,部长什么时候研究起书法来了,居然对丁一的蝇头小楷这么有研究

    王家栋接着说道:“有人就曾说过:如果书法是我们国家的艺术皇冠,那么蝇头小楷就是这顶皇冠顶上的那颗明珠。现在一些有识之士特别是高校里面的美术教授,为了不使这棵明珠失传就曾做过许多抢救性的工作。丁一的父亲让女儿只练这一种体的书法,而且是和蝇头小楷紧密结合,估计也是别有一番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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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市长迟到
    王家栋放下电话,说道:“下午两点半开会。”

    彭长宜迅速记在了一张纸上,他要切记在两点半之前提醒部长开会的事。

    彭长宜见部长没有别的吩咐了,就说道:“我有个事想跟您请示一下,今天晚上想请科室的人吃顿饭,算是欢迎新同事吧。”

    王家栋说:“马上就要开两会了,少在会前搞这些聚众活动,以免给别人落下什么口实。”

    彭长宜当时对部长的话没有完全理解,直到代市长周林落选后,他才回味出王部长这话的深意。

    “我们就小范围聚一下,悄悄进行。”

    “只限于你们科室,别扩大范围。”王家栋嘱咐道。

    彭长宜说:“明白。您下午别忘了常委会。”

    事后,彭长宜听说那天下午的常委会开得非常激烈,这种激烈不是因为讨论什么事情,而是代市长和王家栋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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