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那个小孩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路昭昭
一时间,我家的客流量堪比短途汽车站,水杯供不应求,我妈直接去商店扛了一箱子一次性纸杯回来。然后和我一起,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打发走了一波又一波。
最让人头痛的那个鬼记者,死缠烂打地非要采访陈昏晓,怎么轰都轰不走。最后我亮出我的记者证,那个记者才悻悻然离开。
陈昏晓搞了这么一个恶作剧,无非是想向我宣示,他已经退了一步同意我找对象,只是这个对象绝不能是冯深。
因为陈昏晓的阻拦,我给冯深买的棉衣并没有成功送出,被锁在后车箱里。
年三十的那天,沈阿姨的病情突然加重,冯深打电话给我,说沈阿姨想见我一面,如果我不去,她坚决不住重症监护室。
明明知道这是苦肉计,明明知道她肯定又要把父女相认的话题重提,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呆在家里,拿了车钥匙匆匆去了医院。
冯深在病房门口等我。
他眼中带着好些红血丝,头发也有些微乱。好像瘦了许多,脸颊上的颧骨微微突出,眼神悲悲凉凉。
“你进去吧,我想在这里站一会儿。”他有声无力对我说。
我摸了下他身旁的冯思宇的头,推门进了病房。
沈阿姨脸色还是蜡黄,没有一点血色,鼻间挂着氧气。
我扶她半坐起身,她却紧抓着我的手不放,眼中雾气缭绕:“昭宜,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她一开口,我已经能闻到她身体器官的恶臭味道了,以前她一直都随身带着漱口水的,我以为她活的精致,没想到这也是她掩盖病情的一种方式。
我点点头:“您说。”
她眼中带着深深地不舍:“我想,把冯深和冯思宇,拜托给你。”
我没多考虑,点头答应:“好。”
她轻摇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拜托,是情之所至的那种拜托。冯深他对你有情,我看的出你也对他有意的,请你答应我,与他结合。”
这像极了临终之人的所付所托,我潸然泪下:“沈阿姨,我和他,可以是朋友,越过这个身份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对思宇妈妈有过誓言,如果他违背誓言,那就不值得我欣赏他了。”
“誓言是真,可也有一些无可奈何,设想一下当时那个情境,不管是谁都会答应不再后娶,那只能算是一句善意的谎言,说是誓言,是不是有一些牵强呢。”
“阿姨,这不是我们俩的第一段感情,我们就算有感情也不会有多纯粹,我并不想让大家提起冯深时啐上一口渣男。”
“别人怎么评价他,他也许根本就不在意,重要的是你。昭宜,你要对他有信心,并不是一生只喜欢一个人才是感情专一,冯深是那种喜欢一个人时绝对的一心一意。”
沈阿姨情绪有点激动,抓着我手的关节都泛着白。“我时日不多,只想在临死前,让你们的感情有些进展,不要在爱情前总是观望等待。”
观望等待我凝望着她,她的观望与等待是谁秦战辉同志吗
沈阿姨忽地松开我,浑浊的双眼盯着窗外,提及一段伤心地过往。
原来她一生都没有结婚,但冯深不是私生子,他的父亲是一名警察,性子和冯深有点相似,正直且固执,常常把她气的离家出走。
而她每次离家出走都会住在同一家酒店,盼着他能找过来。
每次,她都会趴在酒店窗户上,巴巴盼着他的警车出现,再假公济私利用警察的身份查登记客人名单,找到她住在哪间,直接将她带走。
而她,喜欢那种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目中无人牵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怀孕后,缠着他、逼着他让他休假和自己去拍婚纱照,他被他闹的没有办法,同意提前拍摄。
拍摄那天,他突然接到局里电话,逃逸的杀人犯出现了,就在他附近的街道。
局里请他去支援同事,他不得不抛下兴致正高的她。
礼服
096、新年特惠,娶一送一
我回到家时,陈昏晓正捧着一本漫画书,我妈正磕着瓜子给村里的邻居讲电话,她说今年不回老家过年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回去了,她要在新城和我一起住了。
我就在想,她心里肯定也清楚知道秦战辉在新城了,不然怎舍得离开她住了几十年的家。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了我妈一下。我妈身体突然一僵,匆匆挂断朋友电话,回过身子惊悚看着我:“秦昭宜,你这么抱我做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冯母她……”
我松开我妈,解释说:“沈阿姨身体状态很不好,我没细问,急着回来了。”
“你这孩子,你去医院看病人去了,怎么不问问人家身体状况呢,那你不是白去了。”我妈翻了我一眼,然后往一旁挪了挪,闲适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我心里一下子特别不是滋味,因为电视剧的剧情竟然与我的生活重叠了。
屏幕中正在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父女相认的戏码,我妈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被剧情一下子代入进去,哭的不能自己。
可能这就是定数吧,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我妈在医院的事情时,电视剧用剧情帮我了解她的反应,让我从善如流选择了隐瞒。
剧中的女主选择不认父亲,我同样也不愿意认秦战辉。明明知道有个有钱有势的“靠山”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好处,但我们偏偏谁都不愿意接受。
……
新年一天天接近,新城一天天冷清,万家灯火少了一半,务工人员都回家团圆,本地人士外出旅游,只有小部分人留守。
陈昏晓说新年新气象,应该给他添件新衣,让他在大年初一的早晨穿。
我妈嗤之以鼻:“你全身上下哪一件不是新的不过是早了几天穿而已。”
陈昏晓振振有词:“新衣穿在身上,脱下再穿便不再是新衣了。就像你们女人,盖了红盖头上了花轿,还能说她是黄花大闺女吗”
我和我妈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陈昏晓身上的流氓气质真是越来越明显了,本来我以为只体现在行动上,偶尔打打架说说脏话,这些本来无伤大雅。
但今日他竟能说出这么粗鄙且又深刻的言论来,问题是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样子,找不到一点理由反驳。
他的流氓语录越来越多,使我不得不对他的日常行为重新重视起来。
这天,我带着我妈和他去商场,准备给他再添一件衣服,他在商场里挑三捡四,扬言要穿破洞裤,烂的越大越好的那种。
我正要摆出他这个年龄段应该穿什么的穿衣规则时,他抛出一句“现在国家都在提倡民主了,家庭不能搞形式主义来拖国家后腿”。
一句话,匆匆将我呼之欲出的法则给扼杀在摇篮里。
我妈盯着一件粉色的小棉袄对我说:“你跟他在他练什么嘴皮子,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陈昏晓冷哼一声表示并不认同我妈的话,我觉得打孩子也得因材施教,普通孩子可能打一顿就好,陈昏晓这种得打三顿都不见得会长记性。
我妈冲我摆摆手:“秦昭宜,快过来看,那件粉色的小棉袄好不好看”
我冲我妈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件棉袄穿在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开心大笑的小模特身上,不过那个小模特是个女生。
“好看。”我肯定地说。
我妈直点头:“把这件买了送给冯思宇吧”
送给冯思宇我又看了一
095、他老了,你认不?
他的身子开始发抖,就好像我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样,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极缓地、一点一点放下冯思宇,怔怔地朝我迈了两步。
我不敢相信看了他一会儿,虽然二十年的时间占据了百年的五分之一,但岁月似乎格外“厚爱”秦战辉同志,他才五十七岁,苍老的缺像七十五岁。
估计是我看他的眼神太过冰冷,他只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下。
这真的太突然了!
秦战辉同志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
我离家二十年的父亲此刻竟然真真实实出现在我眼前了,除了冷笑,我做不出别的反应。
秦战辉用他饱含深情及愧疚的一双眼睛凝望着我,许久。
他的目光让我觉得全身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我厌恶反身,只想赶紧离开病房。
冯深从病房出来,看我欲走,急忙喊:“昭宜,你干什么去我妈想见你呢。”
一提到沈阿姨,我才想起此来的目的。
冯深看到秦战辉没有一丝生分:“叔,一会儿我送您回去。”
我没看秦战辉是什么表情,在我挪着如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时,冯深突然仔细的将我打量着一遍,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直直盯着我好几秒,转而落在秦战辉身上,明显的震惊了几秒。
“叔,您认识……秦昭宜”冯深仿佛已看穿我们的心思,试探寻问道。
我回头,用冰冷而又怨恨的眼神瞪着秦战辉,他向后一震,眼睛里有几份伤感:“不认识,只是……这位小姐长的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我扭回头,心里不知怎地难受像用刀子绞一样,看到冯深疑惑的眼神立即笑了一下:“我进去了。”
沈阿姨的状态很不好,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睛没有一丝光彩。见我进来,她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白垫单,很吃力坐直身体,我拿了靠垫垫在她身后。
“昭宜,你坐。”她拍了下身边的床铺。
我点点头,坐在她身侧,心情被病房外的秦战辉、病床上的她弄的糟糕极了。
她朝冯深摆了一下手,冯深便识出她的意思,走出去关上房门,只留下我陪着她。
“孩子,吓坏了吧”她还带着笑容叫我。我以为她指的是她的病情,便点了点头:“是被吓了一跳,您要赶紧好起来,我有好多地方要向您学习呢。”
她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指我的病,我说的是……你爸。”
我微张了嘴巴,不敢相信看着沈阿姨,她怎么知道秦战辉是我爸难道她一直知道
沈阿姨抓上了我无处安放的双手,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很震惊,我今天都说给你听。”
“我不想听。”我倔强站起身:“阿姨,您太虚弱了,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了,我削个苹果给你吃。”
“不,昭宜,他这年也过的很苦……”沈阿姨想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而,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现实生活,又不是脑洞大开编的狗血伦理剧,哪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就算有,也不应该成为抛妻弃子的理由。
“阿姨,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改天再来看您,抱歉。”
我冲出病房门,晚一秒我觉得我的泪就会夺出眼眶了。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十厘米身高。妈的,太窝囊了,还没跑下楼就被后面追来的冯深拽着棉衣帽子不得不迫停在二楼楼梯拐角。
“秦昭宜,你站住!”他大叫。
我不站住能行吗我衣服都被他给拽着呢,甩都甩
094、二十年未见的父亲
恍惚之间,我想到两个月前陈昏晓学校举办的朗读比赛的事情。
那时的他很重视这场比赛,从班级的初赛时就在积极准备。
在曾绮玉里那里几个月的学习,他朗读时的语音抑扬顿挫、情感丰富,仪表得体大方,就是……文章写的有点烂。
什么叫“他的妈妈一直在装正经,偶尔也装不正经。”
我当时听到他读这句话时在心里偷偷得意了大半天,周双儿真的生出一个太聪明的儿子了,这么快就把他亲生母亲的真面给看穿了,装正经呵,陈昏晓挺明辩是非的嘛。
我心里突然变得舒适,很希望陈昏晓能在班级中脱颖而出,还特意为他选了一段背景音乐,添加了几个动作,从视觉上达到一种让人欣赏的情境。
在我万分期待陈昏晓在班级选拔里出色发挥时,他得了一场重感冒,嗓子发炎肿到到医院挂水,与朗读比赛失之交臂。
他为此还郁闷了好几天,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是朗读比赛,总归会再办的;是一棵葱,总会被人拔了绊豆腐的。”
陈昏晓用手指弹开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以此表示嫌弃我的态度:“你又不懂,我想趁这个机会和她说心里话的。”
“心里话”我又问了句,该不会是告诉周双儿不要再假正经的话吧
我纠结了一下,严格来说我应该教育陈昏晓要尊重死者,何况还是他亲生的妈妈。但看他缩着眉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憋得脸红的模样,我忍不住为他出了一主意:“你把朗读稿拿到你妈墓碑前烧了就行了,她能看到的……”
陈昏晓打断我:“什么拿到我妈墓碑前关我妈什么事”
我表示宽宏大度,又表示他就算写给周双儿什么表达深刻母子情深的话也不会介意。
然后陈昏晓莫名其妙地摔上自己房间的门。
……
我靠着我妈站了一会儿,看看手机,我妈僵硬着、陈昏晓僵硬着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我突然有点不敢去看陈昏晓了,头也不敢抬了,手一扬恣意答应了一声:“嗯,那个……我去洗碗。”
从我妈身上直起身的那一刻,我看到陈昏晓和我妈相视一笑,顿感这一年来的艰辛在此刻烟消云散,我所有的付出突然也觉得微不足道。原来这是我羡慕的那种……做母亲的感觉,感觉……还挺别致的。
陈昏晓自此后便不再喊我昭昭,正正经经喊起了妈。
不过自打他喊了妈,我发现一个问题,他真的和一点儿都不见外了。
每天早上第一句话就是:“妈,我的内裤呢我昨天的袜子呢还能再穿一天的。我过两天要和朋友踢球,你给我买双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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