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睛看。”
“……那你的眼睛看到什么了?”
“眼睛骗我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我的脑子告诉我,如果贸然进去,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宁姒被她逗乐了:“嗯,看来你的脑子是正确的。”
“那你还要进去?”阿吉看到她的脚尖转向了城门方向。
“得让眼睛知道它是错的啊!”宁姒收起笑意,说:“你就别去了。原本想着你能帮上点忙,但就目前这情形看,只怕你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我不奉陪了。”阿吉干脆的转身离开。
人会怕死,她也怕死,谁会嫌自己活得久呢?
真实不做作的阿吉,给宁姒省了不少口水。
两人都明白,虚假的客套没有任何意义。
宁姒大踏步走向城门,在她提步准备迈入的那一刻,敞开的城门间浮现出一道灰白的光屏。丝丝缕缕的灰雾笼罩其间,隔断了探索城内的视线。
明目张胆的在这儿设屏障,就不怕对方知难而退?
心里掠过一丝疑虑,宁姒握紧拳头,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阿吉看着宁姒的身影在迈进城门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她知道这座城有古怪,也打心底里不想去冒这个险。可是她突然想起来,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这个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啊!
如果一直像之前那样活着,再活百年千年又有什么意义?
阿吉随后追了进去。
罢了,就当是欠她的。
……
拾源往北三十里外,全速赶往中涑的两个士兵遇到了一队晋军。
领军主将无人不识。
“沐王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第462章 传送
一步入城门,一步跨千年。
山峦像蹲在黑暗中的巨兽,却并没有咄咄逼人的压抑。它就像一尊守望人间终致石化的神祗,俏丽的五官藏在夜幕之后,唯独那仁慈而充满怜悯的目光透了出来。
这是宁姒并不熟悉但绝不会认错的地方——极北钟山。她永远记得人族如何激怒那位神明,并用独特的方式让神明为他们的死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里的风,都是带着血腥味的呀!
暮从夜色中走来。她穿着黑色的袍子,还是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仿佛稍微走得快一点,就会气喘吁吁,甚至跌倒。
她的头发全部白了,星辉下镀了一层银光,很好看,透着冷漠。
宁姒的反应还不算太迟钝。她明白过来,自己才是这场狩猎游戏里的猎物。
“自那之后,你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吧?”暮抬头仰望巍峨的钟山,语气有些复杂的说:“我也再没有回来过。”
“这话你是想跟晟说的吧?可惜了,她已经离开了,带着烛阴之心一起。如果你还不想放弃,恐怕得重新花时间找她了。”
宁姒尽量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事实上手心已经出汗了。
单qiang匹马的话,她还真没把握打得过这个老婆子。
“这种拙劣的谎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它只会更加显得你心虚。”
宁姒紧张到咽口水。她才刚‘重新做人’,还没跟季牧之见上一面呢,可不想就这样嗝儿屁。
“你到底想怎么样?费尽心思把我弄来,就为了让我欣赏一下钟山的钟灵毓秀?”
身后不远处有棵树,宁姒把背靠上去,稍微找到了些安全感。
“别心急啊,在死之前,总要给你点时间说遗言的。”此时的暮温柔和蔼,就连声音也该死的好听。
“很多人都死于话多,那个长胡子老头儿就是其中一个。”
“哦,说到这个我还得感谢你呢,帮我拔了一颗钉子。”
宁姒咬牙切齿:“不客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什么好说的,暮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大手一挥,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把bi shou,笔直插在宁姒脚前。“自己动手或许不会那么疼。”
宁姒拔出bi shou,冷笑道:“我谢谢你。”
习惯性的将bi shou反握在手里,想到了季牧之当初逼她杀人的情形。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可以。”暮站在她面前,有些刻意的将腰背挺直,“将死之人都有特权。”
“你说绝尘是你的眼中钉,那么你为什么不除掉他?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暮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并且充满戒备。
宁姒心里有数了。蓝伽说过,夙徒院遵循的是太昊公的传承,和别的灵士不一样。
她把bi shou递给暮:“你来吧,我自己下不了手。”
……
季牧之进入拾源城,很快和城中乱晃的阿吉碰上了面。
“你在这里?”阿吉偏头看他身后,“宁姒呢?”
“我刚进来。这是个陷阱。”
拾源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到处都是一片死寂。这种时候只要有任何动静,都能被耳朵轻易捕捉。
阿吉早觉出不对了。可凭她的阅历见识,根本不足以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她告诉季牧之有关宁姒入城时那道灰雾光屏的事。
“我进来的时候光屏却消失了,我怀疑她被带走了。”
“是传送阵。”季牧之眉头紧锁。
他敢肯定此事和暮脱不了干系,却不知道对方会将宁姒带到什么地方去。
就算知道,在没有传送阵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去。
“只要是设过阵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咱们分头找,抓紧时间。”
据季牧之对传送阵的了解,两个法阵之间的距离越远,传送通道关闭的速度越慢。只要在彻底关闭之前找到设阵的地方,他就有办法。
“啊?是什么痕迹?怎么找啊?”
阿吉还没弄明白呢,季牧之已经跑开了。
首先检查的是城门。城门遍布战火留下的创伤,箭孔刀痕,唯独没有设过法阵的痕迹。
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可以让整座城都变成传送阵的入口。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都会掉入阵中。
暮完全有这个实力。
城门没有,季牧之马上顺着长街往里找。
在阿吉看来这完全是浪费时间。就这个速度,天亮都找不完全城。再说黑灯瞎火的,也没个照明的东西,就凭头顶那点星光,她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看清。
阿吉不知道季牧之手里有一块夜视玉片,是宁姒死缠烂打从宁长风手里要来的。她也就图一时新鲜,劲儿一过就扔给季牧之了。
一路走来,这块玉片帮了他不少忙。
阿吉可没有夜视玉片,平时夜里她都凭气味来分辨东西,闭着眼睛都行。
可是这回……季牧之所说的痕迹,应该没有什么特殊气味!
好在她还有别的办法应对。
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颗核桃大的翠玉明珠。
这是她从坟冢下的石室里带出来的。之前没想着用来照明,纯粹是习惯了这样的光线,晚上放在枕头边,睡觉都会更加香甜。
季牧之正全神贯注的查看街面,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亮光,类似于焰火消散时的光辉,一闪即逝。
回头,看见阿吉捧着夜明珠在他找过的地方晃来晃去。背对着他,在街面投下一个拉长的影子。
是明珠的光吧,季牧之想。
埋头继续找,不经意间,亮光再次从眼角掠过。
这回季牧之看清了,光是从头顶来的,而且也不是翠玉明珠散发的绿色。
仰头上看,什么都没有——直到阿吉转身朝向他,绿色的光华驱散地上的影子,也‘照亮’了头顶的夜空。
“阿吉。”季牧之突然大喊,差点没把阿吉手里的珠子吓到地上。
阿吉狂奔过来:“是不是找到了?”
季牧之的手径直伸向翠玉明珠:“借我一用。”
拿着明珠跃上屋顶高高举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这绿光产生了神奇的反应。漆黑的夜幕泛起水波纹一样的涟漪,涟漪泛着白光一圈圈荡开,或消散或凝实,最后形成井口大的光符。
“找到了,就是它!”
第463章 坚定
灌注灵力将传送阵入口撑开到成人可入的大小,季牧之一头扎进去,接着翠玉明珠从入口抛了出来。
阿吉手忙脚乱的接住,听到他的声音自九天之外传来:“别跟来。”
阿吉仰头望着悬空的白色光阵,心想这些人到底都是什么来头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样子,绝对不是普通的修行之人。
只是眨眼,季牧之就到了传送阵的另一边。
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那座山——钟山。脑海中浮现出这片土地被鲜血浸染的场景,心不受控制的抽痛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强定心绪,提醒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宁姒。
激荡的灵力指出明确的方向,季牧之狂奔过去,在山阴面的密林中找到了宁姒。
此时的暮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黑雾凝结的粗壮触手互相缠绕着追击目标,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劲风锁目,树木朝两边折断,地上拖出一条半丈宽的凹痕,中间位置的深度甚至超过两尺。
宁姒凭借花藤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像一只被追得狼狈逃窜的猴子。她向来爱穿亮色的衣裙,哪怕夜色朦胧,身上浸血的伤痕也十分显眼。
季牧之没有去接应宁姒,而是握着玄天刀奔向操控黑雾的暮。她站在树巅,黑袍鼓风,像一只展翅的黑鸟。银白长发在风中互相撕扯着,平添了几分狰狞。
暮早就察觉到有人通过传送阵过来了,也猜到来的人是季牧之。
玄天刀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东西。哪怕烛阴之心已近在咫尺,她也不得不放弃追击转为迎战季牧之自保。
玄天刀扎在黑雾之上,无法再前进一寸。季牧之抽刀回身,落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与暮面对面他才发现,暮的右下腹有个窟窿,正在往外渗血。
‘追兵’消失,宁姒终于能喘口气了。登高一看,脸上露出笑来,扬起手臂朝季牧之挥舞着:“嘿,我在这儿。”
季牧之只拿余光瞟了她一眼,主要注意力始终在暮身上。
“又是你坏我好事……你就一点不念我当初施与的恩情吗?想想玄天刀是谁给你的,想想是谁助你建功立业直至登帝。后世颂扬千年的贤明君主,非要往自己身上抹下忘恩负义这一败笔,何必呢?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来报恩,只要你冷眼旁观不插手即可,这也不行?”
暮故技重施,掏出蛊惑人心这张王牌。
奈何季牧之的心坚如磐石,无懈可击。
想要伤害宁姒,绝对不可以!
“这话你应该对重华说。”他将目光移到她流血的伤口上,“你没有胜算了,放弃吧!”
剧痛让暮颤抖了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她笑了起来,看着宁姒所在的方向。身影逐渐淡化,声音也变得虚幻缥缈,“希望那些百姓也有她这样的好运气,能有人在关键时刻出来力挽狂澜。”
音消,影散。
……
传送阵彻底关闭了,宁姒和季牧之被困在了钟山。
“这才是她把咱们弄到这儿来的主要原因吧?就算拿不到烛阴之心,也能关闭传送阵将咱们困在这里。没了咱们给她捣乱,她就能在外面可劲儿造了。”
宁姒趴在季牧之背上,累到连喘气都觉得辛苦,嘴巴却歇不住。
她所说的也正是季牧之担心的。暮临走时说的话显然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帮助卫国吞并晋国吗?可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都说钟山在极北之地,是不是咱们一直往南就能走回去啊?嗯?你怎么不说话?”
絮絮叨叨了半天,一路只有自己的声音,宁姒往上蹬了一下,偏着头去看季牧之:“不会走着路还能睡着吧?”
“没有。”季牧之毫无笑意的勾唇,“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快些回去,不能由着她祸害天下苍生。”
用宁姒说的办法兴许能走回去,可这千里万里的,得走到猴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