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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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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但求一死
    元龟三年(1570年)的八月中旬,西国岛上东边连续下了几场大暴雨,天气忽然就急转变凉,瞬间让人有了几分秋高气爽的感受。

    在此同时,吉野川的水位也不免连连上涨,威胁到乡野各处的河堤。偏偏战事未消,武士老爷一心只盯着前线的情况,无暇顾及政务,小民们除了求神拜佛,祈祷家乡的土地不要遭灾之外,毫无办法。

    不过这一切,都跟已被拘禁的人没什么干系了。

    经过了最初两天的愤恨、不甘与绝望之后,筱原长房渐渐接受现实,放弃挣扎,在天气转凉的好时节睡了几个安稳觉。

    这是好些年没有过的难得体验了。

    诗人只道是春眠不觉晓,其实初秋也很容易犯困的。

    丝竹乱耳,案牍劳形的事情都远去了,只剩下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需要为任何人承担责任,闲极无聊静极思动了,便在小院落里随意走走,看看风景,听听雨声,捡几片叶子拿捏赏玩,不亦乐乎

    毕竟是年老体衰的人了,如此往复数日,渐渐意志减退,精神恍惚,昔日诸般种种,回忆起来似乎都已成南柯一梦,过往云烟……

    直到一个老熟人来拜访,才让人不得不从梦中醒过来。

    “是主税吗”斜倚着柱子发呆的筱原长房下意识叫出岩成友通的官途名,接着立即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改口讥讽道:“应该说是平手家的岩成大人了,如今另觅高枝,不知是否有了更显赫的名号还请不吝告知!”

    瞬息之内,看破红尘的假象消失了,面前依然是那个刚直独断,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年武士,阿波三好的笔头家老,忠奸难分的争议人物。

    面对这个羞辱性的冒犯,岩成友通毫无恼怒之意,只是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全然未放在心上,径直说起正事:“既然鄙人出现了此处,那么现在的局势,右京殿(筱原长房官途名)理所当然应该想象得到,也就不多解释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筱原长房摇摇头闭上双目,苦涩地笑了一笑:“呵呵,真以为交出我这个罪魁祸首,阿波守(三好长治)便可安居了吗”

    语调之中,满是怀疑和鄙夷的意思。

    岩成友通不置可否,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无论如何,平手刑部已经做出了应允。至于他老人家的信誉如何……随便在畿内找人问一问便知道了。”

    “噢是吗”筱原长房啧啧称奇,“想不到平手刑部此人,居然能让您如此尊崇啊。我还以为这种尊崇,您只会献给已故的聚光院(三好长庆)呢。”

    互为宿敌,生死相搏的关系,本来在称呼上是不需要客气的。但刑部少辅乃是朝廷正式任命下来的官职,而非自行僭称,就算是仇人也不得不表示认可。

    名分的威力虽然无形,却是十分强大的。

    “谁能说的清呢!”岩成友通听到了“聚光院”这个墓名的时候,神色很不自然地黯淡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从容应对道:“在我所熟知的人物之中,确实只有平手刑部的器量足以于聚光院相提并论,就连妙国院(三好义贤)也要稍逊一筹,至于游佐河内(长教)、三好日向(长逸)、松永弹正(久秀)都还差得很远,您输在他的手里,实在是不冤枉。余者且不论,就说下野守(三好政康)的事情吧!右京殿也该听说过,下野守曾经在界町被织田家围捕,惊险逃出生天。但外人有所不知的是,当时其实是平手刑部应允了我的请求,故意放虎归山的……”

    “竟有此事”筱原长房缓缓睁开眼,略有些惊讶,而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这确实很像是聚光院生前所能做出的事情,一方面是以仁德来换取忠诚,另一方面则是有足够的自信,根本不会将下野守这样的人视作同等级的对手。”

    岩成友通补充道:“最终日向、下野二人费尽心机在摄津起兵,不也徒劳无功,须臾间被织田所镇压了吗枉费多年积攒下来的财产与人脉……其实背后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就是平手家。”

    筱原长房立即反驳:“令不可一世的织田弹正被迫隐居,怎么能说是徒劳无功呢倘若平手刑部果真算无遗策,又怎么会让刺客险些得手”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醒您了……”岩成友通声音突然变小,“好好想一想吧!整个过程当中,受损的是织田,名义上获利是幕府,出风头的是浅井,但最终不声不响得到许多实利的是谁呢……”

    “你是在说,平手刑部或许涉及了……”筱原长房不乏恶意地开始联想。

    “我什么都没有说,您大概是听错了。”岩成友通煞有介事地严肃否认。

    两人目光交汇,对视了一会儿,方才各自低头错开。

    “还是说正事吧!”岩成友通换了个温和随意的语气,“平手刑部命我过来询问,右京殿对于日后之事,还有什么想法”

    “日后将死之人还谈什么日后”筱原长房嗤



第六十五章 马不停蹄
    收到岩成友通的回复之后,平手汎秀感慨之余,又对筱原长房这个人物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明明认清了形势,却依旧不肯归顺,真正是宁折不弯。

    固然是卓有贡献的能吏,有宰相之才,无宰相之量,对人心的认识太过不足了。

    自以为是忠肝义胆,鞠躬尽瘁,但做事的办法容易引发争议,无法让人推心置腹。上不能与亲族一门同舟共济,下不能令国人豪族倾力拥戴,仅靠着诸奉行与评定众,推行严格的法规来治理领地,虽然是重振纲纪,气象一新,却也埋下了许多隐患。

    不同的人对他的评价截然迥异,确实是有原因的。

    用后世的词汇来形容,可以这么描述:在十六世纪的扶桑,官僚阶级的力量还很薄弱,军事贵族才是决定性的阶级,想依靠前者压制后者是没有前途的。

    此事足以为戒。

    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平手汎秀在明面上将筱原长房打成了“对抗幕府,背盟弃约”的罪魁祸首,暗地里却对家臣叹息说“此人实乃忠臣。”

    在商业网络的运作下,这个政治上非常不正确,本来绝不该泄露出去的私人评论,几天之内就传得四国岛上的贩夫走卒们人尽皆知。

    当然这并没有影响预想中的的外交流程。

    在意向达成一致之后,胜瑞城的三好长治派遣同母兄细川真之与胞弟十河存保两人担当家主的“名代”前来签署条约,并送上侄子和外甥作为人质,前往平手军的驻地,请求正式议和。

    没花费什么功夫,双方就签下共有七个条款的合约草案,其中最核心的两点——交出筱原长房一族,以及割让四国岛东部的上樱城,当天就得到了兑现。

    不过平手家的许多将士依旧对整个过程十分不满:“面对代表了朝廷和幕府的刑部少辅大人,区区阿赞二国领主三好长治,居然没有亲自到场而只派了下属出席,送过来的人质也只是侄子和外甥并非亲子世嗣,这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岩成友通看到了前来议和的人选之后立即皱眉摇头,显得十分失望,但片刻就恢复过来,面色如常,什么也没说。连一向后知后觉的安宅信康,在周围人的眼神与态度之下也发现了问题,对左右说到:“阿波守此举有些欠妥了,理应更重视今日的会晤才是。”

    平手汎秀本人却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之色,反而对细川真之和十河存保相当客气,以至于这两人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了。

    “三好阿波守两年前是娶了织田弹正的养女,说起来也是我的内侄女婿了……既然跟逆贼划清界限,那么此前的恩怨一律既往不咎,希望二位能尽心辅佐,不要令四国重新陷入动荡之中……”

    尽管实际年岁并不大,但平手汎秀的身份,俨然足以摆出长辈的派头来说话了。他的重音放在“尽心辅佐”上面。

    根据目前的了解,细川真之是个奸诈狡猾,见利忘义的小人,十河存保是个有勇无谋,蛮横无理的武夫,这两人以“武二代”的标准衡量,也算是有些本事,但各自都有很大的毛病。至于三好长治,可以说是身兼上述二者的缺点,完全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之所以尚未搞出民怨,纯粹是因为筱原长房把他架空掉了。

    对于投了个好胎的人而言,愚钝并不至于成为生存的障碍,但既愚钝而又狂妄,那就无异于是自取灭亡了。

    没有亲自来向平手汎秀表达诚意,而是派遣一门众代劳,这就是三好长治掌握大权之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了。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排场,得罪了平手家的上下将士,还浪费了在家臣们前面树立新君存在感的机会。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这样,平手汎秀才决定树立起雷声大雨点小的姿态,对四国岛上的势力做出表面宽仁的处置。

    既然三好家的继承人是一个看不清局势又毫无自知之明的人,不妨就先让他得意快活几天,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之后,再以调解者的身份入局,届时处理起来就更加从容不迫,那才是割取四国岛的好时机。

    平手汎秀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方法来瓦解三好家仅剩不多的凝聚力,目前只是在缓急轻重的选择上稍有些犹豫罢了。

    诸如此类,种种暗流姑且不提。众人都能看到的事情是:八月十六日,中秋月见祭的后面一天,筱原长房一族妻小,以及其领地上樱城,一齐被移交出去。接着平手家与三好家都发布命令,允许家臣返乡参与秋收。

    四国岛上又一次迎来珍贵的和平。

    三好长治身旁的豪族地侍们立刻都毫不客气地遵循命令,带各自的郎党回到田地上,一日之内胜瑞城内只剩下不足千人。

    平手汎秀麾下亦有大批兵卒离队,为首的是根来寺的杉之坊照算与刚得到摄津两郡的织田长益,还有纪伊的大量国人众。

    人家确实是农兵为主,春耕秋收万万耽误不得。

    但自家旗本、一门、谱代,以及和泉淡路两国中,选择不缴纳“军役免除税”而承担兵力的附属豪族,他们都可以继续作战。

    一方面是推行了一定程度“兵农分离”的原因。

    另一方面,平手汎秀拥有屡战屡胜算无遗策的威名,又能出手阔绰地给出经济补偿,许多没有常备军的地头势力,也愿意承担一定的田产损失,继续作战下去。对此三好长治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一万九千人的队伍,在这一波撤离之后,尚余八千之众。

    其中包括了被口头任命为西赞岐四郡守将的铃木重秀,与暂时担当上樱城城代的汤川直春。

    这两人都很能打,都在今切川合战中立下功劳或苦劳,而且更重要的是,都跟三好家有着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

    汤川直春非常直截了当地在公开场合请求说:“在外出任职的时间,希望平手刑部大人派遣奉行到纪伊南部,清查土地,防止有奸贼觊觎鄙人的家产。”

    实在是太识趣,也太无耻了!

    平手汎秀欣然同意,并且暗地在心里给此人留了个半国守护代的位置。

    铃木重秀也讲了类似的话,不过语气颇有些勉强。其兄铃木重兼进一步补充说:“我相信杂贺的同仁们,断然不会做小人行径,大家定能与平手刑部派过来的奉行和睦相处。”

    这个宣言令杂贺党的其他头目们略感心安,但也稍微得罪了平手汎秀一下。

    自称“只知实话实说,不似铃木家花言巧语”的土桥守重非常坦然地开口说要回家照料农事,就带着全体士卒撤退了。此人的言行,确实很像是古时候的地头武士,重视名分,眷念故土,按照传统方式提供兵役,对于权位没有诉求。

    尤其是,尊崇守护使畠山家的后人,却对更上一层的幕府缺乏敬畏,这是非常具有“封建主义时代”特色的价值观。

    两日之后



第六十六章 临敌庙算
    平手汎秀在冈丰城的酒宴之中,骤然向麾下将士们宣布了进兵伊予的计划,并且派人向畿内送去急信,请求支持。

    高高在上的足利义昭对这个积极进取的态势表示象征性的赞同,但同时也写信来四国岛上,越过了“四国取次”的平手家,径直去邀请阿波三好长治与土佐长宗我部元亲上洛述职,用意颇耐人寻味。

    前者欣然应允,回答到:“不日就会派遣重臣上京拜访幕府。”;而后者态度暧昧,推托说:“兵戈凶险,暂无暇他顾,待战事结束再参见公方大人。”

    听闻之后,平手汎秀全然不以为意。

    近畿现在已经是暗流涌动,酝酿着无数危机了,到时候变乱一起,足利义昭哪里还有闲心到四国岛上搞什么小动作

    织田信忠则是派人来恭祝胜利之余,顺便提及:为了嘉奖关键时刻放弃领地返回岐阜城的义举,已经将佐佐成政列入中枢辅政的行列,享受准一门待遇,这也是为了使得其子松千代丸的身份与平手家的雪千代大小姐更为般配。

    此事令人唯有苦笑。

    总角之交,兼未来的亲家高升,似乎是应该庆贺一番的。

    可是,平手汎秀深知佐佐成政的底细——这位老友心性坚韧,勇猛善战,亦通晓行文治政的道理,但绝不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机灵人。

    目前这个微妙的局面,让他当个中枢家老,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对付乱麻就得用快刀,拿铁锤硬砸是不行的!

    以前特意着重交代的“诸事不谐,可问于竹中重治,林佐渡”一语,似乎并没有被织田信忠放在心上。

    据亲友们的书信透露,加上忍者的回报可知,近来岐阜城里得到重视的,除了佐佐之外,还有侍大将池田恒兴、仅次于村井贞胜的二号奉行武井夕庵、前任侧近众笔头菅屋长赖、经平手推荐上去的佑笔松井友闲等遗老,以及潜邸之臣河尻秀隆、梁田广正。

    论洞彻人心的本事,这几位比佐佐成政强得有限。

    竹中重治和林秀贞尽管居于显位,受到尊崇,却似乎遭到微妙的疏远,几乎没有被织田信忠私下召见过。

    平手汎秀对于织田信忠还是有一份香火情的,但也不可能为了这份香火情,就主动跳到旋涡中心去承受风浪。临行提醒一句,已是难得的善意。

    只能轻叹一声,将此事抛诸脑后。

    正在忙于消化新领地的浅井长政理所当然无暇顾及四国事务,没有做出任何正面和负面的表态。他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整合土豪地侍,还要设法消除平手家的商业挟制,更必须尽力稳住黑田、荒木、别所的立场,这对不擅长内政的浅井家来说并不容易。

    对于伊予攻略的成败,近畿群雄们的态度其实起不到什么关键影响,真正有利益牵扯的,是关西霸者毛利,与北九州巨头大友。

    话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筑前国的博多港町,商贸十分发达,豪商巨贾如云,被认为是整个扶桑仅次于界町的第二大商业都市。

    为了争夺这块日进斗金的风水宝地,毛利元就与大友义镇两人产生对立,发动了无数次武装冲突,五次门司城攻防的激烈程度毫不亚于武田上杉在川中岛的厮杀,多多良浜合战更被认为是“战国时期九州最大规模之战”。

    两大雄主打得热火朝天,浦上、龙造寺之类的二流势力趴在边上伺机取利,大内、尼子、秋月等等落魄名门也企图借兵复兴,一时风起云涌,纵横交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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