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佐佐大人!刚才后方一辆牛车,可能是轮子打滑,失控跌进了河中,砸破了冰层,货物好像全部沉入水里去了!”
“……什么带队的是谁可有人员伤亡牛怎么样不是吩咐过牛车一律远离河岸二十步之外,仔细牵着牛慢慢走吗!”
“是小岛家的章二郎……他已经承认,是因为又累又冷才偷偷爬上车去睡着了……人倒没什么大事,但牛瘸了一条腿无法再走了。”
“念在其父兄的颜面上,就不让他切腹了,让他赔偿清楚,然后到最前面去跟足轻一起探路。至于牛……就地宰杀,让士兵们今晚吃点新鲜牛肉吧。”
“明白,现在也只好这么处理了。”
“加快一点脚程,今天日落之前,应该可以到达京都南郊附近,那一带我有一些认识的僧院可以投宿,不用忍饥受冻了。你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鼓舞一下士气。”
“是!属下这就去办!”
……
凛凛寒风之中,佐佐成政看着老家臣前野小兵卫佝偻的背影和盔甲缝隙露出的白发,终于耐不住身心的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头一回出门替长子求亲的父亲,难免会有患得患失的心态,不足为奇。
然而佐佐成政的情绪比这要复杂得多。
只看脸色的话,仿佛他根本不愿意结这门亲事,是被人逼着前去的。
这当然不是事实。以佐佐家的门第,攀上刑部少辅,三国守护的长女,还能有何不满的呢更别说他跟平手汎秀本就是互知根底的同乡好友,儿女亲事也是自己主动商定的。
佐佐成政的无奈与忧愁,别有内情。
新春过后,正月中旬以来,温度虽然有所回升,但其实远远没有达到冰雪消融的程度,只是不至于大规模冻死人而已。天气依旧是不适合大队人马在外行动的。
然而织田信忠半是命令半是商量,甚至带着恳求的语气开了口,一门众的信照、信张那几位殿下更是坐立不安,痛哭流涕地拜托,身为一介谱代忠臣,岂能不上路呢
不仅赶着上了路,还派出了庞大的队伍,大张旗鼓,浩浩荡荡,仿佛生怕路途之中有任何人不知道的。
可以说是被逼无奈。
内心里,佐佐成政对一门众们这种吓破胆子只一心盼外援的心态非常的鄙夷,对于二代目如此轻易受到叔叔们的影响也感到十分无奈。
尽管德川守不住门户,尽管北伊势、南近江都不太稳定,但尾美二国犹然能征召起接近四万人的军队。除却给前田利家六千人守卫东美浓,尚余三万多人。
而以甲斐、信浓、骏河、西上野诸地的钱粮人口来推算,满打满算,武田信玄最多也就是五六万人的程度了。
对方还要防备越后上杉,维护侧翼安全,巩固已占领区域,确保补给粮道,各方面消耗考虑进去,正面主力也不可能超过四万。
其实是均势之局。
何况德川残党至少还有个几千上万人,至少能在敌方身后打打游击呢。
哪怕是顾虑甲信军队善于野战的名头,咱们以尾张、三河一带的城砦为据点,列阵防守总是没问题的吧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畏敌如虎,未战先怯呢
为什么老是指望别人呢
先是寄希望于德川能对武田造成足够的消耗,幻想破灭之中又眼巴巴地等着平手来当救世主。
也不想想德川和平手加起来的兵力都不一定赶得上尾美二国的织田家。就不能靠自己试试吗
“主公还在掌权的时候,何曾像少主如此憋屈过。”
佐佐成政常有如此想法。
甚至私下时常说出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是亏了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老家臣前野小兵卫提醒说,您这一句话就犯了两个大忌讳:第一信忠大人乃是当今主公,已经不再是“少主”了,第二信长大人的事最好少提一些,有很多人听了会不高兴的,其中就包括刚才说的“少主”。
然后佐佐成政才恍然大悟,观察之后,发现说得很有道理。
他内心倒不敢也舍不得腹诽织田信忠,一心只是抱怨酒囊饭袋的一门众带了坏头。
至于自己在这里面是不是起到了什么负面作用,需不需要负一定责任,有没有可以改进努力的地方,却是没怎么想过。
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但心里总是能好受一些。
……
虽然因为事故耽误了小半个时辰,但佐佐成政铁青着脸催促之下,一千五百名士卒组成的大部队加紧步伐,果真在日落前到达京都南郊。
凭着清晰的记忆,如约找到了临济宗妙心寺瑞龙院,向有过交情的住持请求借宿。
法号叫做宗悟的住持满口答应,表示就算住不下,也可以在附近其他交好的庙宇去住,刑部大人事前都已经把这些已经安排好了。
刑部大人
佐佐成政愕然失色。
宗悟禅师亦觉得讶异:“数日前就有平手家的人来此告知此事,还带了不少金银布施……今晨更是刑部大人亲自驾临,说在京都等您,现在大概正与总寺的长老们谈笑风生呢……佐佐殿,您难道不知道吗”
佐佐成政勉强笑了一下,赶紧提出求见。
宗悟禅师见对方神色严峻,也不耽误,
第二十五章 故人新面(中)
一番有意无意的寒暄敷衍过后,佐佐成政终究是身负重托而来,怕耽误太久夜长梦多,忍不住要往正题上靠近了。
他抓住平手汎秀低头饮茶的功夫,状似无意地向窗外望了一眼,长叹一声,深深感慨道:“自天文、永禄以来,每逢冬日,一次胜过一次更寒冷,到今年更是积雪成灾,席卷列国,令千万百姓心惊胆战。天地之威,其怖如斯!”
“是啊,与天地相较,我等拼尽终生心力所做的事情,亦只不过是渺渺沧海一粟而已。”平手汎秀随口接到,“有些人自恃位高权重,兵强马壮,就自以为了不起了……那便是缺了这点仰观日月卧看星辰的情怀。”
“哈哈……”佐佐成政爽朗一笑,“要说起来,你以前曾同我讲过,寒暑间的变化,海波的起伏,土地的震荡,这些令我等闻之色变的事情,但是对于山岳河川而言却是殊不足道的。人力衰微,诚不可与天时争锋。”
“以前好像的确说起这个……还在尾张吧”
“是的。在那古野城……抑或是古渡城来着也是冬日赈灾,当然比这次程度轻多了。那时你说的‘天时固不可测,人事却可尽力而为’,我可是铭记到了今日。”
“是吗……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回过尾张老家了……不知可还安定否”
“想我尾张农产丰腴,商路繁茂,只要未逢战乱,自是平安乐土,百姓们安度寒冬是没什么问题的。”佐佐成政终于把话扯到这上面,他脸上神情不变,心下却开始微微发紧,嗓音也略微高了些:“只恨甲斐武田背信弃义,举兵来犯,令爱知、知多等地蒙受刀剑荼毒,二郡领民,恐怕会有不少人无法捱过了……”
“武田信玄此人,果然是狼子野心。”平手汎秀毫不犹豫地做了定性,“明明往日与织田立下盟约,转眼便可撕毁协定,实在毫无信誉可言。不过见那厮与今川、北条的旧事,这一点倒也并不令我吃惊就是。”
“身逢战国乱世,还讲究信誉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佐佐成政心下稍定,表情却开始变得有点忧国忧民起来,“可不仅是盟约而已啊!弹正大人,本来是有心与武田家结为儿女亲家的!对方既然毁诺,本家的正室夫人之位,却是虚悬不能决了。”
这件事情,在尾美和甲信,可谓是人尽皆知的。
最初两家化敌为友的时候,是信长将养女嫁给武田胜赖,后来这位女士不幸早逝,就由织田信忠迎娶武田家的松姬,作为补充。
当时武田信玄心怜闺女年幼,没有正式送过去出嫁,但一应礼节都办齐了。松姬的称谓变成“新馆御料人”,待遇也由自家公主改为“友方大名暂时寄居甲斐的女眷”来处理。
听到此处,平手汎秀闻弦歌而知雅意,随口骂一句“果真无耻”,接着呵呵一笑,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轻不重地将手中茶杯搁在面前的小桌上,淡淡说到:“原来佐佐殿今日前来,竟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学武田信玄一样,背弃往日定下的婚约。”
“……嗯……”佐佐成政心下暗道不妙,赶紧运用起“甩锅**”来:“这从何说起相识多年,我难道还会怀疑你吗信忠大人也是没有半点担心的,只是有几位年长的一门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虽然说的大致是实情,但一向自觉刚直不阿的佐佐成政,其实很鄙视自己推卸责任的行为,不由得脸色有点发红。可是为了肩上的任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是这样啊!”平手汎秀很诡异地笑了一笑,很快又低下头去,脸上不知是喜是怒,“看来这些年……你还是多少变了一点,至少基本的场面话,还是可以毫无障碍地说出口了。”
佐佐成政闻言愈发尴尬,低头默然不语,做听天由命状。
其实,两家本来就为儿女缔结了婚约,确是不容更改的事实。现在局势这么乱,要求对方赶紧兑现,理论是完全合乎人情的。
反倒是平手汎秀,不管是拖延不办,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都会有“暴发户瞧不起以前穷朋友”的嫌疑,舆论和义理上大是不利。
可是,佐佐成政这个人,在处理内部关系上面,可谓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而且还继承了柴田胜家喜欢摆谱好面子的特色。
于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明明是在讨要“合法利益”,但总觉得心虚脸红,仿佛一出了声,就是怀疑老朋友的诚意,有损大家多年结下的深厚情谊。
更何况地位与气场确实相对要弱。
所幸的是,平手汎秀似乎只是稍微吐槽一下而已,并不打算为难他,轻哼了几声,反而倒放软了话头,主动替对面开脱起来:
“我倒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强敌虎视眈眈,多一份力就多一分胜算,织田一门众的那些大人们会感到着急,乃人之常情罢了。只是……”
说到这平手汎秀脸色一正,肃然起身:
“我已经在御所怒斥了松永家的楠木正虎,誓要与武田逆贼不同戴天了,此事近畿人尽皆知,难道我还有与他媾和的余地吗如此赤诚之心,难道仍不能令所有人明了吗那样的话,就实在太让我心寒了……”
这时佐佐成政越发不好意思了,开口欲言又止:“其实……唉……”
见状平手汎秀兴味阑珊地摇摇头:“刚才说你变了,果然不错。以往的佐佐内藏助,素来是有一说一,何时竟如此谨言慎行了”
佐佐成政叹道:“……因为真话总是很难听啊!”
平手汎秀嗤之以鼻:“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是第一次对我直言批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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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春干物燥需防火
(特别声明:章节名没有误,上一章的章节名也没有误)
雪灾来得甚为迅猛,走得却非常迟缓。
一月上旬,畿内各地就开始渐渐化雪了,但直到月底才算是消融大半,勉强有了一些清新干爽的春日意韵。
这段时间佐佐成政以织田家重臣,兼平手家亲眷的身份,按照礼节在京都拜访了幕府、朝廷、还有寺社、商屋、学者等各方面的要员,以求联络感情,增壮声威,顺便彰显一下尾张武士的存在感。
由于他出手阔绰地不断送礼,又有位高权重的堂堂刑部大人帮腔说话,纵然不怎么会说场面话,也算是收获到不少的好感了。
可惜,很多不太了解政治细节的中立吃瓜群众们,到末了都会问上一句:“不知织田弹正贵体如何了他老人家卸任之后,局势总没那么让人放心了,我们还是希望回到二三年前那种样子更好。”
然而佐佐成政是无言以对的。
当年织田信长遇刺,为保家业求助于幕府,主动进了御所,从此便是再难出来了。足利义昭十分坚定地声称“管领大人”身体欠安,随时有往生极乐的风险,绝不适合见客……大家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还能带兵打到御所去吗
对于外人的疑惑,佐佐成政心里只觉得委屈疲惫至极,比在战场上日夜厮杀还心累,勉强发挥出他并不出色的表演技巧,回应些“尽管弹正大人不在,织田家与幕府仍然一体同心”之类自己也不相信的废话,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去,毫无把握。
若非有老戏骨平手汎秀从旁协助,恐怕真是要露怯。
有趣的是,足利义昭本人,在三渊藤英、伊势贞兴等幕臣皆未出席的场合,特意强调说“幕府与织田家的联系,并不因弹正大人隐居而有所改变”的话。
可惜佐佐成政听不懂弦外之音,也就没放在心上。
作陪的平手汎秀倒是能大致明白,但也不合适提醒。
此外石山本愿寺的下间赖廉似乎是有事去长岛一趟,途径京都。佐佐成政得知此事,立即大幅周折邀请过来,坐下来喝着昂贵名茶,稍微聊了几句。
这下间赖廉素来行事作风是很强硬果敢不近人情的,他礼节虽未曾缺了,言行中却始终毫不避讳地展示出对织田家的戒备与疏远,甚至不乏嘲笑与轻视之意,神情中明显是一副“要不是看在亲家的面子上我压根不想理你”的意思。
见此情状,佐佐成政气得够呛,险些压抑不住情绪。
平手汎秀却感觉此举可能是本愿寺显如的特意吩咐,说不定蕴含着要向织田家传递什么信息也未可知。
然而……
外交使节这个工作,看起来是个全无技术含量的闲职,但还真不是什么人都做得了的。要不然为什么平手汎秀当年向织田信忠嘱咐说“事不能决,可问于林佐渡、竹中重治”呢。
可惜……
……
元龟五年的二月开端之后,京都的政治活动频率忽然明显降低了,因为各家各户都要趁着雪水消融,春回地面的这段时间,赶紧开始春耕。
对于农时而言,其实算是有点晚了,平常年景下面,很多人是一月中下旬就开始翻土犁地的,搞得快的话二月都已经完事收工,可以出去打仗或是搞些工程了。
不过今年情况却是不同,惊蛰过后,春分将至,各处的气温才缓缓升到水稻幼苗能活着长大的程度,此时才能将种子播下地里去。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风雪太大了,也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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