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话音落地,汎秀顿时觉得半边身子的睡意都消去了,现在是清醒无比。
“唔……此事不急,反正与赤尾大人的约定已经达成了。”汎秀环顾左右,推诿了一句,心下生出别样的感觉。
对于阿犬心里些微的一丝不满,汎秀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是正常人类都会有的感情,而且在更发达的社会里,也是通行的价值观。
但在当前的时代中,唯有正室夫人有权对此稍作微词,而且还会被公众舆论视作无理的嫉妒之情。
作为一个“腐朽制度”的受益人,平手汎秀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去宣扬什么“平等”,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把后世的理念忘在脑后,安然享受齐人之福。但也有极少数几次,会有一些微妙的触动。
即使是旧秩序的统治阶级,往往也是会对新事物产生兴趣的,只是这点兴趣,远远比不上他们维持阶级利益的积极性罢了。
就当汎秀找回一丁点的良心,想要表达歉意的时候,阿犬的下一句话,却又让情绪为之一变。
她说的是:“其实阿菊小妹妹也是个令人怜惜的人啊!也许您会觉得难以相信,但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也希望您能给他幸福。”
“——我会尽力让大家都幸福的。”
平手汎秀对于画风的急速转变有点不适应,愣了一下子,顺着对方就说了一句场面话。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后世动漫的人渣男主们经常提到的名台词吗
“让每个人都幸福”的人渣度,大概仅次于“你们都是我的翅膀”了吧。
好在阿犬是没有这方面的阅读量的,她不会觉得汎秀答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面颊微红,抿着嘴笑了一笑,答道:
“跟随在您身边,想必大家都已经足够幸福了吧。”
“这个鄙人实在是愧不敢当……”
就在汎秀以为气氛会就此缓下来的
第九十八章 榻上定策
既然说到正事,汎秀将脑子里儿女情长的思路抛到脑后,也以正经地态度回应说:“以前族内的意思是,他作为过继来的儿子,迎娶平手家的女子是再好不过。但我觉得庆次这孩子值得信任,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就不必要画蛇添足了。考虑到他现在的定位,名义上是织田派过来的与力,实际却是一门众的身份,因此在织田内部寻找姻亲,会有些微妙。我以为,不如从近畿的‘新朋友’那里,寻找合适的对象。其中可以作为候选的是……”
通常来讲,平手汎秀绝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虽然不像信长那样言简意赅。但阿犬以前对形势并不熟悉,这是她第一次以主母的身份关心侄子的终身大事,所以他就力图说得详细一点,不至于让她产生误解或是困惑。
阿犬听得很认真,看上去也是在努力地思索,然后马上就问出了一个有意义的问题:“说到新晋之人的话,似乎家里有很多人都不明白,您究竟是如何看待岩成友通的呢妾身虽然不知世事,也曾听说过‘三好三人众’的称号,能将其策反也证实了您的声威。但是现在的处理,究竟是予以重用,还是加以防范呢好像两种说法都存在,妾身也不是很明白。如果此人可靠的话,其女正是庆次郎的良配。”
听了这话,汎秀先没作答,而是眼带赞许地点点头。能够看到这一点,说明阿犬确实是对平手家当前的局势有所分析的。
作为对三好家的“取次”之职,如何处置敌方降将,正是汎秀目前面临着的最大麻烦。
现在已经有了岩成友通这级别的人物,还有香西长信、松山重治等辈也都算是有身份的武士,将来如果作战顺利,依靠平手来“拨乱反正”的三好旧臣肯定会越来越多。对于他们肯定是要接纳的,不可能回绝或者直接杀掉,否则等于是给自己制造没必要的麻烦。
然则,招降纳叛之后,该如何处理呢
直接加以信任的话,肯定是有风险的。毕竟三好家还在四国岛上顽强地延续,离彻底剿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美浓的斋藤家是完全地吹灯拔蜡了,最后一届当主斋藤龙兴在外逃时被平手汎秀拦在河上,不知道信长是把他囚禁起来还是杀掉了,总之是再无可能翻盘。所以稻叶、安腾、氏家等旧臣是可以被信任的。
三好却不同。名义上的当主三好义继现在是足利和织田的跟班,一度掌握大权的三人众各自倒台,但四国的筱原长房,拥立了三好义贤的儿子长治,以分家的旗帜,整合了阿波、讃岐、淡路的势力,随时能组织起两到三万兵力,依然是扶桑棋盘上不可忽视的玩家。
平手汎秀不得不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万一以后三好家有了再兴的趋势,藕断丝连的旧臣们会不会纷纷回归呢到时候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损失
“岩成友通啊……”汎秀摇摇头轻叹了一下,“我确实花了点心思,希望能获取他的效忠,但至今是否有效,我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更不可能让别的家臣对他有信心。”
汎秀如此解释了三好旧将的微妙地位,至于放跑三好政康那件事,他觉得在阿犬面前,暂时没必要提及。
“这样啊,听起来确实是很麻烦。”阿犬绣眉紧蹙,作思考状,仿佛是真心想要如“归蝶义姐”所言那样,帮着分担一些压力。只是她毕竟不是归蝶义姐,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得不出什么好主意,最终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句:
“呐……妾身如果说得不对,还请您原谅。能否有什么办法,让岩成单独一人去执行什么计划,作为考验。如果顺利通过,那家臣们就会觉得他可靠,而加以信任。如果不顺利,也可提前暴露其异心,免去后患。”
望着她忐忑的眼神,汎秀不觉莞尔。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啊!如果特意安排一个明显是用来‘测试忠诚’的任务下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丝毫起不了作用,只会贻笑大方的。除非是刚好有这样的机会,顺水推舟。”
“这样啊……果然不行……”阿犬脸上添了一层薄薄地红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汎秀却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骤然抬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说到三好旧臣的事情,我今晨其实从织田家的信使那里,收到了一封相关的信笺。只是当时正顾着去看南蛮人的大船,没来得及拆……”
随着这番喃喃自语,他按照记忆,从衣服夹层的隐藏口袋里,取出那封密信。
“这个,妾身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呢……”阿犬看着汎秀不当回
第一章 事必躬亲的筱原长房
阿波的胜瑞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伫立了三百余年,历来作为细川氏四国分支的主城存在。不仅是当地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更是整个四国岛上最有名的一处据点。
这据点建在冲击平原上面,控制着四国最重要河流——吉野川的入海口,同时也通过东北方向的两座支城,监视濑户内海的动静。以此为据点,进可借水路威胁和泉、摄津、纪伊,退可据岸自守,阻挡近畿方向的不速之客。
全城占地极广,东西约十八町(2千米),南北约十四町(1.5千米),外部围绕着十间(18米)宽的水堀。其下寺社、市集、职人屋敷不计其数,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城西设置着四国岛上难得一见的马场,另一边则建有港口。
多年前,七代城主细川成之,风流倜傥,博学多才,被誉为是“东山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其影响之下,许多公卿、僧侣、学者、诗人、书法家、画师、连歌者、艺人都积极前来交流,使得此地被称作是四国的“小京都”。
时过境迁,如今姓细川的大人物们都纷纷跌落了,当前城主是三好义贤的儿子三好长治。只不过十五岁的长治也没什么实权,真正说话算数的,是家宰筱原长房。
这人此刻规规矩矩地正坐在胜瑞城的二之丸里,穿戴得一丝不苟,右手握着一支竹笔,飞速地在文件上写着自己的处理意见。每完成一张,便放到一侧,由小姓们整理成叠。
时未过午,他的右手边放着三十多封文书了,厚厚堆成一摞。但下人仍在不断送来新收到的信件,整齐地置在左方,事情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
在他办公的这间屋敷对面,是一座由京都艺术家们联合设计的“枯山水”庭院,堪称东山文化的结晶,扶桑的国宝。但现在这庭院好像有些缺乏保养,装饰用的灌木是真的有点“枯”了,石子累成的假山微微有点变形,沙盘上人为划出的纹路也浅了许多。
不是筱原长房不懂艺术没有审美,实在是事有轻重缓急,顾不过来啊。
目前三好氏的残余势力范围内,还有大概三十万领民存在,平均每天会产生六七十件需要裁决的政务。大到组织军队对抗织田的入侵,小到一町步(约15亩)土地的争端,筱原长房事必躬亲,不分巨细。
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每个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动乱,必须防微杜渐。
筱原氏本是近江人,自称出自橘氏,为三好效力已有数代,被授予木津城的领地。长房本人又屡建功勋,挣到了上桜城的家业,把世袭领地交给了弟弟。但他执掌大权以来,就很少回自己的居城了,日常都住在胜瑞城的二之丸办公。所有送过来的文件,都由他过目之后,筛选出来,写上处理意见,再象征性地送给三好长治签字画押。前来申诉和觐见的领民,也需要经过他的鉴别和问询,才能进入本丸。
筱原长房也知道,这会让那个孩子产生极大的逆反心理,但时局这么艰难,危如累卵,一切都是无奈之举。
外人觉得三好家还保有阿波、讃岐、淡路三国之地,堪称死而不僵。唯有亲身处在期间的人才能知道,这地主家的最后一点余粮,实在守得不易。
三好的嫡流现在处于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家主义继投靠了敌人,家臣们却随着长逸退回了四国。这些面对织田屡战屡败的残兵,占据了许多资源和话语权,令本土支流的人马都很不满意,两边经常借故产生些鸡毛蒜皮的冲突。那些忠诚度不高的外样,也都因三好的连番失利而蠢蠢欲动。
筱原长房竭力地维持住局面,不让任何一条隐患暴露出来变成现实。但他只能当个裱糊匠,治标不治本。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身为支脉的家臣,想要当嫡脉的家,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他现在根本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归根到底还是需要在对外作战上建立声望,而后才有足够的政治资本理清内部矛盾。不过决不能像三人众那样蛮干,一定要找到织田家身上的弱点,才可以予以回击。
虽然是事必躬亲,但以筱原长房的才具,处理日常政务,最多只要花一半心思就足够了。他的右手在状纸上写下“水渠仍归海川村所有,肇事者罚金三贯五百文”的文字,心却早已飞过了濑户内海,对近畿的局势念念不忘。
签下“筱右”(筱原右京进的缩写)之名的同时,他停住了动作,没有继续去拿下一份文书,而是自言自语道:“又到了该去看日向守的时候了。”
……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周围六个小姓,不用吩咐,自动分为三组。两人伏下身去整理放在榻榻米上的文书;两人起立擎着太刀,准备开路;两人上前帮主人整理衣冠发髻。筱原长房治家如治军,向来令出必行,规矩森严,便是如此。
方才所说的“日向守”,不问便知,指的乃是担任此官的三好长逸。此人现在名义上是在城里的菩提寺隐居,不见外客。但筱原长
第二章 一个共同的小目标
筱原长房和三好长逸,虽然同是三好家的重臣,但前者为义贤效力,后者替长庆分忧,并没什么太深私交。后来被迫在一起共事,也是话不投机的次数多,心有灵犀的时候少。
然而长房逼迫长逸隐居,这事却完全不为了私怨,而是出于公心。
两人的战略思路南辕北辙,也都不是易与的良善之辈。可是当前局势如此严峻,身为三好残党中为首不多的智者,他们唯有抱团取暖,才能得以生存下去。
故而筱原长房虽做出夺权的姿态,但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私下仍然礼敬有加,更没有株连打击。而三好长逸也罕见地表现出顺从态度,主动剃度出家,还吩咐儿子长虎管好家臣,不得闹事。
外人都以为双方撕破了脸,可是最终却只是一场和平的退位,近畿撤回来的那批人并未造反作乱,反而稍加收敛,让出了话语权。四国本地人长舒了一口怨气,情绪平复下来,也不再坚持穷追猛打了。
依然是如履薄冰,不过在两边领导人的共同努力下,冰层暂时是没有破裂的危险了。
当初二者各自身为阵营头领,考虑到小弟们的感情因素,也不能太过亲密。反倒是三好长逸隐居之后,筱原长房每隔三天就会准时出现,与他商讨大略。
群体始终都是自私而短视的,几百个人一起发声的时候,一般是无法得出任何有益结论。但少数几个眼光长远的人共事,却能暂时放下私利冲突,突破囚徒困境。
因为彼此间的不熟悉,筱原长房和三好长逸经过了艰难的磋商,才终于达成了一致。前者对“反攻”行动表现了有限度的支持,后者也放弃了一蹴而就的不现实想法。两人姑且放下了路线之争,一起定下一个小目标。
这个“小目标”,就是先折织田一翼。他们瞄上了“伪公方”面前的新宠,织田家的走狗爪牙,和泉国守护代官,对三好事务的取次,诡计多端、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平手汎秀。
三好长逸听说“所谋划的计策已经实现了第一步”,却并未见喜色,只是微微颔首,拉紧衣襟,进一步蜷缩起来,没好气地回道:“此人绝非易与之辈,没那么容易上当,还是需要等待更长时间。”
筱原长房闻言神色不变,耐心继续问到:“我们是否该布些疑阵”
“没这个必要!”三好长逸浑浊的眼珠里显出几分鄙视,“现在的状况很好。安宅信康本来就是真心要倒戈,所以如平手汎秀这般明智之人,最终一定会对他予以相信,这中间的过程我们无法控制也没必要控制。如果做了多余的事情,反而会节外生枝。”
筱原长房又道:“听说他以岩成友通为将,松山重治、香西长信为副,又聚集了和泉国人众,总计约二千人,在淡轮港口集结。”
“国人众”三好长逸眉头紧皱,“如今春耕还未结束吧!国人众竟肯帮忙出兵昔年他们对我家,也没这么恭顺。”
“唉……”筱原长房无奈摇头,“平手汎秀入和泉以后,采取了许多卑鄙的手段,对国人众进行分化、拉拢、打压,现在和泉国人已完全不齐心了。寺田那个弑主求荣之辈不提,已在岸和田城的评定间有一席之地,真锅、淡轮两家都在积极发动亲朋,争夺另一个类似的位置。”
“平手汎秀这家伙确实有些智术,知道这群鼠辈想要的是什么。”三好长逸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继而又问:“但总有些人不愿意出兵耽误农忙吧”
“那样的话,只要交钱便可免除军役,但同时就必须交出武具……”筱原长房大致解释了一下相关的政策。
三好长逸听了这话,大为惊诧:“还能这样这不是减少他自己的兵源吗和泉一国,全部动员起来,也不过勉强有近万兵,如今又免除这么些,他哪来足够的军力出战四国”
“平手汎秀最近从纪伊雇佣了一批人。纪伊那些贼寇,多年与我家为敌,据说还给了个优惠价格。”
“杂贺和根来那可不便宜啊!他是如何在和泉国内搜刮出那么多钱财的”
“此人堪称是聚敛有术,创立了‘印字签花税’和‘竞拍会’之类新政。我派人打探过,凭此两项,每年估计可多出二三万贯银钱收入,相当于多开垦了五至八万石土地。”
听到这里,三好长逸忍不住直起身子,急道:“这又是什么新政是否可以加以效仿”
“印字税倒是可以。按胜瑞城的规模,大约每年也能收取到万余贯资财。但竞拍会却没办法。和泉的‘五日市’已经深入人心,后面的人只是东施效颦罢了。”筱原长房依然站得笔直,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透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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