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想到这里,安宅信康心下一颤。
要说最有可能被处理的重臣,信康本人绝对算一个。
当年三好长庆弥留之际不太清醒,处死了安宅冬康,但却保留了信康的继承权。这就造成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首先信康因为这件事,对三好宗家的态度大大恶化了,开始有些阳奉阴违的意思。另外,过早继承淡路国主的位置,又导致他不怎么受海贼们尊敬,无法实行强有力的管制。
不听命令,这是忠诚问题,管不住下面,这是能力问题。忠诚和能力都有问题的高层干部,留着干嘛呢
其他的人可能各自都有单方面问题,比如香川之景一向让人觉得不太可靠,但从军治政都成果累累,赤沢宗传才具平庸从未立过像样功绩,然而忠心却是被公认的。
想来想去,安宅信康十分悲哀地发现,只有自己,除了个血缘之外,好像一无是处。
当然,他不承认(或者不想承认)这是他本人的问题。
他内心一直在呐喊:一切都是源自于父亲大人令人惊讶的遇害!接下来就每件事都不对劲了,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发挥才能的空间。
如果换一个环境的话,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呢……
安宅信康早就动了这个心思,一年以来,他已经好几次收到了平手汎秀的调略,也借这个契机,开始摆出不与织田作对的态度。
要说平手汎秀可不愧是智将,他写的书信从不直言任何实质性的话,只是云淡风轻地谈一些时局分析,看似极其客观,不带一点预设立场。只是一路看下来,就会让人觉得,通过平手投靠织田,才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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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内外有别
经过一番谨慎地安排之后,安宅信康与弟弟清康,在亲信家臣的保护下,于州本城三之丸的一间矢仓中,见到送来信物的神秘人。
对方是个清瘦的少年武士,似乎还不到弱冠年龄,穿着褪了色的粗布衣服,全身打湿了一半,脸上沾着好些泥土,草鞋上还挂住几根水草,一眼看去,就是个刚刚跨海过来的落魄浪人。他的神情倒还显得坚定,但上下满满的风尘仆仆,加上稚气未脱的面容,便凸显出一种凄惨的味道来。
不过安宅信康立即辨认出来,这是自己的远房堂弟,三好长逸的亲孙子,名曰长嗣。双方的曾祖父是孪生兄弟,算上去血缘关系已经比较远了,但双家都在长庆公的麾下担任要职,互相也是经常见面的。
但是,这一次见面,可真不一般。
安宅信康本人已经很有点改换门庭的意思了,只是突破不了心底的那一点节操,才没有当机立断地做决定。所以筱原长房一封普通书信就让他草木皆兵。
三好长逸则是被迫隐居了,其家人理论上未受限制,但近几个月都是谨言慎行,不敢稍有什么敏感举动。如今却突然微服换装,出现在此处,难道是要搞私下串联
安宅信康一下子有许多疑惑和质问涌上来,堆积在喉咙里不得不发。但看着远房堂弟这幅模样,又不忍苛责,最终只是长长一叹,柔声道:“弓四郎,别来无恙”
听了这话,三好长嗣眼色一黯,躬身施礼,回答说:“多谢甚太郎兄挂怀。长嗣本人倒是没什么需要担心之处,只是念及家门的情形,日夜寝食难安。”
他的回答,让安宅信康的脸皮猛然抽了一下。看着意思,好像真的是搞串联来了!“念及家门,寝食难安”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因三好家势力衰落而伤感,也可以理解为,因其祖父长逸失去话语权而伤感。
如果采取后一种理解的话,事情可就复杂了。
于是,安宅信康感到自己的心开始砰砰跳动起来,但这不是源自恐惧,而是源于兴奋。
他潜意识地,其实希望对方是来劝说自己“共聚大事”的。因为,那就证明,有人把他当做一个能影响大局的大人物看待。尽管那也同时意味着危险。
就在这时,三好长嗣开口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过祖父了,连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好都不知道,实在为此忧虑啊。”
话说到这里,意思是很明确的了,就是要搞串联,搞大事。
对方所言也不是假话,筱原长房如今确实是不让三好长逸轻易见客。所以外界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有少部分人觉得长房的目的就是弄死长逸。
如果真是如此,那长逸一方,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了。到了那地步,还能怎么办不动刀剑是不可能的。
安宅信康顿时就差点坐不住了,但他还记得先父的教导,越是面临大事,越是要向外人展示你的镇定。否则当主慌一分,家臣就乱三分,传递到最下层,更是全然乱套了。故而他竭力控制着四肢和脸上的肌肉,压低声带,装作沉着地反问:“此事确实令人不安。但我记得,长逸叔祖隐居之后,是令尊长虎叔叔继承家业,他对此是如何说的呢”
“父亲也没有任何办法!”三好长嗣的脸色进一步沉下去,已经有了点哭相,“他现在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根本不可能在城里自由行走。而且他上次见到祖父大人,也是一个多月之前了。”
“这……可就太过分了。为什么不找彦二郎(三好长治)和孙六郎(十河存保)这两位呢毕竟都是自家人嘛!”安宅信康这是明知故问。不傻的人都知道,这两个继承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说的话没什么人听。
果然三好长嗣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嗫嚅半天,才说到:“其实,最近我想要见这两位,也不怎么容易了!出入本丸的门都被筱原大人派的人把守着,等闲根本不让人进去。”
“这可真不太合适……”安宅信康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危险的表态,连身旁的弟弟递过来的警示目光都顾不得了。
从理智上,他当然知道,筱原长房在四国根基很深,远远不是两个小孩能比的,贸然与之翻脸绝对很危险。但架不住,这种被人恳求,指点江山的滋味,实在是太爽了!
可以说,出生就没有这么爽快过!
在三好四兄弟的儿子们这一辈当中,义兴和义继先后被视作宗家世子,地位当然是与众不同的。除此之外呢,三好长治的老爹是家中二号人物,四国方面的军团长,其本人又才思敏捷,能说会道,存在感仅次于上面两位。十河存保武艺最强,礼法茶道也学得好,而且还有个当过关白的外公,也颇受长辈们重视和喜爱。
而安宅信康、清康兄弟,家世和才能都相对较低,只能与一门众和重臣的后代凑到一块,才不觉得低人一等。比如三好长逸、三好康长的孙子,松永、岩成的儿子之类。
但现在呢
义继身为当主,却抛弃家臣跑去投靠敌人,靠着这个“天才”的创意拿下河内半国,也是被人耻笑的。长治、存保的政令压根出不了本丸,跟两具傀儡也没什么分别
第七章 打草惊蛇,顺手牵羊
淡轮不是和泉国最好的港口,但却是离淡路岛最近的港口,直线的海面距离只有一百町11公里,所以平手汎秀将前哨设置在此。
沿着海湾,搭起了一座方圆数百米的大型兵站,预计可容纳最多一万五千士兵,以及三个月的补给。营地上空飘着平手家的军旗,但没看到马印,这说明总大将本人并不在此。
担任阵代的家臣是降将岩成友通,他暂时站在主位。右手边是香西长信和松山重治,左手边是寺田安大夫,真锅五郎右卫门,及淡轮新兵卫。营中总计有足轻众七百二十,豪族联军一千零五十。
另外一侧是本次战斗的援军,九鬼嘉隆率领的志摩海贼众,大小船只一百七十,水夫二千一百。这支队伍里除了九鬼本人像个文明人之外,便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牛鬼蛇神。
除了必要的留守哨卫人员之外,所有称得上是武士的人,按照阶级职位的划分,勉强排成队列,一齐立在营地大门口空旷的平地里,等待着总大将的到来。
最初,这些人收到的任务是先行集合,修筑营地,整理船只,时刻准备出发。
然而受到命令已有半个多月了,一应事项都准备妥当,连志摩水军都绕过纪伊海滩如约赶过来了,却未从上头那里传来新的指示。
平手汎秀似乎把集结完毕的军队遗忘在了脑后,在岸和田城又多耽搁了三四日光阴,方才带着大军姗姗来迟。
这实在是显得无礼,尤其九鬼嘉隆并不是他的下属,甚至连与力都不是,只是临时借调过来帮忙而已。如此举动,在政治上是该扣一点分的。
但平手汎秀毕竟是一位战功显赫,威名远扬,位高权重的大身武士,稍微扣一点分,也无足轻重。
今天淡轮港的驻军没有再额外等太长时间。太阳还没到正中,就有大队人马出现在视野当中。
为首的是至少五十面大小颜色各异的军旗,接着走过来四个长枪和铁炮混杂的方阵,每个方阵里面,都是统一的着装,整齐的颜色。再后面,是军容最齐,甲胄最亮的亲兵众,以及几十个少年武士组成的近习众。人群中高高举起的唐伞袋下,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南蛮具足,藏青阵羽织,威风凛凛的骑士,霍然便是和泉守护代本人。
走到营帐前,平手汎秀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下人。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九鬼嘉隆一马当先地出列,朗声喊道:“志摩九鬼嘉隆,参见岸和田殿!”
岸和田殿,这个词,是以居城来代称人物,只能用在地位极高的人身上。汎秀入主和泉一年以来,还没有被人这么叫过,今天是第一次听到,不禁觉得新鲜。
而且,叫出这个词的,乃至政治敏感度极高的九鬼嘉隆。
以往曾有同僚调笑过,就算弹正大人在城里放了个屁,九鬼也能立即在十里之外闻出气味。话有点粗俗,但平手汎秀自己也是体会过的,此人初入织田时明明在自己面前很谦卑,但信长稍微透露一点换个家臣来负责这条线的意思,他就立马见不到人影了。
所以刚刚九鬼嘉隆那一声恭维,就让在场众人更感受到,地位的变化。
平手汎秀投桃报李,以对等的礼仪做出回应,然后摆出亲切地姿态,说到:“劳烦九鬼大人。”
此时其他的人才纷纷赶上,平手秀益和河田长亲负责安排士兵入驻,其他有身份的人都忙着相互见礼。汎秀将九鬼嘉隆摆在第一个,其次是与力之首的佐佐成政,再次是重臣和国人旗头,五百石以上的谱代和千石以上的豪族也都被点了个名字。然后这群人按照尊卑亲疏各自相互施加适当的礼节。
一切停当以后,已经花了一个多时辰。平手汎秀未作休息,立即传唤相关的重要人物,宣布要共同议事。众人虽然不知道先前还拖沓数日,为何突然变得雷厉风行,但显然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说话的场合就移动到了主将的中军大帐。
“拖沓三日,便是为了此物。”
随着平手汎秀的话音,一副多人联合署名的书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上面,签着三好长治、十河存保、安宅信康、三好长嗣等许多三好家一门众的名字,以上诸人共同承诺:只要织田协助他们推翻筱原长房,三好家便会臣服。他们要求平手先配合安宅清除淡路的亲筱原派,接着跨海攻入四国,而后里应外合,一齐发力。
在场的高级将领,可能都提前得知了有内应的存在。但大多想不到,这个内应的级别居然如此之高。
主君勾结外人来讨伐家臣,这个事情,听起来还真有点荒诞。
平手汎秀似乎并未对此看得很重,没做任何评价,只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桌子,问道:“诸位有什么看法还请畅所欲言。”
他话音一落,佐佐成政就忍不住耿直地开口了:“我们此前根本没见过这几人的笔迹,无从判断其真假。”
这让负责传递信息的沼田佑光脸上顿时尴尬起来,他苦着脸说:“佐佐大人说得是,余者确实只能存疑,但安宅信康此人乃是我亲眼见到。”
沼田佑光的心情不快是可以理解的。他奉命调略了淡路安宅许多时日,自以为已经收到一定信任,没想到对方仍然是另外找了渠道,企图直接与信长联系,这让他感到有点憋屈。今日又遇到佐佐成政的质疑,当下即为自己辩护。
平手汎秀见状岔开话头道:“岩成大人昔日曾在三好家出仕多年,是否可为这些笔迹的真实性作证呢”
“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岩成友通面无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在下虽然也曾去过四国,但当时一切事务都是筱原长房主管,长治、存保二位的书状,我也未曾见过。”
他的回答让众人都觉得有点压抑,但涉及要事,也不能只顾着气氛就胡乱开口。
既然如此,平手汎秀更不能让这个争端发展下去,而是立即以笃定的口吻下了决断:“如此看来,能确定真实性的,只有安宅信康一人,而其他这些名字,就值得再研究一番。”
说完之后他又转过身,向尚未发言的九鬼嘉隆礼貌地询问道:“九鬼大人,您还要有什么补充吗”
“啊,没有没有。”这位水军大将忙不迭地摆着手,“岸和田殿的智慧胜我百倍,您瞬间所虑,我就要思索半天才能理解。所以来之前主公也吩咐过,万事按您的安排就好了。”
话说得漂亮,
第八章 步步生疑
深夜的濑户内海,呈现出与白昼不同的气象。微波粼粼,月光流转,天、水与远方的海岸融合到一起,看不分明,似有还无。混沌之中,唯有头顶悬着一轮玉盘,与舟上的行人作伴。这景致,正应了扶桑文化中最讲究的孤寂、静寥、雅致之意。
安宅信康从其父那里学过茶艺与和歌之道,岩成友通驻守山城也深受公卿文人熏陶。然而两人会面的场景,却是正襟危坐,如临大敌,与这近海的夜景格格不入。
双方都是一言不发,目光对视,弄出一种诡异的宁静气氛。
特别是安宅信康的眼睛里,呈现出愤怒、悲哀、自责数种感情交织的神采,死死盯着对方,一眨不眨。而岩成友通为了不堕气势,也唯有表达出同样的力度来,毫不迟疑地迎上去。
按照道理,岩成友通应该客套地说些“贵方弃暗投明,顺应时局,实在智者之举,也使得贵地免遭战火,是众人之幸”之类的废话。
或者是安宅信康主动地表示:“昔日因为种种原由,不得已而刀兵相见,从此之后定要忠心为织田弹正大人效力”什么的,也是常见的路数。
但是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点尴尬,做这种工作的经验也都很少,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开口。
坐在身旁的,是作为信使,陪同岩成前来的沼田佑光,以及令安宅信康下定决心的三好长嗣。沼田察言观色,也未急着打破宁静。但年轻的三好长嗣却耐不住了,伸手轻轻碰了碰安宅信康的背,以示催促。
安宅信康回过神来,猛然抬了抬头,想要说出预设好的台词。但话到嘴边,却念不出来,踟蹰片刻,只是闷声道:“多年未见,岩成大人似乎风采更胜,看来改换门庭之后,是十分春风得意了。”
这话明显是句讽刺。因为大家都知道岩成友通投靠织田以后并未受到重用,虽然很少人知道原因是什么。
安宅信康也同样是要倒戈,但他是见了三好长治、十河存保的签字,才下定了决心,把自己的名字附在其下,绝不是因为私心。这与某些贪生怕死,战败投敌的人是不同的。所以见到面前这人之后,总是感觉忍不住要讽刺一句,良心才好受一点。
岩成友通神情没变,毫不为小辈的语言所动,冷静回击道:“称不上多年,我二人上次见面,该是一年零三个月之前。不过这么短时间里,安宅大人您的气色又变差了许多,似乎在淡路岛上,过得并不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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