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依

    今天，于大多数人而言，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照旧是太阳从东方升起，照旧是二十四小时，但于沈艾而言，是她一生之中，最漫长的一天。

    没有人来照顾自己，也没有东西吃，沈艾合上眼养神，迷迷糊糊几乎要睡着了。

    说是半个小时，但沈艾感觉过了很久，才有护士领着陈鑫荣过来，要将她推出产房，送到病房。

    看见陈鑫荣，沈艾虚弱笑了笑，一句话都没说。

    折腾了好半天，总算是回了病房，沈艾躺在病床上，身边多了个小小的婴儿床，婆婆王梅朵在一旁照料。

    护士帮着将沈艾安顿好，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见沈艾眼巴巴看着婴儿床，王梅朵笑着小声道:“刚才给孩子喂了水，现在睡着了，等她醒了再抱给你看。”

    沈艾点点头，虽然孩子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看见模样儿有些遗憾，但总要以孩子为主。

    这时陈鑫荣道:“妈刚才回去熬了鸡汤，你肯定饿坏了，要不先吃点儿吧。”

    沈艾点点头道:“也好。”

    其实按照医生的要求，进产房前，他们准备了巧克力、红牛和面包，牛奶也买了一盒。这些东西，能快速为产妇补充营养，保证产妇能有力气顺利生产。

    只是，在生孩子的过程中，沈艾早就痛得死去活来，哪里吃得下东西

    等孩子出生，沈艾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一点胃口都没有。

    算起来，这是她的中饭了。

    见她点头，陈鑫荣忙将保温桶打开，倒了一碗鸡汤出来。

    若是往日，沈艾一定会吃得很香，但今日拿到鸡汤，见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鸡油，沈艾不由自主皱眉，觉得腻得慌。

    勉强尝了一口，味道淡寡寡的，竟只有一丝盐味儿，跟往日吃过的食物截然不同。

    沈艾看向王梅朵，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味道是不是妈忘记放盐了”

    王梅朵嘻嘻一笑道:“是我故意不放的，我听人说，月子里，产妇要吃没什么味道的食物，这样才能有奶水，孩子吃着才能适应。”

    顿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道:“我还听说吃咸了不利于伤口恢复，你生产的时候失血过多，这方面更要精心一些。”

    沈艾怔了一下，才道:“我什么都不懂，妈你看着办吧。”

    话虽如此，但没有盐又油腻的鸡汤实在难以下咽，沈艾强忍着不适，喝了大半碗，又将鸡肉吃了两块，之后就是在吃不下了。

    这时陈鑫荣道:“有件事一直忘记了，你这已经顺利生了，咱们该给妈打个电话报平安。”

    沈艾闭上眼睛养神，缓缓道:“我实在没有力气，你打吧。”

    刚刚，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考验。

    若是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情景，做母亲的肯定会赶到自己女儿身边，给女儿几分安慰，让女儿能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的待遇，寻常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于沈艾而言，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奢侈得很。

    没有娘家人陪伴，只有陈鑫荣、王梅朵这两个婆家人。

    从临产到现在，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咬牙挺过来的。

    虽然父母的境况她能理解，知道父母要照顾沈耀宗，要赚钱给沈耀宗花，根本分不开身，但心底的委屈无法言表，也就趁机耍了下小脾气，不愿亲自打这个电话。

    陈鑫荣笑笑，便将电话拨通了。

    刚做了爸爸，陈鑫荣还是很兴奋的，笑嘻嘻道:“妈我跟你说，沈艾已经生了，今天早上住的院，刚才两点多生的……”他还是很健谈的，三言两语，就将今天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

    沈艾虽然自己不愿打电话，但到底还是将头转了过来，盯着陈鑫荣看。

    陈鑫荣的电话隔音效果并不好，加上他在沈艾身边坐着，离得近，即便没按免提，另一端说了什么，沈艾还是能听清楚的。

    肖云很快回应道:“生了就好，男孩还是女孩”

    陈鑫荣道:“是女孩儿，七斤多，长得可好啦。”

    肖云哦了一声，便道:“是女孩呀，没关系，咱们这边很多人头胎生了女孩，过两年很快就生了二胎，儿女双全幸福得很。小陈呀，我跟你说，你不要多想，好好等两年，你们会有男孩儿的。”

    陈鑫荣明显愣了一下，才道:“沈艾这才刚生，怎么就提下一胎了再说按照计划生育的政策，我们只能生一个，二胎我们想都没想过。”

    肖云道:“没事儿，二胎我们这边很多人都悄悄生，现在管得不算严，只要怀上了，自己安排好就行了……”

    沈艾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还泛着微微的疼。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呀。

    在她辛辛苦苦熬过生育大关，肖云没有说半句温暖的话，口口声声都是在安慰陈鑫荣，这一胎生了女孩没关系，过两年，继续生就是了。

    难道，自己是个生育机器吗难道女孩儿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吗女孩子天生就该低人一等在她看来，一个家生了女孩儿，根本不叫有了孩子，只有男孩子才有资格受重视吗这叫什么事儿

    本以为，之前那些耿耿于怀的经历，会让她记一辈子，只要想起就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如今，肖云似乎嫌那些回忆不够多，还要再添上一笔。

    陈鑫荣也没料到肖云会将话题扯得这么偏，脸上露出呆滞的神情，调整了一下才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妈你最近忙不忙要是不忙，来我们这边住几天，看看沈艾和外孙女呗。”

    肖云默了一下道:“我这边的工作走不开，这样，等我找领导说一声，看能不能调班吧。好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好好照顾孩子吧。”

    要挂电话时，到底还是提了一句孩子，但根本不能让沈艾的心暖过来。

    陈鑫荣连忙答应下来，笑着说了拜拜。

    等将电话挂断，陈鑫荣瞠目结舌道:“才生了孩子，就说要二胎，你妈的想法，似乎有点儿奇怪。”

    沈艾沉默片刻，苦笑着没有回应。

    陈鑫荣又感慨了几句，这才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刚才没吃多少东西，肚子一定很空。这样，待会儿就让妈回去做饭，好让你吃饱，你考虑一下，说说自己想吃的东西。”

    王梅朵颔首道:“是呀，你直接说爱吃的，我保管给你做好送来。”

    沈艾心里生出一股暖意来，虽然不知道他们对自己好，是不是冲着孩子的面，但这样的时刻，显然这种温暖，她是十分需要的。

    结婚这么久，直到孩子出生，沈艾才真切感受到自己融入了这个家庭，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思考了一会儿，沈艾道:“按理是很饿，但我没什么胃口，这样，妈回去给我弄碗面疙瘩吧，这个方便快捷。”

    王梅朵颔首道:“行，我用鸡汤给你做。”

     




024 顺利生产
    之前没动静时沈艾发愁，如今有了动静，沈艾也发愁，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孩子出生之前，沈艾特意看了一些生产方面的书籍，知道生孩子头胎产程很长，一般都要十几个小时，疼痛级别非常高。

    如今亲身经历了，刚开始阵痛不算密集，几分钟一次，疼痛程度也还在能忍受的范畴内。

    她忍着疼痛，将陈鑫荣和婆婆王梅朵叫醒了。

    两人从睡梦中醒过来，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都有些懵。

    等反应过来，陈鑫荣看着沈艾，期期艾艾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咱们没有车，这个时候打不到车，去了医院也不好办住院手续，要不等到天亮了，马上打车到医院去。”

    王梅朵接口道:“是呀，你这是头胎生得慢，迟一点去不要紧。这样，你们将东西再清理一下，我来做点早饭，你吃了才有力气。”

    沈艾这时候完全没了主张，也就点头答应了。

    虽然疼痛不算难熬，但也让她紧张起来，当下她也没心思做什么，便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事后才知道，羊水破了应该立刻去医院，不然会有危险。

    只是当时她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可算是“无知者无畏”。

    王梅朵便去做了鸡蛋面，喊沈艾起来吃。

    沈艾虽然没什么胃口，但知道生孩子是力气活，少不得忍着不适，吃了大半碗。

    王梅朵、陈鑫荣倒是胃口不错，分别吃了一大碗面条。

    又熬了一会儿，天蒙蒙亮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沈艾只觉得等不住了，看着陈鑫荣道:“咱们去医院吧。”

    陈鑫荣见她脸色很不好，也觉得不能再耽搁，忙道:“也好。”

    因为准备的东西挺多的，便由陈鑫荣一人提着扛着，王梅朵则搀扶着沈艾，慢慢沿着楼梯往下走。

    在孕后期的时候，沈艾已经明显感到爬楼梯的时候，会累得气喘吁吁，力不从心。

    如今才知道，之前的磨难，根本不算什么。、

    很短的一段路，沈艾走了十多分钟，出了一身的汗。

    接下来，又慢慢挪动步子走了一会儿，才终于坐上了的士。

    等到了医院，因为已经有了临产症状，便没有去门诊部，直接进了住院部。

    只是他们到的时间太不巧了，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将住院手续办妥。

    主治医生过来看了看，说是的确要生了，让他们放松心情，好生等宫口开就行了。

    沈艾略松了一口气，便说了说自己的状况，顺口提到自己羊水早就破了。

    医生大吃一惊，立刻让她去做个检查，怕羊水流失过快影响到胎儿。

    沈艾登时紧张起来。

    接下来，应医生的要求，沈艾躺在手术床上，被推着去了门诊部做检查。

    折腾了大半天，得知情况尚可，便去了候产室待着。医生给开了催产素，让护士准备好，给沈艾挂水。

    这时候，沈艾觉得阵痛明显增强，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之前听同事说，生孩子时会痛得满床打滚，死去活来。种种场景，沈艾不敢相信，如今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所言非虚。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感受呢肚子一直在往下坠，仿佛有千万根针一起在腹中使劲，翻江倒海的疼痛能将整个人都淹没。

    可怕的是，这样的时刻，要持续好几个小时。

    沈艾痛得要撞墙，但思想却是清醒的，各种不好的想法一起往脑海里涌，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也如过电影一般，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真可谓，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这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能快点生出来，再快一点，好将自己早点从非人的痛楚中解救出来。

    生产时候发生的种种，沈艾大致都是记得的。

    细论起来，她应该算是属于普通孕妇，怀孕时虽然有些小波折，但大体还是算顺利的，怀孕初期没有什么妊娠反应，身体状况不错，能吃能睡，顺顺利利怀到了足月。

    如今，她的产程依旧跟普通产妇一样，刚开始时疼痛不算剧烈，煎熬了几个小时；再密集疼痛几个小时，宫口开了六指，顺利进了产房。

    经历一番折腾，沈艾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整个人死去活来，肚子饿得慌。

    这天，她只在早上四点多钟吃了点东西，之后的时间，一直是硬撑着。

    陈鑫荣也买了东西送到产房，但沈艾疼得要命，哪里吃得下

    一直熬到下午两点多钟，总算命运垂怜，孩子顺利出生了。

    孩子出来了，却没有立刻哭出声来。

    这时候的沈艾，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弱弱躺在手术台上，觉得自己仿佛是濒死的鱼儿一般。

    虽然没有力气说话，但她的目光还是盯向一旁，落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几个护士包围在孩子周边，个个神色紧张。

    从沈艾的角度，是看不太清的，但大脑却是清醒的，知道刚出生的孩子，若是没有哇哇大哭，是不太正常的。

    到底怎么了是生产的时间太长，导致孩子不舒服还是因为孩子突然从肚子里出来，没有立刻作出应有的反应

    沈艾心里怕极了，不敢往下想。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护士帮忙将孩子口中的污秽物清理了一下，总算孩子的情况好转，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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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临产
    见沈艾态度坚持，陈鑫荣无可奈何，只得道:“那我找人调个班，跟你一起回去。”

    沈艾一愣道:“那太麻烦了，要不还是我自己回去，还能节省点路费。”

    一直以来，沈艾就是个节俭的人，可以说算是挺抠门的，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一下成本问题。

    肖云其实也节俭，但对于沈艾的钱，她是不在意的。在她看来，只要自己发了话，沈艾一定就得办到，花销什么的，根本不在她考虑之列。

    陈鑫荣叹道:“路费在其次，主要还是调班麻烦，但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陪着回去能行吗算了，不多说了，咱们订票吧。”

    沈艾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暖意来，虽然明白陈鑫荣是因为不放心孩子，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愿意放下工作，迁就自己，终究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感叹之余，沈艾忍不住告诫自己，以后自己的孩子出生，一定一定要善待孩子，不能让孩子生活在缺少呵护、关爱的环境下。

    两人上网查了查，最终定了星期六上午的火车票，回来的票也一起定了，是星期一的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