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依

    这样算下来，沈艾无论如何都得请一天假，而陈鑫荣得调两个班才行。

    王梅朵得知后，自然也心存担忧，但见沈艾态度坚决，只得叮嘱几句，不再插手。

    折腾了一番后，沈艾、陈鑫荣一起出发，回了沈艾的老家。

    外公的丧事办得很热闹，亲戚朋友们都来了，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肖云可能存心要攀比，严命沈艾必须回老家一趟。

    不过，沈艾留意看，发现二姨家的孩子只来了一个，另一个离得远一些的，根本就没回来。

    但到了这时候，又能如何呢这不是该计较的场合。

    按照惯例，沈艾穿了丧服，但因为有孕在身，多数时候都是在一旁坐着，根本没有什么事要干。

    至于陈鑫荣，倒是有一些杂事儿要帮着打点，比沈艾要忙一些。

    沈艾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忙来忙去的大场面，心底生出几分荒诞的感觉。

    论起来，外公养大了六个子女，人都说养儿防老，除了女孩之外，他有三个儿子，在寻常人看来，老了之后一定能有所归依，过得很幸福自在。

    但年老体衰之后，有三个儿子又如何呢大家各有各的小家，各有各的理由，根本没有谁愿意将父母接到身边照料。

    就是在平时，也都是抽空回老家看一看，要选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去一趟，而不是密切关注父母的身体，根据父母的情况安排自己的日程。

    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将自己的小家放在第一位，没有谁愿意作出牺牲，时常陪伴在父母左右，没有谁愿意长期在老家住着。

    平心而论，活着的时候，六个儿女，并没有尽多少孝。等人去了后，却又大肆操办，彰显自己的孝心，这样的行径，真让人无语凝噎。

    这时候，沈艾真真切切体会到，所谓父母一场，不过是代表着父母与孩子有一段缘，父母要陪伴孩子出生、成长，做孩子的后盾，看着他慢慢强大。

    等到孩子大了，彼此的距离会变远，根本不可能相伴一生。

    将后半辈子完全寄托在孩子身上，其实是不切实际的。

    参加完丧礼，因为时间急，沈艾跟陈鑫荣匆匆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去了车站，踏上归程。

    天气越来越热，沈艾的肚子越来越大，心情也由之前的喜悦期待，变成了担忧、恐惧。

    大约每个怀着孩子的准妈妈，都会有这样的心态吧。产检虽然按时做了，医生也说情况不错，但到底孩子隔着肚皮，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孩子的健康状态，更无法预料自己能不能顺利生产。

    时至今日，生育孩子时出现危急情况的概率，已经降得很低很低，但并不代表生孩子不危险。

    尤其是没生过孩子的孕妇，什么都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心里怎能不忐忑、担忧

    这样的心态，家人无法感同身受，自然无法理解，可能很多时候，还会觉得产妇太敏感，在自寻烦恼。

    之前听人说，很多产妇会得产前抑郁症，生完孩子了，也有患上产后抑郁症的可能。

    沈艾之前觉得这离自己很远，可当她真的临近生产时，她才明白了产妇们的心态，不由自主也产生了很多负面情绪。

    虽然不至于也变得抑郁，但情绪低落是在所难免的。

    没多久，沈艾便去了母婴店，给孩子买奶瓶和日用品。

    母婴店的东西不便宜，很小的一个奶瓶，最便宜的也得要一百多块钱。

    沈艾虽然舍不得花钱，但对于有了孩子的准妈妈而言，自己穿差点吃差点没关系，但孩子用的东西，是绝不能将就的。

    考虑一番后，沈艾咬咬牙买了两个玻璃奶瓶备用，一个给孩子冲奶，一个喂水用。

    陈鑫荣得知价格后，不免咋舌道:“这也太贵了，其他店子奶瓶多的是，不能比较一下再买吗”

    沈艾哪里听得进去，轻轻哼一声道:“人不识货钱识货，贵一点的东西，质量肯定要好一点。再说，我花的钱，是自己的工资，你何必指手画脚”

    陈鑫荣被她说得满头包，只得道:“得了，孩子的事，你一个人做主就行了，我以后不多话了。”这才止住了纠纷。

    时间进入八月，酷热难当，沈艾终于决定休产假算了。

    产假一共是六个月，之前沈艾反复盘算过，很想挨到九月再休假，这样可以在生产完之后，多给孩子喂一段时间奶。

    计划不如变化，天气太热，肚子又大，沈艾觉得身体实在承受不住了，加上精神压力也大，沈艾只能调整了一下，于八月下旬开始休假。

    不用上班了，不用来回反复倒腾，刚开始几天，沈艾觉得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很多。

    等去医院产检，得知腹中的孩子有脐带绕颈的现象，沈艾一下子紧张起来，很是发愁。

    孩子在肚子里，自己控制不了，不能帮孩子调整姿势，也不可能住在医院，时时监控孩子的状况。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沈艾本就有爱掉头发的毛病，到了孕后期，直接剪成了短发，却还是掉了不少头发。

    算起来，她这还算顺利的，有不少孕妇在怀孕期间，身体状态不佳，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一方面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一方面要操心孩子的健康，很多药都不能用，不知过得多纠结、难受。

    从怀孕满三十六周，去医院的次数就变得频繁起来，每周要去一次。因为人多，候诊的时间过长，每每让沈艾越发焦躁难耐。

    到了孕期满三十九周时，沈艾觉得肚子大如箩筐，走路的时候会隐隐约约感觉到下坠感。但她心底还是盼着能顺产的，即便再不舒服，也坚持每天走二十多分钟的步，锻炼一下。

    到了这即将生产的关键时刻，每一刻都是煎熬。

    白天时还好点，到了晚上，沈艾很少能睡整夜觉，一般都是睡两三个小时，就突然醒过来，再想入睡，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倒腾，直到倦极才晕晕乎乎




022 宛如鱼刺
    过完端午节，陈妍带着女儿悻悻返回武汉。

    王梅朵、陈鑫荣时不时会叹气，感慨陈妍婚姻艰难，沈艾却不怎么关心，只略听几句，并不多嘴。

    她的全部心思，全部放在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身上，闲暇时逛一逛母婴店，准备生产和小孩要用的东西。再或者，坐着冥想一番，想一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出生后该怎么相处。

    在旁人看来，这些事挺无聊挺无趣，但沈艾却乐此不疲，心里充满了向往和喜悦。

    没过多久，沈艾在住宿的小区认识了一位准妈妈，也算是找到有共同话题的朋友了。

    这位准妈妈名叫赵雯，跟陈家住在同一单元不同楼层，怀孕三个多月，跟王梅朵挺熟稔的。

    赵雯年纪跟沈艾差不多大，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打拼，经人介绍认识了适婚对象，结婚后一直住在北京。等到怀上孩子，赵雯直接辞职，回到娘家来养胎。

    跟赵雯聊了半天之后，沈艾觉得她性格大方开朗，比自己这个准妈妈强多了。不过，对于一怀孕就辞职这事儿，沈艾还是有些无法理解。

    按理怀了孩子，家里负担明显会加重，为了能养家养孩子，该坚持上班才是呀。

    之后问了王梅朵才知道，赵雯是独生子女，虽然嫁的丈夫条件不算出众，但娘家条件好，能为她提供强有力的支援。她出嫁时是陪嫁了车的，在县城也购置了一套大四房，当真是什么都准备好了，什么都有。

    得知这些后，沈艾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说不羡慕是假的，人家也怀孕，自己也怀孕，为什么人家能一怀上孩子，就直接潇潇洒洒辞职回家养胎，自己却得苦哈哈坚持上班呢不是说她的能力不足以应付上班，但女人在怀孕期间，真的是要承担身体、心理的双重压力，升职基本无望，比平时要辛苦很多。

    郁闷归郁闷，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沈艾只能默默给自己做心理辅导，好让自己能提起精神，略微开朗一些。

    沈艾怀孕六个月时，这天突然接到肖云的电话，说是外公身体不好，刚刚过世了。

    沈艾的外公已经七十多岁，年轻时风风火火很要强，自从步入七十岁大关，身体每况愈下走了下坡路，时不时就会生一场病。

    饶是如此，沈艾接到电话时也是吃了一惊，不免就多问了几句。

    原来前不久外公再次生病，被送进医院抢救了几天，情况略微好转后，就回了老家。

    几个儿女聚在一起商量起养老问题，还没商量出章法，外公再次病危，这次却没有抢救过来。

    “你这离得也不算远，要不就回来一趟吧，最好让小陈跟你一起回来，也能帮着做些事。”肖云将情况略说了一遍，就直接发了话。

    对陈鑫荣，肖云一向是称呼“小陈”的。

    沈艾想了一会儿，迟疑道:“按理我是该回来一趟，但我怀着孕身体不太舒服，小陈又要上班，不能陪着我，要不我给你打一千块钱，我就不回去了。”

    按照情理，沈艾是该回去的。

    平心而论，在她成长过程中，外公这个角色一直是很模糊的。肖云有好几个兄弟姊妹，家家都有两个孩子，算起来，沈家的状况是最差的，沈艾又是个女孩儿，性格也不讨喜。

    自然，没有人会往沈艾身上投注多少关注。从沈艾记事起，外公似乎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

    只是人已经去了，这些事儿，是不必计较记挂的。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去送一程很有必要，但如今的沈艾，显然是不适宜长途奔波的。

    肖云听了很是不满，尖着嗓子道:“几个姨家的孩子都说要回来，就你不回来，这怎么说得过去你虽然怀着孕，不能与白事冲了，但家里人多的是，也不要你干什么活儿。这样，你就在偏屋坐着，别出来走动就行了。”

    沈艾想了又想，还是期期艾艾道:“路这么远，我回来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算了吧。”

    肖云虽然不满，但自己有事要忙，只能匆匆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吧，能回来还是尽量回来。”说着就挂了电话。

    沈艾唉声叹气，发了一会儿呆，给肖云转了一千块钱，这才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到了晚上，却又接到肖云的电话。

    肖云直奔主题道:“我忙得很，也没空跟你啰嗦，定了这个星期的星期天发丧，反正你两个姨家的孩子都定了要回来，你也赶紧买票回来一趟，尽一尽心意。”

    沈艾皱眉道:“不是我不愿回来，是客观条件不合适呀。”

    肖云气鼓鼓的道:“我不管，反正你得回来……”继续唠叨了一阵，催促沈艾回家。

    等到结束通话，沈艾已经被吵得头晕脑胀。

    正好陈鑫荣在家，沈艾也不瞒着，叹气将事情说了一遍。

    沈艾自己对外公就没多少感情，陈鑫荣只跟外公见过两次面，自然更是疏离了。

    陈鑫荣想了想道:“按理是应该回去一次，但你现在怀着孕，先是赶动车，再去坐客车，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沈艾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妈执意要我回去，不回去她不知道要唠叨多少次。算了，我还是请一天假跑一趟。”



021 琐事
    021

    端午节时，陈鑫荣的妹妹陈妍带着女儿，回老家探亲。

    一家人团聚后，亲亲热热吃了晚饭。

    将小女孩打发着睡下后，大人们聚在客厅看电视聊天。

    王梅朵免不了问道:“你跟女婿相处得怎么样如果只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老是吵架，退一步算了。”

    陈妍叹气道:“我们性格不合，要不是为了孩子，早就离婚了。”

    这下连陈鑫荣也听不下去了，忙跟着劝道:“这叫什么话之前你们老是为了钱吵架，你怀孕了之后，担心当护士倒班会影响到孩子，一查出怀孕就辞了职，这事儿我还记得。因为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你干什么都得朝妹夫伸手，闹得很不愉快。如今你重新上了班，应该说这方面的问题不存在了，为什么还老是相处不好呢”

    陈妍苦笑道:“现在我自己能赚钱，是不用朝他伸手，但孩子的花销全是我出，他根本就不肯管。再者，现在他爸妈在家里住着，名义上是帮我们带孩子，但他妈妈眼里只有儿子，根本就瞧不上孙女儿，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要是我跟她儿子吵嘴，她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出来护着，还时不时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我如今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有很多人说婆媳之间相处不好，很有可能会离婚。”

    几人听了都吃了一惊，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沈艾目前跟王梅朵相处得还算可以，丝毫不明白她的烦恼，想了想劝解道:“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挺不好弄的，幸好孩子一天比一天大，等曦月大一些上幼儿园了，你公公婆婆也该回老家了。”

    按理，沈艾是不该多这个嘴的。

    但这段时间，她过得很顺心，家里人对她又挺不错，使她倒是有心思逾越一下，关心一下小姑子的婚姻状态。

    陈妍皱着眉道:“他们就算回去了，我跟老公的关系，也未必能恢复如初，我们性格合不来，生活习惯也不一样。”

    见她一脸苦相，沈艾抿着唇，不好继续说下去。

    到底自己是外人，嫁进来的时间不长，即便心底是关心的，但表达起来，总感觉还是很有距离感的。

    陈鑫荣倒是没有丝毫顾虑，当下直接道:“你跟妹夫是自由恋爱，结婚前不是谈了两三年吗当时怎么没发现彼此合不来”

    陈妍道:“是谈过一两年，但很多男人结婚前、结婚后完全是不同的状态。当然，也不只是男人，很多女人也会这样。等到结婚了，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毛病，矛盾自然而然就爆发了。”

    沈艾听得点头，陈妍说的这番话，是极有道理的。

    拿她跟陈鑫荣来说，两人结婚前也谈了一年多，领证后就开始一起住，生活方面没有大矛盾，但小摩擦不断。

    最纠结的是，两个人根本不想彼此迁就，总是会陷入指责、吵闹的怪圈。虽然到最后总会有一人放低姿态，慢慢的风波过去会和好如初，但长时间这么折腾，还是挺伤感情的。

    陈鑫荣沉吟道:“妹夫对你的态度，可能赶不上婚前，但你们结了婚，孩子都有了，事事计较不好，要不你就退让一步，看在孩子的份上，别计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