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居平遥
补得太过,上了火,这便罢了。
偏偏有份粥当中还有会致过敏的,被熬碎了的虾。
用膳时又咬到嘴,一来二去,这嘴就肿成这样了。
半夜里起夜还摔了一跤。
本来是只伤了手腕的。
但这下可好,手臂与手指也伤了。
还真是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如此看来,会被抓去,也并不奇怪了。
“不是,你都成这样了,还要来书院,裴弟,其心至诚,为兄惭愧。”
魏则献一脸佩服地拱手说道。
如果,嘴角没有忍笑的话,倒却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窝这拂是来揪这嘛。”说着,便从元安方才给他码好的书册里抽出一本,啪嗒一声丢在了书案上。
省得梁教习说他再不交课业,就不许来蹭课了。
再说,在顾府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满心歉意的姨母了。
他、他是倒霉了点,但又与姨母无关。
裴易章又轻触了触嘴角,嘶了一声。
苏清宴与魏则献见了课业册,一脸了然。
而后又忍笑着互相对视了一眼。
默了默,苏清宴还是忍下心,对裴易章说出了事实:“好像……好像梁教习回乡奔丧去了。怕是今年都不会回。”
正拿出小铜镜瞧着自己伤口的裴易章一僵,转过头来,压着眉,微瞪了眼,一脸你莫要诓我的模样。
正欲细解的苏清宴蓦地也是一愣。
心念电转间,忽地想起了片刻前,顾庭季所言。
“近日无事,赋闲家中。恰得少明兄相邀,便来任一段时日的先生。”
嗓音沉润清冽,语调淡淡。
还犹言在耳。
可……顾庭季不是当的侍御史么
于是苏清宴便转而向魏则献问道:“对了,小弟前些时日趁着放休,回乡去探了一遭亲,回来就听好些人说顾府的顾庭季最近赋闲了”
“魏兄可知是为何事”
按理说顾庭季一朝中榜入朝,顾老太傅又十分识趣地致仕赋闲了。
 
第八十一章 课时
春阳煦暖,落在脸上还有微微的烫意,窗外的槐树叶懒懒地舒展着。
日渐高,风轻悬。
苏清宴边听着端坐于前处的顾庭季谈诗讲集,边撑着下颚,瞧着前面的男子,有些不解。
顾庭季此人不会真是近日来行事刻薄的侍御史顾大人。
可,他此举究竟是为何
近乎于自毁前程。
似无入朝之心。
那为何又要入朝
不是都言,其当时若是自乡试后再继续参加会试、殿试的话,必定是三元尽揽。
说
但偏偏临近会试时,生了一场大病。
大病痊愈过后,自言其身未修足,未修全,便又游学了两年。
期间又正儿八经地赴集谈文地闲适了几年。
今年才不知怎的,似想开了一般,赴考会试,而后便是殿试,得钦点探花之誉。
这样一个人,不会不知道,连奏激进的言论的后果,是被会参成筛子。
御史者,虽有监百官,正刑狱,肃朝仪之责。
可这物极必反的理儿,在何处都是如此。
那为何……
“苏清宴。”蓦地,便听前方端坐于教习处的男子,缓缓开了口。
“……学生在。”
微愣了半息,苏清宴才起身恭谨揖道。
“梁教习特意给顾某提过你。”男子似是笑了一笑,才出声道。
“是教习宽宥仁义,瞧得起学生罢了。”
苏清宴又将身子躬了些,谦声回道。
“梁教习曾同顾某有言,他手下有一苏姓学生,最喜课时恍神游思。要我多加注意。”
“想必便是你了吧。”
男子听不出喜怒的话方落,便听堂中众人各自或扶额忍笑,或掩唇忍笑。
许是不曾摸清这新任教习的脾性,便也未敢出声失仪。
只从座下各人纷纷微抖的肩膀,可以看出一二。
而苏清宴闻言也是一僵,而后便心中一叹。
自作多情便自作多情吧。
让人笑一笑,也无妨。
但她却不知,这顾庭季时不时便要来刺上一刺自己,是何意
自己不是前几次便同他说得清清楚楚了么
心念一转,默了默,苏清宴又理了一番话道:“累得梁教习与顾教习烦扰了,是学生的错,此后不会了。”
于是众人便见到,其头又埋得又深了些,身也更躬了些,语气也颇正。
便觉自己方才似是……又笑过了
啧,缘何今日,无论自己怎么笑,好像都不太对
众学生心中一阵腹诽。
因着苏清宴平日里人缘也颇为不错,方才众人忍笑,也非为了讥笑,遂而便有人替其求起情来。
“顾教习,不如便算了吧。”
“是啊,是啊。”
还有个不怕死地接话道:“您方来,他这也算是初犯。”
毕竟在他们心中,和别的教习的课上,微恍神片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这新教习怎么一副阴阳怪气要收拾人的模样
而他们此番,既是在替苏清宴求情,也是顺便试探一下这新教习是纸老虎还是真老虎。
下方的金宜和正咬着笔杆,思索着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应对这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新教习。因此,便也未接话求情。
但谁知,他旁边的郭兴年又突然开了口,笑嘻嘻道:“顾教习,您别看他似乎老走神的样子,但其实啊,俩耳朵一直都挂着呢。”
怕顾庭季不信,郭兴年又一脸我从不胡说,你要信我的模样,补充道:“不信您问他,保准他能把您方才讲过的话,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苏清宴:“……”
众人:“……”
倒是本瞧不出喜怒的顾庭季霎时乍笑开来,颇有兴致地望向了仍是一脸真诚的郭兴年,问:“哦这般厉害……”
“嗯,不信您可以去试试”郭兴年点了点头,笑得如沐春风。
坐在一旁的金宜和忍不住放下笔杆,扶了扶前额。
人家是把人拼命给拉远,这人倒好,还笑嘻嘻地,一颠一颠地把人给往近了凑。
苏清宴心中也是一阵又一阵地无言以对。
她如今压根就不想同顾庭季多打交道。
初时,她觉得此人是为护侄而来。
后来,又觉得大概是为人太过磊落宽仁,见不得少年人行得太过功利。
虽然有几分多管闲事的感觉。
但总归是好心。
可现在呢,每每交锋,都像是话里有话,而自己又摸不清这人路数。
心一沉,苏清宴又躬身开口道:“回顾教习,学生心中有愧。”
第八十二章 浪起
清溪倚楼去,繁花伴云来。
日头渐起,才不过四月中旬的太阳,已隐隐有了几分灼热之意。
苏清宴伸手轻遮了遮朝眼睛直倾而来的日光,轻呼了一口气。
紧了紧怀中虽不高,却仍算得有些份量的课业册,朝教习院走去。
科举入朝是为表已之忠。
一通上奏是为全帝王之义。
帝王虽想动京中勋贵与南方各世族,可碍于仁义之名,不可硬来。
如此,便需一人将遮羞布撕开,敲一敲山,震一震各只妄称霸王的山猴。
御史,有顾家做支撑的顾庭季,顾侍御史,便是最好的人选。
一朝赋闲,看似受冷。
实则却将帝王之心,抓得极紧。
而昭明帝又至今还未立储,几个皇子又日渐长大,便是自己没有那个念头,身后母族也会运作一二的。
躲入这景行书院中,倒得了个一身干净。
一石多鸟。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思至此,苏清宴无声地扯出一个笑。
既明白了来者为何,那便任随敲,都笑应来。
“张教习。”苏清宴微躬了身,恭谨让路唤道。
“好好好,竹行堂的苏清宴,我记得你。”张亨颔首笑应了声,便拎着书箱出院去了。
景行书院任教先生不多,约莫只有十二个左右。
教习先生们各自的书房与住处皆是在一个屋子里。
一院住六个先生,院呈六边菱形状,分东西二院。
苏清宴抬脚迈入东院。
春阳照来,杏吐秀蕊,枝来俏。
一株雪杏,恰好就立在梁教习的屋子前。
多日不见,似乎又长得盛了几分。
连带着枝干也张扬了些。
若非头顶上还挂着在隐隐作威的日头,苏清宴竟恍惚间都快觉得,似是此身如置那碎雪轻落的冬日了。
四月中旬,杏花将至落期,向来素雅的雪杏纷落于地,星星点点地浅覆了一地绿茵。
苏清宴继续向前行去。
原来又盛长了月余的雪杏枝桠,遮了书房一角。
“顾教习,学生来送课业了。”
苏清宴轻扣了一声房门,略扩了些声量道。
“未带锁,进吧。”
顾庭季应道。
苏清宴一手微托着课业,一手便推了门。
书房与卧房倒是与学生处一致。
只以一屏风隔之。
“顾教习,课业都在此处了。”苏清宴弯唇一笑,躬身将一摞薄册递了过去。
放下,退回,起身轻揖。
似是又回复到了先前的模样。
见人先带三分笑,看不清,看不透。
顾庭季放下手中的茶,颔首浅笑,“多谢。”
“学生份内之事。”苏清宴躬身笑应道。
“苏清宴。”
座上男子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但还不待少年作回,便听男子又接着出了声,“你是何人”
“所为何来”
“意欲作何”
字字缓落,却如金掷地。
敲玉碎石而来。
苏清宴微滞,却非因惊慌。
而是她不曾想到,一向以温仁冠雅闻名的顾庭季,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学生苏清宴,自益阳而来,为得帝王青。”
苏清宴抬眸而笑,神色颇诚。
“倒是不知顾教习……”
“是为何人。”
“所为何来。”
“意欲作何。”
苏清宴平声而发,却非为问话而来。
“怀仁君。”
少年最后唤道,而后便躬身轻揖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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