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其实刚才这通猛跑,对洪衍武而言就是助跑。他早提前看好了落脚点,一到院门前,直接就是一个大跨步,一脚踏上了院门的门闩。

    接着,他左手又一扒院门。借着这股力,他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半空中,他伸出双手又够着了右侧房屋的下檐。而就在他的脚刚离开门闩的同时,“咔嚓”一声响,陈旧的柴木院门被他踩折了半拉。

    正好,断了身后的那些雷子的路。

    “走你!”

    双手扒着房檐,洪衍武可丝毫没停,借着惯性一用力,他一个正向引体向上,极其利索翻身上了屋顶。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而当他骑上屋脊以后,这才看到了脚下那几个跳着脚想扒墙檐的雷子和工人民兵。

    每一个人都在为他的脱逃而羞愤交加,他们在不能置信的激怒下卖力蹦着跳着,却没有一个人能摸到墙头。

    这些人里,属骑车的那个“雷子”跳得最高,也属那小子跑得最快。他刚才甚至感觉到,这“雷子”只差两步就能够着他的腿了,只可惜还是反应慢了点儿。

    想抓老子先好好练练上房吧。

    洪衍武因这个年轻雷子眼神里传出的懊丧和怒意而得意。不管怎么说,愚弄了警察都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

    对他来说,上房的确是小意思。

    这个年代,胡同里的半大小子们没事就上房,抓鸽子、摘香椿、打枣和偷桑葚。这些事儿他过去不仅常干,而且还是个中高手。他从不用梯子凳子,找个墙角过道扒个砖头缝儿或踩个门板,三下两下就能翻上房。要是论上房的速度,他如果和猫比赛,回回都能薅着猫尾巴。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是靠上房逃脱了围追堵截,这是他常年练就的过硬本领。

    就在洪衍武充满了乐趣,正看脚下的几个人像几只蚂蚱一样挨个蹦高的时候,岔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刺耳悠长的口哨声。

    这肯定是寸头给尤三的暗号,他们也“醒”了

    洪衍武不由从房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屋脊处眺望。

    站得高看得远。辽阔的视野里,他能清楚地看到,寸头正面带惊恐从岔口西向的胡同向厕所狂奔,那小子的脚丫子都快甩飞了。而他此时虽然还没看见追捕寸头的警察和民兵,可胡同里各处都震荡着急切又散乱脚步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一听人数就不少。

    厕所门口的大个儿也开始慌里慌张冲厕所里大声喊叫。等寸头跑到这里时,尤三也带着仨崽儿从厕所里蹿了出来,六个人会合在了一起。

    可让洪衍武意外的是,岔口三个路口分别朝着南、北、西三个方向。而尤三他们竟然哪个方向也没去,反而一拐弯,都钻进了厕所外墙和旁边院墙之间的一个夹道。

    这时,胡同里才刚刚出现从三个方向跑来




第20章 贼有贼伴
    尤三气喘吁吁在一条胡同里的木头电线杆下停住,剧烈持续的奔跑让他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手扶着电线杆,躬着的背已经直不起来了。

    跟着他的仨小崽儿模样更惨,他们气喘得就跟仨风箱似的,每个人的脸色白得都像钻了面缸。

    这仨小子眼尖,他们从刚才一跳下墙就步步紧跟尤三。结果聚在一起的四个人让翻过墙来的警察一眼就瞄上了。

    搁谁也是先追人多的,这帮警察倍儿执着,就跟狗撵狐狸一样盯着他们死追不放。而寸头和大个儿因为分散开无人追赶,反而轻易就脱了身。

    尤三一边跑一边骂,可即便他又踹又打也赶不走仨小崽儿。没辙了,也不能停。他只能带着仨崽儿撒开腿的跑。

    更可气的是,每当转过一个路口,尤三都想看看后面的情况,可身后却偏偏被这仨小子遮挡的严严实实。他能看到的只有他们近乎抽搐痉挛的狂奔姿势,和写满恐惧绝望,睚眦欲裂的三双眼睛。

    而仨小崽儿夸张的表情和凌乱的脚步,也一直都让尤三误以为警察就在身后,他魂飞魄散下更是停不下来的狂奔。

    尤三带头专找狭窄的路口钻,又撞又摔,慌不择路。可事实上是他们早就把警察甩掉了,已经不知这样白白跑了多久。直到他们跑到几乎完全脱力,才终于停了下来。

    “累死我了……”黑脸用脑门顶着墙,都快吐血了。

    “就……就差一点啊……”小油头一脸恐惧,背靠着墙不停往后面打量。

    “我可……可跑不动了……”三角眼干脆仰面坐倒在地上。

    仨小崽儿现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犹如惊弓之鸟,全在筛糠一样的哆嗦。恨不得谁咳嗽一下,他们都能被吓得蹿房上去。

    “都闭嘴,一帮废物。你们就不知道回头看看雷子早甩没了。”

    尤三这一张口,就像撒了口的气球,心里的怨气一股脑迸发了出来,不住口地埋怨。

    “不是叫你们分散跑吗怎么都跟着我妈的。今儿差点儿就让你们几个给拖累了。”

    尤三觉得骂不解气,过去一人给了一脖儿拐,外加又赠送一脚。

    仨小崽儿每人身上都多了一个鞋印子,可谁也没敢躲,都服服帖帖站着。

    片刻后,小油头见尤三似乎气平了些,才缩缩着脖子解释。“大……大哥,我们是怕叫雷子抓着……”

    “一帮怂货。”尤三有点恨铁不成钢,一边骂一边教他们怎么应对警察,“抓着怕什么不早跟你们说过吗万一被抓,就说是第一次,关不了几天就能放出来。”

    没等仨崽儿说话,紧跟着尤三又凶神恶煞的警告了一句,“可有一条,你们谁要是敢‘抬人’(黑话,指向警方举报同案),别怪老子插了他。”

    三个小崽儿小鸡儿啄米似的点着头,对这个,他们绝对相信尤三干得出来。

    小油头还有点惊魂未定,又抹了把汗。“大哥,咱们……去哪啊”

    尤三斜着眼儿,一副真是废话的样子。“去哪回火车站。”

    “啊”仨小崽儿一起大眼瞪小眼,差点没蹦起来。“大哥,那车站的雷子……”

    “屁。没一个熟脸儿,根本就不是车站派出所的。”尤三撇着嘴,显得相当自信。

    “不可能!刚才那些雷子……”小油头可一脸不信。

    “我琢磨八成儿是‘劈叶子’的地方‘炸’了(黑话,指被发现),弄不好是附近住家儿举报的。”尤三略一迟疑,分析出个结果。听着倒有些道理。

    “那咱们以后……”

    “没事,那地儿早该换了,就是去的次数太多了,才弄出今天这么一出。”

    “再找还能找着这样安全的吗”

    “一样。只要留好了后路,抓咱们没门儿。”

    尤三故意做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可心里却在暗暗可惜。他很清楚,想再找个这么合适的地儿,难喽。

    “大哥,那钱……”

    小油头刚一提钱,尤三就跟挨了猫咬似的,立刻严声呵斥,“闭嘴!再让别人听见!等晚上没人时候再回去……”

    小油头看着尤三眨嘛了几下眼儿,喉头蠕动,把下面的话全生咽进了肚儿里。

    尤三却还是很紧张,又前前后后张望了好一会儿,确定四周无人才放下心。接着,他又给仨崽儿下了新的命令。

    “回去先望望风,要是没情况,下午还得练活儿。”

    “唉”仨崽儿全张大了嘴,露出了一副死了妈似的表情。

    “唉个屁。老子说没事就没事,你们谁也别想偷懒。”

    尤三用狠逮逮的眼神扫量一圈,再没人敢有异议了。

    &nbs



第21章 盗有盗伙
    自从有了尤三和大个儿两个护驾的保镖,寸头即使“捅炸了”(黑话,指被事主发现)也不会再挨打了,甚至他们仨人还有能力偶尔“洗”一下落单的小佛爷,仨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美。

    不过通过寸头,尤三也多少了解了些江湖上的道道儿。他清楚,像他们这样的小团伙,只不过是个“野盘儿”(黑话,指无靠山无地盘的小团伙)。他们要面临的危险,除了警察和工人民兵这样的天敌,还有来自于京城里各据一方的玩主们。京城所有能来钱的公交线和地盘都被这些人瓜分占据了。无论他们在哪儿“抓分”,也都是别人的地面儿。

    尤三并没有为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犯晕,为了不犯在这些真正煞神的手里,他带着寸头和大个儿尽量扩大活动范围,哪儿人多就去哪儿,而且尽量不在一个地儿常干。他们尤其注意躲着油肥肉厚的热门地点,也尽量不在公交车上下手。即使偶尔为之,他们也只在绝对确定安全的时候,才会抽不冷子来一嘴。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有一次,他们出了事儿。

    那天,他们挂上个来京出差的外地干部,也赶上点儿背,寸头追了一路都没得手。可就在尤三打手势放弃的时候,寸头偏偏又从半拉开的皮包内发现了整整一沓“大团结”。

    仨人一合计,结果谁也舍不得放手,都动了贪念。为了这笔钱,他们楞一路跟到了永定门火车站。所幸在干部检票进站的最后一刻,寸头终于成功下货。

    一得手尤三他们立刻就撤,却没想到回身却发现,七个面带煞气的汉子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后路。这些人里,为首的就是程爷。

    不甘心的反抗导致大个儿和寸头被彻底撂平,而尤三也伤得不轻。他不仅被拍了一个满脸花,大腿上还多了一把刀。听程爷说,接着还要在他们身上玩三刀六洞,尤三这下才知道什么叫心黑手狠。

    为了保命,尤三赶紧按照寸头说过的江湖规矩做。不仅忍着痛主动下跪,还用双手把盗窃所得在头顶高高举起。

    程爷也是觉得尤三挣蹦那几下有模有样,待问清楚他们仨是没主儿的“野盘儿”,为了扩充实力,就顺势决定把尤三几个收了。

    也是按照规矩,程爷首先一把拔出了尤三右腿上的刀,接着又从尤三献上的钱里拿出了一百块钱,并把钱折着包在血淋淋的刀刃上。最后,程爷连钱带刀一起扔在了地上。而当尤三捡起刀和钱的一刻起,他们几个从此就都成了程爷的人。

    等尤三养好伤后,没多久,他就赶上了程爷与天桥小和平、四块玉黑子的先后两次“硬碴锛儿”(黑话,指和强硬对手的冲突)。

    这两次可都是几十个人的群架。尤三还真没丢人,不仅在与小和平的战局中猛冲猛打,充当了打头炮的急先锋。而且第二场架的乱战中,他意外遭遇黑子,不仅没慌,反趁其不备用武术套路里的一招“二起脚”,一脚踹翻了黑子面门。

    程爷还从没见过有谁用脚丫子扇人大嘴巴子的,对尤三这一招尤为欣赏,此后就把尤三视作得力亲信带在了身边。

    尤三借着程爷的势,也真没少狐假虎威的招摇。短短俩月,他不仅和一些南城知名的玩主都混了个脸熟,而且在附近的玩儿闹中居然已经小有名气。等他跟着程爷又学了些江湖规矩后,他更觉着了不得了,从心里已经把他自己当成了个正儿八经的人物。

    &nb



第22章 上供
    按说尤三的好日子这就来了吧

    不,还有一样东西压得尤三喘不过气来。而尤三也是经过亲身体会才知道了个中滋味。

    什么东西

    月份钱。

    在永定门火车站,程爷手下差不多有四五十人,分为五路人马,谁都得见月“上供”,而且,被抽的还是大头,这就叫江湖规矩。程爷收得是人头税,份儿钱是死数,标准是一个人五张大团结,外加全国粮票三十斤。要是具体到尤三的小团伙,就是每个月要上交三百大洋和全国粮票一百八十斤。这绝不是笔小数目。

    那要是万一凑不上,能跟程爷打个商量不

    甭想。压根没这规矩。

    做“把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对手下人一视同仁。要是搞特殊化,我拖你拖他也拖,那月份钱还收得上来吗全得喇糊了。所以,准时交钱是死规矩,程爷这儿从不打折扣。不过,只要能按时上供,要惹着什么麻烦程爷都管,平日即使有个错处也都好说。

    说到底,钱这东西实在好啊。兄弟们得吃饭、得喝酒、得抽烟、得耍、得乐。要想让手下不顾生死替你练活卖命,银子是绝少不了的。流血、断胳膊、断脚、断腿,样样都得靠钱来摆平。

    尤三是真见过程爷为月份钱发过火,就连程爷的把兄弟二头,因为醉酒晚了一天交份儿钱,还挨了程爷俩大嘴巴呢。还有那个被他顶了的小印子,也是因为赌输了没能按时上供,才会被程爷罚了一顿“拐青”(黑话,指棍棒刑罚)给撵走的。

    挨完打的小印子那个惨,看着简直都没人样了。更惨的是小印子手下的几个兄弟,除了几个佛爷被程爷留下了,剩下的几个也跟小印子一起被轰出了火车站。这就等于彻底砸了他们饭碗,吃的、喝的、抽的,可就全没了。

    没辙,既然在程爷的地面混饭吃,就得严守这儿的规矩。要想反悔或违抗,除非能把程爷取而代之。

    但要想“煽”起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能占着一方地面的“把子”,无不是见过世面,干过狠仗的硬主儿。在江湖上不光人面儿熟,手下人手还多。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底下人要想翻篇儿,就得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打个比方,如果尤三真瞄上了“把子”的位子,那他还真得有个准备。无论是他手下兄弟,还是他自己,没有把命豁出去的横心,不弄出个血肉横飞,还真就没戏。

    江湖上就是这样。只要份儿不到家,磕不过、打不过、斗不过、狠不过人家,就得让人家抽喜儿,就得昧着心拿人家当大爷供着。这种情况谁都如是,即使是威风八面的程爷也不例外。

    其实尤三早就发现,程爷抽份儿钱这么狠,也是因为暗地里得给前门的大玩主八叉儿抽一道。为什么这还不是因为“把子”这个位子不好做嘛。

    说实话,能让压服手下的佛爷玩主们,让他们按时“上供”,本身就很不容易了,而要想长期要守住这份家业则更难。因为不光有来自组织内部内讧的可能,周边更有各个地界的“横主儿”盯着你。说不定哪一天,这个地面就让别人占去了。程爷巴结八叉儿,也无非是替他自己找个辈份更高,更强有力的外援。

    不过,尤三虽然能体谅程爷这个“把子”的不容易,可他这个“大哥”当得更难。

    佛爷玩主圈儿里,一行如一家,如果说“把子”是“族长”,那“大哥”就是“家长”,而这个家是很不好当的。

    别看尤三现在守着个火车站,每月少说也能下俩部长的工资,比当初“打野盘儿”是强多了,可这只是驴粪蛋表面光,因为这些钱不能都揣进尤三自己的腰包。刨去月份钱和每天都吃喝,剩下的,他还得按四四二的比例和手下分润,即尤三拿四成,大个儿和寸头拿四成,仨小崽儿一起分两成。

     
1...910111213...48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