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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你想啊,在这么保守的年代,未婚的男女哪怕多谈几次恋爱都会被视为人生污点。可周曼娜一个女孩子,居然甘冒名誉受损的代价,不惜用舆论来造成既定事实,逼迫杨卫帆必须接受自己。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情

    真是太敢干了!也太豁得出去了!更是有着极大的控制欲!

    这样的姑娘,只要想得到的东西就算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那可绝非天性散漫,向往自由的杨卫帆理想对象。

    所以洪衍武就渐渐地替杨卫帆发起愁来。毕竟说起来,杨卫帆遭遇桃花劫是由他而起,要袖手旁观就太不够意思了。

    而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杨卫帆在京城豪不知情,一旦贸然造访周家将越陷越深,让事情更不好收拾。

    好在杨卫帆办事牢靠,考虑也很周到。他和“小百子”在把“挫虎龙”顺利送至洪家以后,为了让洪衍武放心,当天就往医院外科办公室打了个长途电话。相当及时地和洪衍武联系上了。

    洪衍武也没废话,简单把这边情况通报了一下,就再三提醒杨卫帆。说要是对周曼娜没意思,就最好把东西托别人带给周家,自己可千万别登门。至于沪海杨卫帆父母那边,也要做好准备,想好理由,好好解释清楚才行。

    电话里,杨卫帆自然又是唉声叹气连说倒霉,并庆幸洪衍武报信及时,拉了自己一把。

    就这样,洪衍武才总算是心安了一些。这件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12月16日,这一天是洪衍武和陈力泉伤口拆线的日子。

    尽管海军406医院是个疗养与医疗兼备的地方,王副院长又受了杨卫帆拜托,洪衍武和陈力泉满可以一直免费住到彻底痊愈为止。

    可是洪衍武考虑到杨卫帆的处境,为了避免他今后和周曼娜再见面,还是坚持办理了出院手续。他和陈力泉都裹着棉衣,坐着“大将”蹬来的三轮车,搬到杨卫帆的小洋楼去静养了。

    当然,韩莹这个月份已经开始显怀了,现在更没办法料理家务。如果小洋楼里再有两个伤员住进来,看起来似乎很难周全,彼此还会互相影响。

    可实际情况却又不是这样。

    因为洪衍武他们已经能下地缓慢地走路了,生活自理上没问题。几个人手里又不缺钱,一日三餐根本不用做,想吃什么随便点,靠“大将”去馆子里叫菜就行。

    再说平时又有向红常来帮忙打扫卫生,洗洗涮涮什么的。其实谁也没给谁添什么麻烦。反倒有彼此作伴,还增添了不少乐趣。

    没事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在一起打扑克,下下棋,唠唠嗑儿什么的。就连“大将”跟洪衍武商量正事也方便了许多。那可真是一种不是亲戚,胜似亲戚,不是疗养,胜似疗养的幸福生活。

    另外,小洋楼里条件优越,猫冬确实特别舒服。

    锅炉自供暖,二十四小时能洗热水澡。洪衍武和陈力泉擦身子可是方便了不少。

    更别说这儿还有电话呢,只要想,洪衍武随时可以跟家里通话,不过是多花三分钱麻烦球子妈跑一趟的事儿。

    当然,也就不用再怕电话断了。高干家庭就这点儿好,可劲儿地打,没人跟他争。

    于是从此,洪衍武就能及时且充分地从母亲的口中了解家中的近况了。

    在几次通过话后,洪衍武不但知道了寿敬方用“挫虎龙”配药诊治后,父亲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有起色。也知道了由于国务院发出《关于调整部分职工工资的通知》。像他大哥和大嫂这样工作多年、工资偏低的职工,从十月份开始,工资已经统一调高了半级。

    至于他的二哥,虽然高考后一直心情忐忑地在等待,可毕竟准备比其他人充分得多,想来成绩应该还不错,能顺利考上大学应该是大概率的事。

    总之,家里是一切安好,样样都比较顺利。反倒是母亲并不知道洪衍武和陈力泉受伤的事儿。总一个劲儿地打听他们这边的情况。

    之所以如此,其实是因为杨卫帆走的时候,洪衍武特意嘱咐过,让这小子只说他和陈力泉是在滨城跟着渔船出去“钓海螺”、“戗鲍鱼”,每天每人能挣十块钱,因为生产大队年底给结帐,才暂时还不能回家。

    这样有了借口,既免得父母家人替自己担心。同时也就顺便铺垫好了理由,以便他日后回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一部分钱补贴家里。

    说到这儿,那还得再夸夸杨卫帆这小子。

    因为杨卫帆情商实在是高,他和“小百子”到洪衍武家的时候,不但完全遵照洪衍武的嘱托办了该办的事儿。还临时发挥,替洪衍武的十六箱“私货”茅台找好了借口,说是替自己保存的。

    并且最后,见洪衍武家里条件贫寒得不像话,他还大方地拿出来一千块做见面礼,想替洪衍武孝敬父母。而他理由就是洪衍武和陈力泉当初在滨城帮他赶走过流氓,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固然把洪家人吓了一跳,感到难以接受。可有“小百子”作证,杨卫帆又是个军官身份,不由得他们不信。

    所以最后王蕴琳感到盛情难却,还是勉强收下了三百块钱。但再多可就不敢要了,在当年,这三百元已经足以使一个赤贫家庭步入小康生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每次通话,王蕴琳都必然会盘问洪衍武和陈力泉好一阵,问他们干活累不累,说出渔虽然赚钱多,却是最苦的活计,要他们千万别为钱不顾身体。

    另外,还总问杨卫帆回滨城没有,让洪衍武一定要对人家表示感谢。

    就这样,家里那边算是让洪衍武彻底放了心。他也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海碰子”们的公帐上,和如何处理好首尾,把存量海参彻底脱手的事儿上。

    现在外面的实际情况是,海参交易早已死灰复燃。可以说,前段时间,政府的严管政策基本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而且随着元旦的临近,甚至海参交易还有愈演愈烈之势,价格也上涨到了一百七十余元。

    所以这么一来,大多数的“海碰子”们,对手里现在所剩无几的五百来斤海参就颇为留恋,都有点不愿意出手。

    可洪衍武又哪能容他们犯糊涂呢就摆事实讲道理地开了一次会。

    他的理由主要有三条。

    第一,是在12月份,政府扩大了海参的捞捕力度,听说又从青岛调来了不少海参补充市场。这都是为了两节的供应需求。

    现在新晾晒好的海参已经开始逐批上市。商店里已经能见到按本供应的海参了,那么完全可以想象,很快海参缺货的局面必然大为改观。

    第二,民间资金参与的程度已经如火如荼,可海参的价格上涨速度却已经明显减慢,由此可见。炒卖资金的后劲分明已成乏力局面。

    第三,那就是尽管政府前期管控方法失败,可绝不会放任不管。

    因为现在海参,一斤换一辆自行车有富余,两斤就能换三块“珍珠”手表,要能一直是这么离谱的价钱,那滨城数千“海碰子”,全都得成大富翁。

    这可能吗我们的国家能放任这种情况出现吗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必然会有更加严厉的措施出台。而政府一旦决心下定,又有了前期失败的经验,那么不但能钻的空子越来越少了,惩罚措施也必定会是最严厉的。

    要说在这件事上,有些人之所以犹豫,不过是受利益迷惑罢了。其实对于洪衍武,哪怕此时他强行作出多么不合理的命令,“海碰子”们也绝不会真的反对。

    因为不说一直是他带着大伙捞足了油水,就冲他亲手猎杀了“挫虎龙”,也值得大家把他当神敬。就更别说,他还把其中的道理都给大家一一讲述清楚了。

    所以这番话一讲完,“海碰子”们立刻双眼澄清,又都被说服了。

    海参出手很顺利,新年到来之际,洪衍武和“大将”,便把全体“海碰子”们召集到杨卫帆的小洋楼里,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新年聚会。

    要说这次聚餐现场,最为特殊的地方,也是最让大家感到震撼和散发着无穷吸引力的地方,可绝非满桌的佳肴美酒。而是餐厅一角由六百五十沓钞票组成,在台面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钱墙”。




第一章 认子
    京城过去的冬天,那绝对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冷得邪乎。

    不但窗户挂冰霜,烟囱房檐挂冰凌子,连地都冻得梆梆的,踩上去带回音儿。

    这样寒冷的京城,气温最低能到零下二十几度,都快赶上东北了,绝不同于现在全球气候变暖之后。没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们,也很难体会到那种彻入骨髓的冷。

    1978年2月4日清晨五点,当洪衍武和陈力泉到达京城的时候,就正好是冬季中最严酷的时辰。俩人一出京城火车站,觉得甚至比滨城还冷,冻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可尽管如此,两颗心却是热的。因为充斥在空气中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冬储大白菜味儿,煤炉烟囱冒出来的煤烟味儿和西北风刮来的灰尘味儿。这些都是京城冬天特有的底色,是家的味道。

    所以仅一阵冷风吹过,洪衍武和陈力泉身上浸泡了几乎整整一年的海腥味儿就彻底消散了。他们就像蛇蜕皮或是小鸡破壳一样,又恢复了自我,变回了原先那两个在这里呼吸着沙尘味儿长的胡同小子。

    一切都是轻车熟路。俩人到马路对面的早点铺各吃了两根刚出锅的“油炸鬼儿”(“油条”传统制法。南方又叫“油炸桧”,最初是将背靠背粘在一起的面人下锅油炸,意为油炸秦桧夫妇。这种东西从个头上看,比如今“油条”要短一些。真正的“油条”历史比较短,是在公私合营时期出现的,主要原因是早点铺为图方便,就把孩子们的乐趣剥夺了。“油炸鬼儿”也就变成了简便的“油条”。不过在京城七十年代末,有职业操守的老技师尚未全部退休,仍可偶见秉承传统的做法,也就是把两条面并在一起后,先要用刀划出双眼与口鼻再下锅炸)喝了一碗滚烫的豆浆,而后朝西步行一站路,便开始坐等公共汽车回家。

    这次再回京城,还是没有人接。可洪衍武的感受,却已和去年三月份他自己从京城南站独行回家时完全不同了。

    因为这一次,他不但一路有陈力泉结伴而行,有对家庭温暖的期待,心中毫无半点寂寞愧疚之感。

    并且与同车大多数旅客那种风尘仆仆,劳顿不堪的萎靡状态相比。他们这两个沾了杨卫帆的光,坐着卧铺回来的主儿,身上既没有土也没有灰,神情上十分轻松自在。

    更何况从行装上看,俩人不但身着一身与警察制服类似的全新海军棉衣,脚穿一双军队的三接头皮鞋。而且手里还一人提着一个装满钞票的提包,背着一个装满海货的麻袋呢。

    这副面子光鲜、里子实惠的样子,与那些衣着满是补丁,只能背着日常用品和少量农产品返京过节的茫茫人群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这要还不算是“衣锦还乡”,恐怕这个词就得另作他用了。

    回家的路也很顺,这一路几乎没耽搁一点工夫。洪衍武和陈力泉刚把行李一放进了陈家,就直接扑进家里。

    当时洪家人正在吃早饭,洪禄承身子已大好,早就能自己坐在椅子上吃饭了。所以一家人都端着饭碗聚坐在堂屋八仙桌旁。一看见洪衍武和陈力泉似从天而降,每个人愣得都不会动弹了。

    特别是王蕴林,洪衍武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一声“爸、妈”,她就“当”地一声摔了手中的碗,接着就是没有声音的哭。

    还得说,妈就是妈,谁也代替不了,无论是任何人都不行!

    洪衍武马上就感觉到母亲似乎又瘦了,下巴那么尖,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或许,这就是因为想他想的。这么一来,他就觉得鼻子一酸,差不多也想哭了。

    倒霉的是母亲还象过去那样,不骂他,不斥责他,连一句带埋怨味儿的话都不说。这就更使他难过得要命,拚命地想要承认错误。

    他说他错了,应该早些日子回来,不让妈这么担心。他还说他今后永远不离开妈了,一定在家好好孝顺妈。

    但他发现这些话根本没用。母亲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看他,一面看一面继续掉泪珠。

    最终,还是洪禄承的干预停止了这一切。他简单的一句“平安回来就好,快坐下吃早饭吧……”马上就使王蕴琳醒悟过来。

    她便再顾不得坠泪,一边念叨着“这回好了,团圆了,都团圆了”,一边赶紧起身给洪衍武和陈力泉拿碗筷、盛粥。徐曼丽和洪衍茹这时也赶紧帮忙搬椅子。

    在这里特别要说明的一点是,别看洪禄承刚才的口吻听来是平淡的、矜持的,但这是他内敛的性格和一家之主的地位使然。实际上,他眼神中的关怀与温情同样遮掩不住。

    这种情形下,洪衍武和陈力泉当然不会煞风景地说已经吃过了,便一起挨个叫了人,都老老实实地坐下,一口一口地把家庭温暖都咽了下去。

    虽然只是简单的窝头、咸菜,冷饭煮的粥,可不得不说,对阔别家庭已久的远行浪子来说,也只有自家的粗茶淡饭最舒坦。也只有家人聚首才是最感踏实的事儿。

    这一点,就连已经没有了一个至亲的陈力泉的感受也是一样。他同样从洪家人对他问个不停的话语中感到了缺失已久的温情,感到了有人嘘寒问暖的幸福。

    由于这一天是周六,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连洪衍文也要跑到旧宫去继续打听消息。所以亲亲热热吃过早饭过后,洪家人几乎都离开了家门。他们尚未满足的好奇心也就只能等到晚上再说了。

    唯独王蕴琳特意留了下来,等不及似的和洪禄承一起仔细询问洪衍武和陈力泉近一年来的经历和情况。

    洪衍武也早有准备,就舌灿莲花似的,把滨城之行讲得顺利无比,顺便也介绍了一下和“老刀鱼”、“大将”、杨卫帆各自相识的经过,来宽慰父母的忧虑。



第二章 购销缩影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这是一首老京城人耳熟能详的过年民谣。但民谣里所描绘的为过年而忙碌的场景,现今却不太能看的这么齐全了。

    因为如果详细解读一番,并不难发现,在民谣中所描绘的诸多关于过年的准备工作中,除了扫房子外,其余的像冻豆腐,炖锅肉,宰公鸡,蒸馒头,全都是为了过年准备食物的工作。

    说白了,不同于今日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在过去,除了对一家人团聚的期盼,寄托了一种对和美的家庭生活的向往以外。能纵容一下食欲,让家人放开食量饱餐几天,才是国人过年的主要内容和真正乐趣。

    是的,当年盼过年的确更侧重于物质,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经过那个年代人决不会耻于承认这一点。

    因为在那缺衣少吃的年代,每天的饮食是几乎不可改变的窝头和老腌萝卜,偶有疙瘩汤,也是菜多面少。而且往往是生病才能吃到的。

    要是能吃一回炖肉,能放开量吃一回饺子,对大多数人来说,一年中恐怕就只有过年这几天了。于是过年能吃饱饭、吃好饭,便成为永远的期盼。

    说到这一点,洪衍武自己也是比较有体会的,曾经经历过的许多次改革开放前的春节,让他深深了解要过好一个年,有多么的不容易。

    那时,由于一切生活资料都由官方配给,每户有一个京城二商局发的居民购货证,俗称“副食本”或“购货本”,简称“本”,按年度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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