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而这时,正在房上大吃特吃的小淘气儿,也一眼发现了洪禄承
第67章 老实疙瘩
在陈德元的照应下,洪家的日子慢慢地回到了正轨。
同时,另一件事也让洪禄承夫妇得到了些许欣慰,那就是洪衍武的精神状态也好转了许多,他不再躲着人,也能见着笑脸了。
而造成这种转变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洪衍武平生第一次有了个小伙伴,他和陈德元的独子陈力泉成了朋友。
其实两个孩子除了年龄相近,不论生活经历还是性情,都有着挺大的差异。
拿洪衍武来说。这小子瘦得跟只光眼子鸡似的,从小就在胡同里逛荡,是个一转眼珠就一个坏主意的拧种。
而比他了小半岁的陈力泉,个头却反要大上一号,是个楞头愣脑,打小生长在农村的厚道孩子。
其实陈力泉长得结实,主要是得益于他打小就跟着妈生活在定兴老家。
陈德元娶的老婆是陈老实给他自幼定的娃娃亲,结婚后妻子就一直留在老家照顾归乡的公婆。由于夫妻长期异地分居,所以他们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有着众多的子女要养活。
尤其是陈老实老两口去世后,吃喝最困难的三年也同时结束了,靠陈德元每月的工资来保障一家三口的生活,还是比较宽裕的。
而作为陈家的独苗,别的孩子吃不到的鸡蛋,陈力泉可以吃到,别的孩子吃不到细粮,陈力泉顿顿可以随便造。因此在当时来说,陈力泉真可算是定兴县里最幸福的儿童了。
不过,别看两个孩子的生活经历和秉性上的差距挺大,一见面却挺投缘。
怎么回事呢
其实很简单,把这俩孩子粘在一起的原因是孤独感。
洪衍武自不必说,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胡同里的孩子们都鄙视他。加之这小子性情顽劣,东院邻居们的孩子们也都讨厌他。而他大哥二哥与他的年龄差距相当的大,压根就懒得搭理他。所以除了偶尔招惹下妹妹或逗逗猫狗,他通常只能是自己个儿找消遣,寻乐子。
那陈力泉呢
他是吃了在农村长大的亏。
搬到西院的第一天,陈力泉就因为满嘴的外地口音,受尽了邻居孩子们的嘲笑。不过几句“跟周”(跟着)、“捏个”(那个)、“姆么着”(怎么着)的定兴话,就让“小侉子”的外号背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他的父亲是这些邻居中,职务是最高的,挣的工资也是最多的,但这些也只能让那些孩子羡慕他有个好爸爸,却并不能为他自己换来友谊。所以搬到新家后一连几天,他每天能做的事,也不过是坐在西院的门口,独自望着天,思念农村的老家。
他思念家里的火炕,烧起来热热的,睡着要比床舒坦。
他思念屋檐下的那个燕子窝,黑色的燕子常常在屋里飞来飞去。
他思念院子里那些捆捆的秫秆,它们散发出的烟味儿,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儿,因为就要吃饭了!
他还思念灶台旁的那口灰色水缸,里面养着一条从河里抓的王八,足有半尺来长……
最终,还是洪衍武的出现终结了陈力泉的无聊和空虚。所以,当这俩同病相怜的孩子一见面,就立刻结成了最坚固的联盟。
每天俩人都要凑在一块,掏鸟窝、捉昆虫、和胶泥、摔锅儿、扇三角、扎刀儿、弹玻璃珠,玩得不亦乐乎。一个饽饽也要合着吃,一根冰棍也得轮流舔,哪怕一把瓜子也是分着嗑。
他们是共享一切的好友,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老京城话里有个词儿叫“发小”,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这种“放屁崩坑,撒尿和泥”
第68章 误交匪类
这年头许多人多有烟酒嗜好,陈德元也不例外。可香烟要烟票,连瓶装酒也限购,因此烟酒也就成了人们舍不得享受到稀缺资源。
陈德元因为职务原因,有不少人上赶着“孝敬”。他呢,就把得来的好烟好酒都收在柜子里,逢年过节才享用一番。不料,这些烟酒却被来串门的洪衍武看见了,结果这小子就一个劲怂恿陈力泉把烟酒偷出来。
陈力泉说有妈在不敢,洪衍武却保证替他放哨,结果陈力泉抹不开面子,终于偷出了一包大前门和一瓶汾酒。
在无人的过街楼里,陈力泉为洪衍武点燃了他平生抽的第一支烟。
“抽吧,偷我爸滴。香不”
“香!”
其实洪衍武刚嘬了一口就后悔了,可他见陈力泉满是期待,便损人不利己地撒了谎。随后还硬憋着咳嗽,把烟塞进陈力泉嘴里。
陈力泉只吸了一口,马上就猛咳起来,呛得脸都红了。
洪衍武这下可乐了,这才吐出烟,跟着也一起咳嗽。
接着陈力泉又把酒拧开了,倒了一瓶盖,俩人学着大人的样儿,挨个抿了一口。不料却没能咽下去,俩人又都连声“呸”着把酒吐了。他们俩谁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喜欢这么让人难受的东西。
烟又呛,酒又辣,哪儿有糖好吃呀
还碰巧了,当天晚上,陈德元用这些“让人难受”的东西来招待客人,结果一下就发现了已经被撕开的大前门和被拧开的酒瓶。
虽然陈德元当时没有发作,但脸色却憋得铁青,就连不住往桌上端菜的泉子妈也察觉到了异常。
在这种情况下,陈力泉厚道归厚道,也还没厚道到硬往枪口上撞的份儿上。于是他压根没敢吭声,自作聪明地装瞌睡上了床。
不过客人一走,审讯时刻还是来了,一顿打终究也没能逃过去。
陈力泉可没有出卖朋友,自己用屁股扛下了一切。他后来跟洪衍武念叨这事,也不过是希望朋友能领自己的情,再得几句宽慰。
岂料洪衍武却另有一番无耻的道理,他说“我让你偷烟偷酒可没让你打开呀,你自己抽了喝了,这怪得着我吗”
陈力泉眨巴着眼儿说不出什么,但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
像这种事儿还不只一次两次,要真说起来那就太多了。
比如快到七夕的时候,煤厂的职工每家都发了几个水蜜桃。泉子妈看着桃子还硬,个大又红,一时舍不得吃,就盛在盘子里摆在了领袖像前,想多看两天。
哪知等到软和了些的时候,她一拿起桃儿来。嗯,怎么桃子后头短了一口呢
她再挨个一看,六个大桃儿,好,每一个都短了大大的一口!
真是气人啊。她赶紧寻找始作俑者。
“泉子!你干的”
“桃儿呀”陈力泉不好意思了,“我想尝尝哪个更甜……”
泉子妈一个没忍住,气哭了。她的委屈,无处去说,无处去诉!
陈力泉慌了,让母亲哭不是他的本意。他奔了洪衍武去,“我妈哭了!”
洪衍武眨嘛着眼睛。“为什么”
陈力泉提醒。“我们偷吃桃儿。”
洪衍武开始挠头。“你没听我的偷拿露馅了”
陈力泉赶紧保证。“听了,我妹敢拿,还摆周捏。”
洪衍武没话了,半晌才嘟着嘴抱怨,显得尤为委屈。
“那可奇了。一个就咬了一口,凑到一块也不够一整个,你妈怎么这么心疼……”
没辙,这俩孩子还没上学,算出这种糊涂账是常有的事。但确凿无疑的是,偷桃儿案最后还是陈力泉来扛刀,洪衍武又把自己择得很干净。
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一旦折腾过了火,哪怕再隐秘的恶行也得曝光。很快,洪衍武就因为一件事,把他幕后蛊惑者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怎么回事呢
这事儿要说起来也挺有意思。
大家都知道,那会儿的京城几乎都是平房,而胡同儿里的孩子,平日里偷枣偷杏偷葡萄偷桑葚,谁也少不了登墙上房的本事。所以在没想出淘气新花样的时候,洪衍武也把自己怎么上房,怎么饶世界去冒险的经验,拿来跟陈力泉一通臭显。
其实,洪衍武所说的这个“饶世界”,不过附近这几条胡同儿。所谓的冒险经历,也不过是偷摘人家果子的时候,他仗着腿脚麻利,躲过了几次飞来的板砖。
但无论事实怎样,却架不住这小子能吹。经过一番从话匣
第69章 马上笼头
上房风波的第二天,为了洪衍武做下的卑劣行径,洪禄承主动登门给陈家赔罪。
他是硬着头皮来的,既为儿子的过错感到尴尬,又为要说的话而觉得难以启齿。
之前,他从没跟陈德元提过儿子的劣性,这原本是想给自己留点脸面,可谁能料到“老家贼”竟是个装满腌臜物的破痰盂,一个没想到,就能粘人一身脏臭,让你既恶心又狼狈。
幸好是没出事,否则房子高,陈力泉又睡着了,一旦摔下来,那可不是玩的。
洪禄承已经痛下了决心。他觉得哪怕是陈家与洪家断了来往,他也不能再把陈家蒙在鼓里,否则日后或许就会祸害了人家的孩子。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这个反劲儿,加之毫无责任,谁受得了
于是坐定之后,洪禄承就一五一十把洪衍武的“罪恶史”,以及自己为如何管教而发愁的苦恼,都告诉了陈德元两口子。
听完这些话,陈德元夫妻才知道了洪衍武有多么地“难揍”(定兴话,坏的意思),可夫妻俩人却又对此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态度。
泉子妈和观音院其他邻居们一样,对洪衍武的行径无法容忍。她觉得儿子是好孩子,既怕儿子跟着洪衍武学坏,又担心儿子会挨欺负受诳骗。
可世上的事很是奇怪,有喜欢孙猴的就有喜欢猪八戒的。陈德元自己小时候就淘得出圈,因此他对洪衍武倒挺稀罕,甚至对洪衍武那些过去的“丰功伟绩”,还感到十分的有趣。
相反的,他倒是挺担心陈力泉会继承其祖父逆来顺受的秉性。要是那样,不仅要卖一辈子傻力气,还得受一辈子的窝囊气。
“孩子嘛,能有什么坏心眼男孩儿可越淘越出息。您要是舍得,以后这小子再淘,我就揍他!”
陈德元如是说,像在玩笑也是劝慰。
“你尽管打。”
洪禄承话刚出口,却又叹气,显得十分无奈。
“可那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没用!”
“您也别这么说,孩子哪有不怕打的再说,我还得着消息,听说上面正要求学校复课呢。兴许一上学,这小子也就懂事了。”
“开学什么时候”洪禄承眼亮了一下,浮现一丝希冀。
“大概十月份吧,各工厂已经开始商量派工宣队进驻学校了。您还别说,以后我可能正管这帮坏小子们……”
刚从陈家出来,洪禄承心下就已经轻松了一半。
上学念书,在他看来,与其是为识字还不如是为受点管教。一个真正的人必得识字,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也必须得规规矩矩,象个大人似的。
而洪衍武少调失教,早就该当让学校好好收拾一下,却偏又赶上“运动”停了课,老师倒先被收拾了。好在陈德元竟带来了这个好消息,那简直无异于救命稻草。
再等回到了东院,洪禄承已愁容尽消。看着正在枣树打吊悠的洪衍武,他第一次没出言呵斥,相反的,还忍不住怪声怪气地调侃了一句。
“看你小子再闹腾!告诉你,要开学啦,你要上学啦……”
“好事。”老边媳妇出门来洗菜,碰巧一耳朵听见了,也帮腔来吓唬洪衍武。
“看你小子再折腾不一天到晚用绳子栓着你,叫老师管着,该!你还淘气,就罚你站,拿大板子打!”
“吓唬谁呀”
虽然嘴皮子还犟,可洪衍武心里却直冒凉气。
他不傻,父亲和边大妈的意思明白了大概齐。原来进了学校就是马上了笼头,牛上了轭,就要老老实实受管制了,再不能水下房上,再不能天马行空。
一想到这,他立马没了心情,蔫不出溜从树上下来,躲进了家门。
可没想到,就连最亲最亲的妈也没饶过他,知道了要开学,王蕴琳也是一顿训话。
“老三,你这可快作学生了,听见没有事事都得有个规矩。老师可不同家里人
第70章 复课
别说,陈德元放出的消息还真挺靠谱,复课开学的事很快就成为了真正的事实。
1967年10月14日,成为了我国教育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在这一天,国家中委、军委、与当时当权的“革命”小组,联合发出了《关于大、中、小学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
此前一年有余,因为“十年运动”的爆发,所有学校招生和课程运行均陷于停顿状态,处在所谓“停课闹革命”时期。而在这个通知发布以后,除了高考制度尚未恢复,自11月起,大部分中小学生都陆续回到了课堂,新生也开始入学。
应该说,对于洪衍武能够上学这件事,家人和邻居们,那完全可以用“翘首以盼”来形容。无人不希望这小子能在学校改变性情,学会一些做人的道理。
只不过,大家的这种期望注定是要落空的。因为这个时候是教育史上最特殊的一个时期,所以实际上,学校已经变得和大多数人想象中不太一样了。
首先要知道,这次复课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把整天在社会上“打漂儿”的那些孩子收拢回来。
因为在这个时期,社会上有许多狗屁倒灶的事儿,都是由这帮“浪在社会上”的孩子们惹出来的。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社会的治安情况。若再不加以整顿,恐怕还会越演越烈。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孩子们不安分。人一闲着,自然就要“生簧”。(土话,生事,惹是生非的意思。)像这些精力最为旺盛的半大小子,又哪儿能踏实在家呆着家里待不住,可不得奔大街野跑撒欢儿,滋点儿事儿,寻找点儿刺激吗
所幸停课的时间尚短,这帮孩子们也还没彻底“挣断缰绳”,因此在学校和家长的共同要求和监督下,大多数的孩子还是按时回到了学校。
不过,由于这时候文化已经不值钱了,孩子们归校之后,学校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走错误的“白专路线”(白专是特殊时期的特定名词,专指只知道埋头钻研业务和学业,但不重视政治学习的行为),所以上边就提出大中小学校“复课闹革命”的口号。于是乎,上学在当时主要任务就变成“闹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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