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想想就知道,风吹日晒的,有所破损难免。
因此像每年立夏之后,都要对房屋进行岁修。
抹顶子,刷清灰水,铺砖补瓦,还要对墙缝补漏。
而洪家的房又确实不一般,大宅门啊。
不提那个“金丝楠”的楼阁,也都是重檐歇山顶、单檐歇山顶的样式。
一般人实在弄不来,还必须得专业人士出马,这又给单香筠添了不少麻烦。
这么算一算,她哪儿还会有什么工夫去忙和石头小楼的事儿啊。
实际上,虽然她自己一直记挂在心里。
可几年下来,也就规划好了七成的方案。
真要到具体施工的时候,还不知得等多久呢。
想想吧,这样的状况下,洪衍武的忧虑能不加重吗
所以说,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想过要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古建队了。
因为这样,既能满足他自己的需要,还能外头去承揽工程。又有多么好呢
特别是这一行可是欣欣向荣啊。
除了四合院方面的私房业务可以做,像公园扩建和文物保护等项目都可以接啊。
发展前景大得很。
只是当时要成立古建队的话,却又面临种种难题,有些不太现实。
别忘了,改革开放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过程。
首先政策上就是一关,远没有到允许私人开办公司的程度。
洪衍武曾经特意为此事问了宋国甫。
但得到的答复是,“个体户就是个体户,不具备法人资格。”
不能开公司,你还怎么雇人啊
没有一个法律承认的正式经营载体,你又怎么签订合同,承揽工程啊
而且洪衍武要碰这一行,他最终目的可不是搂钱。
他真的需要,技术远胜于盈利。
所以他就少不了像单先生,或是他女儿这样的真正行家帮忙掌舵才行。
可这年头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思想意识啊
赚点外快就已经算是离经叛道,出圈儿的不得了。
别说单先生父女了,就是老工匠们。
真让人家扔了专职工作,去下海扑腾,也没几个人愿意迈出这一步的。
最关键的是,人家单家又是什么样的家庭啊
重精神文明,远甚于物质财富。
对于古建行,人家是有着崇高理想和事业追求的。
那是为了全体的华夏子孙在保护老祖宗的文化遗产。
面对这样的人,洪衍武觉着自己俗气至极,颇有自惭形秽之感。
他相信哪怕不惜重金相请,可人家也是绝不会为了私利而动心的。
所以这事儿呢,左想右想的,他也没好意思张口,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他惦记的是,等几年,国家允许私人公司存在了。
他跟单先生父女也近乎点了,再提这事,成功率可能还高点。
可现在呢,偏偏情况又有所不同了,真有点逼得洪衍武不能不把这个念头提前实施了。
敢情他手里的房子和钱,是越来越多了,简直都成了一种负担了。
先说房子。
别忘了,洪衍武当初通过政策弄回来的,可不光洪家老宅,还有他母亲娘家的宅邸呢。
而完颜家的“半亩园”,那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知名院落啊。
据王蕴琳所言,那是清初造园家李渔设计的精品杰作。
园内垒石成山,引水为沼,平台曲室,有幽有旷。
结构曲折、陈设古雅,富丽而不失书卷气,雅致至极。
而且完颜家好戏,又有钱。
几代人下来,家里不惜花费重金,还修了个不亚于王府样式的戏台。
那藻井、彩画更是堪称巧夺天工,漂亮极了。
谭鑫培、杨小楼、梅兰芳,不知多少梨园名角儿,都在上面唱过堂会。
像这样的宅邸,那不用多说,必须得交由真正的行家里手来修整呀。
否则别说重现昔日胜景了,恐怕就得糟践了。
特别是近些年,自打部队三产工厂从“半亩园”一撤出,那里就再没住过人了。
如今是野草丛生,蛇鼠横行,鸟雀架窝。
有的房甚至已经开始漏雨了。
要是不尽快翻修维护一下,恐怕就变成危房,成了聊斋一样的景致了。
而除此之外呢,可还有洪衍武后来陆陆续续添置的房产呢。
由于这小子从单先生那儿,大致懂得了宅邸样式等级的区别和特点。
他购房又重地段,专好京城核心区位置的房产,以独门独院为最爱。
所以他买房是一门儿灵。
那眼睛贼得很,只是碰上有来历的院落就绝不会错过。
不说别的,他“光明胡同”那个拿来办“人和车厂”的两进院子。
就是因为他看中了“金柱门”,知道不是一般人住的,才肯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后来他曾特意查证了一下。
果不其然,那居然是荣禄叔父奎俊的一处别院,最终送与荣禄供其养外室用。
而他在“金鱼胡同”又买下的一套小偏院儿呢。
看着虽然不起眼,只是个三合院。
可他的父亲却能很笃定做出判断,说过去整个金鱼胡同都是那桐的,这房毫无疑问是曾经属于“那家花园”的一部分。
此外,他还买下了一套前海西街的院子。
别看只是“如意门”,里面还住满了杂七杂八的人,成了大杂院。
可单先生听说里面带花园子,不少地方还有石雕和字迹,曾特意去过一趟。
看过了又回去查了资料,最后居然告诉他说,这里曾是乾隆十一子永瑆,正福晋富察氏的陪嫁。
而且后来易手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飞来横福
这刚一进了“陟山门街”单家住的院子,洪衍武就碰上个新鲜事。
只见单香筠手抡铁锤,正动手拆自家的小厨房呢。
而单先生六十多的人了,也弄辆小车在一边往车上扔砖呢。
但见那一地的碎砖破瓦,动静大了去了。
见此情景,洪衍武当然也得上手帮忙啊。
他把带来的礼物往旁边一放,就自觉捋胳膊挽袖子过去了。
直接抢过单香筠手里的家伙,耍上力气了。
可跟着他就奇怪了,这厨房好好的,干嘛要拆了啊今后吃饭怎么办啊
而且父女俩这脸色也是不好看,见他就点点头也没话。
还有左邻右舍怎么都不见来帮忙啊,只见隔着玻璃偷望的……
这怎么了这是
等到墙一彻底推到,顶子都弄下来了,一脑袋灰的洪衍武再一打听怎么着
嘿,鲁莽了!
合着单家是让人给欺负了!
这事儿起因啊,是因为单家小厨房挨着的房子里,新搬来个故宫工程管理处提拔上来的副处长。
这位爷纯属小人得志。
新官上任,又得了房,有点美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别看官儿没多大,可那小官僚的习气大了去了。
他嫌单家的小厨房上头老有猫来,后窗户闹腾,还说有油烟味。
就为了这个,他就让单家拆房。
那单家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啊
单先生就客客气气跟他商量,说自己家有实际困难。既然没碍着您的采光,何必呢
可这小子仗着自己是单香筠的领导,不听啊。
先是利用手里的权利给单香筠“穿小鞋”,压着她那就差一哆嗦的转正关系不给办。
后来见单香筠不肯低头,他又把这事儿捅到了故宫房管科。
说单家的房是违章私建的,让房管科处理。
房管科怎么解决
一个退休的营造专家和一个在职的副处长,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向着谁。
当然是照样下令让单家拆房了。
好在单家这院里住了三十来年了,老邻居们也是故宫的人。
大家都看不过眼,也知道以单先生那种“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孤寂与清高。
靠他自己的人脉关系度过这一关,是门儿也没有的
于是有人就主动去找了院里领导反映,替单家的事儿说项,想让领导出面协调。
可没想到嘿,这副处长消息还真灵通。很快他就知道了。
而这小子简直是个搞强拆的人才。
他真有绝的,为了抢在领导开口之前达到目的。
他居然拿着房管科的大令,自己召集了工程队里的人。
搞突然袭击似的,带着人来拆单家的小厨房。
虽然应卯的人不多吧,可那也都是单香筠的同事啊。
这下单香筠真是伤心了。
眼瞅着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都上门逼她来了,这心里真跟刀子割似的。
她是个要强的人,眼见此情此景,索性也不假别人之手了。
当时跟父亲一商量,拆!
结果就是这么巧,正拆到一半的时候正被洪衍武赶上了……
嘿,听完了这些话。
洪衍武当时是既悔又怒啊。
心下一个劲儿埋怨自己。怎么没问问,就直接上手了
这火儿也腾一下起来了。
心说单家这亏吃大了啊!这哪儿行啊!
要依着他的性子,接下来即便不演绎一出“鲁提辖怒打镇关西”。
恐怕也得黄宏附体,论起大锤,给那副处长的家也砸喽不可……
可问题是,几乎一瞬间,他又动了另一个念头。
单家确实憋屈,可对他而言,这却是一场飞来横福啊。
他要不懂得抓住这个良机,好好的撺掇撺掇,那才“傻波依”了呢。
就这样,这小子的义愤填膺全下去了,反倒很不厚道的装聋作哑上了。
他闷头也不说话,嘁嗤咔嚓,干得格外欢实。
以极高的效率,很快就给一地狼藉收拾利索了。
剩下的事儿自不用说啊。
回屋一关上门,单香筠情不自禁的哭了一鼻子。
单先生同样怒气难耐,拿着茶杯的手抖个不停,根本没法给洪衍武倒水。
当然,洪衍武这时也顾不上喝了。
他的精神头全放在怎么装好人上了。
一边,是好言好语劝慰单家父女不值得为小人生气。
另一边,是咒骂隔壁的副处长仗势欺人,忒不是东西。
同时呢,他还摇头咂嘴的继续拱暗火。
说真没想到啊,单姐回来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临时工。这也太不重视专业人才了!
跟着再故意哀叹,说这不又跟头几年一样,成王八当道了吗
碰上这样的领导真是倒霉。那以后还能待啊,玻璃小鞋不得天天穿着啊
好,这就算铺垫到位了,眼瞅着情绪挑动得差不多了,单家父女均显露出忧虑。
洪衍武这才赶紧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抛出了橄榄枝来招揽。
到这会儿他的态度可就大逆转了,一举转为热情和真诚。
不但故作高尚,慷慨激昂的把成立古建队的必要性倾诉了一番。
他还拍胸脯保证资金充足,绝对放权。
最后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想让单先生父女搬进他金鱼胡同的小偏院去,以解决他们眼下的实际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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