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黑斗篷踹了浴桶一脚,上好的香柏木浴桶竟被他活生生地踹断了一块木板,里头的洗澡水从缺口处哗哗地往外溢。
外头长安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那两扇紧闭的房门。无人应声,诡异的声响,让那门后的世界显得扑朔迷离。
她好奇心不算小,但是,今夜刘光初那边很可能会出事,郭晴林这边她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即便不会真的伤害到她,刘光初那边她可耽搁不起。
她回过头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回到房里后,吹灭蜡烛,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看着郭晴林那边。
郭晴林在房里听着长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终不可闻,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黑斗篷踩着满地积水来到榻前,伸手钳起郭晴林的下颌,道:“你且得意,只消最后别哭着来求我。”
郭晴林别过脸,道:“彼此彼此。”
黑斗篷捻了捻落空的手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长安从窗户缝里看清了从郭晴林房中出来的是黑斗篷,不由暗暗眯了眯眼。
这黑斗篷于她而言就像颗定时炸-弹,若能除掉该多好
看来必须让太瘦设法给她研制出一件能远程攻击的武器才行,只是太瘦不算正经的武器研发人员,也不知能不能行管他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让他打发时间了。
长安关好窗户,回到床上准备睡觉。刘光初那边也不知是今晚还是明晚出事,她还是先养足精神再说吧。
半夜,急促的拍门声将长安惊醒。她原本就是和衣而卧,当即从床上起
坏透了
钟离章身为太医院副院正, 根据毒-药配制出解药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这种毒-药还是在太医院毒物档案中有记载的“真言”。
辨别出这种毒-药是“真言”后, 钟离章一度感到很是不能理解。如果真要害人性命,比这毒-药厉害的多得是,而据他所知, 这种毒-药既难配制, 又不容易致人于死地, 刘光初为何会服下此毒呢
长安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他,见他眉头微蹙目露疑光, 便知他对此事已起了疑心。
必须设法封住他的嘴。
刘光初会受不住痛将瓷瓶交出来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像他这种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哪个能忍痛,又有哪个不惜命
但,这不过才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这个计划最终能否达到预期目的, 最关键的步骤都在后头。而重中之重,就是要让刘光初相信, 怀之焱要他的命。
刘光初交出了瓷瓶,太监宫女们就从内殿被放了回来,除了那个假装受了重刑的小太监被长安放回去休息, 其余的依旧在清凉殿当差。
刘光初床前有人伺候,长安便对钟离章道:“钟太医, 我们借一步说话”
要做好一个太医, 除了上头得有人罩着之外, 宫里那点弯弯绕也是必须得有所了解的, 故而钟离章虽不常来长乐宫,对长安倒也不陌生。
两人来到殿外廊下,钟离章道:“不知安公公有何指教”
长安道:“钟太医,咱们虽说不熟,却也有过数面之缘,您是聪明人,杂家就不绕弯子了。您可知,上一任司隶校尉李儂李大人为何会遭贬斥”
钟离章道:“听闻,是被弹劾所致。”
“那钟太医可知他为何会被弹劾”
“这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行差踏错,也是在所难免的。”钟离章委婉道。
长安笑了笑,道:“钟太医说得对,但满朝文武,也不独独是他行差踏错了。最关键的还在于,身为人臣,万不能忘了真正的一国之主是谁。甘露殿那位虽眼下还未亲政,但若有人敢因为他尚未亲政就轻视他,李儂就是例子。”
钟离章:“……”
长安继续道:“钟太医,杂家知道今夜为何会是您值班,但陛下目前尚不知道。您应当也不想他知道吧。”
钟离章早听闻长安狡狯多智之名,原先见她年纪尚轻还颇有些不以为然,今夜一谈才察觉出她的厉害来,当即心口暗跳,面上却装作疑惑道:“安公公,您怕是误会了什么,今夜真的是许太医身子不适,我代他值班而已。”
长安笑道:“杂家误会自是不打紧的,但杂家必须提醒钟太医,陛下可不是个中规中矩公事公办的人,他尚年轻,容易冲动,偶尔狠下辣手也不过为泄一时私愤而已。钟太医确定要带着阖家老小冒这个险吗”
钟离章额上沁出冷汗,杜梦山与太后之间那点阴私他并非全然不知,小皇帝能在这种情况下活到现在并且越来越强势,自然是有他的实力的。还有半年他便要亲政了,就算这半年会发生什么事依然无法预料,但像他这种只想混口饭吃的人,就算熬,也得把这半年给平安地熬过去了。
刘光初中毒一事实在蹊跷,如今长安又特地就此事来警告他,只怕怀之焱要倒大霉,他还是及早撇清关系的好。
想到此处,他拱手道:“安公公请放心,您的好意,钟某心领,身也领。”
长安正想说话,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转身一看,却是郭晴林来了。郭晴林身为中常侍,宫中发生此等事情,他自是不能不闻不问。
“师父,您来了。”长安殷勤地迎上去,钟离章官职比郭晴林低,站在原地向他拱手作礼。
“听闻刘公子中毒了,你二人不在殿中伺候,却站在殿外做什么”郭晴林目光在两人面上游走一圈,问。
长安脸不红心不跳道:“刘公子年轻,知道自己中毒吓得跟什么似的,奴才不想让他担心,又要去向陛下汇报情况,所以就将钟太医叫到外头来问个仔细。”
“原来如此。那刘公子可要紧”郭晴林问钟离章。
钟离章道:“不打紧,救得回来。”
郭晴林颔首,抬步往殿中去。
长安小狗似地跟在他身边东嗅西嗅,郭晴林停步看她。
长安长眸一眯,笑得牲畜无害,道:“师父,您身上这股子檀香味好熟悉啊,奴才好像在别处闻过……”说到此处,她忽似想起什么一般,忙用手掩了口,低头不语。
郭晴林转身,冷声道:“你给我出来。”
长安示意钟离章先进去,自己乖乖跟着郭晴林重新来到殿外廊下。
“你再说一遍为师身上有什么味”夜色中,郭晴林一双眼眸光难测地盯着她。
长安讪笑:“师父爱干净,身上自是什么味都没有的。只是师祖身上,确确实实有股子檀香味,虽然那味道很淡,但谁叫他离徒弟那般近,还是被徒弟给闻到了。更巧的是,徒弟去过莲溪寺,莲溪寺有的姑子身上,也有这股味,一模一样呢。”
郭晴林面色不变,只用拂尘抵着长安的胸将她推到廊柱上,缓缓道:“为何突然交底清凉殿这事,是你的手笔”
长安道:“师父可别冤枉我,这事跟我半点关系没有。徒儿只不过意难平罢了。师父身上那么多陈年旧伤,摆明了就是师祖当年留下的,他对您这般酷烈,您却还处处为他着想,徒儿不甘心!”
“不甘心么同样的事,你不也曾对为师做过,为师也没把你怎么样。”郭晴林道。
长安愤愤道:“不慎中招与心甘情愿又怎能同日而语所以徒儿更嫉妒了,徒儿嫉妒得面目全非!徒儿甚至想过要把他的消息设法传递给太后,看他还能披着斗篷在宫中来去自如!”
“那你去呀。”郭晴林收回拂尘,伸指轻轻刮一下她的下颌,轻笑着转身走了。
长安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颌,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暗暗骂道:“死变态!”不过变态归变态,只要不来坏她的事就成。
御药房连夜煎了药来,长安亲自在刘光初床前服侍他喝了药,看他渐渐睡去,自己就在桌上趴到了天亮。
按着太医吩咐,刘光初早膳就喝了点稠稠的米汤,用过早膳之后又服了一副药。
长安看着刘光初精神好了些,便坐在床边上与他聊了一会儿天。
“安公公,能否请你去向陛下请示一下,我想见见我姨父。”刘光初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姨父明明说只是会让他身上发痒的药,怎么会变成毒-药呢这瓶子自姨父给他他就一直随身携带,没有被旁人碰过,不存在被人调包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姨父给他的,就是一瓶毒-药。他一定要找姨父来问清楚。
“好,不过陛下这会儿估计正在上朝,待他下朝了,奴才再帮您去请示。”长安温言道。
刘光初孤身在此,身边既无亲友亦无忠仆,又见长安昨夜在此彻夜守着他,心中不免对她生出几分感激之情来,道:“安公公,你是御前听差,本是伺候陛下的,让你在此为我的事奔波劳碌,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长安笑意微微道:“刘公子心中何须介意不管是伺候陛下还是按陛下的吩咐来伺候您,于奴才而言都不过是当差而已。您若要承情,也该承陛下的情才是。只是……”
刘光初见他好好地说着忽然又面露疑难之色,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长安欲言又止,回头对内殿中的宫人道:“你们先出去。”
宫人们退出内殿后,长安方凑近床头低声道:“按理说您是陛下的贵客,奴才不过是伺候的下人,有些事奴才不该多言的。只是奴才看刘公子乃水晶琉璃般清透干净的人,在这宫里实是难得,奴才不忍心您这般无知无觉地便遭了难,故而多说一句。您此番中毒一事,若就这么掩下来不让人知晓也就罢了,可是宫中人多眼杂,但凡有丝毫消息传了出去,只怕您的外祖家定会就此事问责陛下,以为是陛下要对您不利。且不管真相如何,他们一定会咬定您是受陛下胁迫才会如此。届时,不知刘公子要如何对陛下解释此事当然,若刘公子本意便是如此,就当奴才什么都没说。”
刘光初懵了,下意识地否认道:“我当然不……不是,为何你认为我外祖家一定会将我中毒一事推到陛下身上去”
长安看着他道:“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此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刘光初愣怔。
长安见状,也不多言,退后两步道:“奴才去甘露殿前看看陛下有没有下朝刘公子,您先好生休息。”言讫,她唤宫人进来伺候刘光初,自己出了清凉殿。
刘光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此事中得到最大利益莫非姨父说要接他出去的那些话都是假的目的就是哄他喝下这瓶毒-药
不,他不信。他与姨父虽然鲜少见面,但毕竟都是亲戚,且他的外祖父和舅舅们还在盛京,若无他们同意,姨父岂敢如此除非……
想到惊悚处,他急忙打住,告诉自己要稳住气,待见到了姨父,听他怎么说再做定论。
恰此时钟离章过来请脉,刘光初问他:“钟太医,我中的毒,凶险吗”
钟离章想起适才在外头长安那句“刘公子精神甚好,钟太医即便实言相告也无妨”,便道:“好在刘公子及时将毒物交出,如若不然,按公子当时情状,还真是凶险得很。”
“若是当时我未将瓷瓶交出,我……会死吗”刘光初追问。
钟离章把完了脉,将他的手塞回薄被中,收回脉枕道:“难说。”
刘光初默然不语。
钟离章道:“刘公子吉人天相,这两天好生服药调养,待体内毒素除尽,便无事了,还请宽心。”
刘光初见他要走,忙道:“钟太医请留步。”
钟离章回身。
刘光初屏退殿内宫人,看着钟离章问:“钟太医对我如此尽心竭力,不知是否是得了我姨父的关照”
钟离章心弦一紧,道:“刘公子误会了,您虽非宫中之人,但陛下让下官来为您医治,下官又如何敢不尽心”
刘光初见他否认,心中愈冷,遂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多谢你。”
甘露殿前,长安等了片刻,便见慕容泓与郭晴林褚翔等人从紫宸门那边回来了。
待慕容泓行至殿前,长安忙上前行礼。
慕容泓不悦道:“不是让你在甘露殿伺候吗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长安道:“陛下,是刘公子想见您,刘公子说想求您让他再见一见他姨父怀大人。”
慕容泓侧过身对郭晴林和褚翔等人道:“你们先回去,不必跟着了。”说着与长安两人向清凉殿走去。
不多时两人到了清凉殿内殿,刘光初一睁眼见慕容泓正从外殿进来,玄金二色的龙袍衬着他秀致绝伦的容色,竟比平时生生多出几分锋锐迫人的王者威势来,愈发的教人神摇意夺。
他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便强撑着支起身子来想要行礼。
长安忙上前按住他道:“刘公子,您身子尚很虚弱,还是好生养着吧。陛下不会见怪的。”
慕容泓面色不善地遣退殿中宫人,缓步行至榻前,眸光睥睨道:“听说,你想见你的姨父怀之焱”
刘光初被他的神情镇住,结结巴巴道:“是……是,请陛下成全。”
慕容泓冷冷一笑,艳若凛冬寒梅,看得人心魂欲碎。
“你在宫中服毒,你姨父就在前朝公然指摘朕将你强行留在宫中并对你狠下毒手。你居然还想见他,怎么,昨日筹谋得还不够,今日还想接着计划如何陷害朕不成如此明目张胆,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慕容泓抑着愤怒道。
刘光初张口结舌。
慕容泓话音方落,又伸手扶额道:“瞧朕,都气糊涂了。”他放下手,盯住刘光初,道:“你们既然敢如此设计朕,眼里自然是没有朕这个皇帝的,朕真是多此一问。”
“陛下,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吧,刘公子又怎会害您呢”长安试图为刘光初说情。
“住口!”慕容泓猛然一脚朝她踹去。
长安被他踹得向后跌去,后腰重重撞在桌沿上,震得桌上杯壶乱响。
慕容泓眼神微闪了闪,但很快又被怒意掩盖。他指着她骂道:“都是你这个狗奴才多事,若非你提议将他留在宫中,朕又何来这许多麻烦事!”
长安忙跪下道:“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慕容泓遂不看她,只
袍泽之谊
又一局
郑通去见赵枢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避过慕容泓在宫外的耳目, 时彦始终紧盯丞相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慕容泓得到消息后, 从画缸中拿出一沓卷好的纸来,上面记载的是上次学子闹事一事后,被他在朝上一句话断送了终身仕途的所有学子的名单。事后他曾让时彦他们去调查过这些学子的身份背景, 这沓纸就是时彦他们的调查结果。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