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他之前已经仔细看过了, 故而一展开, 最上面几张就是家世背景比较硬的那几名学子的档案,其中有三名学子与安国公张家有旁支或是姻亲关系, 两名学子与郑家有姻亲和依附关系。
慕容泓看着那五个名字静静地思虑了片刻,将那张记载着与张家是旁支关系、才学名声在求是书院也算名列前茅的学子情况的纸挑出来,其余的依旧卷起来扔回画缸里,这才叫人去唤褚翔过来。
“这个人, 朕要他的名字出现在今年的科举考生名单中。”慕容泓将那张纸递给褚翔道。
褚翔看了眼那张纸, 疑惑道:“陛下,这不是您下过谕旨终身不可参加科举之人吗”
慕容泓微微笑, 眼底透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深沉,道:“附耳过来。”
褚翔单膝下跪倾过身去,慕容泓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 褚翔领命而去。
当天夜里,长乐宫西寓所发生一桩命案, 一名蹴鞠队的队员起夜时不慎踩到顶球用的圆木棍, 摔倒时后脑勺正好磕到门槛上, 当场身亡。
褚翔得到消息时, 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自他升任羽林郎以来,长乐宫便三番两次地发生命案,若非此番通过现场多方勘验与诏狱仵作尸检证明纯粹只是意外导致,他都要怀疑这长乐宫中是否有人故意与他作对了。
尸体被抬走后,长安与袁冬走到离西寓所有一段距离的避人处密谈。
“为何这般处置”长安昨天来告诫他调包瓷瓶一事千万不能泄露,如若不然,蹴鞠队里的人都活不了。而晚上死的那个,正是将瓷瓶从袁冬那儿拿来给长安的那人。
袁冬道:“这个节骨眼上蹴鞠队一下子死两个人会引起怀疑的,所以奴才决定除掉一个,留下一个,反正除掉一个人,也足以对剩下那个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了。丁三是个惯偷,为人刻薄阴狠,家里只有一个瞎了眼的祖母。王小四除了母亲已经病逝之外,父兄俱全,且平日里言谈间对亲人甚是想念,若有人以他家人相威胁,他定会就范。两相权衡之下,奴才选择除掉王小四。”
“那丁三就一定可靠么”
“丁三只在乎他自己的命,只消不是真的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便不会开口。”
长安侧过脸瞟袁冬一眼,道:“行啊,这鞠,到底是又踢到杂家这边来了。”
袁冬忙俯首道:“奴才不敢,安公公于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断不敢这般阴奉阳违恩将仇报。只是,奴才能力有限,眼下,真的只能做到如此。”
长安正眼看着他,缓缓地问:“杂家于你有救命之恩”
袁冬道:“那日安公公让奴才服毒,又让奴才去郭公公房里。过后奴才仔细想过了,这件事唯一后果便是,郭公公以后不敢轻易来动奴才,因为有了那夜之事后,但凡奴才遭遇不测,褚护卫第一怀疑的人定然是他。若非是郭公公想要奴才死,奴才实在找不到安公公您这般行事的动机。”
长安哼笑道:“总算没让杂家白费心机。”她转过身,道:“你们虽然只是奴才,但毕竟是陛下的奴才,无凭无据之下,无人能来动你们。现在你要提防的是收买,栽赃和陷害。找几个绝对可靠之人盯住所有人,若有人有异动也别打草惊蛇,及时来向我汇报。”
“是!”袁冬领命。
长信宫万寿殿,慕容瑛面色阴沉地看着钟离章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手中捧着茶盏不语。
寇蓉在一旁低声道:“太后,您说这事,到底是怀大人做的,还是陛下做的”
慕容瑛垂下眸,一边撇着茶沫子一边道:“目前看来,八成是皇帝做的。”
“可是,怀大人提前跟钟太医打招呼,也很可能是为了事发后有个人证能证明他的清白。”寇蓉道。
“你错了,怀之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钟离章供出来的。皇帝还没有选妃,将来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儿进了后宫,哪个不需要和太医搞好关系。怀之焱若是为了洗清自己就把钟离章拉下水,以后太医院的太医们谁还敢为他们办事”慕容瑛道。
寇蓉想了想,道:“若要这样说,那他们最该讨好的不是太后您么。太医们再想帮他们的忙,也只敢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帮忙,大事上,还不得您做主么”
“郑通去找了赵枢,如你所言,这件事,怕是很快就要落到哀家肩上了。对了,闫旭川是不是说过陈佟之死与郭晴林有关”慕容瑛忽然问道。
“是。只不过,奴婢以为,人未必是郭公公杀的。”寇蓉
游泳
天还未黑透, 汤泉宫里的灯盏却已全部点起,金辉漫漫明光如雪。
长安进殿门就脱了鞋, 地上也不知铺的什么地板,木色微微发红,木质却细腻而温润。
上一层垂挂着帷幔的台阶, 帷幔里头是个汉白玉砌成的两丈见方的浴池, 有台阶下去的这一面铺着厚实的四合如意花卉纹栽绒地毯, 两侧靠墙的花木架上摆放了不少香花名卉,呼吸间全是清淡优雅的花香。
慕容泓疑心甚重, 当即吩咐随行前来的小太监们将花木统统搬出去,浴池边上只留了他与长安两人。
长安看一眼清澈见底的池水,腰一躬小跑到慕容泓身边狗腿道:“陛下,奴才伺候您宽衣。”说着伸爪子要去解他腰带。
慕容泓手一挡, 看着她道:“你不是说你会游泳么游给朕看。”
长安:“……”
“在这儿”长安指着那大不过一个卧室, 水最深处大约也只没过腰部的浴池问。
“怎么,你游泳还要挑地方吗”慕容泓道。
“不是, 这么浅的水,这么小的池子,真的施展不开啊。”长安试图跟他讲道理。
慕容泓眯眼, 道:“你个死奴才该不是又哄朕,其实你根本不会游吧。”
“奴才当然会游了……”
“那你还磨蹭什么要朕推你下去吗”慕容泓瞪她。
长安转身就向池子另一侧走去, 边走心中边嘀咕:你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瘦鸡, 一把骨头估计漂都漂不起来, 更别说游了。好好瞻仰你安哥矫健的泳姿吧, 这辈子你也只有站在岸上瞻仰的份了。
在另一侧池子边上站定,她摘下帽子解开腰带,脱下外袍扯下袜子,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剥得只剩中衣中裤。那动作比真正的男子脱衣还要豪放利落,哪有半分女子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的娇羞与腼腆
慕容泓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凭心而言,这奴才除了那张比一般奴才更明艳精致的脸之外,言行举止确实无一处像女子。
长安脱完了衣服,又开始旁若无人地做下水前的热身运动,拉伸肩部肌肉,拉伸腰部肌肉,拉伸腿部肌肉,拉伸腹部肌肉以及拉伸韧带等等。
慕容泓见她举止怪异,问:“你在做什么”
“奴才小时候有一次溺水为一茅山道士所救,他教奴才每次下水前做这几个动作,就能镇住水中的魑魅魍魉,等到奴才下水时,它们就不敢缠住奴才把奴才往水下拖了。”长安一本正经道。
慕容泓:“……”死奴才,说得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长安做完了热身运动,原想如前世一般往水中一跳,又怕池子太浅让自己头着地出洋相,遂转过身张开双臂背对着池子往后一倒。水花四溅中,她毫无悬念地沉入水底。
慕容泓见她沉下去了,心中一揪,但转念想到这池水浅,纵然出事他自己也能下去救她,心中才重新安定下来。
结果表明他果然多虑了,长安入水之后停都没停,当即一个灵活地翻身脸部朝下,臂划腿蹬,连气都没换一口直接就到泳池对面了。
从水下探出头来,她抹一把脸上的水,回身看着慕容泓道:“陛下,奴才没骗您吧。”
这浴池果然小了些,慕容泓都未看清她到底是如何游的,只看到水底一抹白影鱼一般姿态曼妙地一滑就到对面了。此刻见她衣衫尽湿地贴在身上,双肩如削腰肢细瘦,那胸口却还是如男人一般平平如也,不免目露好奇。
长安见他看她胸口,不觉羞耻只觉好笑。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人在青春敏感期,多少会对异性的身体构造产生好奇。这封建社会的少年,他终究也是少年,七情六欲与她那个时代的少年可没什么不同。
如是想着,她背靠在浴池边上,双肘向后撑在浴池沿上,看着慕容泓大喇喇道:“陛下,别看了,奴才这里没什么看头。您若是对这个部位有什么特殊癖好,将来选妃时将它定为选拔标准之一即可。”
慕容泓顿时面如火烧。他方才不过好奇之下走了会儿神而已,并非一直盯着她那里看,被她这么一挤兑,倒显得他有多下流一般。
他恼羞成怒,然而不等他发火,长安却又往水中一扎,潜泳到这头浮出水面,没事人一般笑眯眯道:“陛下,奴才可以上来了吗”
慕容泓颊上红晕未褪,绷着脸道:“不可以。”
长安:“……您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泓迟疑了一下,握着双拳似给自己打气一般道:“朕要学游泳。”
长安:“哈”
“朕不想这宫中有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朕进去了,就有死无生。”慕容泓道。
长安:未雨绸缪是好事,只是这地方实在不适合学游泳啊。不过也只有在这里学最安全,因为若是让人知道他学会游泳了,就不会想着用水来害他,那他这个技能就等于白学了,毕竟一个皇帝,整天前呼后拥的,没事也不会自己掉水里。
这样浅的水,这样小的池子,要教会一个人游泳……长安深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陛下,褚翔应该也会游泳吧,您何不让他来教您”无奈之余,长安忽灵机一动。
慕容泓不吱声,兀自拔下发髻上的金簪,除去外袍,穿着他素日里睡觉才穿的丝质睡袍步下台阶。
长安看着他衣袂飘飘地涉水而来,表情麻木:穿睡袍来游泳,很好,很有想法!
有台阶的那一侧水底角落里有石凳,人坐在上面池水正好没到肩部,慕容泓下了池子后就坐在那上面,不动。
长安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过去问道:“陛下,您不是说要学游泳”
慕容泓注视着眼前碧波粼粼的水面,喉头滚动一下,强作镇定道:“朕先歇会儿。”
长安弯下腰看他。
慕容泓见她又做怪样,忍不住警告性地瞪她一眼。
长安噗嗤笑出声来,道:“陛下,您该不是怕水吧”
“朕若是怕水,又岂会让你来教朕游泳”慕容泓面若冷玉道。
“有道理。”长安一指按在下巴上转身欲走,却在慕容泓放松警惕的瞬间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一边往池中拖去
走剧情
长安和慕容泓在浴池里折腾了近两个时辰, 最后,高贵冷艳的皇帝陛下终于学会了一个泳姿——狗刨。
长安觉得一个原本怕水的人能在两个时辰内学会狗刨, 高徒未必,但她绝对是名师了,所以心满意足。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告诉慕容泓这个泳姿名叫狗刨的。
……
由于刘光初主告, 辅国公府递的诉状, 怀之焱很快就被“请”去了廷尉府配合查案。
朝上没了太常卿是大事, 这外甥告姨父,岳父老泰山帮忙递状子的事也是鲜有耳闻, 一时间整个盛京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廷尉府新接手的这桩案子上,各条街上的茶楼日日爆满,百姓们猎奇的目光后, 无不透着这桩案子的影子。
荣和巷一间名为松风阁的茶社二楼, 一位二十出头的锦袍公子从窗口探出头来,对正路过楼下的张仁远唤道:“张兄。”
张仁远抬头一瞧, 原来是他最近新交的朋友李茂年。那日他喝多了酒又去赌坊投骰子,输得精光之际,想起自己流年不利事事不顺, 便于赌坊中吵了起来,险些没被人打死, 幸亏这李茂年及时出手救了他。
如今见他相邀, 他便转身进了茶楼。
“张兄, 看你这行色匆匆的, 是要去哪儿啊”二楼雅间,李茂年一边殷勤地给张仁远斟茶一边问。
张仁远形容消瘦眉目无光,开口便是自嘲:“还能去哪儿,去安国公府打秋风罢了。”张仁远的祖父与如今的安国公张懋是兄弟,只不过张懋是嫡出,而他祖父是庶出罢了。
李茂年笑道:“看张兄这话说的,若是以你的人品才学还需要打秋风的话,那如我这般人,岂不是只能去街面上行乞了”
张仁远端起茶杯,抑郁道:“李兄,你跟我不同,你是有前程的人,而我……呵!”他一仰头,以喝酒的姿势将一杯茶喝得涓滴不剩。
李茂年将桌上的茶果点心推到他面前,道:“张兄,你还年轻,凡事不能钻牛角尖……”
“牛角尖我这算钻牛角尖么君无戏言,陛下金口御断,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当然了,这也不能怪陛下,都怪我自己莽撞愚蠢自以为是,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那刘韬自己出去勾搭女人被人杀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他的事去太尉府前闹事不过都是受人挑唆罢了。唉,这茶实在无味,李兄,我请你喝酒去如何”张仁远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转移话题道。
李茂年忙阻道:“诶,张兄,这大白天的可不兴买醉。其实依我看来,人年轻时多经历些也未必是坏事,就如你此遭受了如此冤屈,将来待你踏入官场,你定会比与你同期入仕的更多几分小心与谨慎,绝不会再轻易落入旁人的圈套了。”
“入仕,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我倒觉得张兄尚可以博上一搏。”李茂年忽道。
张仁远一愣,抬眸看了李茂年半晌,方问:“李兄此言何意”
李茂年起身到雅间门口看了看外面,确定无人偷听,这才将凳子从张仁远对面搬到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不瞒张兄,自从与你相识以来,特别是听说了你的遭遇之后,我便一直十分揪心。凭心而言,就我听说过的那些世家子弟中,再没一个是如张兄你这般能读书会读书的。你出身名门望族,又才名在外,只消今年金榜题名,那将来平步青云定然指日可待。谁料想却因为这一桩飞来横祸毁了终身仕途,思之怎不令人扼腕痛惜你知道我是商贾出身,承蒙你不弃,愿与我结交,我便也想为你出一分心力。我别无所长,就是朋友多,你这件事,我托朋友出去多方打听,从传回的消息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什么生机愿闻其详。”张仁远忙道。
李茂年道:“张兄,你可知安国公府曾有过要与太尉府结亲的意思”
张仁远满目茫然,道:“这……我倒是未曾耳闻。不过这议亲在尚未确定下来之前那都是各家的私密之事,张兄如何能打听得到”
李茂年笑道:“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了,不管什么事,只要曾经真的发生过,被人探知便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位差点成为钟太尉儿媳的姑娘,就是安国公府长房大爷张其恭的嫡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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