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冯士齐僵着不动。
“既然不走,那我继续说了。”长安一边在牢中踱步一边道“赵王并非对你们冯家没有怀疑,只是,一来,他也有把柄在你们手里,比如说刘光裕杀害上一任知州之事,又或者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把柄,使他不敢轻易去动你们。二来,他手里并没有你们通敌的确切证据,万一擅动了你冯家,引起兖州动乱让赢烨有机可乘,他没法向朝廷交代。所以赵王与你们冯家,就在这种外人皆不知晓的情况下维持着这种微妙对峙的关系。
这时,新任兖州知州钟羡来了,赵王见他有身份有背景,性格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拿来对付你们冯家刚好。所以,就设计让他去你们冯家的驻地推行军田制。而你呢,也就将计就
晚安
冯士齐被那帮人手忙脚乱地抬出去后, 狱卒取来新的锁链将牢房门锁好。
长安走到牢房一角,扶着牢柱忍了半晌, 终是忍不住,一低头将刚吃下去的馒头都吐了出来。
耿全跟过去问:“你怎么了”
长安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喘息略显粗重, 道:“我没事, 看到冯士齐那张脸犯恶心而已。有水吗”
一名侍卫端了碗水过来, 长安漱了口,回到钟羡身边坐下。
“你受了伤, 你的面色骗不了人,到底怎么回事”此时此刻,钟羡也顾不得向她求证些什么,只关切地问道。
“没事, 被赢烨踹了一脚而已。”长安见遮掩不过, 便笑了笑道。
钟羡:“……”被赢烨踹了一脚而已赢烨的力量连他都抵受不住,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可是, 她显然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所以下午那大夫来给他治伤时她也没吭声,宁可默默忍着。
一想到她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他, 他便又是后悔又是羞惭,低声问道:“踹了哪里”
长安眼睛一斜, 道:“怎么你还想给我揉揉啊”
钟羡失血过多, 想脸红都脸红不起来了, 只有些无奈道:“都这时候了, 你就不能正经些”
长安笑了起来,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马上要去见赢烨,虽然不见得会有人来提问你们,但关于我与冯士齐的会面过程以及他的毒发之事,咱们还是统一一个说法比较好,就说……”长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他一番。
钟羡犹不能放心,道:“你何必这样以身犯险本来你可以装作不知的。如此一来,冯得龙为了救冯氏兄弟,必定与你死磕,而赢烨又是那般脾气,你若不救冯氏兄弟,性命难保,你若救了冯氏兄弟,他们也定然会记你下毒之仇。”
长安冷笑,用只有钟羡能听到的声音道:“除非冯得龙杀了赢烨,否则,冯氏兄弟死定了。待会儿你和耿全他们交代好我跟你说的话,以防万一。”说着,她挣扎着欲起身。
钟羡用左手拉住她道:“你还去见赢烨,你这状况,可禁不得他再施重手了。”
长安道:“放心吧,今日虽然吃了点亏,但也叫我知道了赢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再触怒他让他对我动手。”
“但是……”钟羡看一眼右边,低声道:“关押赵王家眷的牢房与我们相隔不过数间,我们既然能听到她们那边孩子的哭声,他们必然也能听到你与冯士齐的谈话声。若到时候赢烨提审她们,你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长安默了一瞬,道:“她们很快就会死了。”
钟羡:“……”
长安不去看他的目光,也没再多言,过去叫狱卒上去通禀说她求见赢烨。
有了冯士齐的例子在前,这回那狱卒学乖了,一声不吭立马去替长安传话。不多时,便有两名士兵下来带了长安出去。
旌德殿里杯盘狼藉,显然刚举办过一场晚宴,如今宴席已散,只赢烨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喝酒。
长安一进殿发现殿中酒气弥漫,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不妙,万一赢烨这厮喝醉了可就惨了,神志不清暴力加倍,自己这条小命恐怕真保不住了。
念至此,她偷偷觑一眼上面的赢烨,发现这个自称“朕”的男人喝酒居然是用碗的,案几旁的地上放着两只酒坛,一立一倒,估计都空了,桌上还有一只。
这男人脾气不好,一点就爆,是故她也没敢细看,一眼扫过发现他坐得还算四平八稳,也不知道到底醉没醉。
来到主座之下,长安下跪行礼,故意做出护疼痛楚之色。
赢烨仰头灌下一碗酒,放下碗动作豪放地拭一下嘴角,问:“你有何事”
听声音倒还不像已醉的模样。
长安跪伏在地,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道:“陛下,皇后娘娘说,您高兴时喝酒,不高兴时也会喝酒,有时候喝醉了还会唱歌。自别后,您定然是不开心的时候多,她时常担心您会借酒消愁,醉饮伤身。”
赢烨本来已经递到嘴边的酒碗顿了顿,终究还是搁回了桌上,面色不善地看着长安问:“你为何要来与朕说这些”
长安道:“陛下今日这一脚要了奴才半条命,往后若是再来一下,奴才怕是就死了。奴才在宫里时就为您与皇后娘娘之间天下无双的忠诚与深情所感动,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您的面,必须在自己死之前将皇后娘娘想对您说的话统统告诉您,如此,才对得起皇后娘娘一番相护之恩。”
与这赢烨的初次见面虽是糟糕透顶,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长安在被又掐又摔又踢之后,多少也对赢烨此人有了个更深刻也更真实的认识。他这个人自负武力高强,为人刚愎自用说一不二,在旁人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且容不得一丝挑衅,性格急躁做事不计后果,含沙射影抑或类似激将的说话技巧在他面前完全不管用,必须将他想听的直接说出来,才能引起他的注意。但一旦涉及陶夭,他又会显得异常敏感并过度解读。
在这样的人面前,长安只找到了一种保命之法,那就是示弱,并说他想听的,听得懂的,又不会被过度解读的话。
他看到陶夭的那枚香囊后踹了她一脚并差点杀了她,可这一点正好证明他对陶夭用情极深,所以当他看到那个香囊后第一反应不是这个香囊本身意味着什么,而是陶夭在做这个东西的过程中又受了哪些罪只有心里对对方的处境极度担忧,才会敏感若此。
他这种性格的男人,对自尊和骄傲的需求都会明显高于一般男人,而心爱的妻子落在敌人手中三年他都没能将她救出来,这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绝对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所以长安揣测他目前这种极度的暴力与专横,可能是用来掩饰他内心深处极度的不安和挫败的一种表象而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她这个知道陶夭具体情况的人出现之后,他却并没有向她打听陶夭的生活现状。这其实跟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这会加重他心中的那种挫败与不安感,直到用暴力与专横也掩饰不了时,迎接他的必然是全面崩溃。
所以她必须争分夺秒地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她能赶在冯得龙赶来发难之前安抚住赢烨的情绪,今夜这一仗,她才有赢面。
见赢烨不说话,长安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语气道:“若是陛下不想听,奴才这就退下。”
 
挑拨离间
赢烨正在气头上, 没心情见冯得龙,便问进来禀报之人:“他有什么事”
那士兵道:“冯将军没具体说, 只说是有要事。”
赢烨想着兖州的局面还要靠他去收拾,遂道:“叫他进来。”自己转身回到主座上坐下。
冯得龙进得殿来,见殿中椅倒桌翻一片狼藉, 一抬头又见长安正跪在主座之下的阶旁, 当即也顾不上别的, 上前行礼道:“陛下,此人对末将之子下毒, 如今犬子危在旦夕,还请陛下准许末将将此人带回府中为犬子解毒。”
赢烨闻言,皱眉看向跪在阶下的长安。
长安先是一副茫然不解之相,见赢烨看她, 忙辩解道:“陛下, 奴才冤枉,奴才已是阶下之囚, 如何还能对冯公子下毒请陛下明鉴。”
“你还敢抵赖!明明是你自己亲口承认在赵王寿宴之上对士齐和士良都下了毒,为报复我等迎了陛下前来捉住了钟羡,你还特意将士齐叫去牢里以言语刺激他以催进毒发过程, 如今却又矢口否认。”冯得龙抬头向赢烨抱拳道“陛下,犬子与此人打过交道, 知晓此人心计甚深, 如今他这般作为更是显得居心叵测, 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受他蒙蔽。”
“陛下, 奴才冤枉。”长安赶紧朝赢烨一个头磕在地上,做出全然臣服之状,惶急道“奴才叫冯公子去牢中,不过是为了试探他有没有将赵王书房有密室之事告知陛下。奴才是这样想的,能被赵王藏在书房密室之中的东西,定然对赵王乃至整个兖州都十分重要。这个密室是奴才发现后告知冯公子的,若是他将此秘密告诉了您,那么这个功劳也该有奴才一份,若是他没有将此秘密告知您,那么奴才可以用不揭发他为条件让他自行来向陛下坦白,以此换奴才一个生机。至于冯将军说什么刺激毒发,奴才真的不知所云。”
冯士齐方才在牢中的反应让长安验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赵王密室中关押的的确是冯士齐的亲娘,冯得龙的女人。她猜测冯得龙投靠赢烨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但,作为一个男人,她赌冯得龙不管是以什么理由投靠的赢烨,他绝对说不出‘刘璋抢了我的女人,我不敢也没这个能力去抢回来,所以我要背叛他’这样的话。如今她将这个秘密挑明了,看冯得龙怎么解释这密室之事即便他能让赢烨相信密室中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他的女人,那么赢烨也定然会对他投靠自己的诚意产生怀疑。
没错,她今夜要做之事,就是当面离间这两人的关系。冯得龙当初能为了自己的女人背叛刘璋,如今,焉知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而再次背叛赢烨呢
不出所料,冯得龙听长安突然提起赵王书房的密室,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赢烨虽脑子不见得有多灵光,眼神却好使得很,冯得龙这表情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问:“赵王书房有个密室”
“陛下,此人是在混淆视听转移视线,您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冯得龙道。
赢烨面色一沉。
长安维持着额头抵在地上的姿势,唇角却弧度极轻地弯了一下,心道:冯得龙,你慌了。要自己亲手剥下自己道貌岸然之下的遮羞布,很难吧!
“你的意思是,他在胡说,赵王书房根本没有密室”赢烨再问冯得龙。
“奴才万死不敢欺骗陛下,赵王书房书桌后那道屏风便是地道入口,陛下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查看。”长安抢在冯得龙开口前表忠心道。
冯得龙主动交代的先机又被长安抢去,面色难看至极。
赢烨的面色也未比他好看多少。
事到如今,冯得龙知道再遮掩下去只会弄巧成拙,遂抱拳道:“陛下,刘璋书房中确实有一间密室,但里面并非存放的什么重要之物,而是……一个女人。”
“既如此,为何要对朕隐瞒”
冯得龙沉默了一下,道:“末将曾有个妾室,十数年前突然失踪,外间传言她与人私奔,但末将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落。前不久犬子在赵王书房下面的密室中发现了她。”
“也就是说,这个密室里关着的其实是你失踪的妾室。刘璋既然觊觎你的女人,你总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吧,在此之前,你就不曾怀疑过他”赢烨问。
冯得龙眉眼低垂,道:“怀疑过,但,因为一直没能找到她,所以,怀疑,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
赢烨见面前有一碗酒,习惯性地端起来想喝,想起长安的话,又放下,道:“来人。”
门外进来一位校尉。
赢烨吩咐道:“带几个人去把刘璋书房屏风下面的密室搜一下。”
见他如此,长安知道虽然冯得龙言语中尽量淡化了妾室一事对他自己的影响,但赢烨已经不那么相信他了,所以才会派人去搜查密室。真说起来,赢烨和嘉容这对夫妻的情商还真是有的一拼,嘉容反正傻白甜且不去说她,这赢烨作为一个上位者,在事实未明之前居然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手下的怀疑与不信任。不过也好在他有这些缺点,如若不然,这么能打,谋略又好,这天下还有慕容泓什么事
“你是否知道密室之中关着的是个女人”赢烨又将目光投向地上的长安。
长安暗忖:这赢烨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嘛,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若是她知道密室中关着的是冯得龙的妾室,那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无疑就是当面挑拨他们之间的君臣关系。
“奴才不知,奴才叫冯公子过来就是想问他密室之事,他不肯说,奴才正在猜测密室中是什么东西时,他忽然暴怒,接着口吐鲜血,奴才委实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长安道。
冯得龙已经从冯士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如今听长安这般抵赖,真恨不能上去一脚踢死她。
“陛下,此人给犬子下的是延时发作的毒-药,士齐已然毒发命在旦夕,士良也被大夫诊出脉象异常。陛下若要问责密室之事,末将一力承担,还请陛下先让末将将此人带回去为犬子解毒。”想起自己出来之前冯士齐的惨状以及大夫的束手无策,冯得龙开始着急起来。
“陛下明鉴,在您把奴才抓起来之前,奴才与冯士齐乃是合作同盟关系,奴才对他是十分信任的,甚至连刘璋寿宴的事都交由他去善后,奴才又怎会对他下毒”长安一边努力为自己辩解一边又不动声色地给冯氏兄弟扣上一顶背叛同盟的帽子。
“正是因为你对他下了毒,所以你才会让他去善后。若没有这回事,他又岂会指认是你对他下毒”冯得龙逼问道。
“冯将军,做人可要讲良心,你回去问问冯公子,当日我给他解药,是不是把整瓶药都给他了他留下的那些人必然也都服了我给的解药,若是解药中有毒,他们必然也会中毒,他们出现中毒的症状了吗”长安故意模糊给冯氏兄弟的那两粒药是自己亲手喂他们服下的这一事实,反正当时赢烨和冯得龙都不在场,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形到底如何。
冯得龙被问住。
赢烨想了想,觉得有理,问冯得龙:“其它服了解药的人有没有中毒”
冯得龙看长安一眼,道:“这一点末将尚未去关注。只是陛下,若不是此人对犬子下毒,性命攸关,犬子若是诬赖他,岂不是误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末将以为,不管其中有多少蹊跷,下毒之人必是此人无疑。”
赢烨再次将目光投向长安,道:“冯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若真是诬赖,他怎么不诬赖旁人,偏偏诬赖你”
长安抬起头来,看着赢烨道:“奴才原本不知,但通过今天之事,奴才以为,冯公子对奴才如此记恨处处刁难,直欲除之而后快,大约是因为奴才让他放走了一个女人。”
冯得龙见长安一再岔开话题,急道:“陛下,您休要听她胡诌,她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陛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奴才说的是不是事实他自会分辨。冯将军,好歹此事关乎冯公子的性命,你还是容我把事情说清楚的好。
陛下,我说的这名女子姓纪,原是冯府西席的女儿,只因冯公子看上了她想纳她为妾,冯公子的正房不愿意,遂设下毒计让她被赵王世子刘光裕看上。
刘光裕为了得到她,杀了她全家连同当时的兖州知州,而冯公子为了抓住刘光裕的这个把柄,便将纪小姐与其弟作为人证扣押在自己手中。
奴才与冯公子接触一段时间后,纪小姐见奴才在冯公子面前能说上话,便求我救救她们姐弟俩。奴才本不欲多管闲事,但那纪小姐天生丽质,哭起来的模样让奴才想起了宫中的皇后娘娘,这才生了恻隐之心,以与冯公子合作对付刘璋为条件,让冯公子放纪家姐弟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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