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尹蕙强忍着泪意点点头,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回去吧。”
裴滢走后,她刚想屏退丽香等人独自哭一会儿,丽香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拿出个小纸包给她。
“这是什么”尹蕙问。
丽香小声道:“那小太监说是选侍您二哥托人带进来的。选侍您的二哥说,这东西猫喜欢,陛下过寿,您若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就做个他的猫喜欢的玩意儿也成。只要他的猫成天叼着您送的东西,陛下看到了自然也就会想起您了。”
尹蕙小心地展开纸包一看,好像是什么植物的粉末,闻闻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那小太监以前就替她和她二哥之间传过书信,应该是可信的。可是……
她心中一团乱,对丽香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丽香下去之后,她转身扑在床榻上,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半个月后,益州剑川。
深夜,漱玉楼下的门突然被人砰砰一顿砸,钟羡和长安几乎是瞬间惊醒。
楼下守卫打着哈欠一般去开门一边问:“谁啊”
门打开,外头顶风冒雪而来的內侍脸都快冻变形了,进屋跺着脚道:“快去把龑朝的小太监提溜下来,陛下要见他。”
长安在楼上听了,连忙开始穿棉袄,钟羡想下床,长安道:“别动了,外头冷。我也不是里面没穿衣服。”
“如此深夜,他为何突然召见你”钟羡脸朝着床榻外面,顾虑重重。
长安一笑,安慰他道:“别担心,说不定是好事。”
钟羡不敢回头,他听着外头虎啸般的风声,道:“外面太冷了,你把我的棉袄也套上,别冻病了。”
长安闻言,也不客气,真的将他的棉袄套在自己棉袄之上,穿得跟个鼓鼓的大包子一般。堪堪收拾好了下床,守卫也到了楼上。
长安跟着那內侍顶着风雪往赢烨的寝殿跑,天黑路滑,一路上摔了好几跤,幸好穿得厚,所以也没多疼。
到了赢烨的寝殿,內侍自动退下,长安行完礼,半晌不闻声音。她偷偷抬头一看,见赢烨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沿上,一肘支在腿上,手里拿着嘉容做的那只香包放在鼻端,闭着眼不动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长安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遂也不敢去捋虎须。他不语,她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一坐一跪,相对沉默着。
“跟我说说她的事。”良久,赢烨忽然道。
长安一直全神贯注着,闻言,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陛下想听皇后娘娘哪方面的事是生活琐事,还是与您有关的事”
“什么都好,只要与她有关。”赢烨依然闭着眼。
“嗯……皇后娘娘并没有瘦,至少在奴才离开皇宫时,她还是天天好吃好睡的。她说她瘦了您会心疼,所以她一定不能瘦。皇后娘娘性格很好的,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从来不会记在心上。她总是待人真诚,很容易相信旁人。奴才告诉她宫里的人不可信,她才懂了要提防旁人……”长安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
不知何时,赢烨的眼睛睁开了。他看着虚空,眼神却很专注,就仿佛那里并非空无一人,而有他的所爱一般。
酷刑
范业得到赢烨放钟羡离开的消息, 连夜冒雪赶到赢烨的寝殿苦劝不已。
赢烨不为所动,只道:“朕心意已决, 尔无需再劝。”
范业正不知如何是好, 內侍忽来报:“陛下, 亚父大人回来了。”
本来背对着范业站在灯前的赢烨猛然回身, 问:“在哪里”
话音刚落孟槐序已被人搀扶着进得殿来, 跟在他身后的傅崇上前向赢烨行礼道:“陛下,末将不辱使命, 将亚父安全带回。”
那边孟槐序颤颤巍巍地摘下积着薄雪的风帽,看着赢烨道:“陛下,老臣回来得迟了。”说着, 欲对赢烨行礼。
赢烨忙上前两步将他搀住,见他消瘦病弱形容枯槁,又惊又愕, 道:“亚父, 年余不见,何以病瘦至此”
孟槐序摇摇头,道:“慕容泓为了瞒住长安的身份,在大龑发下海捕文书缉拿老臣,老臣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保住长安的身份亚父此言何意”赢烨不解道。
“咳咳, 咳!钟羡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不是什么大龑皇宫内籍籍无名的內侍晏平, 他是长安, 慕容泓的心腹亲信, 也是杀死陶之的凶手。”孟槐序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咳嗽。
赢烨瞪大了眼睛,问:“此言当真”
孟槐序点头,见赢烨似欲叫人进来,又道:“陛下,老臣斗胆,已将这满口谎言欺君罔上的太监及钟羡一行人带回。陛下,若论揣摩人心因势利导,这太监乃是其中佼佼,所以才能成为慕容泓的心腹臂膀,您千万不要再上他的当。”
赢烨握拳,眼中喷火:“他竟敢欺骗朕!”
孟槐序道:“陛下请息怒,这太监既然是慕容泓的心腹,定然知道慕容泓不少秘辛,请陛下将他交给老臣,老臣让他将秘密吐干净了,再交由您发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赢烨略有怀疑地看着他,道:“可是你的身子受得住么”
孟槐序道:“此人奸诈,若换了旁人去审他,多半要被他糊弄过去。陛下请放心,老臣心里有数,若实在力不能支,断不会逞强。”
赢烨道:“那就依亚父所言。”
天牢内,长安心事重重地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将钟羡叫到一旁,拿出赢烨给她的那枚扳指对他道:“钟羡,明天若是赢烨不召见你,你就以要还他扳指为名求见他,告诉他,丞相府曾有人托赵椿带加了花生粉的栗子酥进宫去给陶皇后,害得陶皇后差一点殒命。”
钟羡警觉,问:“你为何不亲自求见他”
长安摇头,道:“如不出所料,那孟老头应该已经去赢烨那里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了,且不会让我有机会再见赢烨的。我若想再见赢烨,除非是他召见。”
“你的意思是,那姓孟的会先对你下手”钟羡忧虑道。
长安仰头看着他,道:“钟羡,别为我担心。事到如今,你应当也能看得出来,我的心愿是如果我们都能回去,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至少你得平安回去,如若不然,我便是死也不会瞑目。你不会让我死不瞑目的是不是”
“我不会让你死。”钟羡道。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孟老头的阴险你是领教过的。他不是赢烨,在他面前,你与我同生共死的计谋未必会奏效。你若用你的命威胁他们不许杀我,他们用耿全等人的命威胁你放弃保我,你怎么办你忍心他们那么多人为了救我一个人而死么”长安问。
钟羡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因在牢中关了几个月也瘦得不成人形的耿全等人,痛苦地握起拳头。
“钟羡,虽说人这一生,差不多就是一个选择的过程。但在此事上,你不用选择。孟老头想对付我,那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但耿全他们却是因为你才会被关在这里的,你有责任将他们带出去,让他们保住性命,回到自己的父母家人身边……”长安正说着呢,牢外走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的,两名狱卒到了牢前,打开牢门喝道:“长安出来!”
钟羡见果然有人来带长安走,顿时就急了,一把抓住长安的手,浑身僵硬道:“我做不到!”
长安猛然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做不到,指望谁来做我吗我为你做得还不够多”不等钟羡反应,她转身便出了牢门。
 
改变
天牢里面, 钟羡额上鼓起了一块红肿,表情怔怔地坐在冰冷的牢房一角不语。
他在回想, 在思考。
为什么每次长安都能救他于千钧一发之际, 而当她遇难时, 他却不能回报以同样的善意
在这里, 什么家世身份武力统统都不管用了, 大家拼的不过就是一份心智和胆魄罢了。
是他笨吗不,他不笨。是他胆小吗不, 他根本就无所畏惧。
那他为何做不到因为他还秉持着他的品德与操守,宁折不屈,言必有信。
可这有什么用
一死容易, 可死了之后呢他对不起对他委以重任的君主,对不起将他抚育长大的父母,更对不起与他生死与共, 一心求生的长安。
长安曾对他说, 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在成全他自己。他曾不愿承认,可落到这个境地,他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否认
长安曾问他,敢不敢做不那么完美的自己
他想他现在可以给她答案了。他原本就不完美, 但从今往后,他要努力做得完美一些。
看着手中长安留给他的那枚青铜扳指, 他自觉不能这样等到天亮, 谁知道那些狱卒把长安带走是去做什么了在这种地方, 她的女子身份原本就很容易被发现,更别说万一被用刑……
他站起身,走到牢房前面,捶着牢柱大叫:“来人!来人!”
“少爷,您想做什么”耿全等人觉着钟羡今晚有些反常,围过来有些担心地问。
“我只是想见见赢烨,你们不必管我,自去休息吧。”钟羡低声道。
“喊什么喊什么大半夜的,老实睡觉!”狱卒出现在过道尽头,不耐烦地高声道。
“我要见你们陛下,现在!”钟羡声音比他还高。
“你以为你是谁啊陛下那是你这个阶下之囚想见就见的别说现在是半夜,就算是白天,你也别想见着……”
狱卒话还没说完,钟羡猛然一头撞在牢柱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耿全等人不意他突然来这一招,毫无防备之下惊叫:“少爷!”
那狱卒也吓了一跳,忙疾步过来查看钟羡的状况。
这次钟羡撞得比上次还狠,额上破了皮,血流半面,看着甚为可怖。他抹一把流到眼睑上的血,盯着狱卒道:“我若见不到他,今晚就死在这里,你报是不报”
那狱卒惊着了,这钟羡可是重犯,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上头怪罪下来,那还了得他得赶紧回去将此事报知牢头。
那牢头觉睡到一半被吵醒,正欲发怒,一听狱卒的来意,当即便也犯起难来,道:“范大人来吩咐过,除非陛下召见,否则不准为这些人求见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那狱卒道:“大人,小的看那钟羡不似开玩笑,那砰的一下,血当时就溅了一脸,若让他再来一下,八成就真不成了。若他在牢中出了事,范大人是军师,且有亚父大人保着,陛下不会拿他怎样。您说,最后要承受陛下雷霆之怒的,会不会是咱们”
牢头悚然一惊如梦方醒,对狱卒道:“对,你说得没错,若真出了事,倒霉的必然是咱们了。快,快去禀报陛下,就说钟羡以死相逼定要求见陛下,说得越严重越好。”
狱卒得令,一溜烟地跑了,谁知刚出天牢的大门,就与赢烨身边的內侍洪公公撞了个正着。那老太监被他一撞脚下一滑向后便倒。
狱卒见状,顾不得自己也撞疼了,忙冲过去扶他。
“走路不看道,你赶着去投胎呢!”洪公公虽说最后没摔着,却也吓了一大跳,扯着嗓子骂道。
狱卒连连赔罪,见他怒气稍减,才一边扶着他往里走一边小声问道:“洪公公,这风急雪大深更半夜的,您来天牢做什么“
洪公公道:“做什么拿件东西。那个小太监晏平,不对不对,长安,在哪个牢房”
狱卒道:“哦哟,洪公公您若是找他,他此刻可不在牢中。”
“不在牢中那在哪里”洪公公回身看他。
狱卒伸手指指外面,道:“小的们听亚父大人吩咐,将他吊在外头呢。”
这会儿洪公公刚走到值班房,被里头火炉烤着浑身暖洋洋的甚是舒坦,实在不想这么快又去外头受冻,遂对那狱卒道:“陛下有样东西在他身上呢,你速去将他带来。”
狱卒扑通跪下道:“洪公公,亚父大人说了没他吩咐不许擅自将人放下来,小的实在是不敢违令啊!”眼看洪公公又要骂人,狱卒又道:“恰那钟羡刚才以头撞柱说要见陛下,不然今晚就要死在这儿,小的正要去通禀陛下此事,要不您先在这儿稍候片刻,待小的去将两件事一道通禀了再来”
洪公公一听这情况,觉着其中有事,哪敢在这儿干等,遂道:“不用了,我跟你一道走。”
两人出了天牢大门,狱卒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洪公公。
洪公公问:“人吊哪儿呢”
“在那儿呢。”狱卒扶着他来到长安被吊着的地方。
 
御前争锋
孟槐序比长安来得早。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钟羡, 精神不济地对赢烨行礼道:“不知陛下因何夤夜召见”
“他说,赵枢府上曾有人带加了花生粉在里头的栗子酥进宫给陶夭。”赢烨盯着孟槐序。
孟槐序闻言, 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道:“这种曾经联合起来欺瞒陛下之人的话, 还可信么”
“亚父觉着不可信”赢烨不答反问。
孟槐序道:“自然不可信, 原因有三。其一, 丞相府送进宫的东西,又怎会轻易到皇后手中若是慕容泓对皇后看管如此不严, 我等早就可以乘隙救出皇后。其二,若是他们不知道皇后吃不得花生,皇后误食花生之后, 他们便不该知道如何施救,而今,皇后想来已不在人世, 又岂能再给陛下您写信其三, 若是他们一早就知道皇后吃不得花生,以慕容泓与赵枢的关系,布下此局来陷害赵枢也不足为奇。依老臣看,这两人不过是见脱身无望,又知老臣曾在赵枢府做过幕僚, 遂作困兽之斗,试图以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离间我们君臣而已。”
赢烨闻言, 再度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钟羡。
钟羡看着孟槐序, 道:“若此事真的是莫须有, 孟先生又何必一回来急着杀人灭口呢”
“我若真想杀人灭口,尔等岂能再有站在这里的机会”孟槐序转过脸对赢烨道“长安老臣在盛京时便已久闻其名,其人能言善辩心智奸巧,若直接审问,必然费时费力事倍功半,所以老臣才命人先对他施以站笼之刑以削弱他的意志,让他知晓,在老臣这里,他没有丝毫机会卖弄他的心计。他吃了苦头,自然也就更容易吐露真言。”
钟羡冷笑,道:“孟先生久病未愈兼之旅途劳顿,回来不及休息半夜受诏,换做一般人早已是神思恍惚心力交瘁。可此等情况之下,孟先生乍闻皇后之事,还能不假思索条分缕析地例举出一二三四来作为反驳。这般机巧智慧,长安在你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罢了。你要收拾他,又何须借助酷刑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