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是!”龙霜刚要离开,长安从安府带来的侍卫之一领着另一名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侍卫寻了过来,见长安的门开着,那名侍卫在门外向屋里禀道:“千岁,有钟府侍卫从襄州来,听说您在此,想来拜见您,不知您是否方便接见”
长安正苦于无处打听钟羡的确切消息,听闻
576.网开一面
众人离开后, 长安拆了钟羡的信来看。时隔几个月再次看到这熟悉的笔迹, 心中不由暖暖地泛起一股亲切的感觉。
钟羡言简意赅地在信中写了他的近况与叛军那边的一些情况, 措辞是永远不会超越朋友本分的恰到好处。末了提了一句,说是他有个朋友正在寻人,若是可以的话希望长安能带他同行, 方便彼此有个照应。
见他这么说,长安便知,他这个朋友多半是受他所托来照应她的, 只是他这个朋友的名字让她有些眼熟,他这朋友名叫卫崇。不知此卫崇是否是彼卫崇
次日一早,龙霜带着人照长安的命令前去富户“募捐”。长安也没闲着,据资料来看, 这附近有个盐矿,但产出一直不佳,她要去看看是这个矿本身资源贫瘠还是旷工制盐技术不过关造成的。
两人分头行动, 待到下午长安回来时,龙霜早已完成了任务带着人去半路迎她了。
“募捐之事进行得还顺利吗”长安坐在车里问她。
龙霜回道:“不算顺利, 五户人家只有三户肯拿出一半家财来赈灾, 还有两户不肯。末将已按千岁之令将这两家人按贩卖私盐罪拿到郡衙大牢去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长安也没觉着奇怪。虽然同样是一半家财,但一百万拿出五十万, 和一个亿拿出五千万那感觉自然有差异。能挣一个亿的上面必然有人脉, 仗势一搏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先去郡衙吧。”长安放下车窗上的棉帘子。二月天了, 她白得似玉毫无血色的手里还捧着个手炉。
小半个时辰后, 龙霜一行来到郡衙门口,郡守元华明早就恭候多时了。上午龙霜将本郡两名最大的富户都送进了郡衙大牢,这两人在朝中可都是有人的,他平时与这两户人家交情也不浅,知道他们身上或许没那么干净,但贩卖私盐那是绝无可能,这明摆着就是构陷,这样的责任他可担不起。所以,只要长安肯来为这件事收尾,叫他这个郡守在郡衙门口站着等上一天都行。
元华明迎着长安来到郡衙后院大厅,见长安畏寒,还特意叫人点了几个炭盆过来。
长安喝了口热茶之后,疲乏的神情稍缓,侧倚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懒洋洋地对元华明道:“元大人,人呢,龙将军已经给你抓来了,这审案断狱乃是你的专长,余下之事,就拜托你了。”
元华明一听傻了,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将这烫手山芋丢他手上,自己袖手不管了
“千岁大人,龙将军说张沈两家勾结盐匪贩卖私盐,可咱们抓获的私盐贩子根本没有交代这些啊,张沈两家的人此刻正在狱中喊冤,这……下官真是不知该从何审起啊!”
长安闻言,雪白的眼皮漫不经心地一掀,眼角微微上翘,弧度流畅利落如一把出鞘的宝刀。“听元大人这意思,是龙将军抓错人了”
元华明:“……”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吉祥,把账册交给元大人瞧瞧。”长安也没耐心等他慢慢考虑清楚了再回答,直接回头吩咐站在她身后的吉祥道。
吉祥领命,从怀中拿出从私盐贩子那里缴获的账册,上前递给元华明。
元华明昨天是与龙霜一起行动的,知道缴获了这么一本账册,只是还没机会细看,如今拿在手里细细一翻,见不仅张沈两家的名字在上头,自己的名字也在上头,脑门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大龑律令,贩卖私盐数量超过两升便是死罪,可是你看看这账册上记载的,张沈这两家买盐可都是按斗买的,一年买上个上百斗盐,别说吃了,便是把一家子都腌了,也用不了这么多盐。私盐贩子是没交代这两家卖盐,但是这么多盐,你元大人就敢确保他们没有私底下卖出去个两升三升的事关性命,他们自是不会主动承认,这不还是要靠元大人你细细地审嘛。”长安缓缓道。
元华明合上账册,掏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这次他算是听明白了,张沈两家买盐按斗,他元华明买盐也是按斗来买的啊。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官盐价格年年在涨,凡是家里有点余财的,谁不想多买些盐屯着以备不时之需他若不去审张沈两家,怕是下一个入狱待审的便是他元华明了。更关键的是,账册上既然有他的名字,证明他是知道这些私盐贩子的存在的,而他非但没有派兵捉拿他们,反倒还默许甚至纵容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贩卖私盐,这要给他扣个与私盐贩子共谋的罪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大冷天的,元大人怎还出汗了不必紧张,此番你抓了盐匪,缴获这么多私盐,可以将官盐价格降下来些,账册上这么多购买私盐的人,叫他们把盐税补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这一旦报上去,那就是功在社稷,陛下会嘉奖你的。”
元华明闻言一怔
577.兖州失守
孤山郡的经历让长安无比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真的没什么比打劫来钱更快。
罚了几家一半家财,抄了两个富户的家,她留了部分金银在孤山郡作为盐税上缴贴补国库, 就这样,队伍出发时, 还是比来时多出了二十几辆马车三十几辆驴车。不过这也难怪, 因听钟羡的侍卫说灾区那边什么都缺,她搜刮起来便如蝗虫过境, 不止金银器玩, 粮食被服锅碗瓢盆她什么都要,要不是不好拿, 恨不得把家具都搬走。最后为着把这些车赶上路, 她不得不在当地雇了两百身强力壮的百姓。
就在长安离开双德城的这天, 褚翔收到了龙霜派人传回来的信件, 待王咎从天禄阁出来后, 便进去将信件呈给慕容泓。
慕容泓正烦着呢。
兖州那边战况吃紧, 朝上这些大臣来来回回的, 竟都是在劝他再立皇后。一开始只不过是钟慕白起了个头,可如今竟连王咎也开口劝他,说他继位五年亲政两年,如今却无皇后无子嗣,这对于任何一个开国之君都是致命的问题。无后, 代表皇帝与文臣武将关系不睦, 以致不愿与其中任何一位缔结姻亲。无子嗣, 则更严重,这说明当今皇帝后继无人啊!一个与朝臣不睦又无子嗣继承大统的皇帝,要天下军民如何安心为他卖命
慕容泓不是昏庸之辈,自然知道王咎所说均是肺腑之言,字字在理。只是……他深知这辈子除非是死,否则这身上的枷锁是去不掉了,他已有这个心理准备做一辈子的囚犯,心中唯一所愿,便是得娶长安,留住这唯一一个能带给他一点快乐的女人。
他与她一路走来,眼下两人之间的情势也很明朗了。他在皇帝这条路上走得越远,她便离他越远,可他若保不住帝位,便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何谈其它
如果最后注定要用强权才能留住她,那他此刻的种种纠结与痛苦,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褚翔拿了龙霜的奏报进来,慕容泓接过一看,大怒,将信纸揉成一团掷在地上,声色俱厉地指着褚翔道:“你即刻替朕回信给她,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周全’二字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情况若再来一次,她就永远不必回来了!”
褚翔见慕容泓竟对龙霜发这么大的火,心知定是她办砸了差事,当下也不敢多嘴,应了声“是”就准备退下。刚走到门口,又听身后慕容泓道:“回来。”
褚翔回转。
慕容泓神色疲惫万分,一副心急火燎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道:“去太医院,要最好的金疮药和去除疤痕的膏子,同信一块儿送去。”
褚翔刚出去,慕容泓还不及细思信上那句“九千岁脸部受创”的话,高烁求见。
一进天禄阁高烁便噗通跪下了,递上一封军报颤声道:“陛下,建宁被逆首攻破了,陶将军以身殉国,赵王一家被俘,兖州,已全面失守。”
看着一脸悲愤痛不欲生的高烁,慕容泓自御案后缓缓站了起来。
当天晚上慕容泓在紫宸殿开夜朝,与众臣商议兖州战事,至深夜方散。
散朝后,众臣陆续出宫回家。钟慕白正与慕容怀瑾一边说话一边往宫外走,长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向二人行礼道:“钟太尉请留步,陛下有请。”
慕容怀瑾闻言,向钟慕白拱手道:“那我先走一步。”
钟慕白颔首,回身跟着长福来到天禄阁。
“太尉,自钟羡脱险之后,建议朕召他回京问罪的折子便与日俱增,你说,朕到底要不要召他回京”见钟慕白来了,慕容泓手不经意般在桌上的两摞折子上点了点,问。
钟慕白不动声色,道:“不瞒陛下,臣内人思子如狂,自知钟羡脱险后,已一连去信几封叫他回来。无奈那小子自称襄州灾患未平不便擅离职守,坚不肯回。陛下若能召他回京,旁的不论,臣内人定然欣喜若狂。”
慕容泓微笑,道:“太尉对自己的儿子倒是信心十足,只不知为何对自己的部下却做不到如此”
钟慕白知道他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方才夜朝时有人一连提了几个替代陶望潜的主将人选都被他给否决了。
“那是因为知子莫若父,臣知道钟羡的为人,即便回京问罪,也绝不致获罪身死。而对于部下,臣对他们没有生养之恩,升为主将迎战赢烨,上关国体下牵性命,自然需要慎之又慎。”他道,“况且,臣也对陛下说过了,眼下战事不利的根由,不
578.自白
太尉府, 钟夫人洗漱过后,用湿帕子摁了摁刚刚在将军府陪着陶夫人哭红的眼睛, 不见钟慕白, 问丫鬟:“老爷夜朝还未回来”
丫鬟道:“奴婢去前头问一下。”须臾回转, 向钟夫人禀道:“夫人, 老爷回来了,听说正在书房喝酒, 夫人可要去瞧瞧”
钟夫人手撑着桌沿站起身,顿了顿, 复又坐下, 叹气道:“随他去吧, 都是几十年风雨同舟过来的兄弟, 陶将军就这么去了,他心里难受也是正常。叫钟硕他们看着点,备好醒酒汤, 酒要热好了送进去, 这天还未完全回暖呢, 别叫老爷喝了冷酒。”
丫鬟答应着去了。
书房里,钟慕白自斟自饮,桌上没有下酒菜, 却放着一条立身鞭。
他看着这条乌黑锃亮的鞭子,钟家将其世代相传, 不过是为了告诫后代子孙, 一旦犯了错, 就势必会有罚。他年少时曾因行差踏错而被父亲用这条鞭子抽过,他也用这条鞭子抽过自己的儿子。
可是现如今,若他再犯错,鞭子仍在,又有谁能来将他打醒
年轻时,他的确也曾身怀逐鹿之志,身在乱世,哪个热血男儿不曾有过问鼎天下之心只是那次重创过后,一切都失之交臂了。于权力,他有更上一层楼的资本,却没有更上一层楼的动力,因为他只有一个儿子,而他的这个儿子,没有问鼎天下之心。
再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得有人继承,才有意义。
他心里明白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没多大意义,然而一切的一切,也不单单为了不平这两个字。既然这辈子只得了钟羡这一个儿子,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给他这世上最好的,总也得尽自己所能保他这一生顺遂平安才是。
次日一早,宣政殿。
慕容泓当众宣布将择日册立婕妤陶行妹为皇后。
此言一出众臣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个皇后人选,不意外的是被满朝文武逼了这么久,又遇兖州兵败,皇帝让步也是情理中事。
眼下赢烨正在攻打大龑,朝廷正值用兵之际,皇帝立个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的武将之女为皇后,即便是对此心怀不满之人,也难在这个关头义正辞严的说出个“不”字。
慕容泓见无人对此有意见,便继续道:“太尉对朕言,陶将军战死兖州失守,大大挫败了我大龑将士的士气,朕深以为然。所以朕决定,要拿赢烨之妻的人头,去祭奠战死兖州的陶将军及众将士的在天之灵,愿英灵不灭,保我大龑将士荡平敌寇肃清寰宇,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不过,他们夫妻分隔数载也是可怜,朕觉着,在拿陶氏的人头祭奠英灵之前,还是可以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的。不知哪位爱卿愿作使者,代朕去往赢烨处向其传达朕之善意”
众臣面面相觑:要杀人家的妻子还专门派人去跟人说一声,这跟去找死有何区别
太仓令尹昆有些纠结不安,家中次子尹衡一再拜托他,若陛下再要派使者前往兖州,让他一定要推举他去。可是,赢烨那个莽夫根本就不遵从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这当口若是举荐尹衡去做这个使者,不就等同于送自己的儿子去死么他一个做父亲的如何下得了这个决心大不了回去受儿子一顿埋怨罢了。
“陛下,臣举荐一人。”就在众臣议论纷纷之时,右丞相姚沖忽出列道。
“不知能得姚丞相举荐的是何人”慕容泓问。
“理政堂员吏,尹衡。此子陛下想来并不陌生,太尉公子被赢烨所擒那会儿他曾奉命出使益州,奈何一时不慎遭人算计铩羽而归,他每每提及此事便觉自己辜负皇恩深以为憾。陛下若能给他一个一雪前耻再立功勋的机会,相信他必然会全力以赴鞠躬尽瘁。且他曾与赢烨有过接触,比之旁人,终究是对那边更了解一些,交涉起来也会多些便利。”姚沖道。
尹昆目瞪口呆。
他知道尹衡交友广泛,与姚沖的孙子姚景砚亦有来往,难不成,这推荐出使一事,他不仅拜托了自己,还拜托了姚丞相
慕容泓闻言,略一沉思,道:“姚丞相说的不无道理,既如此,散朝后便传他进宫见朕。”
小半个时辰后,慕容泓回到天禄阁,吩咐张让:“去知会太后一声,册封陶婕妤为贵妃,如今后宫没有皇后,册封仪式请她多加费心。”册立妃嫔为皇后,该妃嫔必须得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方可册封,这是规矩。所以在册立陶行妹为皇后之前,先得将她的位分升为贵妃。
张让出去后,慕容泓看着案上理政堂刚送来的红头箱子,手指探进挂在腰间的荷包,拿出来的却不是钥匙,而是一串沉香佛珠。
看着这串佛珠,他心中不免就想起了赠他这串佛珠之人:立陶行妹为后之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了。你若在外得知,会作何感想
还能作何感想呢你从来都不是不能理解朕,你只是越了解,越不想要朕罢了。
你不在也好,至少在朕狼狈之时,不必再费尽心机遮掩修饰只求你不要负气离去,不必再辗转反侧愁肠百结期待你能够回心转意。
朕确实不像个皇帝,不像个男人。朕,只是一条在泥沼里打滚、掩去本来形貌伪装成龙的鱼鳅而已,身上的每一片龙鳞,每一根犄角,都是黏在体表的污浊固化出来的假象。
你总是说朕对你的感情只是自上而下的宠,而非地位对等的爱。你怎会知道,朕又怎么敢让你知道,朕的爱有多强势,便有多脆弱。
你说你只爱少年不爱皇帝,可是朕若只是少年而不是皇帝,满身枷锁的我,又能凭借什么留住羽翼渐丰的你
然而你终究是看穿了,所以你不要朕。
没关系,不愿做鱼鳅,你可以做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朕在水底看着你在水面干净地招摇也是可以的。只是你别忘了你也是从水底出去的,你的根,得永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泥沼里,陪着朕。
尹衡来到天禄阁时,恰无嚣从里头出来。尹衡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和尚的背影,前朝波谲云诡暗流涌动,这和尚却藏于深宫之中帝王之侧,安稳自得得很,不知其人究竟有何能耐,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与信任
他思绪一散便立刻收拢,站在阁前等候召见,阁前进去通禀的內侍很快出来,传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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