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纪平这一出声,元华明才猛然反应过来,对啊,二十山匪,怎敢打劫有两百精兵强将护卫的车队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正待附和,却见长安面色一冷,斜眼睨着纪平道:“纪都尉这是在质疑杂家的判断若这些人不是山匪,那莫非是你与元大人派去刺杀杂家的毕竟治下有如此凶悍的匪徒,你这个负责带兵巡防保卫地方的都尉不率兵前去剿灭,本就是奇事一件。更何况他们还胆大包天到敢来截杀杂家,若说无人授意,委实是说不过去,你说是吧”
 
573.蹭饭
长安在孤山郡郡衙大堂发落了纪平就带着几箱子该郡与盐有关的各类单据账簿回了驿站,毕竟她此行的任务是巡查盐道整饬盐务, 正事还是要办的。
她刚换了衣服, 回身就见吉祥勤勤恳恳地将箱子里的账册一摞摞地往她桌子上搬。
“哎哎,干嘛呢”长安道。
吉祥一脸莫名:“给您放到桌上方便您看啊, 这么多,还不知看到猴年马月去, 要不安公公您就扫一眼得了。”
“杂家一眼都懒得扫, 都给我放回去。”长安懒懒地挥手。
“不看账簿,如何查察盐务”一旁的龙霜见状忍不住开口问。
这时圆圆端了茶进来,长安在桌旁坐下, 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 这才道:“陛下都派过两任巡盐使了, 你觉着这账面上还能让你看出问题来”
龙霜一想也是这个理, 只是连账簿都不管用的话,要怎么解决这个私盐盛行盐务混乱的问题呢
“如果安公公不想看账册的话, 那奴才下去看看厨下饭菜备好了没,差不多也到用晚膳的点了。”吉祥道。
“这驿站做的饭菜清汤寡水有什么好吃的, 没见爷都受伤了吗还不给爷整饬点山珍海味来补补”长安挑眉道。
吉祥为难:“这……山珍海味……就算现在整饬, 没个一两个时辰也上不了桌啊……”
长安指点着他面露嫌弃:“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转头就吩咐圆圆:“去, 从箱子里挑两件既不扎眼又不丢份的礼物出来,爷带你们找个大户人家吃席去。”
这话圆圆最爱听,立马扭着圆润的身子去了。
“龙霜, 叫下面的弟兄们抓紧时间吃饭, 吃完了饭, 随时待命。”长安对龙霜道。
“随时待命,千岁是说今天晚上有行动”龙霜问。
长安翘起二郎腿,道:“现在说不好,有没有行动,得看这顿席面吃得舒不舒服。”
龙霜:“……”不得不说,与长安这太监相处得越久,便越觉得他在某些方面与陛下很是相似,不说别的,单论这说的话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懂,但连起来的意思却让人不明白的本事,就不是谁都有的。或许这便是陛下格外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片刻之后,长安带着龙霜圆圆吉祥及一队兵甲来到离郡衙不远的一条巷中,是时日暮昏黄万灶炊烟,正是各家各户造饭的时候。
长安晃晃悠悠地走到一户人家院子后头,忽的脚步一顿,鼻尖微耸,问左右:“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吉祥忙道:“闻到了闻到了,是蒸咸肉的味道。”说话间因口水分泌太多连口齿都不清了。
长安当即一脚踹过去,骂道:“瞧你那点出息,好歹是跟着我长安混的人,一点咸肉就把你馋成那样,爷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吉祥好歹跟着长安日子也不算短了,多少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动手动嘴都不见得是真的生气,看着你冷着脸不说话那才情况不妙,所以当下也不害怕,只退到一旁讪笑。
龙霜在旁边看着,觉着这长安离了盛京之后,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在宫中初见的时候,他给人的印象无疑是刻薄冷漠的,而现在,嬉笑怒骂不拘一格,倒又像个食尽人间烟火尝遍人情百态的痞子。
她正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呢,却见长安冲她勾了勾手指,这唤人的方式……
龙霜握了握拳头,来到长安身边:“九千岁有何吩咐”
“来,帮杂家分析一下这家有没有好酒席吃”长安道。
龙霜:“……这如何分析得出来”
“这当然能分析得出来。”后头圆圆将手里最后一粒瓜子嗑完,凑上来道“看来龙将军有所不知,这咸肉啊,必定得是在隆冬腊月腌制的,开春后蒸出来方能有此香味,若是寻常季节腌制的肉,蒸出来是没有这股特有的咸香味的。而且腌肉的盐必定不能少放,如若不然,就算是天气寒冷,那肉也是会臭的。这肉香味如此浓郁,连我等在外头都能闻得到,可见蒸得不少,这府中爱吃咸肉的人定然也不少。一家子爱吃咸肉,这咸肉还能从隆冬腊月吃到二月中旬,证明这家舍得买肉更舍得用盐啊。这年头,肯大把盐往肉上撒的人家,能是短缺银钱的人家吗既然不短缺银钱,那必然置办得起好席面啊。爷,您瞧奴婢分析得在理不”
长安赞道:“当然在理,不愧是我长安的心腹丫鬟,四肢头脑皆得用。”
圆圆做得意状瞟了眼旁边的龙霜。
龙霜:“……”这主仆二人是在一唱一和地说她只有四肢得用头脑不行吗可恶!陛下都没这么损过她!
“派两个暗哨守在这儿,其余人跟杂家走。”长安与圆圆温馨互动过后,忽的将嬉笑之色一收,吩咐龙霜道。
龙霜见有正事,立刻收敛心思,留下两名轻功不错的兵士让他们上房呆着,自己跟着长安绕到宅子的正门前。
刘府后院正房的暖阁内,家主刘福正听长子刘通汇报刚从郡衙打听回来的消息。
 
574.募捐
听得她问, 刘氏-父子心中均是咯噔一声,同时又都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这是长安这太监来他刘府吃饭的真正目的,他们倒是不怕他查, 府中自有对外的一本账册。
刘通小心答道:“府中一向是贱内主理中馈,既然千岁大人问起, 草民这就派人去贱内那儿将账簿拿来让千岁大人过目。”态度十分配合。
长安赞道:“甚好,刘公子如此坦白磊落,一看贵府就是个清白人家。”
刘通讪笑, 当即指派身边一个丫鬟去自己夫人那儿取账册。
“圆圆, 你也跟着去向大夫人打个招呼, 就说杂家在这里与刘员外相谈甚欢, 查看账本不过是为了了解这里的物价民生, 请她不必紧张。”就在刘府丫鬟快出去之时, 长安慈眉善目地对下面的圆圆道。
“是。”圆圆赶紧起身,跟上那丫鬟。
刘氏-父子:“……”
“千岁好意, 让下人转达便是了,圆圆姑娘正用着饭呢, 怎好意思劳驾她专门跑一趟”刘福客气道。
“诶刘府的丫鬟是丫鬟,杂家的丫鬟也是丫鬟, 如何就驱使不得了刘员外的意思莫不是这刘府的后院,只有刘府的丫鬟去得, 杂家的丫鬟去不得”长安问。
这话刘福怎敢接下一旦接下不就表示承认他们刘府后宅有猫腻么自是连连否认。
圆圆便跟着那丫鬟出了厅门。
“刘员外, 刘公子, 用饭啊。你们是此间主人, 怎倒显得比我这个客人还拘谨几分的模样”刘氏-父子正神不守舍,长安又在上头笑着道。
“请请,千岁请用。”刘福觉着这顿饭怕是自己这辈子所吃过的最令人煎熬的一顿饭了。
龙霜看着首座上从容用膳的长安,心想,这人可真是将说话的技巧与利用气氛威压旁人的本事运用到极致了,一句重话都没说,却叫她这个旁观之人都替刘氏-父子感到煎熬。
不多时,圆圆亲自捧着一摞账册来到客厅,刘氏-父子一见,脸色立刻变了。
“啧!怎的这么多本爷我就想看看此地的盐价而已,你弄这么多账本过来,倒显得爷是来查账的,成何体统啊”长安嗔怪道。
圆圆进了门径直来到长安身边,将账本往长安桌沿边上一放,道:“刘府家大业大开支也大,要找个专项的账册且不容易呢,奴婢这不是怕爷您等得着急吗就都给拿来了。”
“你这丫头……得了,下去继续用饭吧。”长安打发了圆圆,又转过头对刘氏-父子歉意地笑道“杂家这丫头性急,让二位见笑了。”
刘氏-父子早已从回来的丫鬟口中得知明明是这胖丫头狐假虎威去后院吓住了刘通夫人硬是逼着刘夫人把账本交出来的,此时见长安这般说,他们除了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还能怎样
郡衙的账簿他都能随便查,何况他这一小小富户家的收支账册
长安喝了小半碗山珍老鸭汤,感觉有七八分饱了,便放下汤碗,拿起一本账簿随手翻阅起来。
刘氏-父子这下真正是紧张得心如擂鼓冷汗直冒,只能寄希望于刘通夫人知道轻重,没有将记载有买盐一项的真正账簿交出来。
这么多本账簿,长安自然不可能每本都细细地看,不过是信手乱翻而已。正翻着呢,外头忽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龙霜身负保长安周全之重任,对一切不安定因素都十分敏感,听外头动静不对,当即握刀起身出去了。
刘氏-父子见状,刚要派厅中伺候的小厮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便见龙霜揪着一名刘府家仆,与方才布在刘府后面的暗哨之一一同进来了。
“什么情况”长安只瞥了他们一眼,复又低下双眸翻着账簿淡淡问道。
“九千岁,伯基说这小厮方才从刘府后门偷偷溜出,形迹十分可疑,遂带来给您过目,遭遇刘府家丁护院的阻挠,这才出了点动静。”龙霜道。
“哦”长安放下账册,抬眼看向刘福,大有要他解释的意思。
刘福情知定是自己的大儿媳见情况不妙,派人去那边通传消息。只要那边撤了干净让人无迹可寻,即便自家账上让这太监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只需一口咬定这盐是有人上门兜售的,这太监便也无可奈何,毕竟买私盐并不犯法。
“这……大约是儿媳贤惠,恐在饭菜上薄待了千岁一行,派这小厮出门添置些酒菜回来的。”他硬着头皮给小厮出府之举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小厮闻言,忙道:“正是,奴才是奉大奶奶之命出府去酒楼置办酒菜的。”
“哦不知你家大奶奶让你出去置办的什么酒菜”长安甚感兴趣地问。
这回刘福没法替他回答了。
那小厮眼珠转了转,刚想说话,长安提醒他:“小心应答,待会儿杂家可是要叫你们大奶奶来当面对质的。”
小厮呆滞,不敢开口了。
刘福见长安步步紧逼,他这边实在是退无可退,便离席拱手道:“千岁大人,我们刘家一向门风清白,我刘福虽无用,却也一直奉公守法与人为善,与千岁您更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千岁屈尊光临鄙府,究竟有何指教,还请千岁示下。”
“门风清白这
575.爱之切
长安回到驿站, 命人将她从府中带出来的浴桶搬到驿站房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身轻软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都觉得清爽松快了不少。
龙霜兵贵神速, 长安刚倚在灯下想了会儿事情,她就兴冲冲地来了。
“启奏九千岁, 末将率人突袭翠云阁,缴获私盐一百七十九石,抓获相关人等三十四人, 这是缴获的账簿与名册, 请千岁过目。”
长安眉梢微微一挑, 从她手里接过账本, 道:“一座小小的青楼, 竟敢藏匿一百七十九石私盐这胆子够大的啊!”
龙霜道:“翠云阁只查获二十九石私盐, 还有一百五十石是从停靠在双德城城北的俱通河码头的船上缴获的,据说是今天凌晨刚刚运抵双德城, 因听闻您来了没敢卸货。”说实话她还真挺佩服长安的,下午听他说看账簿没用时, 她还在担心这私盐案子到底应该怎么查,毕竟这盐荒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她作为属下,自然也希望能早日解决此事。谁知一转眼, 他跑去吃了顿咸肉就把案子给办了, 而且虽是威逼利诱, 但全程没让人拿住一点把柄, 这等独具一格的办案角度与拿捏人心的老练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元郡守本来想来向您请罪,是末将以千岁劳累了一天需要休息为由,将他拦阻在外了。”心里感慨了一回,龙霜又补充道。
“嗯。”长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将账册从头翻到尾,然后递给龙霜,道“明天上午,去这账册上所记载的前五个买盐大户家里募捐,募捐数量与刘福家一般,一半家产。如有不从者,按勾结盐匪贩卖私盐罪抓人抄家。”
龙霜双眉皱起,此处没有旁人,她也就没憋着,直言道:“千岁,您这不是强取豪夺构陷无辜吗”
“无辜你哪儿看出他们无辜了”长安斜瞟着龙霜。
龙霜道:“若他们真与私盐贩子勾结,这些私盐贩子连码头上的盐都交代出来了,又岂会包庇他们”
“那你可知财富的本质是什么”长安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财富的本质不就是金银铜钱吗”龙霜疑惑,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长安摇摇手指,道:“你错了,金银铜钱,只不过是财富的表现形式,它的本质,应该是人的生产力。打个比方,一个人一年的生产力总和是一石半粮食,这一石半粮食,就是这个人一年所创造的财富。这一石半的粮食中,这个人需要用一石粮食来让自己吃饱,剩余的半石粮食,则是他在不被饿死的情况下可以被别人攫取的。在生产力都差不多的水平下,这些富户的巨额财产何来自然是攫取旁人的。若逢盛世明君,国泰民安薄赋轻徭风调雨顺,百姓一年的生产力或可达到一石半,除了满足温饱之外,还能剩下半石粮食被旁人攫取,但是就眼下这情况,你认为一个百姓一年的生产力能达到我上面所说的鼎盛状态吗答案毫无疑问,不可能。百姓的生产力已经低得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或者根本就不够温饱了,而他们这些富户还能聚集如此之多的财富,再加上他们明明有能力购买官盐,却大量采购囤积私盐之举,你觉着这些人能无辜得了杂家这是公务在身,没工夫挨个细查他们身上的烂账,索性让他们破财免灾花钱买命。交出一半家财,相比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还是富裕人家,而他们交出的这一半家财,又能让多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区百姓活下去相较于做成这样一件事,你觉着我应该在意区区恶名便是强取豪夺构陷无辜又如何杂家原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这事也只有杂家能干,因为这些人既然能富甲一方,在朝中多少都有人脉关系,换了普通人来,为着子孙后代官运着想,他们不敢对这些人下手。杂家光棍一条有何可惧所有不过一条性命罢了。名声是什么身外之物,杂家从来也不曾放在心上过。”
龙霜被她一席话说得既惭且愧,讪讪地拱手道:“是末将考虑不周,妄言了。”
长安下颌微抬,瘦而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一侧投下一道阴影,道:“这是我第一次向你解释我下达命令的凭据和动机,也是最后一次。我想陛下派你随我出来,也不是为了让我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必须要在道德法度上先说服你的吧若再有下次,我会具折回京,请陛下换个听话省事的过来。”
这个威胁对龙霜来说真可谓一步到位,她立即恭敬地向长安赔罪道:“属下定然牢记今次教训,下不为例,请千岁恕罪。”
长安有些疲惫地挥挥手,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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