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微臣尹衡,拜见陛下。”尹衡来到阁内东侧书房,跪地行礼。
“起来吧。”慕容泓站在窗口,背对着他这边。
尹衡起身,阁中还有张让长福等內侍在,他目光也不敢放肆,只略略向上抬了一点,恰好看到慕容泓的手。
他手里拿了一串佛珠。
本来这里刚出去一个和尚,他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是这串佛珠在尹衡看来委实太过眼熟了些。
“兖州战败,赵王一家被赢烨所俘,朕需要派一名使者前往交涉。姚丞相在朝上推荐了你,但此行毕竟风险甚大,你的身份也不同别人,所以朕还是想听一听你自己的意愿。”慕容泓凝视了窗外那丛刚刚绽出花苞的迎春花良久,方回过身来看着尹衡道。
尹衡心知他有此顾虑泰半是因为孔仕臻之死,若自己此行也遭不测,这陛下无人可用专派大舅哥去送死的名声可不大好听。
“微臣愿往。微臣首先是陛下之臣,其次才是宫妃之兄,为臣者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机不可失,他急忙表忠心道。
慕容泓点了点头,屏退张让长福等人,对尹衡道:“你此行,只需达成一个目的便算完成任务——让赢烨休战至少两个月。”看起义军那边的情势,再有两个月时间,这内患大约就能完全消除了。届时,他便可腾出手来一心一意对付赢烨,朝上那帮老家伙也再无理由就到底应该先攘外还是先安内之事而争吵不休贻误大计。
尹衡顿了顿,拱手领命:“是。”
“对此事,你心中可有计议”慕容泓问。
尹衡道:“目前逆首那边情况不明,微臣不敢在不知彼的情况下与陛下纸上谈兵,但微臣定会因地制宜相机行事。心中不惧,则万事皆有可能。”
慕容泓闻言,着意看了尹衡一眼,道:“甚好,你下去准备吧。若有所需,告知高烁便可。”
“是。”尹衡应声,却又迟疑着并未告退。
“还有何事”慕容泓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陛下,微臣久未见尹才人,不知她伤愈后身体如何,心中甚是挂念。不知陛下可否开恩,让微臣在临行之前,与尹才人见上一面,回家亦可聊慰父母思女之心。”尹衡小心翼翼道。
“自无不可,长福。”慕容泓唤来长福,令他派人带尹衡去后苑见尹蕙。
尹衡谢恩,跟着內侍一路来到后苑琼雪楼。
尹蕙正在楼上做女红,听丽香说她二哥来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到窗前往下一看,果见二哥尹衡站在楼下,顿时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拎着裙摆从二楼奔到一楼门外,惊喜交加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尹衡却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个跪拜礼,道:“拜见尹才人。”
“二哥,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尹蕙见他如此,老大不自在,亲自过来扶他起来。
尹衡站起笑道:“虽是兄妹,但自你入了皇家,便是你尊我卑,礼不可废。”
尹蕙本想说兄妹之间谈何尊卑,但顾忌身边人多眼杂,到底是生生忍住,将尹衡迎入楼中。
宫女为兄妹二人上好茶后,尹蕙便对左右道:“你们都且退下吧。”
屋里伺候的人退干净后,尹蕙再忍不住满眶热泪,抽出帕子低声抽噎起来。
“二哥难得来一次,你怎倒还哭上了在宫里受委屈了”尹衡放下茶杯问。
尹蕙摇头,用帕子勉力掖干泪痕道:“便是至亲骨肉难得相见,这才难过。爹娘身子还好吗家中一切可好”
尹衡道:“托你的福,自爹得了爵位,家中境况说是蒸蒸日盛也不为过,爹娘身边都多添了伺候的人,二老均康健得很,你不必担心。”言讫他抬眸看了看四周,叹道:“倒是你这里,地处偏僻楼宇破败,看着委实让人不放心呐。”
尹蕙忙道:“爷娘都好我便安心了,二哥你也不必操心我,自升了才人位分后,太后本想为我换住所的,是我自己贪图这里安静清幽,婉拒了。后来又说要给我修缮楼宇,如今外头又是打仗又是闹灾的,我怎好意思让陛下把银子浪费在这上头,便也谢绝了。”
“你懂事知礼,这是好事,但太过修身谨行,难免就会苦了自己
遇匪
凉棚里,
长安慢悠悠地喝着汤。
官道旁的荒地上龙霜与卫崇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一旁的圆圆脖子伸得老长,
一边啃着腊鸡腿一边给她转述战况:“姓卫的抢攻一刀,龙将军架住了。龙将军反击,
呀!姓卫的好无耻,
回身到一半斜刺里又是一刀,
幸好龙将军反应敏捷,避过了。哎呀,
龙将军好像渐落下风啊。”
长安老神在在道:“男人在体力方面本就比女人占优势。没事,
你告诉龙将军,输了也不打紧,输了就嫁给卫崇,这番交手就当比武招亲了。”
圆圆站起身,大声将长安的意思转达给两人,谁知两人一听,
连胜负都顾不得了,立马收手分开。
虽然对长安的想一出是一出颇为无奈,
龙霜还是对卫崇拱了拱手,
道:“承让。”都是习武之人,
交手的时候对方有没有尽全力,
她还是能体察一二的。这个卫崇若是全力以赴,
她早就落败了。
卫崇没语,拱手还礼之后,大步向长安的凉棚走去。
“听说,我和你有仇”
长安正伸筷子去盘子里夹菜,
一柄刀鞘就杵在了菜盘子旁边。她仰头一看,胡子拉碴一脸颓废的男人正乜着她。
“钟羡在信里说你是他的朋友,我自然要试试你的武功。我这一路上凶险得很,若是你武功不济,留下来只怕会伤了性命,我还欠钟羡人情,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我长安当然不会做的啦。不过现在没问题了,你合格了,可以留下。”长安讪笑道,“圆圆,赶紧去给老卫盛饭,瞧他这有气无力的模样,怕是三天没吃饭了……”
“老卫”卫崇再度眯眼。
长安踟躇:“难不成,你想要我唤你老崇崇同虫子的虫,老虫老虫,这不太好吧要不唤你小卫”
卫崇瞪着长安,嘴巴抿得很紧,握着刀鞘的手指也很紧。
长安丝毫不觉不妥地冲他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小卫。”
卫崇:“……”怎么一早没发现这太监这么奇葩若一早发现了,哪怕钟羡跪下来求他都不来!
用过午饭后,老长的队伍又跟那笨拙的长虫一般回到官道上继续向普阳郡方向行进。
“从这里到普阳郡依兰堡有两条道,一条官道一条水道,官道平坦,不过旁边有个山匪窝子,水道曲折,胜在沿途平安。”卫崇策马走在长安的马车旁边,见长安一脸悠闲地看着车外,着意道。
长安闻,将头探出马车车窗,大声道:“龙霜,走官道啊!”
卫崇:“……”
一个时辰后,官道之侧的一座山丘上。
“老大老大,来了来了!”一名瘦小男子猴一般哧溜一声从望风的树上滑下来,三两步跑到一旁正用匕首削树枝做箭杆的魁梧男子身边。
那男子闻抬起头来,他长得浓密大眼高鼻阔唇,相貌十分阳刚,只可惜脸上有两条疤痕,长的一条从左侧眼角下方一直延伸到上嘴唇处,短的一条就在这条长的旁边,这两条疤痕虬结突兀,不似被刀刃之类的武器所伤,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爪子给抓的。
他身边原本还站着几人,听到望风之人的话纷纷上树往官道上看,不一会儿又都下来围住这疤脸男子。
一名圆脸少年兴奋道:“哥,咱们得的消息没错,这太监果然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那队伍老长老长了!人家都说干我们这行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咱们自上山到今天,还从哪次开张能吃三年。今天这一票要是干成了,我看不要说吃三年,吃五年都够了!”
“是啊老大,我看了下,他们虽然看起来人多,但有战力的也就前头那一二百兵甲,后头押送马车驴车的都是百姓,咱们这四五百人冲将下去,保管他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另一名肌肉鼓鼓的壮汉咧着嘴道。
疤脸男子思虑了片刻,自己上树看了看官道上正朝这边缓缓爬来的长龙,下来问旁边一名年纪稍大文人模样的男子:“童秀才,你看这事可行吗”
童秀才捋着颌下稀疏的山羊胡子,顾虑重重道:“这个太监不是一般的太监呐,得皇帝御笔钦点九千岁的太监,古往今来,这位可是头一个。咱们要是动了他,只怕会遭到官府的围剿。”
“围剿就围剿,咱们只要有人有粮再有了银子,哪儿不能去再说了,自上次咱们劫了平阳伯那个老的寿礼之后,他那个做都尉的儿子不一直嚷嚷着要带兵来剿了我们吗干完这一票咱就走,啥也不耽误。”壮汉道。
“哥,肥羊快到山脚下了,你快做决定呀!”圆脸少年上树去看了两眼,急得抓耳挠腮。
疤脸男子望着童秀才道:“寨中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裘昊又下令各城各镇的粮铺,凡买粮者都得出具盖有当地官府印章的良民证方可。咱们买不着粮,下乡进城去劫掠富户一样危险重重。童秀才,待会儿我带人下山劫道,你将寨中老弱妇孺关到一处,万一我等劫道失败,你们便装作是被我们抓上山的流民,这样,或许能不受我等连累。”
“这……冲哥儿,你三思啊!”童秀才苦着脸道。
“没什么可三思的了,这世道,要想活下去就得拿命去博,到哪儿都一样。反正这太监也不是什么好人,劫了他不算作孽。阿俊,通知弟兄们准备跟我下山,老五,准备好圆木滚石,看我手势行动。”疤脸男子熟稔地吩咐身边人,
圆脸少年和壮汉得令,斗志昂扬地去了。
“冲哥儿,你要量力而行啊,你要是没了,咱们这些人,可就彻底没了倚仗了。”童秀才拍着疤脸男子的肩,眼眶发红道。
疤脸男子也没多,只点了点头,道:“我尽力。”世道如此,朝生暮死再寻常不过,所以承诺这种东西,头脑清醒的人是不会轻易向人许的。
山下的官道上,长安一行不急不缓地走着,忽的前面负责开道的骑兵一阵忙乱,后头的马车受到波及,停了下来。
“龙霜,怎么回事”长安撩了窗帘扯嗓子喊。
龙霜过来禀道:“前头山坡上忽滚下几根巨木拦住了道路,千岁莫急,末将先去看一看究竟是何情况”说罢便调转马头往前面跑去了。
几根巨木横在官道中间后,山坡上紧跟着跑下来一队人马,以巨木为掩护一字排开,手拿弓箭对着这边,为首一名疤脸男子背负长弓腰悬大刀,独自跳上巨木,面对龙霜这边站着。
“来者何人为何挡道”长安这边一名骑兵驱马上前喝问。
“清风寨寨主袁冲,劫道。”疤脸男子简意赅。
“区区蟊贼不自量力,弓箭手准备!”龙霜高声道。
兵甲中立刻有三十人从马上下来,各找有利地形弯弓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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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鱼服
一窝山匪打劫有精兵强将护卫的太监九千岁的车队,
怎么听都应该是一场恶战,
谁知最后却演变成山匪头子与九千岁单独过招定胜负来解决。
带着这种想法,袁冲再看与他对面而站的文弱白净的太监,
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荒诞之感。
“呔!你丫还要这般目醉神迷地盯着杂家看多久杂家虽也好男色,
但不好你这种的啊!”因双方人马屏息观看而显得尤为紧张的对峙气氛中,
长安忽的开口斥道。
双方人马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连抱着双臂骑在马上看热闹的卫崇都身子一歪,
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袁冲感觉自己胸口憋着的那股劲儿都悄无声息泄了些许,当即不再迟疑,侧身道:“大牛,把棍子给我!”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子扔给袁冲一根丈把长的木棍。
原本气定神闲的长安见状,悚然往后一跳,惊道:“放着刀箭不用却用棍子,
难不成你还会打狗棍法呸!打虎棍法”
杀鸡焉用牛刀就你这弱鸡样儿,待会儿被我一棍子撂倒能不受伤就算老天保佑了!袁冲这般想着,
口中便道:“废话少说,
看招!”
他手执长棍向长安冲去。
龙霜握着刀柄的手一紧,
看这架势,
这个山匪头子确实练过武,
不过就像大多数乡野武夫一般,粗略懂武并不精通,但是再不精通,对付长安也是绰绰有余。
虽不知长安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安全起见,她还是悄移脚步,找了个危急关头便于施救的方位站着。
吉祥太瘦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这边,他们与龙霜不同,他们对长安感情多于责任,那是真心实意地担心长安。
袁冲与长安两人原本距离就不远,袁冲几步便冲到了她跟前,但她却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毫无动作。
“这太监是不是吓傻了站着等我哥去打吗”袁俊一脸不解地嘀咕道。
他身边的一个山匪哼笑道:“就他那体格,我看老大拿棍子都多余,直接过去撞他一下就能把他给撞飞咯。”
近旁的山匪闻一阵大笑,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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