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长安抬手用袖弩顶住他的腰腹,目光平静:“我可不敢保证。”
陈若霖低头看了看她箭头抵住的位置,笑着身子往前倾了倾,语调低而暧昧:“刀子嘴豆腐心,你若射这里,可要不了我的命。”
他抬手握住长安左手,牵着摁到自己的左胸上,道:“心在这里。”然后让她的手顺着他薄薄春衫下胸肌的弧度往下滑,“肝在这里。”说一句换一个地方,“脾在这里,肺在这里,肾在这里。”待他介绍完他五脏的位置,她基本上也被动地将他的胸肌腹肌人鱼线隔着衣服给摸了个遍。
“若是实在拿捏不准位置,”他月牙儿深深地低下那颗漂亮的头颅,将长安的手心直接按上自己的脑门,教她“那就往这儿射,必死无疑。”
对这个滚刀肉一般的货色长安也实在是无语了。
她收回左手放下弩-箭,以打量货品似的眼光将他上下一看,道:“身材不错,出局么多少银子一晚”
长安在盛京时常去德胜楼,因而知晓“出局”在青楼里的意思就是粉头被有钱有势的客人接到外头去过夜。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可以没脸没皮到什么程度。
“很贵。”他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毫无动气神色,甚至唇角的弧度还更大了些,“但是陪你么……”
他俯下脸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只要你愿意,我倒贴都可以。”说罢他居然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脸颊,有疤的那一侧。
感到脸颊上一片黏腻的长安:擦!这死男人把他脸上的血蹭她脸上了!她确定了,这梁子绝对结得连赔礼道歉都没用了!
见长安也一脸一身的血之后,陈若霖果真不再急着去把自己洗干净,心情甚好地下楼去追抬着周景深开溜的那两名侍卫了。
那两名侍卫抬着个昏迷不醒的人,跑得又能快到哪儿去是故虽然离丽华轩不远就有个码头可以上船溜回扬州,但托陈若霖杀人速度快的福,他们还是没能成功逃脱。
长安本以为这般大的动静,怎么的也该把此地真正的主人——裘家人给招来了,谁知最先赶来的居然是龙霜一行。
她为了保证圆圆和萝月的人身安全,让圆圆早上故意借抓药之名派一个清风寨的兄弟前去联络已到平阳城的龙霜,只待圆圆和萝月一被官差抓走,就立马去郡衙发难。
想来是龙霜从圆圆口中得知她来了这里,担心之下便过来看看。
龙霜看到长安脸上身上都是血,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来查看她的状况。
“吴王世子周景深与平阳侯的人合谋刺杀杂家,幸得这位陈公子仗义援手,杂家有惊无险……”长安说完,便身子一软假装昏倒。
龙霜忙扶住了她,又急又怒,命跟来的部分下属封锁岛上各个码头,自己带着长安与陈若霖周景深回平阳城去了。
回到驿站房间,长安又装着幽幽醒来,借故支走龙霜。待龙霜再次回来时,就听姚金杏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病理症状,最后得出结论,说长安因惊吓致病。
龙霜听得如斯结论,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因为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长安实在不像那种会因惊吓致病的人。但百花洲丽华轩里二十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是事实,他如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也是事实。她无奈之下,也只好接受这种说法。
“千岁,普阳郡都尉裘昊在楼下求见。”她道。
“没见杂家身子不舒服吗一律不见。对了,我新收的妾房和我的义女呢”长安问。
龙霜一脸懵:“……千岁说的可是与圆圆他们一同被抓的那对母女有位刘姓男子说那是他的妾室和女儿,人已被他带走了。他本来还要告我们拐带之罪,被郡守给劝住了。”
“放屁!他说你们就信你立刻派人去告诉普阳郡郡守,天黑之前不把杂家的妾室和义女送回来,杂家跟他没完!”长安气得捶床大叫。
龙霜见他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只当他今天去百花洲落得一身狼狈,面子上过不去找人撒气而已,也不敢多说,领命下去准备叫圆圆或吉祥过来伺候他。
刚出门就看到陈若霖从走廊那头大摇大摆一步三晃地走过来。他大概刚刚沐浴过,换了身非常华丽的黛紫色隐缠枝牡丹纹广袖锦袍,腰带系得十分不紧,衣襟也没有好好整理,笔直的锁骨下,一小片在放松状态下看上去都十分紧实的胸肌随着他走路的姿势在衣襟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自幼从武的龙霜长年与男人为伍,见过的胸肌更是不计其数,但是能把胸肌露得这般风情万种的,眼前这个第一次照面就让人忌惮的福王庶子是第一个。
他披散着一头微微带些卷曲弧度的红棕色长发,皮肤雪白眼眸深碧丰唇血红,虽是男子,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妖里妖气的味道,让龙霜这等只欣赏得来阳刚男子的女人看得十分不适。
不过鉴于长安说今日是他出手相救才使得他幸免于难,她强忍着不适拱手道:“方才一路匆忙,还未郑重谢过陈公子援手之恩,望陈公子见谅。”
说完半晌不见他出声,她有些不解地抬头一看,却见陈若霖正以一副轻慢地目光打量着她,开口时声音虽悦耳,语气却绝对称不上客气:“我帮她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为什么要道谢因为我的仗义之举使你免于失职之罪”
龙霜发现这男人好像对她有些敌意,却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既然语气不客气,她便也肃整脸色,道:“阁下若要这么理解,也无不可。”
“那你以后需要感谢我的机会多了,不妨眼下一道感谢了吧。”陈若霖道。
他话语里的轻视之意让龙霜心中不悦,她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么意思就是你们陛下小气,既然都封了九千岁了,却只派区区两百护卫,如此名不副实,也不知是在打谁的脸。尤其是,护卫首领,居然还是个女子。武功一般般就算了,就连这儿,”他散漫地伸出长指点了点自己的额侧,“也不灵光。”
龙霜这下可听明白了,他哪是对她有敌意,他明明是对陛下有敌意,这可比对她有敌意严重多了。
“放肆!你敢对陛下不敬”龙霜手搭上腰间刀柄。
“连实话实说都容不下的,那绝对是个昏君,你就别给你主子脸上抹黑了。”陈若霖不以为意地说完,扫了眼她搭在刀柄上青筋微凸的手,挑衅道“你这个动作,是在威胁我你以为带了刀,就有机会在我面前用它吗”
如此目中无人,饶是龙霜再能忍,也忍不了了!她握住刀柄就要拔刀。
陈若霖一拳过去,正击在她手背上,刚拔出一点的刀身瞬间又插回刀鞘。龙霜人也被他这一拳逼得退后两步,再拔,陈若霖也未停歇,转身便是一个肘击,龙霜拔出三分之一的刀身又插回刀鞘。龙霜趁势足下疾退,边退边继续拔刀。陈若霖回身长腿一撩,一脚将她拔刀的手又踢了回去。
龙霜手背剧痛,噔噔噔地倒退数步。
恰此时楼下有几名刚用过饭的兵甲上来,见状忙要冲上来助阵。
龙霜抬手制止他们,看着陈若霖道:“阁下果然好功夫,怪不得能在丽华轩大杀四方。只不过阁下既然能凭一己之力杀死二十多人,想必武功胜过他们许多,那么留下几个活口对阁下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不明白,阁下为何不留下几个活口以供审问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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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我才是你的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陈若霖换了个姿势,左手拇指托着腮骨,食指与中指搭在下巴上, “为什么要装病”
长安向后靠在椅背上, 看着他道:“见面至今,你给我的印象,不是应该问出这种问题的人。”
陈若霖笑, 道:“我自然知道你装病的目的。我的意思是, 以前你行事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占得住理,但这次离京之后, 你的行事风格变了。孤山郡你先是受到了伏击,然后才处置了都尉纪平。如今又是故技重施。是他已经不能保护你,所以你在对别人发难之前都要给自己先披上一层被动防御的外衣,还是, 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足以让他无原则维护你了”
“我和他什么关系”长安盯住他,目光中已没有丝毫方才的轻松和散漫。
“生气了”陈若霖问。
“你知道吗”长安站起身,绕着桌沿向他走去,“你真的很放肆。”来到他身后,她一手搭上他的肩,手指抚过他的脖颈托住他的下颌。
他下颌上的皮肤并不光滑, 大约是因为已经开始长胡子,又经常刮的缘故。
“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这张脸么”长安掐着他的下颌转过他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
陈若霖抬眸看她时, 那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里简直像是有吉普赛女郎在跳弗拉明戈。
“我喜欢你这样摸我,请继续。”他几乎是沙着嗓音道。
长安嗤笑一声,松了手来到他的另一侧,这次抵上他下颌的却不是她细长光滑的手指,而是小巧冰凉的刀身了。
“肆意折辱我的人,旁敲侧击我的私密,你是想试试我有没有杀你的能力”长安从背后附在他耳边道。
“她不是你的人,他更不是。他马上又要立后了,是征西将军陶望潜的女儿,陶行妹。你在宫里时见过她么他是皇后的夫,他是宫妃的君,他是天下臣民的主。他唯独不是你的。我才是你的。”他仰着脖子道。
“是吗这么说我们可以彼此信任”长安没有因为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慕容泓又将立后的消息表现出丝毫异色。
“自然。”
长安用刀背沿着他喉结起伏的弧度向下滑,道:“我觉得龙霜方才说得挺有道理的,你一人解决了二十余人,若是连一点伤都不负,有理也显得不占理了。现在你告诉我,我这把刀应该插进你身体的哪个部位,才能让你看起来受伤严重,又不会伤及命脉”
陈若霖抬手握住她拿刀的手,拖到自己前胸的一个位置,道:“这里。”
长安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中利刃朝着锦袍底下那具隐隐散发热度的血肉之躯中扎了进去,口中却问:“周景深为何叫你三日老弟你字三日是何出处”
她很坏,刀没有一下子扎进去很深,先只是扎进去一个尖,然后才一点一点地增加力度。
正在承受这种细碎折磨的陈若霖却仿佛根本没有痛感,回答她这个兴之所至的问题时左颊上的月牙儿一如既往的勾人:“出自《左传隐九年》,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
“原来如此,我倒是记得《尔雅释天》中说‘久雨谓之淫,淫谓之霖。’感觉这个更适合你。”长安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陈若霖那奶乖的表情,简直像是在求吻。
长安一把拔出已没入他皮肉一半长度的小刀,抽出帕子来一边擦拭染血的刀身一边道:“赶紧回去养伤吧。”
陈若霖站起身,刚走一步便装着腿一软的样子扑到长安身上。
长安猝不及防被他扑个正着,不及发难,他却又放开了她,嘟囔道:“好痛……”
长安斜睨着他,提议:“要不我再扎你一刀帮你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舍得”
“试试”
“……”陈若霖看着自己胸前已被鲜血洇湿了一块的衣襟,道“下次吧。”他转身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忽又回过身来,道“忘了说,绑得不错,真的很平。”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看着的是她的胸部。
长安十分淡定地:“不要自以为是了,我根本没绑。”
陈若霖笑着回身打开门,恰圆圆过来给长安送午饭,见陈若霖半身浴血地从房里出来,一时有些发怔。
“不过一年没见,规矩都忘了”陈若霖道。
圆圆忙退后两步,俯首恭敬道:“十五爷。”
陈若霖“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衣袍摇曳地径自离开了。
“你好像有些怵你的这位旧主啊。”在圆圆进来摆放饭菜时,长安清理好了小刀,坐回桌边道。
圆圆摆放好碗碟,将筷子递到长安手中,在她对面坐下,叹气道:“其实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再回到福州去,尤其是在背弃他另择新主的情况下。”
“你担心我护不了你周全”长安问。
圆圆摇头:“他对你有所求,就不会轻易动你身边的人。只是,只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怕他。”
“既怕他,当初为何又肯为他所用”
圆圆垮下肩头,看着长安道:“爷,我骗了你。我……”
长安点头道:“我都知道,不必说了,没事,我不怪你。”
“你都知道了”圆圆惊讶。
“你本家已经家破人亡,如今除了你外祖家,还有什么能让旁人用来要挟你呢”长安拿起筷子,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饭。
圆圆握紧了圆胖的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豁达的性子,不必对自己太过严苛。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单单是你,我们都
第589章 过度章
长安借着些微酒意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吉祥在一旁等着伺候她。
“萝月母女回来了么”长安知道他先前和袁氏兄弟一起去郡衙要人了,既然已经回来,必定是有了说法。
“萝月回来了, 但是那个小女孩, 她爹不肯交出来。不过卫大爷回来后说那个小女孩在平阳伯府。”吉祥一边绞帕子给长安擦脸一边道。
长安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吉祥期期艾艾道:“安公公,卫大爷还带回来一位受伤的小女孩,伤得很重。您要不要早一点去平阳伯府要人晚了恐怕……奴才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看那位萝月姑娘哭得太可怜了了。那个受伤的小姑娘也可怜。”
“让你想起家中的老娘和妹妹了”长安问。
吉祥怔了一下, 摇头道:“是想起家中姐妹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她们早不在家中了。爹娘先卖了她们, 还不够家中维持生计,然后才卖我的。”
长安瞧他表情有些麻木,不由就想起了长禄。当时他跟他们谈起他那个被换了黍子的姐姐时,表情也是这般的麻木。大约这便是这个社会底层人的常态吧, 痛苦太多了,却又不知如何排解,更不知如何去改变,久而久之,一切的情绪,都只能冠以一张麻木的面具。
长安忽然觉得十分厌烦,对现在她身处的这个社会, 以及这个社会带给她的一切,无比的厌烦。
她原以为皇宫是她最大的束缚,慕容泓是她最大的束缚, 所以她逃离了,而且离得越来越远。可是那种束缚感却依然如影随形。
如今她看着吉祥的表情,却好像有点明白了,这种令她时时感到憋屈痛苦的束缚,其实来自于她自己,来自于她身处这个社会,而她见识过更好的社会,她向往那个社会,却没有办法把现在这个社会变成那样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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