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当你发现我可以忍之后,你杀了魏德江。当时你对我的说辞是你不得不这样做,也许你是不得不这样做来迷惑老三和老九,但心里未必没打着进一步试探我底线的主意。然后我生气了。你发现即便我动气了,也没有真正地伤了你,这无疑给了你继续下去的信心,但同时,你也发现以你当时的手段,要收服我,很难。于是你调整了策略,你一面向我出卖你三哥勾住我对你的兴趣,一面要求我将周景深的口供给你不成,就设计了驿站那晚的杀局,利用我对身边之人的在乎心理强迫我让步。
“我让步了,特意向吴王府的人点明了你对周景深的救命之恩。但是你摆我一道,按我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还手呢这才有了后面的火烧水寨之事。当时你表现得很愤怒,但过后,却对我更好了你猜我心中作何感想”
陈若霖目光温软地看着长安,没说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长安与他四目相对,道:“难道你陈三日被我的魅力所折服了还是你其实是个受虐体质别人对你越坏你就对别人越好”她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是故意的。”
“连周景深这个吴王世子都知道你陈若霖是江上一霸,你的三哥九哥或者其它兄弟又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呢当然了,你组织江上势力也是为了运送私盐,你背后之人想要私盐的好处,就不会来阻止你。但明面上不干涉,不代表暗地里不会渗透,以你的精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与其不知道哪个烂了而将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瓜全部扔掉,还不如主动贡献出一两个来保其它的安然无恙。断尾求生虽然痛,但在蛰伏期却是唯一有效的手段。所以,被我灭掉的那个水寨,其实就是你手下被其它势力渗透的水寨之一吧否则的话,这江岸线这么长,我怎么就找到了这一处水寨呢光凭这一处水寨,可支撑不起你陈三日江上一霸的名头。”
陈若霖有些无奈地笑。
“先别急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到水寨被灭,你才觉得你已经找到了有效的调-教我的方式,那就是利用我的脾气和思维习惯,往特定的方向引导我。你瞧啊,你先是问我要周景深的口供,那我必然会好奇你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所以我才会去讯问他,结果知道了你的水上势力。这时候你再药翻我身边所有人,下马威给得足足的。我要扳回面子,还能从何处下手当然是刚得知的你的水上势力。
“你自认为已经掌握了方法,于是在我面前有所收敛,不再胡乱试探,只一心与我经营感情。再然后,就是老三之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进入福州之前杀了老三,我想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一,你知道老三对我有所图谋,担心我到了福州之后与他做交易,会得知一些我现在还不得知的秘密。这样,你在我面前手里的筹码就会变少,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失去先机。二,老三他怀疑你,可能因为老九,又或者因为你所说的那些秘密,暂时还没动你。你想杀他机会难得,所以一有机会你就动手了。
“三,我认为这一条可能是你动手的主要原因。你不想我去了福州之后,把注意力都放在老三身上。他或许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对你登上福王之位并不重要,因为他离家二十余年,在福州不可能还拥有足以左右谁做福王世子的影响力。所以这又是一次引导,你杀了我此行最大的目标人物,我才会把目光移向别处。下一步,你定然会让我们的目标统一吧,待我去了福州,我就会发现,我想整饬盐务完成差事,就必须搞定某些人,而这些人,必然是你登位之路上最大的阻力。
&
讨官
七月初,长乐宫。
慕容泓上朝回来,
没急着去天禄阁批奏折见大臣,跟着褚翔在天禄阁后头的林子里练剑。
上次他醉酒吐过一次后,
胃痛了半个月才好。想起情报上说陈若霖矫健英武骁勇善战,
他深深地自卑了。
他知道人生在世,
总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就比如说在武功一项上,他慕容泓便是穷尽毕生心力,
也未必能及他陈若霖万一。
以他的地位,
他原没有这个必要与一个藩王之子比战力武功,但关系到长安,那便不同了。他比不过陈若霖,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原有的基础上努力做得更好一些。
于是便给自己定下规矩,每日必须至少挤出半个时辰的时间用来强身健体,雷打不动。
他是心性坚韧之人,
要么不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
即便再难再痛苦,
他也能坚持下去。
他在学武上并没有什么天赋,
简单的几个剑招,
他练了足足半个月才有些样子,
也就身份在那儿压着,不然褚翔这个师父恐怕早就要暴走了。
褚翔其实一点都不想暴走,事实上他每天看慕容泓练剑练了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的,还觉得挺心疼的。慕容泓这身子若是适合练武,
先帝早就教他了。前十几年都娇娇弱弱地过来了,也不知现在为何突然要这般折腾自己。
这边正练着呢,张让忽来到林子外头禀道:“陛下,钟羡钟公子求见。”
慕容泓收剑,面如红霞地回身,眉头微蹙:“他不是在家养病么”
张让迟疑:“这……既然来求见陛下,大约是病好了吧。”
慕容泓将手里的剑扔给褚翔,侯在一旁的长福急忙递上帕子。
慕容泓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走出林子,对张让道:“让他候着,朕要更衣。”
两刻之后,站在天禄阁外头的钟羡才被允许进去见驾。
慕容泓简单地擦洗了一番,换了衣服,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颊上热出来的红晕还未退之外。恰钟羡也在外头晒红了脸,这下也就都不用觉得对方脸红有什么不妥了。
“微臣拜见陛下。”钟羡来到御前,下跪行礼。
“起来吧。”慕容泓放下手里的奏折,抬起眼来看着他。
自钟羡去年离京去横龙江治水,他们两人也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中间发生那么多事,如今再见面,对彼此的感觉难免都有些微妙。
慕容泓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心中哪怕已经是惊涛骇浪,表面也能滴水不漏。难得的是,钟羡看起来居然也若无其事一般,仿佛曾被起义军掳去做了应天将军的人不是他,前阵子因为他回京,朝中爆发的那场该不该给他定罪的战争他也一无所知。
钟慕白与慕容怀瑾联姻的好处在这场朝廷争锋中充分地体现了出来,连右相姚沖都帮着钟家说话,本来应该发展成腥风血雨的原则性问题,因为一方压倒性的优势,在钟羡真正抵达盛京之前就消弭于无形了。
这些念头在慕容泓脑中一闪而逝,他看着似乎和以前相比只消瘦了些,别处并无改变的钟羡,平静地开口:“看来你的病大好了。”
“是。微臣回京不久,陛下特派张公公前来探视,微臣此番入宫,乃为谢恩。”钟羡道。
“举手之劳而已,何足谢。”慕容泓随手拿起一本奏折,道“你举荐狄淳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看来横龙江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去年横龙江襄州段决堤,你在救灾过程中也算是颇有建树,为何这般半途而废”
钟羡道:“微臣原本是打算养好病后再回去的,只是此番回家,发现家中爷娘为着我竟平添许多华发。横龙江治水一责,不是非我不可,但家中爷娘殷殷盼子之心,却唯有我能抚慰。故,不愿返任,乃是微臣私心作祟,还望陛下恕罪。”
他辞恳切,虽有因私废公之嫌,但这样的理由总好过于其它。
“母慈子孝乃是人之常情,朕自是能够体谅。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慕容泓问。
“若是陛下应允,微臣,想进御史台。”钟羡直道。
慕容泓闻一愣,钟羡这是在向他要官吗虽说御史台除了御史大夫和中丞外,也没有什么高品级的官职,可问题是,这种举动,不是钟羡这种性格的人能够做得出来的。
“为何想要去御史台”按捺住心中的惊诧之情,慕容泓面色如常地仔细观察着钟羡。
为何想要去御史台听到这个问题,钟羡脑中瞬间闪过一张碧眸红唇、妖娆而邪肆的脸。
“若我要你将那人交给我,你有什么条件”
“简单啊,你先回去当个官,如此,若以后有人在朝上弹劾她,你也有那个能力和立场为她辩驳。至于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
钟羡知道陈若霖不怀好意,但,就目前而,他别无选择。
“因为我能尽一个官该尽的本分,而又无惧任何打击报复。”他道。
他这话说好听点是忠君,说难听点那就是狂悖,联系起前段时间钟太尉为了保护儿子在朝上以权压人力排众议的势头,后者倾向更严重一些。
“如此甚好,你且回去等着。”慕容泓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伸手拿过案上的奏折,无地暗示他今日的见面可以到此为止了。
钟羡却并未如他所料那般谢恩退下。他恩是谢了,但下一句却是:“陛下,微臣在回来之前见过了九千岁。”
慕容泓摊开折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起长安当初是为的什么离开了盛京,他手指紧了紧,复又抬起头来看向钟羡。
“她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忠君爱民,并未辜负陛下赐其九千岁封号的恩宠,请陛下放心。”钟羡语气表情都很正常,并看不出多少情绪。
慕容泓默了一瞬,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这次钟羡未再迟疑,行礼告退。
慕容泓双眼放空地看着空了的阁门,眼前依稀浮现出长安最后一次来此找他的模样。那日天正冷,她却穿得并不多,又或许穿得多,但因为人消瘦,所以看起来穿得不多。她脸色发白,只鼻尖冻得略红,神情恹恹的,说她不想呆在内卫司办差……
虽然后来发生的事让他痛彻心扉,但她当时那个样
第630章 血溅闹市口
庞绅见长安拍马向前, 前面人头攒动情况复杂,唯恐有失,忙带人上前开路。
看热闹的百姓很快被驱赶至道路两旁,长安因而得以快速靠近那囚车。
囚车上的女子身材娇小骨瘦嶙峋,蓬头垢面体无完肤,脖颈和双手被枷锁着挂在囚车顶部,赤-『裸』的身子无力地随着囚车的颠簸晃『荡』, 也不知是死是活。
长安盯着那因为『乱』发遮挡秽物污浊而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一颗心紧缩着。
“哟, 这不是安公公嘛。一别数月, 安公公别来无恙”因为长安的强势『插』-入而安静下来的街道上,廖安轩故意拖长了调子曼声道,大仇得报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长安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只策着马继续靠近囚车,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倒是囚车上那原本不知死活的女子,听到廖安轩的话,慢慢地, 极其艰难地侧过脸来, 眼神麻木地看向长安这边。
看清她脸的那一刻,长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
真的是薛红『药』!失踪已久百寻不着的薛红『药』!
看到长安,薛红『药』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谁。然后她眼神中的麻木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终于熬到了尽头的酸楚泪光。
“庞绅,给我把囚车砸了!”长安迎着薛红『药』苦痛万分的目光, 咬着牙低缓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其实她此刻岂止声音颤抖,她浑身都在发抖。穿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头一次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感觉自己濒临崩溃,人『性』退却兽『性』上涌。
庞绅不是龙霜,自来到长安身边之后,对她的吩咐就从来没有过二话。得令便带着人跳下马,抽出腰间长刀向囚车扑去。
廖安轩筹谋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逮着今天的机会当众打长安的脸来洗刷自己在盛京遭受的羞辱,谁知长安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上来就要砸囚车劫人,这让他如何甘心
“长安!我不管你在盛京如何威风八面,这里是福州,是榕城,你敢当众劫囚试试来人,保护囚车!”他狐假虎威地大声呼喝那些押囚车游街的官府差役。
廖安轩的姐姐虽然只是九王子陈若雩的一个妾室,但是这个妾室受宠。陈若雩又是福王二十几个儿子中最有实力的几个儿子之一,这个面子,官差们自然是要卖给廖安轩的。
故而,廖安轩话音一落,那些差役们也都涌到了囚车前面,拔出武器与庞绅他们抗衡。
庞绅他们属于慕容泓为了保护长安的二次增兵,又岂会是泛泛之辈这些普通的差役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上来接不了一两招就都躺地上打滚去了。
庞绅一行扫清了障碍,上去几刀就劈开了木制的囚车,将薛红『药』从枷锁上放了下来。这一番猛虎下山速战速决的势头,看得一旁的廖安轩及围观百姓一愣一愣的。
长安也早已下了马,站在囚车边上等着接应薛红『药』。薛红『药』根本无力行动,不得已被两名士兵扶着胳膊架下囚车。人还未下来,滚烫的泪水就已经溅在了长安仰着的脸上。
南方暑热,七月的阳光已很是毒辣。长安为着防晒身上披了件带风帽的披风,见薛红『药』下来便急忙接住她解下披风将她裹住,顾不得她一身脏污抱着失魂落魄的她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她不说没事了还好,一开口,薛红『药』便忍不住脸埋在她怀里嘶哑着嗓子哭了起来。
这个在人前一向坚强倔强的姑娘,在此刻,在长安怀里,仿佛要把一生的委屈和痛苦都藉由眼泪诉尽一般哭得气竭声嘶肝肠寸断。
长安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赤身游街,便是她上辈子那个时代,也鲜少有女人能承受得了这种屈辱,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看她遍身的伤痕和大腿内侧的血迹,在赤身游街之前还遭受过何等摧残就不用细想了。
一想到她之所以会在这里承受这一切的苦难都是因为她与廖安轩结仇,长安脑子里就嗡嗡直响。初遇时她出手,是为了救她,谁曾想她救了她那一次,却让她为此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长安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点都接受不了。
廖安轩既然会选择在这里游街堵长安,这里自然是个四通八达的闹市区,如今他们堵在路口,四面八方原本要经过这里的行人自然越堵越多,很快便将此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后头马车上的圆圆薛白笙等人得到消息,都赶了过来。
“红『药』!”老薛到了前头,内心被终于找到女儿的念头一冲,又被女儿的惨状一冲,当即脑中发晕站立不稳。
与圆圆同来的鹿韭慌忙扶住了他。
“红『药』……”老薛到底是没晕过去,熬过那一阵晕眩之后,他看着自己女儿『露』在外头的那双脚和瘀痕遍布的两条小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抖着双手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造的什么孽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