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慕容泓躺下之后,她将殿里明烛依次吹灭,拖着守夜奴才专用的毯子蹑手蹑脚地来到靠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坐下。
半晌之后,外面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远渐急。先前在窗外偷听之人已经离开了。
然而不过片刻,又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窗外不动。
特么的原来这监听还换班。
刺杀事件发生之后,甘露殿周围全天都有卫尉卫士巡逻,这监听之人能来去自如,看来卫尉卿闫旭川是太后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了。
长安脱了鞋,在毯子上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左腿支起,右腿搭在左腿上。
地龙未熄,金砖上热乎乎的,长安放松四肢,思维却又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皇帝处境如此艰难,投靠他固然是危险重重,然而若是能成功,随之而来的回报必然也十分丰厚。
当然,这只是她用以安慰自己的理由罢了,真正的原因是:太后根基深厚爪牙众多,根本就轮不到她这种菜鸟去献殷勤。
皇帝虽然看起来舅舅不亲姥姥不爱,但既然有令太后忌惮的势力存在,反败为胜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皇位是他兄长正大光明传给他的。只要撑过这两年,待他大婚亲政之后情况应当会有改善。问题就在于,这两年中,她该怎样一边抱紧皇帝的大腿,一边又不被太后的暗箭所伤呢
做双面间谍这个难度系数太高,一个拿捏不好反而死得更快。
假装投靠太后一个没落士族出身,最后却在宫中混成贵妃的女人,她可没这个信心可以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思前想后似乎只有一种办法可取,那就是让太后觉得,她虽然是皇帝的人,但于皇帝有害无益。
一边要帮皇帝做事一边又要让人产生这种错觉固然不易,但比起上面那两点好歹要容易一些,毕竟她是个渣,只要本色出演估计就能让很多人讨厌。比如说皇帝想读书,她却偏勾着他去斗鸡走马,皇帝再假装配合一下,好了,一个蛊惑帝王的小人就出来了。
一句话概括,皇帝要努力表现出勤勉好学的模样,而她则专门负责把他往歪门邪道上带,让人感觉皇帝这棵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巨木的小树苗已经被她给掰弯了,基本也就大功告成了。
等等,参天巨木被掰弯……她忽而想起了方才她与皇帝的对弈以及皇帝的最后一句话,莫非……他早已替她想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并且隐晦地提醒了她
长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中不由信心大增:陛下如此聪敏,当是不会被炮灰的吧。
第二日依然是寅时中就得起床,刘汾带着宫女进来伺候慕容泓洗漱更衣。
这次慕容泓倒是没再叫长安给他梳头,他叫了嘉行。
自从遇见了慕容泓之后,长安觉得什么眼睛会说话那都是小意思了,慕容泓这双眼睛能撩妹,而且完全不需要其他部位表情配合。
既然被太后派过来伺候慕容泓,嘉行自然也是个老成持重的姑娘,谁知就在镜中被慕容泓看了两眼,一张俏脸就火烧云般红了起来,连耳垂都成了珊瑚珠子。
长安心中暗叹:这姑娘完了。
慕容泓去上朝,长寿和长禄这两个御前听差一个随行一个在殿中候着,长安回了东寓所。
她本想去椒房殿前叮嘱一下那个老太监,后来想想,眼下不过长寿在那胡乱猜测,并无实据。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弄巧成拙。
如是想着她便回房补觉去了。
说是补觉,实则也没觉好补,慕容泓一晚上都安静如鸡,她呼呼大睡了一晚。过了约半个时辰,长福溜了回来,怀里遮遮掩掩地抱了一个小箱子。
长安瞄见,一下就从铺上弹了起来。
长福将门栓好,回身把箱子放在桌上。长安跳过去打开一看,满满一箱子银票、金银锞子,还有镯子项链等物。穷了十几年的长安蓦
第20章 狗皇帝
长信宫西寓所,寇蓉自窗棱上捉住一只信鸽,看完传来的消息后,急匆匆去了万寿殿。
“……自昨日那陶氏被陛下带去长乐宫后,钟慕白就加强了盛京的防卫,巡城营的班制由每日三班改成了四班,端王府的守卫人数更是增加了三倍。”寇蓉向慕容瑛禀报道。
慕容瑛垂眸看着侍女小心翼翼地给她的指甲涂蔻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道:“钟慕白的心思,果然都在端王身上。陛下可怜呐。寇蓉,待会儿派人去通知闫旭川,把长乐宫的巡卫人数也增加一倍。”
寇蓉领命。
慕容瑛向后靠在迎枕上,叹气道:“此番是哀家急功近利,弄巧成拙了。”
“太后何出此言”寇蓉上前,替慕容瑛轻轻地捏着腿。
“当时光想着借刀杀水东引了,却忘了,慕容泓一旦遇刺身死,钟慕白必定扶端王上位。而鉴于慕容泓之死,端王的守卫护从他定会亲自负责,再没有哀家插手的余地了。”慕容瑛道。
“但陛下没死……”
“慕容泓没死,若不是担心闫旭川牵涉其中,哀家就不该将此事压下。但这一压,闫旭川是哀家的人这一点,怕是瞒不住了。”慕容瑛娥眉微蹙道。
寇蓉一点即通,道:“太后言下之意是说,若是以后陛下发生不测,钟慕白扶端王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会拿卫尉开刀”
慕容瑛点头,道:“若是失了卫尉这只爪牙,哀家对后宫的掌控力,还能剩下多少。”
寇蓉沉思片刻,道:“看来接下去的路该如何走,太后且得好生筹谋筹谋了。”
慕容瑛道:“谁说不是对了,长乐宫那边可有消息递来陛下今日动向如何”
寇蓉道:“听闻陛下一下朝就往鹿苑去了。”
“鹿苑”慕容瑛望着自己被丝绸裹起的指尖,道:“差点忘了,今日是先帝生辰,他去鹿苑,不稀奇。”
粹园位于宫墙以西,占地约方圆十余公里,原是一处极为精致华美的皇家园林。然而历经十余年的兵戈战乱,粹园早已损毁泰半满目疮痍。如今民生多艰国库空虚,自然不会有人来修理这座园林,便任由它破败下去。
鹿苑就位于粹园一角。
慕容泓带着众人径直来到犬舍之前,阚二早得了通知,跪在一旁迎驾。
“去,把它放出来吧。”慕容泓吩咐阚二。
“这……”阚二看了看慕容泓身后那一帮人,面有难色。熊爷凶猛,就这么放出来,万一咬死一两个人,可怎么办
慕容泓似乎刚意识到这一点,遂对刘汾等人道:“尔等退出十丈开外。”
刘汾看了看犬舍中那与人比肩的硕大凶犬,忙不迭地带着众人退开。
长安跟在后头溜得飞快。天知道她上辈子幼时曾被恶犬追咬过,那痛和阴影死过一次还是刻骨铭心,以至于她看到小狗都寒毛直竖两腿发软,更别说眼前这只貌如藏獒体如大丹名曰比熊的变态狗了。
“长安!”长安刚溜了没两步,身后慕容泓唤她,她下意识地停步转身,结果就看到一只比她还要高大的恶犬翻着唇呲着獠牙咆哮着朝她冲了过来。
那只狗在长安瞳孔中的影像越来越大,长安却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都不能动。眼看那锋利尖锐的獠牙就要咬上她的脸,一只素白纤瘦的手突然挡在了狗嘴前。
与恶犬的血盆大口相比,那只手柔弱纤细得就如观世音菩萨净瓶里的那枝柳,不堪一击。然而,就是这样一只看上去毫无力量弱不禁风的手,成功地制止了一场狗咬人的悲剧。
比熊一双凶狠的狗眼看着近在咫尺已经被吓呆了的长安,有些不满地轻呜一声,收起獠牙舔了舔唇,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长安哽在喉间的一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咕咚”一声坐倒在地,浑身的冷汗一瞬间都冒了出来。下面似乎传来要小解的感觉,所幸她还有一分理智在,慌忙憋住了。
慕容泓看了眼面色发白眼睛发直的长安,本来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将手里的冰花芙蓉玉如意递给她,自己带着那狗转身回到了犬舍前。
长安着意深呼吸数次,才慢慢活了过来。低眸看看手中的玉如意,心想敢情方才他叫住她,就是为了让她帮他拿着玉如意
擦!差点把她吓死好么!就算吓不死,万一吓尿了,也是一辈子的笑柄好吗!
念及自己这副窘态都落在了长寿刘汾那帮人眼里,长安越想越愤怒,忍不住小声骂道:“狗皇帝!”
“你说什么!”身后忽传来褚翔一声怒斥,吓得长安“噌”的一声跳了起来。
慕容泓转眸看来,问:“发生何事”
“陛下,这奴才方才居然骂您狗皇帝。”褚翔道。
慕容泓目光投向长安。
长安忙谄媚地笑道:“没这回事。奴才即便浑身长满了狗胆,也不敢辱骂陛下您呐。”
褚翔怒道:“我亲耳听见,你还想赖”
长安道:“褚护卫,我刚才是想给陛下出个字谜,狗皇帝,打一字。结果你话都没听完就斥责我辱骂陛下,若不是陛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奴才这条命可就白白断送在你手里了。”
“巧舌如簧!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自彤云死后,褚翔是怎么看长安怎么不顺眼。
“当着陛下的面说我巧舌如簧企图蒙混过关,褚护卫,你到底是藐视陛下的智慧,还是高看了我长安的手段啊”长安才不会买他的账。救她的是彤云,至于他褚翔,杀死刺客保卫甘露殿那是他职责所在。说到底,彤云之所以会死,他这个玩忽职守的御前侍卫也有责任!
“你……”褚翔气急。
“狂。犬王是为狂字。”慕容泓没心思听他俩斗嘴,拿着梳子一边给比熊梳毛一边道。
褚翔十分确定方才长安就是在辱骂慕容泓,但见慕容泓为她开脱,便也识趣地不再穷追猛打。
“陛下果然冰
第21章 坦承罪行
怎不去看端王
端王年仅两岁牙牙学语,而他的母妃郭氏却正值韶龄风情万种。
这郭氏原是当初的延州王,如今的平定侯送给慕容渊的美女。原先慕容宪在世时,谁拿这对母子当回事不过慕容渊子嗣单薄,除了慕容宪之外,就只有这一个庶子了。若非看在这一点血脉的份上,单凭郭氏的做派,端王就入不了他钟慕白的眼。
只不过,关心端王是一回事,避嫌是另一回事。如非必要,他是断不会单独去见郭氏的。而先帝生辰,这样的由头难道值得他相邀朝臣同去看望端王
若真这般小题大做的话,只怕朝野上下很快就会有风言风语说他有废慕容泓立端王之意了。
如此一联想,便觉慕容泓这一问满满都是讽刺意味。钟慕白是武人心性,最看不惯这等用嘴皮子损人的,心下更是厌恶,念着君臣有别,便拱手道:“微臣忽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处理,请陛下准臣告退。”
慕容泓道:“如今陶氏在长乐宫,但凡禁军与卫尉不是形同虚设,赢烨当是劫不了人的。太尉大人千万看好端王,别事前不当心,事后倒把罪过都推在朕身上。”
钟慕白浓眉一皱,问:“陛下何出此言”
慕容泓看他一眼,道:“若赢烨抓了端王欲与朕交换陶氏,朕是不会同意的。朕虽对端王母子殊无好感,却也不想被人冠以不恤寡幼凉薄寡恩的恶名。”
“凉薄寡恩”钟慕白看着慕容泓,心中翻腾着,终是忍不住道:“若陛下真的这般在意名声,何不对先太子之死做出解释”
“太尉大人,您……”
“都退下!”褚翔深知此事乃慕容泓一大禁忌,刚想阻止钟慕白继续逼问,慕容泓忽然喝道。
长安阚二与褚翔奉命退开。
慕容泓缓步走到钟慕白面前,仰头看着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沙场悍将,年轻的脸庞在阳光下耀如美玉。
“没错,是我做的。”他眯着眼,轻轻缓缓道。
钟慕白猛然握紧双拳,一双眸子瞪得几乎要鼓出眼眶,那架势恨不能将他面前的慕容泓盯出两个窟窿来一般。
慕容泓扫一眼他咯咯作响的拳头,轻笑一声,道:“多么明显的事实,还用问么除了是我下的手,莫非太尉大人还能找出别的可能来你看我兄长多聪明,他就一个字都未曾问过我。”
“果真是你!你、你到底为什么那是你的亲侄儿,亲侄儿!”钟慕白几乎在低咆,痛心疾首怒发冲冠,惹得一旁的比熊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保住我兄长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这片江山。”慕容泓回过身,从地上捡起梳子,一手搭在比熊背上,另一只手温柔地为它梳理毛发。那雪白清瘦的腕子在比熊黑色毛发的映衬下,犹如一截毫无温度的玉石。
“慕容宪虽是能征善战勇冠三军,但充其量不过是个将才,做皇帝,他不合适。旁的不说,若是哪天钟太尉你反了,以他的性子,你觉着,他能下得了手砍你的头么”比熊平日里被阚二照料得极好,一只狗,毛发比大多数人的头发还要顺滑,慕容泓梳得毫不费力。
钟慕白站在他身后,面色发青双目赤红,脑海中不断浮现慕容渊慕容宪父子俩的音容笑貌。再对比眼前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少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为慕容宪报仇之心,忍了又忍手才没有握上腰间刀柄。
背对着钟慕白的慕容泓却好似丝毫也没察觉身后之人已被他三言两语就逼到了崩溃边缘,犹自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当然,不止是你,任何与我兄长交情甚好的大臣,他都下不去手。如此赤诚心怀纯善秉性,一旦登基,必定处处为尔等掣肘,久而久之,这江山到底跟谁姓,还不一定呢。我则不然,”说到此处,他停手,回头看着钟慕白一字一句道:“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一个,是我下不去手杀的。”
钟慕白看着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波动的慕容泓,深觉自己真的不能再在此地呆下去了。如果再呆下去,说不定真会做出弑君犯上的恶行来。
他放松了几乎僵硬的双拳,朝慕容泓一拱手,道:“陛下的心性,臣知晓了。微臣告退。”言讫,也不等慕容泓同意,转身便走。
直到回到太尉府,钟慕白的心绪还未完全平复下来。
恰钟羡也从府外归来,父子俩在门前相遇。钟羡向钟慕白行礼,钟慕白心思恍惚之下,竟未曾理他,径直往府中去了。
钟羡好生不解,问跟随钟慕白的副将郑晖:“我爹这是怎么了”
郑晖道:“大人下朝后去鹿苑看先帝爷的犬,谁知陛下正好也在犬舍。大人与陛下单独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这样
第22章 设局
晌午前,长安随慕容泓一行回到长乐宫甘露殿,刚行至殿前,远远看到长福拄着扫把冲她打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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