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房内一阵打斗声,不一会儿捂着喉咙咳得眼泪汪汪的新雨跑了出来,接着钟慕白也趁势退了出来,耿全等人眼疾手快地拉上门,正好将慢了一步的钟羡关
关怀
初冬的日头已不似秋天那么长, 待长安回到宫中时,夕阳已经下山,天边徒留一片余晖。
她心中情绪翻腾得厉害, 乃至于有些恶心想吐,于是便对跟随的两名小太监道:“你们先回吧。”
打发了跟班之后,她独自走到道旁宫殿前, 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今日之事,看着是她游刃有余地摆平了,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到底有多凶险。
好在那人是冰清玉洁的钟羡,就算被药物控制,也没彻底沦丧了心智,所以她在他面前还有自救的机会。可若换做另外一个本性淫邪自制力差的人呢比如说赵合。那她今天最后会有怎样的遭遇不言而喻。
衣服被扒开,身份就会暴露。她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这些年轻力壮的男子的, 所以她要么用那把刀暴力反抗,最后当然她会死。若不暴力反抗, 她会被强-暴。除此之外, 没有第三种可能。
她避免了最差的结局,却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就算那个人是钟羡,金玉其质让她颇有好感的钟羡, 也不代表她愿意在那种情况下与他上演那样一出。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然而她的出身让她别说自尊心,就连生死、贞操和名声在旁人眼中都是贱如草芥不值一提。
她讨厌这样在强权之下无处安身的无能为力, 包括不得不依附于慕容泓的这种处境。
更讨厌这样处境下的自己居然还良知未泯。为了报复钟慕白, 她原本可以把钟羡折腾得更为不堪, 可最后她却心软了。因为她做不来父债子还这样的事。钟羡何罪之有但凡他有半分清醒,他都不会对她这样。
她不知道上天让她在这里重活一次的意义是什么,这辈子手里这把牌明明比上辈子还要烂。难道,重活一次的意义就在于让她把人生在世的诸般痛苦再重新体验一遍吗
即便如此,至少也让她体验一下上辈子欠缺的东西,比如说,血浓于水的亲情,抑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爱情。但她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默默地消化着这厚积薄发的委屈与愤怒,显然这两样东西,她这辈子依然欠缺。
眼眶里热热的有泪凝聚,她强忍着,唯恐这眼泪一旦决堤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在这宫里顶着一双哭过的眼睛示人,只会引发别人的好奇与探究,引不来同情。
她刚把脸埋进臂弯准备让衣料吸干眼中的水分,耳边传来一声:“安哥。”
她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却是长福来了。
“安哥,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长福走过来问。
“你怎么来了”长安不答反问。
“陛下叫我来找你的。”长福道。
长安叹气:“走累了歇一会儿都有人催,这特么都是什么命”
甘露殿内,慕容泓一手搭在窗棂上,站在窗边若有所思。
太医都解不了的毒,难道钟羡此番真的难有生还的希望了是什么人对他下毒,为何要在此时对他下毒,他又为何会轻易中招呢
郭晴林站在一旁观察着他,年轻的皇帝沉默而秀颀地站在那里,单薄支伶如不堪风露的一枝幽兰。但他知道,他的内心远非他表面呈现出来的这般孱弱可怜,如若不然,此时此刻他早已去皇陵与他的兄长作伴了。
无声地支退殿中的宫人,他走到慕容泓身侧五步开外,轻声问:“陛下,您想让钟羡活,还是死”
慕容泓转过头来看他,或许他心中有惊讶,但他表面却连眸光都未曾波动一下:“你有话不妨直说。”
“根据太医的描述,钟羡所中之毒,或许,奴才能解。”郭晴林也没多卖关子。
慕容泓转过身来看着他,道:“说下去。”
“但若陛下想让奴才亲自去给他治,奴才只能以太后的名义去给他治。”郭晴林道。
慕容泓明白了,郭晴林这是想卖人情给他。但也不能排除这是个陷阱,或许这毒就是太后派人给钟羡下的,再让郭晴林来这么一出。他若上当,肯定不能自己去给钟慕白解药,因为如果以他的名义去给解药,就等于出卖了郭晴林。他只能让他信得过的人,换言之,就是他这边的人,代他去太尉府送解药。这样一来,太后就会知道朝中哪位大臣最受他的信任,愿意供他驱遣,然后顺藤摸瓜,将他这边的人脉摸个一清二楚。
如果他不上当,待钟羡不测之后,说不定就会传出郭晴林会解此毒,但皇帝不许他去治的消息。毕竟郭晴林现在是他的中常侍,受他胁迫也不是不可能。
慕容泓并未多做考虑,只道:“既如此,这个问题,你不该去问太后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问太后,因为笼络太尉的机会,太后不会不要。”郭晴林语气笃定。
“那这个人情就让太后去送吧,朕不需要。”慕容泓道。
郭晴林抬眸看了他一眼,方俯首行礼:“是。”
他前脚出去,长安后脚就进来了。
“陛下,奴才回来复命。”长安行礼道。
“不必说了,朕已经知道了。”慕容泓回到书桌后坐下。
长安愣了一下,抬头问道:“您已经知道了”
“关于钟羡中的毒,太医院已经遣人来向朕汇报过了,此毒暂时连太医院也无能为力。好在也不是立时毙命的,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慕容泓一边将桌上看过的折子丢进书桌旁的箱子里一边抬头看了长安一眼,见她怔怔的,问“莫非还有旁的情况要向朕汇报”
长安忙俯首道:“没有。”在太尉府临走时她对钟慕白说会“如实向陛下汇报”,不过是句外强中干的气话罢了。便真的如实汇报了又能如何指望慕容泓会为了一个并未真正受伤的奴才去向太尉讨还公道么
“你这额头怎么了”慕容泓注目于她的额头。
长安莫名所以,小跑到慕容泓梳妆台的镜前一看,见额头上一大块青紫,瞬间想起自己被张兴撞了之后在床柱上磕的那一下。她一照之后本欲离开,眼角余光却发现脖颈上似有几点红痕,联想起这痕迹大约是如何造成的,她也不敢细看,回到书桌旁低着头道:“那毒会让人丧失心智暴躁发狂,钟羡发狂时将两位御医踢了一脚,奴才受池鱼之殃,额头在床柱上磕了一下。”
“无大碍就好,回去自己擦点药膏。”慕容泓道。
“是。”长安本欲退下了,慕容泓却又道:“暖笼里有碗粥,你去把它喝了。”
长安:“啊”
“啊什么啊”慕容泓怨气十足地瞪过来,眉目间一片艳日晴空般的明丽,“往日里偷偷往朕的御膳里添料也就罢了,如今竟这般明目张胆,我看他们的脑袋八成都不想要了。”
长安去桌上的暖笼里取了那碗粥出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端出来一看,根本都不用下勺去搅就能看到粥里面都是囫囵个儿的虾仁,鸡丝和香菇。
&nb
端王遇刺
夜, 长信宫万寿殿。
燕笑在内殿门外轻声道:“太后,郭晴林求见。”
慕容瑛侧过脸看一眼身边人,见他仍熟睡, 便轻手轻脚地披衣起来,去到外殿。
内殿门刚刚关上,床上的张昌宗便睁开了眼。
外殿, 郭晴林向慕容瑛行过礼,开口便道:“太后,钟羡所中之毒,奴才能解。”
慕容瑛不以为意道:“哀家自然知道你能解,否则,我也不会让王咎去向钟羡下毒。”
郭晴林愣住。
慕容瑛眼风往内殿门那边一飞,郭晴林立马心领神会, 于是配合着问道:“太后,您为何要让王咎向钟羡下毒”
慕容瑛道:“这老家伙在朝中一向滑不丢手独善其身, 不逼他一逼, 怎能彻底看清他的立场。如今好了,有了这一遭,可以放心地把他收入哀家的阵营了。”
郭晴林俯首道:“太后英明, 奴才佩服。那钟羡的毒,是否要解”
“自然要解。一个人若是对未来完全失去了信心与希望,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对于钟慕白而言, 钟羡, 就是他全部的信心与希望。你明天一早就出宫去太尉府, 为钟羡解毒。”慕容瑛道。
“是。”
郭晴林出去后,慕容瑛回到内殿,张昌宗还在床上睡着。她将他推醒,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哦。”张昌宗迷迷瞪瞪地坐起身,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一脸未睡醒的模样告退出去了。
慕容瑛冷眼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处,暗思:接下来,只要看王咎那边有何动静,便能知道此人到底是何人安插到她身边的了。
深夜,太尉府秋暝居钟羡的卧房内。
御医们到底没能拿出治疗钟羡的方案,只能先给他服了汤药让他昏睡过去,以免他狂躁之下继续自伤。
钟夫人已经被劝回去休息了,钟慕白还守在钟羡房里。
这注定是个无法入睡的冬夜,钟慕白手扶额头,有些心力交瘁的坐在面对钟羡床榻的桌旁,满耳只闻外头竹林在夜风中婆娑起舞的沙沙声。
良久,这单调的沙沙声中忽然掺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慕白睁开眼看向外间,果不其然,有人在外头一边扣门一边焦急道:“老爷,出事了。”是钟硕。
在外间守夜的仆从赶紧开了门。
钟硕走到里间对钟慕白道:“老爷,刚刚端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端王遇刺了。”
钟慕白一惊,站起身对他道:“看好少爷。”言讫大步出门而去。
偌大的端王府灯火通明,于深夜里一片暗沉的街道上看去十分抢眼。
听闻钟慕白来了,端王府护卫统领梁世佑急忙迎出府来。
钟慕白沉着脸,一边往府内走一边问:“端王如何”
梁世佑道:“幸而发现得早,端王无碍,只贞妃受了重伤。”
钟慕白一路来到后院,见院内并排摆着六具尸首,问:“没留活口”
“回大人,这几人都是死士,除了一人是在与属下等打斗时被杀死,其余五人都是眼见脱身无望,服毒自尽的。”梁世佑道。
钟慕白蹲下-身来拿火把照了照其中一人的脸,果见其人牙关紧咬唇角一缕黑血。
“这几人的尸首属下也已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或来历的线索。”梁世佑补充道。
“端王府守卫森严,这几人是如何进来的”钟慕白问。
梁世佑道:“大人这边请。”
钟慕白跟着他来到院子最西面一处养莲的水缸后,赫见地上一个洞口。
“地道”钟慕白皱眉。
梁世佑道:“正是。属下派人沿着这地道下去看了,地道的另一个出口在后街上的一家粮铺里。从街道上走,粮铺与端王府相距甚远,但若从地底下打地道过来,直线距离不到一百丈。”
钟慕白闻言,回身看向院中的那六具尸体,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今天钟羡中毒,他羁留府中未能来端王府巡视,而端王府今夜却正好进了刺客。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这样精确的选址,这样周密的布置,六名死士的代价,没道理只伤了贞妃而端王却安然无恙,她们母子二人可是同居一殿的。
“当时到底什么情况,你细细说来。”钟慕白转身往端王所在的安禧殿走去。
梁世佑跟在他身侧,边走边道:“当时巡逻的侍卫听到安禧殿那边有侍女尖叫,赶过去一看,发现殿内闯入了两名刺客,守门的两名太监及殿内伺候的三名侍女均已遇害,贞妃受了重伤倒在地上,端王藏在床上的被褥中。而另外四名刺客是后来的。”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安禧殿前,梁世佑加派了人手在殿前守卫。殿内的尸体都被抬了出来,仆役们正在擦拭地砖上的血迹。
钟慕白看了眼地上太监与宫女的尸首,伤口均集中在脖颈与心脏处,刀刀致命,无一处多余的伤痕,证明这些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
殿内,贞妃躺在床上,端王站在床前哭,而府里的大夫正在一旁开药方。见钟慕白来了,除了端王慕容寉之外,其余人等慌忙行礼。
“贞妃伤势如何”钟慕白问大夫。
“回太尉大人,贞妃娘娘腹部中刀伤势严重,下
打嗝
太尉府秋瞑居, 钟羡在服了解药两个时辰后,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羡儿,你觉得怎么样了”钟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问。唯恐他又如上次一般突然暴起。
钟羡看了眼床边一脸关切的父母,忽痛苦地皱起眉头伸手抚额,手背上的刺痛又让他看向自己被包住的手。
“爹, 娘。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何会这样”他问。
钟夫人与钟慕白互看一眼,安慰他道:“你中毒了,不过幸亏郭晴林郭公公妙手回春替你解了毒,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中毒”钟羡满眼迷惑。
“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先好生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也无妨。”钟夫人本来还想说话,钟慕白抢在她前头道。钟夫人想想钟羡发狂时做的那些事, 巴不得他真的忘了才好,当即道:“是啊羡儿, 你别多想, 中毒之事你爹自会给你讨回公道的。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娘去厨房让他们炖点汤。你好好歇着啊。”
夫妇二人吩咐丫鬟好生照看钟羡,便出了房。
“你们也不必在这儿守着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钟羡对丫鬟们道。
丫鬟们奉命去了外间。
钟羡侧过身向着床里,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后,无所适从地叹了口气, 抬手用手背遮住了双眼。
院内, 钟慕白对郭晴林拱手道:“此番真是多亏郭公公出手相助, 此恩此德,我钟慕白记下了。”
郭晴林臂弯里搭着拂尘,颇有些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味道,闻言谦逊道:“钟太尉不必客气,杂家也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如果郭公公自己不说,想必也没人会知道郭公公能解此毒吧所以,郭公公口中这个奉命行事,到底是奉谁的命呢”钟慕白忽然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