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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甚至,金市子钱家,亦由少府所辖。隶属于中藏府。

    鲁肃暂居国邸。待永宁里官寺改造毕。便将与麾下百余游侠,走马上任。稍后上疏蓟王,将麾下游侠,皆编入刺奸、贼捕。领护园内安防。不出一月,气象一新。

    鲁肃之能,何必多言。

    若将二崤城,比作南北宫城。九坂悬台,比作洛阳内城。函陵令可比洛阳令。同为千石俸。蓟王将伏路把关鲁子敬,封于函园。其深意,不言自明。若有一日,蓟王归国就藩。幕僚随行,四辅将军,分驻四大都护府。函园守备,便由鲁肃一力承担。

    料想,以鲁肃大才,足可护园内近四十万百姓周全。

    函园乃蓟王陵。园内编户,皆是守陵人。市租赋税,充入少府。为蓟王家用。获利之丰,可想而知。再加遍及蓟国四百城的酒垆、客舍、汤池、寝肆……蓟王富可敌国,并无虚言。正因如此,蓟国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蓟王自食其力,从不与民争利。更无需搜刮民脂民膏。

    天光三殿,后宫妃嫔。不满千众,皆食家俸。足见一斑。少府女官,多来自白湖女校。年十五出仕,年三十五致仕。出宫嫁人,相夫教子,食民爵岁俸。如中书令赵娥,中书仆射荀采,则嫁入王家,为蓟王妃嫔。

    上下皆有出路。

    蓟王已下令。凡致仕女官,皆保留门籍。可出入宫闱,风闻奏事。乃是防嫁人后,不受待见。有少府撑腰,夫家必不敢轻慢。

    窃以为,蓟王乃多此一举。

    娶妻娶贤。蓟王大婚时,长姐三十有九。故在蓟国,三十五岁成亲,并非大龄。且披香殿女官,皆有少容。锦衣玉食,焉能显老。

    退一万步说。士大夫,一妻一妾。总可慰藉。

    更何况,女官皆有品秩,匹配民爵。称“女爵”。亦不可等闲视之。出嫁时,蓟王亦陪嫁丰厚。故又称“王家(嫁)女”。

    汉代娶妻之难,何须多言。有少吏年五十未婚,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同僚怜之,共筹聘资,方得如愿。

    能娶王家女爵,自为人艳羡。

    此皆是后话不提。

    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自年初,衣带诏首次外泄。及二月末,洛阳内外皆有风闻。最近又传,此诏乃蓟王授意。何、董二戚,及其党羽,人人自危。

    董重、何苗,心照不宣。借政务繁忙,先后迁出函园乃至西郭,分入城内步广、永和二里栖身。

    朝堂内外,暗流涌动。百官肃然,轻易不起争端。董太皇自从帘后迁出,避入永乐宫,偃旗息鼓,不问政事。唯有窦太皇,并少帝,勤于朝政,日日不缀。

    漠北都护府,如期设立。

    以辅北将军,蓟王三弟张飞,都护漠北。立都护府于北海之滨,蓟王离宫。领护:肩水金关以东,辽海郡以西,远至北海,广袤漠北之地。

    前期筹备,无需张飞亲临。由漠北都护府将兵长史,没鹿回部大人之子(窦)宾,并从事,右北平无终人田畴,全权代劳。

    田畴,年十八。好读书,善击剑。年少抗节(坚守节操),素有大志。年十五入蓟学坛。苦读三载,学业有成。被举出仕。

    正当其用。




140 祓禊之会
    月末大朝。

    少府张俭上疏。言,三月上已日,大会宾客,宴于洛水。请少帝并三宫帝后,携文武百官出席。

    少帝欣然应许。窦太皇亦无异议。

    然传至永乐并长乐二宫。董太皇与何太后,却丝毫不敢大意。

    “莫非。等不及蓟王就藩,党魁便要行衣带诏。”永乐董太皇,自帘后言道。

    “臣,亦如此想。”董重嘿声一笑:“党魁名扬四海,党人锦绣文章。却皆是眼高手低,碌碌无为之辈。大肆结党,阴谋兵谏,然行事不密,不知早已走漏风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可笑,可叹!”

    “骠骑将军,有何良策。”见董重摇头晃脑,惧意全无,董太皇遂问道。

    “禀太皇。只需伏刀斧手百人于帐下。摔杯为号。顷刻间,砍成肉泥。如杀鸡屠狗,何其易耳!”董重切齿言道。累日担惊受怕,疑神疑鬼。心中积怨,可想而知。

    “蓟王又当如何?”从始至终,董太皇心忧,唯我蓟王。

    “臣,窃以为。衣带诏,乃出窦太皇之意。蓟王并不相干。”董重有备而来。府中智囊,已有万全之策。

    “姑且说来。”

    “蓟王磊落。恪守臣节,从未暗行不端。且三宫鼎足,乃蓟王所立。焉有反复之理。更有甚者,若蓟王有心大位。时至今日,试问天下,还有谁人能螳臂当车。手到擒来,又何必多此一举。”董重言道。

    “有理。”董太皇,轻轻颔首。

    “先前,党魁与大将军何进,霞楼盟誓,共诛黄门。为收服党人,为己所用。大将军不惜兴兵入城,火烧南北二宫。今,黄门势衰,曹节、赵忠等,余下中常侍,行将就木,不足为患。

    而党人所求,亦由铲除内宦,变为把持朝政,执宰天下。纵观朝堂,能与之分庭抗礼者,唯臣与何车骑。”董重一席话,头头是道:“故矫衣带诏,暗结外镇,欲将臣与何车骑,除之而后快。只为独霸朝纲。”

    “名曰清君侧,实为夺大权。”董太皇一语中的。

    “然也。”

    “当如何破?”董太皇又问。

    “臣已有良策,太皇只需拭目以待。”董重信心十足。

    董太皇仍叮嘱道:“今时不同往日。无黄门掣肘,党人于朝野,皆声势大涨。尤其洛阳内外,百官之中,已居半数。董骠骑切不可一意孤行,受党人口诛笔伐。为千夫所指。需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令一干人等,断难翻案。”

    “臣,遵命!”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党魁以少府,兴‘祓禊集会’。臣,窃以为。乃为奉(衣带)诏举事。料想,必事先伏死士于芦苇沙渚。席间摔杯为号。于众目睽睽之下,将臣与董骠骑,并一众府吏,悉数拿下。就地诛杀。从此往后,朝中再无掣肘,党人大权独揽。”何苗府中,亦有高人。

    “党魁如此大胆妄为,将蓟王置于何地。”何太后冷笑。

    “近日传闻,衣带诏乃出蓟王授意。”何苗欲言又止。

    “一派胡言。”何后怒叱:“若蓟王有半分私欲,朕又何须千里投怀。阿斗又何须流火天降。”言下之意,蓟王若非赤诚磊落,恪守臣节,举止有度,从未僭越。料想接二连三美人计下,早与何后苟且。以蓟王之强势无匹,勃勃生机。别说一个阿斗,一群阿斗,何后亦生得。

    比起袁绍等人,深信不疑。曹操,将信将疑。何后,嗤之以鼻,全然不信。

    论知蓟王最深者,除蓟王枕边人,及一众肱股重臣。普天之下,莫过西宫何太后。

    “臣,失言。”何苗急忙告罪。

    “党魁所求,乃执宰天下。故不欲与外戚分权。窦太皇暗授‘衣带诏’,多半受其蛊惑。蓟王想必早已知晓。之所以按兵不动,只因皆是道听途说,无有实据。为防授人以柄,惹来党人,群起而攻,故引而不发。且蓟王有言在先,辅政五载,便归国就藩。党魁何其急也?”何后所言,不无道理。

    “太后之意……”何苗不解。

    “料想。此‘祓禊集会’,不过寻常聚会耳。实无大碍。”何太后言道:“然,亦不可不防。何车骑,自去做万全之备。谨防万一,切莫有失。”

    “喏!”何苗这便领命而去。

    平乐观,平乐馆,党魁精舍。

    收党人密报。曹操等人,披星戴月,舟车劳顿,齐聚洛阳。

    待众人到齐,党魁姗姗来迟。

    环视舍中同谋,党魁语出惊人:“三月上已,祓禊除恶。”

    众人无不愕然:“何其急也。”

    便有河内太守王匡,起身言道:“蓟王临朝,赫赫虎威。此时动手,自寻死路。”

    “王府君,所言极是。何不待蓟王就国,再行大事不迟。”南阳太守袁术,亦言道。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料想,何、董二戚,亦如此想。”党魁高深一笑:“先前,老夫于馆中置酒高会。嘉宾如云,高朋满座。然,独缺董骠骑并何车骑。京中皆言,党人与外戚,渐不两立。‘衣带诏’,必为二戚所知也。故,事不宜迟,迟恐生变。”

    袁绍、袁术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先有袁术泄密于何苗当面。后有孔融暗禀董重于密室。何董二戚遂入宫通禀,于是南北二宫,渐起风传。往来宫中之皇亲国戚,久而久之,亦略有耳闻。随后散播文武百官,殃及洛阳内外。众虽不知“衣带诏”之名,更未亲见诏书。然党人与外戚之争,已露端倪。总归是,纸包不住火。

    “蓟王怪罪,又当如何。”后将军董卓,亦心生顾忌。

    与会众人,无不心有戚戚。除去蓟王,天下还有何所惧。

    岂料党魁,似胜券在握,言之凿凿:“我等为国锄奸,蓟王必不会怪罪。”

    “敢问少府,可有凭据。”孙坚起身问道。

    “有。”张俭话音未落,便有心腹党人,合力抬入一漆木书箱。

    “凭据在此。”张俭长袖一挥,“各位且近前一观。”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离席,聚拢到书箱前。由党魁亲手开箱。再解内衬书囊。众人俯身下看。待辨清囊内之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直将信将疑,不敢全信的曹操,如遭雷击。颓然后退。幸被身后袁术,暗中抵住。

    铁证如山,如何还能不信。



141 曲水流觞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

    只见,书囊徐徐升起,又悄然落下。

    囊内并非书简,乃裹一人。

    “蓟国邸,守丞刘平,见过诸君。”箱内不是旁人,正是蓟王族兄,刘平。蓟王族兄,藏身书箱,与众人见面。试问,天下还有比此更铁证如山乎。

    董卓率先回神,这便近前数步,躬身回礼:“见过守丞。”

    “见过守丞。”舍内众人纷纷醒悟。秩卑权重,莫过守丞。

    张俭笑道:“初以为,‘衣带诏’乃出太皇。后,左中郎将引守丞赴会。与老夫密语方知,此诏,乃蓟王之意。老夫始料未及。”

    “诸君当知。”环顾众人,刘平吐气开声:“王上扶立三宫,本欲使何董二戚,齐心协力,共举社稷。岂料,事与愿违。前有废帝,阿阁兵乱。续有大将军何进,火烧二宫。四郭百姓,惨遭屠戮。宗亲贵胄,伤亡惨重。然事已至此,何董二戚,仍不知悔改。年前,何苗擅卖常满仓内,太学积谷百万石,斥巨资,招募四郡亡胡五千骑。何太后以平板楯蛮反为名,豪掷亿钱,令上军别部司马赵瑾,入巴蜀招募三千‘神兵’。今已入西园。”

    刘平往来踱步。一步一言,一步一句。将袖场卷宗,随手递给座下人等。种种罪行,触目惊心。

    “董骠骑,驻军上林苑。将苑中珍奇异兽,贩卖一空。单苑中良马,便贩出三万匹。所得资财,一半送入永安宫,一半中饱私囊。诸如平乐苑、显阳苑、鸿德苑等,各处天家园囿,亦被二戚擅自宰卖,售与洛阳豪商,兴建别馆。诸如此类,举不胜举。‘排挤英俊,托公报私,横厉无所畏忌’。”

    目光所及,刘平怆声言道:“蓟王尚在朝中,二人便如此行事。若有一日,蓟王归国就藩。二戚朝纲独霸。为祸之烈,可想而知。那时,必国祚难继,社稷无存矣。”

    袁术奋然起身:“愿为王上效死力!”

    “我等,愿效死力!”于情于理于法,皆出师有名。更何况,坐实乃蓟王之意。究竟,蓟王只清君侧,扶党人主政。还是欲取而代之,登临帝位。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我等,只需绑上蓟王战车。此役之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富贵险中求。

    见人心可用。刘平独走到豫州牧孙坚座前,长揖及地:“王上知将军乃出董重幕府,有知遇之恩。然为天下计,请孙豫州,大局为重。”

    孙坚徐徐起身,肃容抱拳。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然其中深意,不言自明。蓟王与董骠骑,公义与私交,孰轻孰重。孙文台,心知肚明。一言蔽之,大义灭亲。

    刘平再拜转身,依次与众人见礼。此举之意,乃代主托付。

    待轮到自己时,曹操忽悄声发问:“敢问守丞,此举出乃蓟王之意,还是贾丞之意。”曹操至今不敢相信,此谋乃出蓟王。更像是贾诩,越俎代庖。为蓟王铲除异己,扶蓟王登临帝位。

    话说,二戚种种罪行,蓟王焉能尽知。唯有执掌尚书台之贾文和,能笔笔记录,罗列在案。心念至此。曹操,故有此问。

    刘平眼中精光一闪,然色不变:“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下臣轻身至此,曹兖州何必多此一问。”

    曹操张了张嘴,却终是无言以对:“操,敢不从命。”

    “告辞。”

    “不送。”

    刘平自投书箱,被党人合力抬出。

    张俭言道:“上巳当日,如何行事。烦请诸君,与老夫细细斟酌。”

    《后汉书·礼仪上》:“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为大絜。”郑玄注曰:“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薰草药沐浴。”

    光武中兴时。有名士杜笃,曾作《祓褉赋》:“王侯公主,暨乎富商,用事伊雒,帷幔玄黄。于是旨酒嘉肴,方丈盈前。浮枣绛水,酹酒醲川。若乃窈窕淑女,美媵艳姝,戴翡翠,珥眀珠,曳离袿,立水涯。微风掩壒(埃),纤榖低徊,兰苏肹?,感动情魂。若乃隐逸未用,鸿生俊儒,冠高冕,曳长裾,坐沙渚,谈《诗》《书》,咏伊吕,歌唐虞。”

    寻常百姓,结伴“东流水上”。意指,向东流之水北岸。

    而王侯公主,则必择伊雒二水,用玄黄色帷幔,圈建行营。御赐美酒佳肴,摆满一丈见方。窈窕淑女,美媵艳姝,高谈阔论,名士风流。

    如何行事,方能万无一失。众人各抒己见,一时争论不休。

    曹操力排众议:“何不行‘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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