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吴钩雪明
那赤身将领扭了扭脖颈,胸前的狼头就像活着一样冲着方起发出凶恶的低吼。他冷笑了一声:“南蛮瘦弱,尽是花架子”。他扔将狼牙棒抗在肩头,并没有抢先上前进招的意思。只摆了下手,做个请的手势。对于方起这样的名将来说,可谓轻蔑骄横到了极点。
方起亦不进招,勉强压住怒火张口问道:“来将可是北人单于的三王子,夏武罗夏将军”
“老匹夫既知我名,怎么还敢上来领死”
方起听到夏武罗再次出言不逊,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按耐不住,火气噌的一下冲到了心口。恨恨的骂道:“竖子狂悖无礼!今日便让你知道方家游龙枪法的厉害!”
方起平日里素来谦和持重,无论对友对敌都是涵养极好,从来不露怒色。但这些天来,先是被夏武罗利用疑兵之计偷袭了后路和粮仓,再是中了伏兵之计损失了多年来辛苦训练的两万精锐,最后又屡次被他这样一个儿孙年纪的小辈言语侮辱。自己就像一个沙场新手一样,
步步失算,一直被夏武罗牵着鼻子走,最后更被打的一败涂地。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累加到一起,怎能让方起不怒火中烧
可是方起一旦发怒,就难免心浮气躁,这正是临阵对敌的大忌。同时也又中了夏武罗一道计策。
夏武罗心中回忆着昨夜议兵时,与他四弟夏文风的对话:“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一城一池的打过去,我大夏永远得不了这天下。”
“哦那四弟又想出什么法子了”
“咱们得让虞国人个个吓破了胆,变成惊弓之鸟,主动开城求降。”
“四弟说话就是爱兜圈子。咱兄弟几个从小就属你书读的最多,脑瓜最灵光。你就别跟三哥打哑谜了,该怎么做,你教我就是。”
“三哥阿,弟弟问你。一会雁谷伏击,什么是第一要务”
“那当然是把遥关守军整个歼灭,一个不留!”
“错了。咱们就算放走了遥关所有兵马,没有半点斩获,也要不惜一切拿下遥关的主帅方起本人。”
“呵,天天听你说此人如何如何。这人就有这么大能耐,比整个凉州的精锐还重要”
“当然重要,而且还重要的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方家几代人忠勇护国,在虞国百姓口中早已传为美谈。”
“那又怎样”
“怎样说明方起不光是虞心所在,更是整个大虞的精神支柱,是全虞国百姓心中的图腾。有他在,虞国百姓就会同心赴死,拼命抵抗。没有他,虞国必然三军震动、军民胆寒。”夏文风顿了顿,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夏武罗。他心中知道自己这位三哥向来傲视天下人物,从没把谁放在过眼中。平日谁敢教导规劝几句,那就是碰了狼的獠牙,拔了龙的逆鳞。唯独自己,作为家里最小的弟弟一直深得他的照顾,说的话才能让他稍微听进去几句。
夏文风继续说道:“何况,方起能被咱们伏击打败,有一半还是洛阳那边的功劳。如果咱们一个闪失放走了方起,让他缓过神来重新整军,谁胜谁负可就难料了。所以,三哥如果能在两军阵前当着虞国兵将的面阵斩了此人,那才是第一奇功。”
与前两次谋划突袭汉阳和设伏雁谷时一样,夏武罗再次听从了这位匈奴第一智囊的建议。但与其说夏武罗是认为夏文风说的有道理,不如说夏武罗是心中早有意和这个传说中的中原第一号人物较量较量,想着亲手宰了他为自己扬名。
夏武罗在胜券在握之时,命令手下数万铁骑后退,给方起一个与自己单独对决的机会。为的正是故意羞辱方起,使方起不顾性命的上前和自己厮杀拼命。好让这些虞国士卒亲眼看着他们心中的战神,如何被自己一棒拍做肉饼;好让方起惨死的消息一夜间传遍虞国上下每个角落;好让虞国小儿连做梦都是丧失国柱
第八章 来援
“多年以后,当夏武罗再次与另一个使着游龙枪法的人生死相搏。他定会回想起今日残阳余晖下,那个匹马纵横的白袍少年。——题记”
夏武罗左手控制着方起刺过来的长枪,右手狼牙棒趁机照着方起面门又砸了过去。方起再也来不及多想,借着夏武罗回拽的力道翻身下马,紧接着左脚在地面上一点,身子呼的一下腾空而起,在空中回旋了半圈右脚横踢夏武罗右手手腕。
方起心想夏武罗既然力量惊人,身法和招数上必然是其短处。如果能先用凌厉的身法一脚逼的他弃械下马,再趁机近身和他游斗,比比地面拳脚上的功夫。那可能还有反败为胜的一线可能。
哪知这个表面上粗野彪悍的匈奴大汉,其实灵巧敏捷之处比他的力道更胜一筹。不然如何会以狼这样敏锐的动物作为象征。
只见夏武罗右手微微一沉,狼牙棒不偏不倚的挡在方起右脚踢来的方位。方起人在空中来不及变招,右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铁棒上。
胜负已定。
最顶尖的高手之间的较量,生死只在一招之隔。
方起已然被夺了兵器,又不得已弃了战马,最后连压箱底的凌厉身法也被夏武罗轻松的化解。此时此刻,已然陷入必死的绝境。
夏武罗不会再给方起任何反抗的机会。趁着他右脚一阵吃痛,左手用夺过来的长枪照着方起胸口猛的一扎。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两军将士,山上山下数万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四野除了呼啸的北风吹动着周围山岭上的枯树外,没有一点声音。
兵士们一个个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谁也不曾想到纵横一世的传奇,就这样落了幕。
但,只有夏武罗心理清楚,他刺偏了。
因为只有他听到了方起胸口那面暗金色的护心镜碎裂的声音,并感受到枪尖擦着护心镜圆滑的表面,偏转着刺入了方起左边肋骨。
方起默然不语,心如死灰。
终究还是败了,败的彻彻底底。
论战略。三万大军粮草断绝,困守遥关;两万人马失陷雁谷,伤亡殆尽。
论武艺。宝马银枪尽毁,两军阵前被擒。
方起啊方起,你不仅晚节不保,更有负先皇重任。失了遥关,折了兵马,你可对的起祖父的英灵
想到这里,方起黯然神伤的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个终结自己不败神话的人,为自己金戈铁马的一生画上一个悲叹的句号。
而另一边,胜券在握的夏武罗却另有一番心思。他冷冷看着地上颓然的老人。不屑的说了句:“老匹夫能耐不大,命到不小。”
他对自己没能一枪结果了方起有些不快,傲慢的他不允许自己对一个束手待毙的老头失手。
夏武罗收回刺偏的长枪,拿在手中略微掂量了两下。故意一声冷笑:“南蛮的兵器,果然不中用。”说完两手微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那把长枪竟然被生生掰断成两截。然后随手一撇,两截断枪都砸在了方起身上。
“你!士可杀,不可辱。快快动手吧!”方起抬头怒目而视马上的夏武罗。他知道这时夏武罗只要轻轻的一下,就能要了自己性命。何意一直不动手,只不过要羞辱自己罢了。
“不忙,不忙”
没错。既然没能一下取了方起性命,就必须慢慢折辱他一阵,这是夏武罗素来的性格。你如果求饶,也许他一开心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然而你一旦反抗或者让他有丝毫不快,那么等着你的可能就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听说老将军生了五位公子,个个英雄了得。不知道将军还有没有什么嘱托,说出来。等日后几位公子也命丧我手的时候,我好转达您老的遗言。”
赵通和几员偏将看见主帅战败受辱,早就想拼死上前相救。奈何三番两次刚要冲杀出来,匈奴阵中就是一轮乱箭,将赵通等人射回本阵。
方起当然也不堪忍受这样的侮辱,心下虽然愤恨不已,但终究是技不如人输的彻底。只得喟然长叹了一声,随手拾起身边半截断枪,枪尖对准自己的脖子,用力扎了下去。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远处的山坡上传来,硬生生拉住了方起就要迈进鬼门关的双腿。
“父帅莫慌,孩儿来也!”
方权到了!
跟着一起到的,还有遥关内最后一万名精甲。
那是一万个视死如归的壮士,是一万颗复仇救主的决心。
下一刻,这一万人便如汹涌的潮水般从山腰上一冲杀下来。四周霎时响起了响彻天际的呐喊与厮杀声,无数金属之间相互碰撞摩擦的锵锵声,以及匈奴骑兵这一日一夜间从未发出过的痛苦呻吟声。
方权一人一骑,银枪白马当先冲阵!
那是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一把锋利的宝剑,一下刺穿了匈奴数万铁骑的阵脚。
他手中那柄银枪飞舞出一道道残影,寒光闪过都是四溅的鲜血。他胯下那匹白马奔踏出一阵阵疾风,绝尘之下尽是横陈的新尸。
矫若游龙!挡者披靡!
没有人能拦住他,哪怕是仅仅让他有一刻的停顿。匈奴骑兵原本如铁通一样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就这样被打出一条由鲜血铺陈的生路。
这一切,夏武罗都看在眼里。
多年以后,当夏武罗再次
第九章 昨夜
方权胯下战马被拽住动弹不得。心念一动,手腕一抖,枪身翻转倒握。回手一枪直取夏武罗胸口。这招回马枪手腕力道拿捏的妙到毫巅,枪尖方位精准无比,可谓尽得方起真传。
然而即使是方起亲自用出的这招,也被夏武罗化解过了。夏武罗狼牙棒快速的一下侧摆,正好砸在方权枪尖上。这一交手,又斗了起来。
这次夏武罗一手拽着马尾,控制着一直吃痛想逃离的方权坐骑,一手挥舞着狼牙棒与方权对战。相当于让了大半个身子,如此以来倒跟快体力不支的方权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正拼死相搏,杀的难解难分之际,忽然又一杆长枪从斜刺里刺了过来。
“虏寇休伤我儿!”方起带着手下三千多名绝处逢生的勇士来跟援兵汇合了。
此时匈奴骑兵阵势已经大乱,抵挡不住方起方权一内一外两面兵马的冲击,渐渐有了溃散的趋势。
夏武罗见状,明白阵型一旦溃散,就会被敌军抓住机会趁势掩杀,伤亡必然惨重。终于无心和方起父子再战,狼牙棒狠砸了几下逼退两人,恨恨说道:“这笔账记下了,我早晚取了你俩的狗命。”说完调转马头回身就走,带着部队向西南方向退去。
方起等人行军厮杀了一整个昼夜,早就人困马乏,劫后余生下也不敢追击。就地安营扎寨,整军休息。
方起肋下和腿上都受了些伤,随军大夫简单处理了一番,交代要好好休息后便退下了。方权等人也各归本部各自整军。
方起一个人在帐内翻来覆去的也睡不下,心中一遍遍回想着这几天过往的种种。先是军中缺粮,再是汉阳被围困,最后是兵困雁谷,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背后隐情。但左思右想下,也不得其解。下午的阳关渐渐弱了些,劳累了一天一夜的老人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下了。
等方起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他毕竟上了年纪,这两天既劳累又受伤,高强度的军旅操劳对他来说,确实有一些力不从心了。
用过早饭,方起、方权、赵通、司马朗和其他诸将齐到中军帅帐商议军情。
众人先后到账,大家看着老将军略显憔悴的神情,都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众人心里都清楚,匈奴大军虽然一时退却。但是汉阳之围未解,手下精锐就已经损失了一半。面对这样危机的形势,谁都不得其法,唯有一阵沉默。
谷内北风吹的更加紧了,天气突然阴沉下来,转凉了许多。一阵早春的寒风吹开了帐帘,各自沉思的众人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这一阵寒风把大家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权儿,你这次立了大功。不仅救了为父和这些将士的性命,更重要的是把遥关内的守军尽数带了出来。不然的话......”方起两眼空洞的看着帅案上的花纹,怔怔的说着:
“不然,等为父败亡后,遥关内一万人困守孤城,也是难逃厄运。如果没有你,为父这张老脸,可就无颜见祖宗了。”
方起一半是对爱子突然出现,如神兵天降般挽救局势的嘉奖。另一半也是对自己失算中计,险些致使全军覆没的自责和伤叹。
“父帅严重了。是孩儿救驾来的迟了,才让父亲差点有了不测。父亲一旦有什么闪失,无言见父祖的当是孩儿才是。”
“哪里迟了,你来援的速度不仅超乎了为父的认识,连那夏武罗也是始料未及。不然他的后军怎么能没有丝毫防备,被你一下突袭成功。他定是算准了,我军再无援军,才敢如此放肆的围困于我。”
“不是算准了没有援军,而是他的防备早都被孩儿料理了干净。”
“料理了干净”
“回父帅。得知父亲中伏后,后军的徐封将军赶紧一边派人回遥关通知于我,一边领兵接应父亲。但是进军心切的徐将军也在半路中了伏兵,五千人几乎全部阵亡......”
还没等方权继续往下说,赵通脱口问道:
“少将军,那徐老二性命如何了!”在军中赵统与徐封素来交好,两人常在一切比武喝酒,因为徐封年纪比赵通小了两岁,就一直被赵通戏称为“徐老二”。从昨日中伏后,赵通就一直担忧徐封的安危,但是想着自己二弟武艺不凡,就算遭遇敌军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赵大哥千万保重,徐将军他......”方权略有不忍的说着:“他已然战死了。”
“怎、怎么可能!少将军是如何知道的”
赵通一把抓住了方权双肩,两眼怔怔的看着他,满脸的诧异和震惊。
方权被赵通抓的一阵吃痛,用尽量缓和的语气缓缓说道:
“得知父帅大军危机的消息,我和司马大人立即领兵出关,快马加鞭赶来雁谷增援。徐将军部队溃散后,有几十个逃兵被我撞到了,他们中有人说眼看着徐将军被乱箭射落马下,当场气绝了。”
“老二!你怎么,怎么......”
赵通听到方权的话突然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两行清泪从赵通空洞的眼中流了出来。
他没有言语,没有哽咽,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只是皱着眉,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脸上是死灰一样的表情。
第十章 情义
“各位的心意,本帅某心领了。可此时此刻,是请功请赏的时候么!”方起看了看众人错愕的表情,近乎责问的说道:
“咱们一夜之间折损了半数兵马,进不能御敌以解汉阳之围,退不能固守以保遥关之塞,大半个凉州眼看就要陷落在异族的手里。这样的惨败下,我有何脸面给朝廷上书,我怎么向陛下交代就因为我儿子在最危机时把我这把老骨头从火坑里捞了出来,终没让我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能掩盖我丧土失地,损兵折将的大罪了”
方起痛骂的当然不是诸将,而是自己。方起气恼的当然也不是诸将,同样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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