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犬猎狐
第七章 进场
燕都校场外人头攒动,各色车马轿辇云集,炽日彩霞东攀而上方兴未艾,“勇毅神威点将台”下已群杰毕至,一派热闹气象。
摔角之技,又称率角、角抵,相传上古三皇五帝时期,摔角就以“蚩尤角抵技”闻名,中原先民们既以其为一种娱乐方式,又以其为一门军事训练手段,借此磨砺技巧强健体魄,千百年来往传不断。
“文诏兄弟速速答来。”自称姬老三的青年嗓音清朗,不知道是因为尚文诏出言太过孟浪,招使这青年生出刻意为难的心态,还是因为对尚文诏着实起了兴趣,总之那对凌厉又难缠的眸子死死锁在尚文诏脸上不放。
“弟之愚见,文诏虽然不擅长这劳什子搏技,但搏技二字,不外乎两军搏杀、敌我搏斗之技,武举试从未有不能拳打脚踢抑或膝顶肘击的规矩,弟此言姬兄台可有异议”尚文诏侃侃而谈,从容恬淡,丝毫不在意那对眸子的来回打量。
姬老三稍加思索,施施然道,“没有异议。不过那又与摔角何干”
尚文诏不加犹豫,立时抛出后着给姬老三道:
“如何不相干文诏想问姬兄台,假使姬兄选考搏技,与兄台搭手切磋的对家使出摔角技艺攻来,兄台要如何应对是缚起自家手脚以摔角针锋相对还是只管使出浑身解数,不论手段击倒对家”
咦有趣!姬老三闻言暗自思忖起来,若是以摔角回应,一要看自身力量、技法比之对手如何,二要看形势好坏,对手是否留出破绽供他擒拿,等等,这家伙分明是腾挪搬弄,另有所指啊!
尚文诏提出的问题,关节并不在于搏技、摔角孰优孰劣孰先孰后,实际在于尚文诏暗指搏技考中,并未明令禁止不得使用摔角,相反摔角却明文规定,不得使用击打套路。
如此一来,摔角技艺高明者,在搏技考中没了相关规则的限制,而拳脚套路高明者,却不能在摔角中使出看家本领。尚文诏的提问预先埋下对手先使摔角,我方考虑如何应招的种种障眼布置,如果仅从手段、胜负的角度琢磨,那必然会被绕进去。
姬老三挤眉弄眼,心中步步推敲,不论使不使出摔角,搏技对垒中首先要考虑的是搏技的规矩,而非摔角的规矩,如此一来是否以摔角应招,却是临机应变随心而发,只将摔角当作拳脚功夫相似的手段那么摔角自然也就被归入到众多格斗技艺的类别里,搏技为总,涵盖摔角,就成了唯一的结论。
尚文诏瞧着眼前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下生出得意,自己先入为主强作套弄的说辞,原本是要提醒师兄郁牧川时多加留心不要大意的,没成想这姬老三却因自己扯上朝廷口气狂妄,挺身替郁老四接了招。【¥# ……最快更新】
姬老三经过一番思忖像是打通了关键之处,噗哧大笑道:“哈哈,本...,某看尚兄弟不像个武人,反倒如朝廷衮衮诸公一般,搬弄规矩偏弊的本事,却大得很咧。”姬老三转向郁牧川道:“郁兄弟,文诏兄弟是在提醒你呐,与人过招时须得多留个心眼,万勿留下破绽,被裁判官抓了痛脚!搏技考从来没有明文约束能不能使用摔角,正好给裁判官留下干预公正的空档,那些裁判官既可以借此判某人出手逾制,又可以睁只眼来闭只眼,放人过关。”
“在下惭愧,不敢比肩诸公。”尚文诏笑嘻嘻打起太极,心中暗叹面前这人的心思伶俐。
郁牧川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摇头含笑道:“姬兄弟见笑,我与师弟相处,打小就没有那许多尊卑分明的规矩,我这师弟讲话也一向顾左右而言他,但他的心意却是不坏的,姬兄多担待。”
这时,校场入口走出十多名大红官服的吏员,每个吏员身后都跟着两列头戴毡帽身披锁子的兵士,随着咣咣两声锣响,校场周边的嘈杂声息为之一静。
一个头目摸样的兵士迈出一步,扯开嗓子大喊道:“初场应举武生,逐次有序入内接受搜检,经查私自夹带兵器、书册入场者,按舞弊处置,查核无碍者,依次领取袍服,沐洗更衣,仪门待命。”
姬老三见状,只拱手道“两位,武运昌隆!日后有缘再会。”随即告辞而走,正应了一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位姬兄弟难道不是应举来的”郁牧川愣了愣,低声咕哝一句,随尚文诏步入人流。
——
不论文举还是武举,考前对应举考生的审查都甚为严格。
为防止舞弊滋生,所有考生必须将身上的衣服、物品上缴,接着由临检兵士对考生浑身上下各个部位
第八章 功成
尚文诏肩负米袋,吃力地迈着步子,走了约莫十一二步,再也支撑不住,卸下米袋便脱力坐下。
一吏员走到尚文诏跟前,手持一摞册子,一边在册上涂涂写写一边不温不火道,“二斛,行十步,考评为次。”
武举所有科目考评皆分四级,以负重科规制为例,负米五斛,行二十步者及上上第;负五斛行十步者及次上第;负两斛行二十步者为中第,而尚文诏的成绩则刚好摸到最后一级。
尚文诏口里喘着粗气,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那吏员不作理会,将考评成绩记录完毕,偏过头去给调来场内的兵士指导工作去了。
负重科堪堪混过,尚文诏心下稍安。初场他所选择的三科分别是负重、步射与骑射,相较于其余两科考验平日练习程度与准头的科目,负重却是最考验体能的一科,尚文诏比起郁牧川来可以称得上身小力薄,最为担忧的一科恰好混过及格线,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
校场另一侧,郁牧川揎拳拢袖,向他面前的教习抱拳行礼,那教习回礼站定摆好架势,只等郁牧川攻上前来。搏技与摔角两科是初场需要实际与人交手的科目,由京营的五军、虎贲、神机三营的总教习考评裁定成绩。
郁牧川没多作考虑,长腿猛力后蹬,一个箭步直冲欺身压上,右臂借着冲力由后向前甩出,作势以拳攻那教习的肩胛,右拳却在接近的过程中,仅仅数息便以更快的速度回收。与此同时,他那回收小臂的动作则赋予肘部以强劲的势能,郁牧川此时整个身形似那扑鼠的猫儿一般凌空前出,速度超绝。
那教习个头比郁牧川稍逊,见郁牧川起手便直扑面门,又挥拳攻来,为了不被撞倒,只好放弃格挡而选择侧身闪避,不料郁牧川攻来的拳头却在预计攻击路线上突然回收,心中暗叫声不好,但在郁牧川数息间凭借夸张速度耍出的骗招前无能为力,被一记迅速且刁钻的肘击打中了颈部,当场被肘击抽得呼吸不能,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此刻,场中鸦雀无声,因教习的数量有限,举生们需要排队依次依序考试,许多排队待考的武学生们顺便当起了观众,观摩一番还能顺便熟悉各个教习的套路和身手,谁知,场下却出现这么个一击而定的场面,顿时全都看傻了眼。
“这身手!”
“好!”
“厉害!”
随着第一声叫好打破四下的宁静,搏技科场周遭围观的武学生们齐齐喝彩,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负责裁判考评的几个京营总教习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起身,个个神情错愕,“这,这还是头一回,咱们教习竟叫武学生打个这般狼狈模样!”一个裁判教习嘴里嘟囔着,看看郁牧川又看看一旁的书记吏员,“这人叫什么来着,哦,郁牧川,经裁,上上。”那吏员也不废话,在考评册上大笔一挥记好,旋道:“快,喊郎中过来!这地上还躺着一个呢!”【…¥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却不知,郁老哥竟如此厉害!”刘栋此时就在场边,他也选了搏技作为初场科目,只是考试顺序比较靠后,所以趁着排队的功夫决定先来看看郁牧川打得如何。
郁牧川从场中下来,见到刘栋抱拳“刘老弟!”
刘栋眼睛瞪着郁牧川的眼睛老圆,咧咧道“郁老哥!你这一手变拳为肘漂亮,不过,别人佩服你打得犀利威风,俺看在眼里,却佩服你会打!”
“哦如何会打”郁牧川挺挺眉毛反问道,脸上笑意盈盈。
刘栋嘿嘿道,“俺想着,若那教习换成俺,俺不怕你撞,也就不会躲那拳,硬挡下来也许还能趁势还手,自然也就不会像这教习一般,露出脖子给老哥你用肘抽了!”
“哈哈,是极。不过,要是跟你刘老弟对上,就不会这般凭着蛮力打了!”郁牧川心情极好,“一会儿刘老弟上场,老哥我也得好生观摩观摩!老弟另二科选的什么”
刘栋摸摸脑袋答道,“俺选的戳土坯,还有骑马戳土坯。俺嫌那开弓射草人没趣得紧,若俺是管事的,必要废了这怂包蛋的科项,那点儿距离,就是瞎子也能靶靶必中!还有那负重翘关,也一齐裁撤了!”
(注,翘关即举重,不举杠铃而是搬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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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次场
皇城大内
“念甫,今日科场上那人好厉害,我才眨了下眼,那人就胜了。整日里也就他一个胜得那么痛快吧,连父皇都赞他出色呢。”说话的人细声软语,音色流转宛如风拂银铃。
“哈哈,皇姐可是对这人一见而倾心,恨不能以身相许之”
女子桃腮涂红蛾眉轻挤,娇嗔道“亏得从小最疼你,念甫怎生只知出言轻薄你姐姐,只是夸一下那人罢了。父皇近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还打骂了好些内官,今日高兴一回也是难得呢。”
“嘿嘿,皇姐平日却不是会轻易夸人的。弟若说,弟识得此人,皇姐信是不信”
“念甫莫说笑了,母后才刚说你外出几年变稳重了呢,如今看来却是一点没变,只在父皇母后,还有那班朝臣面前装模作样。”女子吟吟浅笑道。
“依弟之意,不如,就将这人安排到羽林卫中,叫他给父皇和姐姐轮流做护卫如何,整日晃在跟前,没事儿还能给姐姐表演些许拳脚功夫,若是不肯,就擒到我天策府赏他板子吃。”
“去,念甫不要胡闹...不过说来,那人也确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
凡举试途中,不论文武,举生皆不得从考场外出。科场内设有数排一人高、两人长宽,如同现代电话亭一般的考号,当作休息室供给场内的举生歇息之用。
郁牧川、尚文诏和刘栋三人的考号挨在一起,三人用过考场统一供应的晚饭后便各自回考号中休息。
翌晨,刘栋起得最早,睡醒后在考号前嘿嘿哈哈打拳晨练,硬是将贪睡的尚文诏吵得心烦意乱不能安生。
“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将这聒噪的粗坯好好整治一番。”尚文诏揉着惺忪睡眼暗道。
尚文诏推门出来,却见郁牧川也早早睡醒了,正立在刘栋旁侧扎马,只不过没有像刘栋那样一边练功,一边嘴上嘿哈怪叫。
刘栋见尚文诏出得考号,上前抓住尚文诏肩膀得意洋洋道,“俺和郁哥打听清楚了,你比郁哥小两岁,哈哈,那你以后可得喊俺作哥哥了,俺便喊你六郎!”
“自然,自然,刘兄便是尚某的哥哥。”尚文诏笑容舒展,十分亲切的回应着,神情如同在热烈问候刘栋全家老小那般,亲切又温和。待郁牧川和刘栋晨练完毕,三人便一同用了早食,前往校场。
刘栋打个饱嗝,对郁尚二人道,“想必郁哥,六郎也是了解次场的规矩的,不过俺在边镇待过,恰好能给兄弟们缺漏补遗一下。”
郁牧川一脸感激,只道“兄何其幸,老弟但讲,我与六郎好生记来。”
刘栋闻言嘿哈咧咧道:“俺和郁哥,六郎是极投缘的,哈哈,都是自家兄弟,郁哥日后万万不要跟俺这般客气,再作此态。”
郁牧川一笑,“便该如此。”
“行军这项,考的是没有管队约束的情形下,各旗队能否令行禁止。指挥百总令出,行军冲撞前队的、队形混乱的小旗,全队考评降一等。指挥百总怎地也要发四五个号令,这项只消记住死跟着自己前头的人,前头的往哪里带,咱就跟到哪去。”
刘栋顿一顿,继续道:“至于结营,就是多花份心思,将小旗里人头点清楚,考结营时百总下令扎营,各旗队均要打散。再下令拔营结阵,每旗队十二人便得立马集合,若是人数多了或少了,也是全队考评降一级。”
“阵略,”刘栋摸摸脑门道,“比前两项稍难,两小旗对抗,全看队里都是什么货色了,若都是瞧人攻来就尿裤裆的软脚货,那便等着全队黜落吧。要俺说,关键就是做好自己那份,冲阵时不要怯,比左右队友多冲一步;撤步时不要急,比队友晚退半步,剩下的,就听天由命。”郁牧川和尚文诏听得仔细。
这时,场内传来鼓号声,一身着百总黑袄,头戴银线缀边黑毡帽的汉子大喊道:“各小旗听令!就近集结!一刻后拔营!”
集合令来得突然,校场上虽起了些小小的混乱,但武学生们个个身怀经年训练打下的底子,不多时,十来个齐整完备的小旗队就成建制出现在科场上。
待各小旗集结完毕,点将高台处走来几名靴革锃亮,挎“总旗长”腰牌的军官,随军官而来的还有初场试记录考绩的吏部吏员们。
“右路二小旗,经点验,全员齐整。右路二小旗听令!入中军列!”
这右路第二小旗,就是郁牧川、尚文诏和刘栋三人所在的小旗队。
那票总旗长和吏员将场内所有人头按小旗核员记名,处理妥当后便正式下令开始武举次场试。
“各小旗队,行军!”号令至鼓声响,由一个京营老兵组成的小旗打先锋,举生组成的小旗队随后依次排开,校场内霎时间尘土飞扬好不壮观。
尚文诏三人所在的小旗夹在中军位置,由刘栋打头在前,郁牧川压在队尾,尚文诏则身处队伍正中。
“这位兄弟,我若没认错,昨日一击撂倒一个京营教习的,就是你吧。”一长脸钩鼻身形偏瘦的旗队成员一边小跑一边扭头
第十章 勾拳
任何团体,无论规模大小,其对于能够统筹各方利益矛盾的掌舵人的需求,都是实打实存在的。第一轮行军试,郁牧川、尚文诏所在小旗的刚刚成型,面临考评的压力,刘栋因其曾在边军效力的资历暂时冒出头,即便对郁牧川心怀敬意、对尚文诏颇有好感,却实际悄然扮演起统辖小旗队的角色,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可尚文诏和戴纪却对这状况了然于心。
相较于郁牧川对刘栋不存机心的单纯欣赏与亲近,尚文诏对刘栋平日百般行径表现出的粗枝大叶,直来直往虽有些嗤之以鼻,但对刘栋本人并无意见。
尚文诏随戴纪撺掇,只出于捧场自家师兄。队内不论余者,只郁尚刘戴四人,尚文诏与郁牧川最为亲近,刘栋这粗人对郁牧川钦佩非常,完全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而戴纪者,其心思虽无人知晓,但举试中全队上下利益一致,这戴纪无论如何也不会视自家考评为无物,观其拱刘推郁的作为,也表明戴纪基本认可由郁牧川领导。所以尚文诏判断,由郁牧川掌权话事,最起码可以稳定戴纪与刘栋,以四人为基础稳定其余各队员,从而团结所有力量。再者,郁牧川行代管队,不也相当于尚文诏分掌其权吗
眼下“暂编右路二小旗”齐装满员鹄立校场,经过小旗队内一轮小小的权力分配与核心确立戏码,第二轮结营试小旗队各人皆同心勠力进退一致,表现颇为不错,正等着面前一众京营军官和朝廷书吏考评成绩。
“右路二小旗队军纪严明,扎营得法,集结迅速,戴纪、孙应科、张矩、徐善生、尚文诏、李普、刘栋、朱绍庆、朱选、陈枫、郁牧川、冯桢,全员俱齐,经考,结营及中上。”书吏大笔一挥将众人的考评记录在册。
武举试规定次场所有科项皆由举生临时组成的小队完成,其间涵义不外乎使举生群策群力和衷共济,既考校基本军事技能,又考验各生对集体的参与与维护。这些应举者未来将是抗击北虏,节制诸军,拱卫朝廷的直接参与者,若某人连小到十几人的配合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那么付之以统领数万,牧守一方的重担又何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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