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犬猎狐
“这是把孤架在火上烤呐!唐提督人在哪里”晋王问道。
李安国焦虑不已道:“殿下,
第八十一章 亲王尹京(四)
镇南将军府外百姓鸠集,一时万人空巷,临到宵禁的前,围聚的人群方在甲长里正、长者乡贤的引领和劝说下各自散去。
一夜过去,正月破五上午,北都万数以上的三教九流、闲而无事者,又被别有用心的举子缙绅,撺掇到了将军府外吵嚷闹事。
正月初四时聚集起的百姓大众,大多秉着凑热闹的心思而来,即便被有心者引导,他们的呼吼也更像是在宣泄心中的表达不满,绝非刻意滋事寻衅,也非对皇家、朝廷的叛逆。
究其原因,顺天府的寻常百姓无不是都城政局动荡与市场混乱的直接受害者。
俗语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有别于近现代军队,秋毫无犯、不扰百姓,素来不适用于封建军队的军纪军法,就地强征和劫掠侵夺才是封建军队作战时的常态。
旧时后勤供应得不到有效保障的封建军队,在缺乏军资供应时,往往大肆沿途抢掠,毫不收敛,地方官员与军队的指挥者也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闭眼纵容,其所造成的危害比匪贼抢劫更甚更烈。
晋王麾下天策军虽有赫赫威名在外,亦不能免于流俗。
晋王在入京前,曾明令禁止麾下部将与兵卒抢劫、杀伤百姓,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将军们为扩大家丁部曲的规模,使士卒们用命敢战,金银犒劳是少不了的。
众官将们不敢明着去抢,便借着晋王“维持京中秩序,严惩囤积居奇”的指示,偷天换日,巧立名目,强征强买,强定物价,大搞“军管”,从明抢改作插手干预商户店铺的运行,间接地掠夺百姓,或渔利经商的亲朋好友,或直接投入银钱搞副业,各使神通借机圈钱。
总而言之,从麦粟稻米、到茶盐蛋肉,京中的各行各业各类营生,晋藩麾下的官将无不插手,这便直接冲击了顺天府的货品流通与市场秩序,淳良百姓人家的生计与用度因此而遭受了极大的冲击,此外,天策官将们的做法亦是对盘踞在京中百年的皇室宗亲、豪绅大族既得利益的直接分割。
此举当然激怒了缙绅集团,一批批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京师政变中失势官员被推出台面,万数百姓受到有心人撺掇,挑起舆论攻击晋王集团官将,这场大戏,便被晋王和他的部下们,看作是缙绅地主的利益代表——竹林党,对他们掀起的一场反击,殊不知,这只是京中某几人精心策划,为转移和吸引晋王注意力布置的大戏...
俗语云,民不与官斗,初五这日,镇南将军府外的人潮明显比一日前单薄了许多。
一心关注柴米油盐日常生计的淳良百姓们,在宣泄过胸中的不满情绪后,滋事的热情消退得一干二净,大伙该放鞭炮放鞭炮,该吃饺子吃饺子,该祭祖宗的祭祖宗,大多拍拍屁股回归了自己的营生。而依旧赖在将军府不走的家伙们,不是傻子,便是坏蛋。
抵达现场侦查布置了一夜的羽林提督唐铮红着眼睛道:
“殿下,卑职的眼线回报,这群乌合之众约二百一十,目前可知品位最大的是那赵穗,余者都是些不入流的科道言官,但无一例外皆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高存之渊源深厚,依卑职的看法,他们这次生事如此莽撞,不像巨贼房氏的手笔,却像是他那高徒高存之在背后主使。”
晋王微微颔首,随手一指身边那位劝他进位顺天府尹,遵古制获得继位名分的邢侍郎道:
“先生如何看”
邢渊,字博赡,正三品礼部侍郎,授通议大夫,曾在都察院为官,巡按辽东时与晋王结缘,此后成为晋王在朝中的一员得力干将,从未被加任何天策幕府职,但对晋王矢忠不二。
刑渊道:“小臣附议,房氏阴猾刁歹却不失稳重,如何看都不像相公的手笔。”
晋王哈哈一笑,没再多问,他命左右取来糕点、豆汁、饺子汤,赐唐铮与刑渊同座就餐。
待餐点就位,晋王驱散卫士与闲杂人等,捏碎一整块香气扑鼻的芝麻红枣酥,扔向地面,再将一碗表面浮着香油与青菜的猪肉饺子汤与红枣酥置于一处,以酒浇之,面北跪下,祭拜起了除夕才闭眼的父皇。
唐铮瞧见晋王的举止,还有晋王服用在臂上的一圈黑布,扭头与刑渊交换交换眼色,一并恭恭敬敬的伏低跪拜了起来。
给裕昌皇帝磕足了头,晋王起身归位,喊左右入内
第82章 借鸡生蛋(一)
初五深夜,海家大宅迎来几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重桂带人回来了快,叫他们进来叙话。”薛童蓦的起身,命丁永福将姗姗来迟的石重桂迎入大宅正厅。
石重桂喜滋滋进入屋内,对薛童、丁永福二人一一亲热问候,寒暄甫毕,重桂操着一口音色七分熟的官话,手舞足蹈地邀功道:
“薛大人,仆不辱主君尚大人之托,已将几位故人请来了。”
薛童微微颔首,提醒有些忘乎所以的重桂道:“事不宜迟,咱们及早行动一日,大人便愈安全一分,初八行刑在即,若我等拖泥带水,大人恐有性命之忧。”
“是,是。”石重桂点头哈腰道。
薛童抬头向外好一阵端详,看了许久,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揉揉眼睛一头雾水道:
“人呢”
石重桂指指阶下汗颜道:“大人,在那儿呢!”
“咦哪里”薛童低下脑袋,顺着重桂的指头仔细一瞧,可算是看到了阶下叩拜不起的五短倭人。
一向以冷峻严肃一面示人的薛童吭哧一喘,嘴角猛抽,脸上颜色又青又红,明显是想笑却又硬憋着,直把肚里憋得翻江倒海,好生难受。
丁永福指着倭人们捧肚大笑道:“倭,倭,哇哈哈哈,怪俺们站的太高了,你们倭人怎的这么矮小!”
此话一出,下首三个倭人中,为首者立即耸了耸肩膀,显然听明白了丁永福的嘲笑之语。
丁永福也不管倭人听懂了没有,只摇着脑袋没个正形道:
“薛哥,年前俺曾与一江浙老卒闲聊,那老卒说,二十多年前倭人寇我嘉兴时,他见那倭人手里的倭刀比人都长,那时俺还不懂他老兄是什么意思呢!重桂,往日你说你曾给倭国大名当过家将,俺如今是信了,你这体魄真算得上威武!”
石重桂此前常常与尚文诏之弟尚文卿厮混街市,说汉话时虽然带了些口音,但听汉话听俗语,尤其是听好赖的本事却是学到了,丁永福说得如此直白,重桂如何能听不出个褒贬他尴尬道:“若重桂不健壮不忠勇,主君大人也不会收重桂作武士吧...”
薛童两手扶住面颊,吐纳了许久,将肚里惊讶与笑意消化干净,先叫几个倭人起来,又对包括石重桂在内的几人拱手道:“本官与属下少见多怪,诸位勿怪罪。丁永福,去取东西来。”
“诶,卑职遵命。”丁永福欣然从命,经过倭人身边时,又凑近瞧了倭人们几眼,直笑得两眼成缝,泪水汪汪...
——
石重桂从不知何处捞来的这三个倭人,皆是倭国本州岛会津藩统治者芦名氏旗下的家臣。为首者名铃木昌一,能说汉话会写汉字,正是石重桂护送来华的遣燕使之一,其余二人则是这铃木昌一的家奴,分别叫铃木大子,铃木二子。
铃木昌一等三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三人的形象便与尚文诏结识重桂时石重桂的不堪模样相去无几,看起来不似岁贡使团,像极了京师本地的丐帮成员。
薛童心道:“看来重桂对先锋官大人说的船队遇险一事,确系不假...”
石重桂足足花了将近一月的光阴在街头四处寻觅铃木昌一等人,找到人后,石重桂声称要带他们去见天朝上官,先带着三人饱餐了一顿,随后便马不停蹄将三人请到海氏大宅作客,出于情急以及身份的变化,石重桂并没有将尚文诏、薛童等人的底细、尚文诏派他寻人的目的给铃木昌一说明清楚,便急匆匆带着几人前来海邸,甚至连斋戒沐浴的步骤都省去了。
薛童与铃木昌一三人简短交谈一阵后,丁永福提着两个挂有黄铜一字锁,状如点心盒的红木宝匣回到了众人面前。
薛
第83章 借鸡生蛋(二)
大内景阳宫
尚文诏与唐姀被囚在一处,左右是同病相怜,又闲来无事,两个闲不住的家伙便日日投壶品茗、斗嘴嬉闹,夜描朱墙琉璃瓦,昼赏雀儿衔枯枝,融冰化雪研水墨,作上一二打油诗,今朝议论天下间的种种趣闻妙事,明日逗弄猫儿房逃出的成群小狸奴,不时找唐铮遣来照料他二人饮食的宫人们调侃几句,虽被严格限制了行动范围,又无许多项目供二人消遣取乐,可二人被软禁的日子照旧是优哉游哉,颇为闲适自在。
夕阳斜照,北斗孤悬,谯楼更鼓连鸣四响,时间转眼便到了正月初七。
尚文诏听到更鼓,随手捡起袄服往身上一罩,闭住屋门上严冬时节用来挡风的棉门帘,径往暖阁而去。
照料尚文诏与唐姀的宫人们,每日只在三餐时间短暂停留,在尚文诏与唐姀用餐期间做些诸如清扫之类的杂务活计,其他时间则像避瘟似的一概不往这阴森森的侧殿来。
尚文诏与唐姀所处的四方墙内暖阁、灶台、水井、浴堂、后舍净房、茅厕一应俱全,四方墙外则临时搭建了一人高、长宽约莫三人合抱的小戍楼,供看守他二人的皇城御卫们轮换歇息时挡风保暖用。这些隶属于羽林卫的大汉将军们被主官唐铮要求昼夜不休,一日三班轮换着上岗。
从初一起,因身上无钱而不能行贿赂,尚文诏试遍了贿赂以外的各种法子与值守的同僚闲聊搭关系,可卫士们给予他的回应除了沉默便只有沉默。也正因此,宦官、女官们不在时,添炭生火、打井烧水等的杂活全得由尚文诏来做,毕竟唐姀小姐乃是尚文诏顶头上司的掌上明作,他可不敢把唐姀当作丫鬟一般使唤。
禁城的地炕保暖机构埋在地下,火膛设在室外,火膛连接埋在砖石夹层下的火道与主烟道,烟道则又通往小烟道和排烟孔。添火加温时,只需将备好的木炭置入火膛中,柴炭便由高往低进入火道燃烧发热,给室内加温,而室内既无浓烟又无明火,可谓方便又安全。
尚文诏添罢柴炭,正待回房歇息,却见唐姀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
“娘诶!”尚文诏呼出一团暖烟,搓着发红的指尖笑道:
“这大黑夜的,小姐可是想将我吓死”
禁城中萧索无声,深邃幽暗的夜空中,重重暮云渐次褪去,皓月当空,一轮皎白月光蓦的洒下,清辉莹莹,如璧似玉,唐姀轻咬唇瓣,攥紧藏在棉袖中的手指,她瞳里星光璀璨,与月色氤氲交辉,一时间粲焕绚烂,夺人眼目。
“小姐”尚文诏见唐姀不发一语,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走近唐姀闺房,微微弓腰伸臂,比出请的姿势,柔声劝道:“小姐,天冷,回房歇息吧。”
肆虐许久的烈风收起了神通,蓦的,一片银霜翩跹而下,落在唐姀随性梳结而成但又不失精致的坠马髻上,消融在轻柔的青丝之间,唐姀捕捉到了那一丝几不可感知的凉意,她抬头一望,漫天白絮绒花正在无声飘零散落。
雪为肌骨月为神,尚文诏收手站直,扬首观望,亦被眼前的清夜绝景所吸引,他背负双手,随唐姀一道静静地伫立在漫天飞絮之中。
“老实答我”唐姀的嗓音柔和而婉约,气息却散乱不凝,她望着冷月失神问道:“大兄要杀你,是真是假”
尚文诏翘首无言。
“爹爹,大兄,七叔,还有你,贤弟。”唐姀一字一顿,“你们何必把许多事情变得那么复杂”
沉默了良久,尚文诏自嘲道:“哈哈,身不由己。”
“贤弟,你可是第一个敢同我亲近的人,也是第一个为了我不要命的人呢。”唐姀的声音
第84章 借鸡生蛋(三)
且说初七晌午,晋王嘱令礼部侍郎刑渊代为出面,檄告京师百姓、百官,削降镇南将军李安国爵职一等,移调李安国赴延庆州戍守居庸,燕都内诸营各军则暂归晋王本人亲自节制;同时晋王并告麾下各营营官,严加约束子弟部曲,重申不得无端骚扰百姓,违者极刑论处;其次,顺天、永平、河间、真定、保定诸府境内各县免徭免赋一年,往年积欠未纳租的各县概不追究,且以上各县的县官们一律原职留用。
晋王这一檄祭出,民间怨气果然平息不少,京师父老无不称颂善政,皆拜倒山呼殿下千岁,而被赵穗等竹林党人撺掇鸠合起的闹事者们,不仅丢了可供他们攻讦的靶子,亦找不到继续啸聚生事的借口,最终不得不黯然散去。一场历时数日,牵涉了万数百姓的闹剧最终以当事人李安国降职、晋王讨得百姓欢心而迅速地落下了帷幕。
晋王集团除了李安国之外看似无伤根本,完美且巧妙的化解了一场危机,但耐人寻味的是,且先撇开远在千里外车马通信不便的南方各省不谈,朝中省台诸司、大都督府中四品以上大佬们;渔阳、上谷两镇中依附于房高竹林党的将军、总兵们;近在咫尺的山东、河南两省三司长官们,自始至终如同聋哑眼盲一般毫无反应,集体保持着沉默观望局势,仿佛他们也不信这出大戏出自房氏之手,既未撰文飞书助威串联,也未修疏声讨闹事者,这就使得希望趁势借题发挥的刑渊等晋王集团文武们无从下手反击。
竹林集团与晋王集团之间的博弈以流局告终,没有任何一方从中得益或因此受损,仔细回味一番,唯独那诡异的大规模打放药炮纵火案的调查进程,因晋王集团注意力的转移与天策军频繁调度产生的人力短缺,最终受到了极大影响与阻碍,不少证物便在赵穗等人闹事的同一时间被不明人士销毁干净,天策与竹林两方,则都对此案没有半点头绪。
同样因为天策军上下注意力的转移,以及燕都各门驻军往大内禁城及将军府方向的调动,许多部由官马驮拉、押车人出示过当朝兵部尚书韩不岐牌牒文引,载有韩老大人家眷仆从以及沉甸甸年节礼物的车轿队伍,以回乡探亲过节为名,安然无恙地通过了城门。
凡是对时局朝政了解一二的将官,哪个不晓得韩老大人对自家大帅多有照拂无礼刁难当今兵部尚书,强行捜检查验他老人家的车轿,便是拂韩老大人的面子,自讨不痛快,京师天子脚下,想那堂堂镇南大将军都只因人言流谤而被下课外调,哪个不长眼的小官小吏敢叨扰挂了宰相衔的韩老爷子
于是乎,这些沉甸甸的车轿便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京师,往西南方向驶去。
此外,城外乱坟岗上,亦多了十几具无人问津的尸首,至于他们的身份到底是护院还是太监,是倭人还是汉人,姓海还是姓铃木,这些人到底因何原因丧命,又有谁有心去追究彻查一番呢...
——
是日夜,大内奉天殿,天策府诸将于分列左右汉白玉阶上,次第沿级缓缓趋入殿中,观奉天殿内,钟鼎合鸣,敲金戛磬,盏盏香炉里升起袅袅芳烟,晋王姬念甫亲御殿中,与麾下众位天策将军一一见过,姬念甫虽然没有服用皇帝冠冕,也没有狂妄地坐上龙椅,但俨然已是一副人君的气度与姿态了。
仪式期间,上千宫娥与宦官有序赶来,摆上炭盆长桌、金杯玉箸,设下果蔬肉食,琼浆玉液,待殿内
第85章 道义与抉择(一)
能在天策府内部酒宴上见到尚文诏,这实在大出郁牧川的意料,望着尚文诏身上的赤袄白甲,郁牧川口拌舌结、困惑不已道:“六郎,你怎的,你不是该...”
尚文诏起身扶住郁牧川、刘栋二人的小胳膊,眉毛往上一挑,给郁牧川使去个眼色,截住郁牧川的话头抢问道:“二位哥哥怎么也在这里许久不见二位哥哥,弟可是挂念的紧哩!”
刘栋咋咋呼呼道:“嘿,六郎,哥哥们这不是正列在外边,一边喝着西北风,一边护卫着众位将军们吃酒呢嘛!”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