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北上,归冥为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懿儿
十二月,保定府归降,献兵甲,备粮草,予辎重。计红衣十二门,佛郎机数十,火铳数百。
修养于保定府城中。前越遣使者,妄谈和,未果。太祖拔枪北上,乃曰‘奉天命,刺贪狼’。
先早时,有人语云北辰黯淡,浑水滔天,四海混沌,重宝将迁。天下大乱之时,不仅有群狼并起逐奔鹿;风云变色之际,更可见北冥神鲲化飞龙。
神鲲化龙,计日待矣。”
——《昭史太祖本纪》
今年冷的早,落雪也落得早,入冬以来更是冷得吓人,陆冥之拢了拢大氅的襟口。雪片子没了命一般朝下丢着。他哈出一口白气来,唤道“小五。”
燕齐谐正朝着手上哈气,闻言抬起脸来,搓了搓手“何事”
陆冥之道“我先前听闻,南方下雪的时候他们都要打伞的。”
燕齐谐接话道“那可不,他们那雪下下来就化,不得打伞嘛。咱们这儿这么冷,进屋之前抖一抖,雪抖掉就成了。”
燕齐谐转念一想,又问道“你是在担心宁军吗”
宁军趁着陆冥之不在的时候,趁机北上偷袭了一趟中原,目的是往西京洛阳打。
陆冥之道“你倒是把我揣度的透彻。”
燕齐谐又道“咱们又不是在西京没留人,那帮家伙,你放心好了。如
第二百一十二回:失恃
月桂斟酌了半晌,才道“照理来说,主上让衡少爷四岁就开了蒙,那应当是很疼他的才对。可是……”她听了许久,不知道用甚么词汇来表达这样一个意思,好半天才道,“可是主上既然这样疼他,为何又不在称王之时,直接定下他的世子之位来他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恩宠,开蒙又早,人也聪慧……这难道……”
月桂还不知道甚么叫帝王之才,但她觉得大概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不是帝王之才也难罢
梁书越深色冷淡:“他和他儿子如何,那是他父子二人的事,与我们又有甚么相干我们尚且连自己都顾不上,怎还去顾忌旁人的事”
月桂“呃……”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接点儿甚么话来接梁书越的话茬了。月桂挠挠头,她忽然想起来,梁书越自己没有子嗣,这话只怕是戳了她的痛点了,她也只好沉默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梁书越道。
不知道为何,梁书越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月桂却生生在她身上看出一种垂垂老妇的感觉。年轻人不该有这样的气息的。
梁书越一笔一笔抄着佛经,当真是有一种年华早逝的感觉。
月桂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她想出去玩……不如还是……唉……
窗户前有个小脑袋缩了下去。是陆士衡。他想发誓他不是有意想在这里偷听的,不过是追着一只不大会飞的雏鸟到了这里。那雏鸟似是被他逼得急了速速就飞走了,可陆士衡又不会飞,恰巧就在此处听了一耳朵墙角。
陆士衡蹲在地上,小小的脸皱在一起。他快六岁了,又读了一两年年书,算是男孩中鲜少的早慧。梁书越和月桂的对话,他听在耳中,不可能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这不是他的院子,待在里面,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小短腿迈了几步,便瞧见了前面的葛妈妈,她焦急地朝着自己扑将过来,口中道“小祖宗,你可到哪儿去了到教我好找。”
陆士衡这两年也显出了性子,温软安静,不像前两年不懂事时那般胡闹了。他闻言乖乖走上前去,牵住葛妈妈的手,笑道“是我不好,让葛妈妈费心了。”
葛妈妈笑道“小主子这话说得,有甚么费心不费心,你们母子两代人都是我这么看过来的。”
陆士衡见提及他母亲,便扬起脸来,问道“葛妈妈,我娘亲,是什么样的。”
葛妈妈的目光似乎透过了遥远的时空,在望着些甚么,心口有些微微发疼,她道“你娘亲……是我见过这世上,生得最好看,最有见识的女子。”
陆士衡问道“比姨母还美吗”
葛妈妈道“要美上许多。二姑娘同大姑娘,生得不太相像。”她低下头,看了看抬着眼睛望她的陆士衡,轻声道“小主子的眉眼生的像极了大姑娘,鼻骨脸廓却像主上。”
陆士衡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似乎想微微叹气。他过了那几年无忧无虑的年纪之后,尤其是是在读书明理之后,极早地就显出超乎同龄人的忧郁来。他问道“那爹爹他,喜欢娘亲吗”
“喜欢。”葛妈妈答,“怎会不喜欢,主上同她乃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且大姑娘她又那样好,怎又有不喜欢之理。”
陆士衡又问道“那……父亲他喜欢我吗”没用爹爹,用的却是格外正式的“父亲”。
葛妈妈忽然皱了皱眉“小主子怎么会这样想,主上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且小主子乃是嫡长子,人又聪慧
第二百一十三回:姜朝
陆士衡似乎想上手轻轻摸一摸画上的人,却又害怕手指摸上去,会脏了这幅画。宁翊宸死的时候他还太年幼,早就记不得母亲的样貌了。
他眼中带了泪,抖着声音轻轻问道“娘亲还养过猫”
葛妈妈答“养过的,不过那猫在大姑娘八岁上就不在了,二姑娘画时,不知怎的又给添上了。”说到这儿,她又道,“你娘亲小时候身子不好,又读书早,聪慧极了,众人皆以为她该是个稳重性子的,谁知道她还跟那小猫上过墙,后来跌下来,躺了好几个月。”
她眼角似乎也要带泪了,轻轻唤道“大姑娘,看看,衡哥儿都这么大了。”
画上的人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女,画外的陆士衡,却也快六岁了。
陆士衡对着画像,郑重地跪倒在地,扣了三个响头,虔诚到砸得地面咚咚作响,他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这是头一回。
鲜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宁翊宸,不是说不堪提起,而是,实在是太难过了……怕他受不了,怕陆冥之也受不了。
他的弟弟妹妹,都有娘亲,只他没有,如今连父亲也少见了。
陆士衡站起来,拉过葛妈妈的手,忽道“谢谢你。”
葛妈妈吓了一大跳“小主子快别这么说,这不是折煞老奴了吗”
陆士衡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道“谢谢你在娘亲小时候就照顾过她了,现在还要照顾我。”
葛妈妈半蹲半跪着,掏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小主子真的不必说谢的……说句不恭敬的话,我待大姑娘如我亲女,待小主子便如我亲孙。这话虽是僭越了,却是老奴的心里话,还望小主子今后……再也别说谢了。老奴还担不起这样重的字眼。”
陆士衡应了两声,轻道“我还是去读书罢。”
葛妈妈点头道“小主子用功,大姑娘她若在天有灵,知晓了,心里也高兴”
陆士衡自然点头答应。
葛妈妈道“我去吩咐厨房给小主子做两碗汤来暖身子。”
她抬脚朝外走去,却冷不丁听见陆士衡在她身后唤她。
“葛妈妈。”陆士衡道,“我也……我也想要只猫。”最好,也是白猫。
葛妈妈答应下来“我去给小主子寻。”
陆士衡自己坐下的时候,不禁又想起来梁书越说的那些话,想起他父亲来。
快要过年节了,父亲在哪儿呢
他爹正忙着准备攻京城。
京城城墙高五丈,底厚七丈﹐顶厚五丈,上有女墙。有城门九座,角楼四座,水门三处,敌台一百七十二座,雉堞垛口一万一千零三十八个。
可再怎么有九个门,刚开始的流程不过都是开红衣大炮轰。
除夕夜间向来无月,连星子也少,只不过是今日没有落雪。是个好天气。
因了早就得了昭军逼近京畿重地的消息,京城早早就戒了严,城中几乎没一点儿过年节的样子,九门紧闭,一队人马正站在城上,严阵以待。
为首的是个年轻将领,瞧着未过而立之年,不过二十七八年岁,穿着石青曳撒,外头套着甲胄,似乎穿得有些单薄。头戴着凤翅金盔,露出下头一张脸来,面白,未蓄胡须,脸上上留下一点硬硬的胡茬,大约是这几天来不及刮。眉眼生得细长,却非凤眼,此时正脸上带着忧色。微微张了张嘴,哈出一点白气来。
后头有人唤他“姜大人。”
这正是京城九门提督姜朝。
姜朝转过头来,问道“探见甚么动静没有”
那人答“十里以外,又大片营帐。”
姜朝又问“那人呢都看
第二百一十四回:冰河
京中的世家子弟们,大都是第一次听见红衣大炮在这样近的地方轰鸣,没吓得屁滚尿流已经算是好的了。鲜少还能有人拿起兵器来镇定自若的抵抗。
姜朝如今也是又气又慌,完全没料到他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他如今只是在骂众人滚起来,却没有下任何实质性的命令。
除了少数兵士还勉强知道各司其职以外,更多的人都是滚起来之后再次倒下去。
除夕夜的寒风还很凌冽,风一刮,姜朝脑子也清醒了三分。他望着楼下一片炮火,京城护城河冬日里没有灌水,看得见河床里干瘪的荇草。
它们在夏天应当十分柔软,招摇开来。
姜朝再次恍惚起来。
他不该在这儿守城的。今夜除夕,他不该在家中好好地吃着团圆饭吗是谁把他逼上来的他总算闹明白他自己为何在这一年升官生得这样快了。从昭王在洛阳称王开始,就会有这一天的,而总有人得背这个京师沦陷的万古骂名。
总该有人来的,最好是他这样一个混不明白的愣头青,他不明白这期间的利害关系,所以还会为了升官而沾沾自喜。最后,也是他被赶鸭子上架待在这里,替着在宫城中还忙着歌舞升平的万岁背这万古骂名。
果真是好算计。
京师中的人果真是好算计。
姜朝站在冷风里,原本单薄的衣衫显得更单薄了,他似乎是想笑,但最后也只不过勾了勾嘴角而已。
又一枚实心铁球,正巧砸在姜朝附近,猛然颤抖了两下,土崩砖裂。
姜朝站立不稳,晃了两晃,扑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最后勉勉强强撑着身子跪立了起来。
山河破碎,满目疮痍。
城墙几乎要破了,那大股的昭军就会袭来,兵戈相见,拳肉相击,红白刀子见真章了。
他朝下望去再次看见了底下那条干涸的护城河,只是壕沟而已,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人已经涌过来了。
他忽然吩咐道:“快!来人!去把水闸打开!快去!”既然有护城河,就不能让它半点作用也
也没有,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就算横竖都是一个死字,那也要让自己百年之后的名声好听一些。
还好,他这番声嘶力竭的吼叫产生了一些作用,总算有人动了,而且是有些作用的动作。
人都是要死的。
但是能晚些死还是求之不得。
没过多久,护城河中的水就尽数灌了进去,好些正在铺壕沟翻壕沟的昭军兵士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水流掀得翻倒。旋即就有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被水冲走了。
姜朝见这起了作用,忽然陡然生出些勇气来,终于能脑子清醒得指挥人了,他再次嘶吼道:“起来,都滚起来,弓箭手准备,射穿河里那群杂碎玩意儿!”
没多久之前才被他骂过废物点心的兵士稀稀拉拉滚起来几个,张开弓搭上了羽箭。
有些手抖的,被锋利的弓弦割开的手指。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慌张占满了内心,自己原以为的一腔孤勇和慷慨激昂,全都被先前的几门红衣震碎了胆子。
他们竟是长在京中的世家子弟,自小锦衣玉食,哪曾见过这般大的阵仗,真刀真枪,火铳大炮齐上,这才知道原先在读兵书时,想自己今后如何英勇,皆是假的。
真的,太可怕了。
他们不是在血海尸山里滚了多年的昭军。
养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李煜词中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几曾识干戈!!!
他们的胆子早就碎成了一地疮痍。如同他们身后的河山,终于要破碎在自己的手里。
勉勉强强还没让昭军破坏了他们身后虚假的繁华。
果然,忽然间冒出的护城河水阻拦了昭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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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回:冰河
京中的世家子弟们,大都是第一次听见红衣大炮在这样近的地方轰鸣,没吓得屁滚尿流已经算是好的了。鲜少还能有人拿起兵器来镇定自若的抵抗。
姜朝如今也是又气又慌,完全没料到他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他如今只是在骂众人滚起来,却没有下任何实质性的命令。
除了少数兵士还勉强知道各司其职以外,更多的人都是滚起来之后再次倒下去。
除夕夜的寒风还很凌冽,风一刮,姜朝脑子也清醒了三分。他望着楼下一片炮火,京城护城河冬日里没有灌水,看得见河床里干瘪的荇草。
它们在夏天应当十分柔软,招摇开来。
姜朝再次恍惚起来。
他不该在这儿守城的。今夜除夕,他不该在家中好好地吃着团圆饭吗是谁把他逼上来的他总算闹明白他自己为何在这一年升官生得这样快了。从昭王在洛阳称王开始,就会有这一天的,而总有人得背这个京师沦陷的万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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