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北上,归冥为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懿儿
程念容看了他两眼,勾起嘴角笑了笑:“陈三爷,我念容道人也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江湖人罢了,平日里给人算算命,骗骗老头儿老太太,不敢高攀上庙堂。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非要拿在嘴上说一番好显得自己聪慧,实在是没必要。”
程念容一时间被看透了身份,有一点儿心虚,是以口下更不留德,尖牙利嘴像个猫儿。
陈三爷躬身道:“是在下失礼了。多谢仙长为我父亲指点迷津。”
程念容“哼”了一声:“算不上算不上,也不过就是逞逞口舌之能。”
“我父亲许多做法,我实在不赞许,可子不言父过,我爹也总说自己还没老糊涂,还多谢仙长这些话。”陈三爷再次躬身谢过。
“不必再谢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程念容飘然而去,撂下一句,“不清楚情况,别总说旁人是骗子,坏我名声。”
仙气飘渺的女修程念容转了两个弯,朝着王府行去,脱下身上鹤氅,呼气道:“热死我了……”
再走两步,就进王府了,程念容心道。
果然,前面的路上有一群人在等着她,郎安志首先唤她道:“仙长。”陆冥之也朝着她颔首。
程念容再也不装得仙气飘渺了,她咧嘴笑了起来:“事成了。”
陆冥之见她高兴,便接着问道:“你怎知事成了。”
程念容笑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但凡有丁点儿起色,这事儿便该成了。”
陆冥之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甚至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讶异。若他没记错,恐怕这话是他们在朵干时撺掇颜初入伙时,宁翊宸说的。
燕齐谐见他神色有异,用手背碰了碰他,开口唤他道:“哥哥”
陆冥之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长舒一口气道:“无事。”他定了定神,尽量放缓声音,旋即对着程念容道,“你做的很好。”
他生得极是俊俏,少时的清秀全被身上的气度隐去了,顶着那样一张脸,若是柔声说些甚么,很容易就把人的魂儿吸去了。
程念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手里的拂尘却在微不可见的地方炸了毛。
……
此后港口之事,原本牵头要和朝廷作对的陈家忽然反水,原本就只是各取利益的、不太牢固的联盟轰然土崩瓦解,成为一盘散沙。在拎着破月枪的万岁爷和手一直按在腰间佩剑上的长宁王亲自出面的巨大压力下,群老鼠没耗子头的沿江地主老爷们没人敢出言反对,哆哆嗦嗦签字画押。
自此,应天府沿江一带土地归朝廷所有。
盛夏之时,燕齐谐只身入漕帮,揣着个算盘,隐姓埋名做起了他的老本行——狗头军师,这回还兼账房先生。燕齐谐若是不上沙场,身
第二百五十九回:中秋
狗头军师兼任账房先生的燕齐谐对着漕帮的弟兄们好大一通忽悠,直将人说的两眼放光,立马就展望美好未来去了。
白龙鱼服的长宁王还在漕帮里吃糠咽菜,带领漕帮推陈出新革故鼎新,那边厢临时组阁中的众人也在各自忙活着。
万岁爷每天提着枪各地走一圈,满脸写着“不服和我打”;“神棍”程念容继续上旁人家“驱鬼不收钱”顺便宣扬朝廷政策,连给人批八字都要加上一句“若要逆天改命,若要发财致富,跟着朝廷走。”;“稀泥状元郎”郎安志掏出他的两把刷子,四处开始和稀泥。
某日程念容忽悠完了人,被陆冥之叫住了:“仙长啊。”
程念容回首俯身:“万岁。”
陆冥之问道:“你们这个……驱鬼啊,作法啊……都是真的假的……这个……招魂行不行”
程念容满脸的一言难尽:“不算太真……”
陆冥之又是一脸没听懂的样子。
程念容道:“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呗,反正我是不信。那种要给家里驱鬼驱邪的人,我也不过是去安慰安慰人家,求个心理的平静。万岁,我可不是骗子,有的人家里头风水不好,那是因为布局没布好,视野不开阔堵得慌,堵得慌自然心里气闷胡思乱想,觉得一天到晚神啊鬼啊的在眼前晃,我不过去给指点一下迷津嘛。我连批八字都不太信的,可书上那样讲,我就那样批了。”
陆冥之一脸“你说的都有理”。
程念容低了低头,再次抬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些落寞,问道:“万岁问招魂,是想招明彧皇后的魂吗”
“不是。”陆冥之不敢认,祭坛招魂那是昏君所为。
程念容道:“我实话跟万岁说了,我不做招魂这种生意的,市面上所谓的招魂也不过就是给人服用些致幻的药物,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是药三分毒,况且还不是甚么好药,伤身子。是以,我从不招魂。”程念容神色严肃,仿佛在告诫着甚么,旋即神色又戚哀了下来,“逝者已逝,就算招来魂魄……”
“够了。”陆冥之道,“你已经说的太多了,就先前那一句,就够定你死罪了。”
说完这话,他似乎又觉得自己太凶了,放缓了声音,开玩笑一般地道:“小丫头,不要命啦。”
程念容长叹一口气,道:“万岁,万事向前看。”旋即行礼告退了。
陆冥之脸色冷下来,也不知自己在生气些甚么。
还是去看京中来的奏折罢。
……
励精图治了两个月,将近入秋时节,港口一事开始步入正轨,一派欣欣向荣起来。
燕齐谐在漕帮中混了一个多月,将漕帮那群糙汉子忽悠的五迷三道,认真做活的,讨生活的,集体排斥仗势欺人的,一连揭发检举了数人。应天府尹一天接一天地审案子,牢里关了一大串,漕帮中旁的汉子还都道他们罪有应得,大快人心。
讨生活的人,有事做,有钱拿,日子有盼头,自然是开心极了的事,陆冥之几次巡查,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燕齐谐这才有机会从漕帮中抽身而出。
他出去时是个贵公子,再回来时瞧着胡子都长了老长,全然没原先那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被陆冥之嘲笑了许久。
燕齐谐也不生气,只道“反正我再怎么着也比不上好皮相的万岁爷,只当我给万岁爷做绿叶罢。”
陆冥之笑得绝倒。
马上临近中秋了,闽南处一切顺利的陈怀笙也在应天府与众人回合,万岁一高兴,只说是要办庆功宴过中秋,中秋之后再回京。
 
第二百六十回:思凡
陆冥之回过头来,见是程念容,以为她是走错了路,便半开玩笑地道:“仙长,你这是迷路了”
程念容不知是烈酒上了头还是怎样,从面颊红到耳朵根,看着陆冥之愣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今后怎么办”
陆冥之没听明白她这句指向不明的话的意思,便没开口,等着她往下说。
程念容似乎是看出自己说的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理了理心情,再度开口道:“我们今后怎么办,是打算就此天各一方,还是……”
陆冥之揉了揉眉心,接话道:“你若是想上京师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朝还没有过女官制度,忽然让你入了紫光阁有些不大妥当,你可以先跟着颜冰鸿做事……想在京城修道观也可以……”
程念容惶急地道:“不是。”
“不是……”陆冥之越发闹不明白她要说点儿甚么了,心底也越发觉得她要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出点儿甚么来,便又开口道,“喔,是。你先前是说要云游四方的。”
程念容不管不顾地又打断了陆冥之的话,紫光阁最受重视的阁臣都没这么大胆子。可程念容就是昏了头了:“你有没有想过,不拿我当甚么晚辈,也别当我是甚么道家的女修,拿我当个寻常人家这般年岁的姑娘看……”
陆冥之也喝了不少酒,很容易就被程念容带偏了思路,寻常人家这般年岁的姑娘……呃,是早该说亲了
程念容连眼眶都红了去,死死咬着嘴,似乎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可她最终还是开口了:“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
这句话似一个霹雳,炸的陆冥之三魂六魄全离了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终于明白程念容今晚为何总是语焉不详了,敢情是酒壮怂人胆啊!
陆冥之叹气道:“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程念容低着头,冷笑了两声:“我有甚么前程可言,云游四方吗我自幼无父母,只有年纪能做我祖母的师父带着,寻常姑娘家有的,我都没有,寻常姑娘家能做的,我也都不许做。凭甚么呀,倘若今日是换了旁人,你还会这般看吗的确,我这么做实在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厉害,可凭什么旁人就能‘鸳鸯罗帐锦绣丛’,我就只能如今这个样子,我就不能学你一回,与天争命一下”
陆冥之头疼欲裂,不知道说甚么劝她才好:“你还小,也应该知道,我是在并非良配。”
程念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道:“我不小了,你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在宣平起兵了。我原先刚见你的时候与你说过,我从开始学批八字的时候就一直在推你的八字,我心心念念了‘玉面小将军’多少年,你都不知道!我知晓你的行踪知道的比当年大越朝廷还清楚,茶楼酒肆里说书的瞎子多少本子,都是我给编的,你也都不知道。”
陆冥之被人骂乱臣贼子骂习惯了,听了这几句话,忽然有点儿奇怪的感觉。
程念容说完这番话,自己冷笑了几声,不知是不是在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我觉得,我该让你知道知道了。师父原说,若不尝遍世间百般苦楚,了却一身牵挂,就算课业做的再好,也做不了出世的真人。我知道的,我向来是做不到,我一直心有杂念,我心思太重了。其实说来,穷困潦倒其实不算甚么大苦,心里的磨难才是过不去的。”
陆冥之心道,你这是打算拿我渡劫呢
这样不经世事的姑娘家,极容易就将心中的一点心思看得比天还重要。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共过生死,共患过难,自然是要把这一点情感抬高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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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回:似曾
不几日,陆冥之一行便要收拾回京了。
陈怀笙很惊讶地发现了背着行囊的程念容“仙长仙长你这是……”
程念容将小包袱往上耸了耸“上京!还有,别唤我仙长了,唤程姑娘。”
陈怀笙不明所以,但还是被程念容身上的气势所震慑到,点头如捣蒜“程姑娘,程姑娘。”
程念容眼带杀气,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点了两下头,飘然而去。
陈怀笙挠挠头“我哪里惹着这姑奶奶了”
程念容持续着是个人都欠他五百两银子表情,下踏板,低头,进船舱一气呵成,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坐在了陆冥之旁边。
正和陆冥之“诉说别情”的燕齐谐骇了一大跳,心道这小姑娘的毛病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万岁和长宁王跟前也敢如此造次了
想毕看了陆冥之一眼。
陆冥之正心虚,别开了燕齐谐的眼神。
这可不得了了。
燕齐谐换了个面,又对上了陆冥之的眼睛,用眼神问道“这是……怎的了……”
陆冥之摇头。
燕齐谐立马一脸大惊失色的模样。
陆冥之眼瞧着不对,一把将燕齐谐扯了过来,悄声道“别乱想!脑子里都塞了些甚么快滚。”
燕齐谐得令,挤眉弄眼地滚了。
陆冥之转过头来看向程念容,欲言又止,皱了皱眉,最后只叹了口气。
程念容抬了抬头,仿佛是在回应他似的“依万岁的吩咐,上京。”
陆冥之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是想说一句“我不过是给你个建议,又何时吩咐过你”,想了想这话太伤人,到了嘴边又成了“你知道这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程念容却道“好处不好处的我不知道,我只知有些人,见了便能欢喜一时,见不着那欢喜便不在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我不必要事事与自己过不去。”
陆冥之不再说话,只吩咐道“开船罢。”
程念容若不说话,陆冥之便不接他的话,好长一段行程中,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程念容一人扒在船舷上,要死不死地拨拉着水花。
她跟来是一时赌气,可气过了之后呢她又不能拿少年脾气当一辈子的饭吃。
更何况,她也不能确定陆冥之的心意。
若是对她半分情谊也无,为何不直接赶她走难不成他一个万岁还要顾及旁人的情绪。
她实在是闹不明白陆冥之到底是对她有未挑明的心意,还是仅仅是怕她心中难以接受,亦或是说,只是那日提了一句要让自己上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罢了。
应天码头并没有修整好,船队走的也不是传说中可省一半时间的北海湾,依旧沿着京杭运河缓缓而行。
秋日见凉,河水也发冷起来。
程念容扒在船舷一小会儿就觉得有点冷,起身想回船舱去。
这念头刚起来,还没等程念容有甚么实际行动,她就愣住了。
水中有血色。虽说水色浑浊,但这鲜红的,一缕一缕格外明显。
没愣过半刻,程念容猛的一个寒颤立即反应了过来,抽身就往船舱跑。
附近没有杀鱼的渔民,也不会有这般浓烈的血迹。倘若是别处飘来的,那早该消散才是,离得这般近,还这样明晰的血液,只会是船上的人出事了。
问这船上谁最金贵,那肯定是陆冥之啊。
就算知道陆冥之这家伙一手撂翻三四个自己不在话下,可毕竟关心则乱,她如今十分迫切地想见陆冥之一眼。
程念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船舱,环视一周,到处没有陆冥之的身影,她觉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万岁
第二百六十二回:应答
水声飘忽,忽远忽近荡在耳畔,御医广白坐在舱中,指使着几个药僮儿扇药炉子。
他许久没见过万岁脸上露出这般惊慌失措的神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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