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艮屾
在这,他礼拜先人。
洞影人遂不予阻拦。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历代洞溪里先贤,我李成蹊在此恳请,赐我灵物以慰真身。”
李成蹊站在那棵最粗最高的杨树下,高声请求道。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久久不见垂落。
李成蹊低首平静,恭敬而来,亦恭敬退去。
杨树林,所葬英灵何止是洞溪里公户,连私户亦有些许。
直到李成蹊消失无踪,这片杨树林都寂然无声。
接下来,李成蹊直奔桃花溪的源头,那处与桃树傍生的溪泉。
见溪泉,应是【溪泉流出涓涓细,木向阳欣欣弄碧。叠翠深拥白云间,曲径通幽桃花泉。】
李成蹊驻足溪泉九丈外,拱手作揖,礼敬桃花泉,然后俯身盘膝坐下,将下半身置入溪水中,缓缓地散尽一身真气,低声请求道,“先辈有灵,万望给予后辈李成蹊筑身之德。”
话音落地,就听到溪水叮咚,宛转悠扬。
随后,自桃花园间走出宛若雪花成精的白鹿,飘飘然凌空御风。
白鹿眼中柔情似水,鹿身依稀可见溪水流淌,更似溪水聚流而成。
下一刻,白鹿亲昵地靠近李成蹊,继而消失不见。
这时,李成蹊的周身脉络以不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那种肉身带来的空乏无力感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的活性,原本不显不露的表层脉络疯狂涌现,体内的气血如熊熊烈火,蔓延灼烧每一寸肌肤。
时光似箭,当李成蹊再度醒来,仍是置身桃花溪水中,当他的身影不再是瘦挑,而是孔武有力的健硕,每一次呼吸都越发感受到毛孔的喷张,那种从未有过的力量让他忍不住仰天长啸。
随着他的吼声响彻云霄,那头白鹿又凭空出现,继而慢慢地脚踏溪水,然后跳入那棵桃花树。
“后生李成蹊谢过英灵。”
说罢,李成蹊拜别溪泉,毅然返回封家老宅。
当他再次回来,却得知已是十一月,潘怀先已得偿所愿,随着他的师尊离去。
梁为之不知阿莫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秦却不出现在别处,也不告而别。
期间,有个叫盖青荷的少年带着一堆战力非凡的少年登门造访,无一例外地都被元舒英拾掇清了。
“成蹊,你如今的体魄到底多强”冉必德见着他的身板,都不由得心生惊叹,这副体格若无身高变化,已经是李成蹊的极致,一举一动既不失去灵动,也不凸显强硬,处处透露着顺其自然。
默契的是,无人追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九岁少年,身高渐长,眉骨渐开,牙口渐全,虽然还是不怎么英俊,可也不像先前那般口齿露风,身瘦如猴,面相不正。
第六十一章 遥夜亭皋闲信步
碧云天,黄叶地。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这一天黄昏时分,少年李成蹊大胆返回杨家客栈,主动请缨拜见了思之念之的燕娇娘。
不胜人间儿女情!
她亦见他,曲眉娇艳,更似灼灼娉婷,真真金屋春深。
“摸着点头绪,敢来见我”笑魇如花地问道。
他摇摇头,用食指戳了戳印堂穴,言辞肯定地回道,“哪怕是相逢于江湖,亦要不负遇见。”
她掩嘴一笑,语气轻灵地说道,“小小年纪,花言巧语可不少啊。。。”
“燕姐姐是谪仙子,注定要离开我洞溪里。”李成蹊猛地一指印堂穴,猩红的血珠凝结成型,悠悠然地落在他的手心,然后慢慢地递给仍比他略高一筹的她,轻声说来,“这是根老特意教我的手法,可教燕姐姐知我生命有无。”
她接过血珠,还想开口。
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请求道,“我请燕姐姐离开洞溪里,莫要逞强逗留。”
天地压胜,可不是闹着玩。
她的修为不低,可也不能在洞溪里流转自如。
戚大汉那次动手,冉耘艾那次出手,桃花溪送行那回等等,她的出手的确太多太多。
以前李成蹊不知,现在知晓可不能视而不见。
“燕姐姐,谪仙临尘,成蹊牢记于心,十年后定去对镜帖登门拜谢。”
他,唯一能说的仅有答谢。
身无长处,身无长物,说的就是他。
她袖手一提,半遮娇容,问了个害羞的问题,“是我好看,还是你的小媳妇好看”
他凝重的神色顿时羞红一片,不知所措。
偷听许久的根老拍桌大笑,唯恐旁人不知他笑声瘆人。
她见他羞涩,反而习以为常,习惯性地伸手敲他,语气戏谑,“连个谎话都不会说,你家小媳妇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跑了。”
“我与她两情相悦,在天上人间。”他神色坚定地回道。
“黄婆婆的眼光是真好。”她释然一笑,由衷地感叹道。
“黄婆婆不会再回洞溪里”他难过地问道。
她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黄婆婆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忧伤难测,还是在旁劝道,“燕姐姐,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个我闲来无事,亲自和燕子矶送你出去。”
她点头应允,慢悠悠地走下楼,和根老郑重地行了晚辈礼,却不怎么受待见,反而被吐槽了一句,“年纪轻轻,可别觉得身边男儿都是猪狗。”
“郑逢集的爹在择偶这块眼光是真不错,可以让小木头在路上给你说说。”
李成蹊刚想开口说不清楚,根老已一个眼神递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说清道明。
“燕姐姐,且听我给你好好说道。”
她掩嘴轻笑,“你这副模样可像极了登门求亲的登徒浪子。”
李成蹊泰然自若,学那书生一抖折扇,恭敬有礼地接了句,“燕姑娘请,李成蹊这厢有礼。”
燕娇娘莺声欢悦,满是笑意。
于是,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至到达界碑,燕娇娘伸手摸了摸这块镇守气运的界碑,“感谢英灵千百年来的舍生取义。”
李成蹊亦神色肃穆,三拜九叩,然后才起身说话,“说来,我也是第一次到此,以前都不知道界碑在何处。”
“江湖高远,待你及冠之年,若游遍我龙阳洲九郡,当此生无悔也。”她在旁傲然说道。
“燕姐姐,我曾从书上听闻我龙阳洲是赭衣半道,不知可有来源”他偶然想起,便随口问道。
她面色一厉,仰望东方的朝霞,铿锵有力地回道,“我龙阳洲贯著侠义,历来为其余八洲所不喜,故而经学要文屡屡抨击我龙阳洲。”
他神色凛然,“我洞溪里先辈历代侠义,怎容其余八洲轻蔑。”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溺爱地说道,“你如今不过是递炤关,想去他洲游历可不行,还是好好待在咱们龙阳洲,想着如何【颐养天年】吧。”
少年心头执意如此,嘴上也不逞强,“恭送燕姐姐回返仙界。”
她妩媚一笑,转身越过界碑,刷地一声消失在茫茫朝霞中。
“子矶,送走燕姐姐,觉不觉得心神激荡,神清气爽”李成蹊侧身,和边上挥泪告别的燕子矶低声问道。
“可不是天高海阔任我驰骋”燕子矶一把拔掉眼角的泪水,举目尽是天下逍遥,没了姑姑捉襟见肘,我如何不是不倒金枪
“子矶,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体魄如何变化”李成蹊忽地坏笑一声。
燕子矶猛地心神一跳,下一刻整个人都感觉魂飞魄散,一股股远远不止递炤关的气在他周身震荡不休,直至头昏眼花。
“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李依稀香暗渡。”
这一刻,李成蹊跻身居庸关,又忽然间回返递炤关,然后他向周围递了一拳,震耳欲聋。
燕子矶哪怕是心弦动荡,昏迷不清,可对那种充满力量的劲气极为熟悉,忍不住失声问道,“你竟然能在洞溪里去而复返”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理他,而是将他背靠在界碑上,呼出一口浊气,面朝不速之客。
“秋收万,你真的是不知死活。”
不速之客秋收万身后跟着足足二十位少年,而他们恰好错过了李成蹊的那一拳。
所以秋收万盛气凌人地回道,“李成蹊,弄死你,我立马就走。”
“其实,我挺好奇你的功法。”李成蹊见识过莫得势的体魄,也隐隐觉得那种修行方式会是自己所需要的,所以他在想比莫家更强的秋家功法是不是要更胜一筹
秋收万不以为意,开口笑道,“想要我秋家的功法,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哪怕独臂,秋收万也是秋天漠的少爷,也是众多递炤关少年随从的少爷,所以他有这个资格口出狂言。
第六十二章 言辞肃杀风景异
时至冬季,万物凋敝,天色濛濛,北风怒号。
少年郎独自走在街头,身旁人来人往,嬉笑宴宴,拎着壶酒叮叮咚咚。
偶尔不开眼的旁人拦路,说是想分个高低,可还没让少年郎起个兴,那旁人已倒地不起。
这些天,酒与书卷常伴其身。
无巧不成书,恰好出门买笔墨的少年郎余绕梁见着了他,欣然邀约同往,“成蹊,好久不见,怎地如此愁眉不展”
少年郎摇了摇头,“原来练武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余绕梁拍了拍腰间的口袋,“练武可不比读书轻松,读书要买书,练武封侠可不止要读书,更要技压群雄。”
“别瞅着来洞溪里的少年郎身手不凡,挂了个英侠、昭侠名头,可都不算是真正的封侠,顶多算是冠名堂皇的意气之侠。”
李成蹊不懂就问,“当今世间,封侠是怎么个回事,以前没修行也没人肯说,如今开始修行,身旁懂事的人都已不在。”
不是他不想问,而是无人想说。
根老要他好好活着,那股意志贯穿到他亲近的每个人,除了那些已经离开的人。
“修行界的境界是老生常谈,我一笔带过。”余绕梁沉思片刻,先将修行说个遍,然后在娓娓道来,“封侠侠秩也不是大秘密,书院典籍均有记录。”
“修炼至递炤关且无恶劣名声,可由乡里之老联名封正,向本地宣侠求一枚英侠令即可。”
“昭侠则是英侠之上一阶,这次不是乡里之老封正,而是由宣侠考验其心性,通常亦会准许,封正赐予昭侠令。”
“宣侠则是昭侠修为到居庸关,而且其封正满三年,并且自愿坐镇一地或乡里,方可经由郡县批文,授封宣侠。”
“真正意义上,宣侠才是世间封侠的地基,是一位位侠义为重的侠士撑起一片片小天地。”
“世间昭侠英侠多如狗,且居无定所,唯有宣侠若不愿离去,则生于何地,葬于何地。”
李成蹊牢牢记住。
余绕梁缓了缓心境,与有荣焉地说道,“侠秩一事,出自我龙阳洲。”
“宣侠之上,乃是显侠、博侠、宪侠与钦侠、灵侠。”
“其中灵侠,乃是钦侠死后封灵,生前从不封此侠秩。”
“灵侠一秩,旨在千秋万世。当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盖棺定论。”
“封侠所为,意在千世万世,世间人人皆为行侠仗义。不叫上古年纪的家天下重蹈覆辙,不叫那满门酸儒腐儒祸害苍生”
“不叫文人相轻,不叫书生误国,不叫一氏一姓坐拥国粹,只愿这九洲天下人人循规蹈矩,皆从心自由。”
“叫这九洲无人再敢讥笑我龙阳洲是那【刑徒遗民、赭衣半道】。”
李成蹊再一次听到赭衣半道,只是深深地记在心底,而没有继续追问,正如燕姐姐所说,如今的自己还停留在求学好问经学的根本,还没有到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地步。
“照你这么说,咱们龙阳洲是最尊崇墨学流派”
慷慨激昂的余绕梁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答。
好在边上路过的少年郎饱读诗书,对此也颇为熟稔,开口接道,“咱们龙阳洲推行的是【纵横学】,如今独尊【墨学】的是西括柱洲。”
“诚如这位公子所言,咱们龙阳洲曾被誉为【刑徒遗民、赭衣半道】,出自龙阳洲兴于龙阳洲的墨学最后与咱们分道扬镳,举学迁徙西括柱洲。”
“正因如此,咱们龙阳洲千万年来,始终不曾摆脱流放之洲的称号。所以,咱们不仅要时刻教化本洲子民,更要警惕外洲来客兴风作浪,比如那天下人皆畏如蝗虫的窃夫【赴戎机】,最喜好祸乱的大洲就是咱们龙阳洲。”
少年郎一身白衣,腰间别着把普通的白玉扇,扇坠的蝇头小楷入目清晰,分别是【月下天镜,云上海楼】。
他好心作答,李成蹊当拱手作揖,谢其回复,“我是洞溪里的李成蹊,在此谢过公子指点。”
少年郎一手拔出折扇,一手盖住持扇的手背,拱手回礼,“公子不敢当,小生姓风,名景异,取自【遥松起暝色,虚竹惊寒吹。物往年序迁,情存风景异。】。”
李成蹊面色一变。
少年郎见他神色微变,不知为何,“李公子这是”
“风公子初来此地”
少年郎如实回答,“小生初来乍到,倒是舍妹早先到来,要跟某些人斗一斗手腕,我这做哥哥的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冒着风险来洞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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