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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南枝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沈半闲

    王韶明背后,傅太妃缓缓地走下了台阶。她是萧子伦的生母,齐武帝的傅充华,在宫中是个与世无争籍籍无名的人物。

    她缓缓地穿过人群,走到萧子伦的面前,萧子伦一张俊秀的脸上沾上了血污,但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傅太妃轻轻抚上萧子伦的脸颊,有些心疼:“云宗,你受苦了。”

    萧子伦温和地笑笑:“娘,儿子没事。”

    傅太妃认真地看着萧子伦轻声说道:“云宗,你父皇一生征战,从未输过。”

    萧子伦点点头:“更未降过。”

    傅太妃温柔地看着萧子伦:“你父皇庇佑大齐百姓近十年不受北魏侵扰。我等可以放弃王座,但不可放弃百姓。你可懂娘的意思?”

    萧子伦点点头,喉头哽咽:“我懂。“

    傅太妃温柔地将萧子伦散乱的鬓发整理好,叹口气道:“娘还想看着你娶媳妇儿的,可惜看不到了。”

    萧子伦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傅太妃对着萧子伦又笑了笑,转过身来缓缓走上金銮殿前九十九级台阶。

    傅太妃冷眼看着台阶下哭成一片的人,朗声道:“云宗!萧氏儿郎可战不可退!可死不可降!萧氏儿郎当无愧于天地,诛邪佞,斩北寇!”

    傅太妃说罢猛地转身,方才还插在头上的发簪已经握在了手里,猛地向小华佗扎去。小华佗哪能想到这么一个瘦弱的妇人会有勇气突然发难。小华佗一惊之下慌慌张张向后退去,但傅太妃已经扑到了小华佗面前。

    眼见傅太妃就要得手,拓跋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何婧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傅太妃身前,徒手抓住了拓跋勰刺向傅太妃后背的剑刃。锋利地剑刃顿时割破何婧英的掌心,鲜血从何婧英的指缝中涌出。

    拓跋勰怒骂道:“臭婆娘找死!”

    拓跋勰手上用力把剑,却发现剑被何婧英捏在手上纹丝不动,一时之间更是恼怒,干脆剑也不拔了,猛地向前几步连人带剑向何婧英刺去。

    何婧英身后就是傅太妃,退无可退,只能死死握着手上的剑不放。

    周围侍卫赶紧上前来,拖开了傅太妃。

    小华佗恼怒地站起来,方才他虽然躲过了傅太妃的一击,却被傅太妃划破了脸!

    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利刃划破,豁开一条口子,血从人皮面具下他真实的皮肉中流了出来。小华佗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就与他自己的脸黏在了一起,但被傅太妃划开一道口子之后,伤口两边还是能看见薄薄的人皮面具卷起的一层皮。

    小华佗颤抖着抚上自己人皮面具上的那道伤口。翻起的皮肉与人皮面具分了层,抬手摸去,只觉得自己脸皮烂得不成样子。

    小华佗恼怒地大叫一声,提剑就像傅太妃刺去。

    傅太妃被两个侍卫左右两边夹住,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剑就从傅太妃的腹部穿过。

    傅太妃脸上划过一丝痛楚。随后她蓦地抬起头,直视着小华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朗声道:“我萧氏,不降!”

    小华佗将剑又往前松了松,将傅太妃的话音彻底碾碎在她的腹腔里。

    “傅太妃!”

    台阶之下的人仿佛被傅太妃唤回了神智,从悲痛绝望中被拉了出来。

    萧子伦双目通红地瞪着小华佗,手里的铁链因为颤抖不断发出响声。

    “杀!”萧子伦似一头濒死的猛兽,从喉管里发出一声低鸣。

    “杀!!!”萧子伦的低鸣变成了咆哮。

    铁链划过坚硬的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十四条铁链却发出了千军万马的兵戈声响,像是身陷地狱的人挣扎着从烈火中爬出,穿过深渊里的熔岩,带着浑身无法熄灭的火焰。

    站在最后的萧昭粲猛地回过身去,双手高高举起,将铁链猛地挂在一个侍卫的脖颈上。侍卫双手拽着萧昭粲的铁链摔倒在地上,双脚在地上不受控制的乱踢乱蹬。

    “杀!”萧昭粲用他仍旧稚嫩地声音发出一声怒吼:“杀!萧氏不降!”

    周围的侍卫,忽然之间乱做一团。当困兽暴起之时,铁链也未必能将他们束缚住。

    小华佗嘶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杀!都给我杀!”

    萧子伦冲上前去用肩膀撞倒一个侍卫,那侍卫的刀从萧子伦的左臂划过。萧子伦压着侍卫,将刀从侍卫的手中抢了过来。

    萧子伦双手握着刀,双目血红:“杀过去!”

    年幼的皇子跟在他身后,有的皇子才到萧子伦肩膀那么高,但没有一个人退缩跟着萧子伦往台阶上冲去。

    萧昭秀坐在金銮殿前,看着萧子伦将手上的铁链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好!好!萧氏不降!”

    小华佗惊怒交加,一剑刺向萧照秀。他表情狰狞:“你以为我留着你们是干什么的!”

    小华佗手里握着滴血的剑,一把将萧昭文拽到台阶前:“你们都反了吗?!”

    许久未说话的萧昭文粲然一笑,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萧氏不降!”

    一旁低垂着头,眼神浑浊的萧子良双眸猛地一亮,回转身猛地一撞,竟将拓跋勰撞到了柱子上。

    从傅太妃死以来,萧子良在一旁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拓跋勰几乎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萧子良发难的时候,他只觉得身旁像是凭空多出了一个人,一下子就用铁链将他的脖颈绞住。

    萧子良支棱的背脊,在发力时几乎就要折断。拓跋勰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声:“救驾!救驾!”

    何婧英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夺过剑直扑向小华佗面门。

    小华佗见场面彻底失控一边退一边吼道:“救驾!”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救六王!”

    要是拓跋勰死了,他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小华佗极速退到侍卫中。何婧英面前十余个侍卫拦了过来。

    何婧英冷着脸,招招攻向侍卫的要害,她角度刁钻,身形轻盈,那些只会使蛮力地侍卫根本不是何婧英的对手。

    小华佗在侍卫身后阴鸷地看着何婧英,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地从怀中拿出短笛。

    何婧英正拨开侍卫当胸刺来的一剑,余光瞥见小华佗拿出了短笛,也来不及思考长剑脱手掷出。当胸一剑避无可避,何婧英只好微微侧身,用肩头硬接下一剑。剑尖透肩而过,何婧英手握剑刃几步上前,另一只手已经拧住了侍卫的脖颈,五指用力,侍卫的脖颈应声而断。

    侍卫耷拉着脑袋软倒下去。何婧英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从自己肩头拔出剑,掉转剑尖刺向小华佗。

    小华佗被何婧英方才掷出的一剑,吓得丢掉了手中的短笛,现在正想俯身从地上将短笛捡起来。他眼看何婧英扑了过来,短笛也来不及将,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侃侃躲过一剑。

    何婧英一击不中,第二剑转瞬又至,眼见这一剑就要削掉小华佗的脑袋。忽然空中破空声响,一只羽箭从空中飞来插入何婧英的手臂将她掀翻在地。

    小华佗拣回一命,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剑就架在了何婧英的脖颈上。

    何婧英一抬头,见小华佗身后,沈文季手持弓弩缓缓走来。沈文季骑在马上,左手挽弓,右手持箭,对准萧子良的后背一箭射了过去。

    箭羽准确无误地插进了萧子良的后背心口位置。他绞着拓跋勰的双手一松,整个人一声不吭地倒在拓跋勰身上。他的链条牵动着早已精疲力景地拓跋勰一同倒在了地上。

    脖颈间的力道骤然消失,拓跋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咳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

    拓跋勰将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铁链扔掉,扶着柱子站起,一脚将萧子良踹下阶梯。“他娘的!给老子杀!杀了这些畜牲!”

    沈文季远远地看着拓跋勰皱了皱眉。他向身后挥了挥手顿时万箭齐发。

    何婧英瞳孔皱缩,眼睁睁地看着黑压压的箭群从自己头顶飞过。广场上的人无论是侍卫还是宗室皆笼罩在沈文季的箭羽之下。

    甚至是萧昭文!

    “沈文季!”何婧英怒吼一声。但她被小华佗与三个侍卫死死压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箭羽向广场飞去。

    站在台阶上的王韶明见万箭破空而来,惊慌地呼喊一声:“皇上!”

    她飞扑上去,挡在萧昭文与箭羽之间。“噗”地一声响,三支箭羽齐齐扎进王韶明的后背。

    王韶明双腿一软,摔进萧昭文的怀里。

    “韶明?”萧昭文惊慌失措地搂住王韶明,但王韶明根本支撑不住,不停地要从他的膝头滑落。

    王韶明抬头看着萧昭文笑得很甜:“皇上,我们不降。”

    萧昭文颤抖着手想要堵住王韶明背后不断流血的血窟窿,但他怎么堵都堵不住,鲜血几乎在一瞬间就将王韶明的衣袍浸透。萧昭文声音暗哑:“好,好,我们不降。”

    王韶明依旧抬着头,满身的伤她不觉得痛,满地的狼籍她看不见,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王韶明抬头看着萧昭文,仿佛又回到当年杏花微雨。她看着那个站在树枝上的少年,看着少年纯澈的目光,真挚的笑容,王韶明悄悄红了耳根。

    那个少年莽莽撞撞爬上杏花树为她摘下树梢上最好看的那一枝花。她从他手上结果杏花,触碰到他手指上的薄茧,那朵杏花便开在了她心上。

    可是这个少年啊,那么好看的少年啊,就要看不到了啊。

    王韶明伸出手轻轻抚上萧昭文的面颊:“皇上,下辈子我还来找你好不好?”

    萧昭文抱着王韶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说什么下辈子,你不会有事的,朕能护着你,医好你的。”

    王韶明将头埋在萧昭文怀里:“皇上,这辈子也不差了。”

    萧昭文紧紧地抱着王韶明,泣不成声:“韶明,你别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别走。”

    “可是皇上,我好想睡觉啊。”

    “季尚,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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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元戈妘
    【】(iishu),

    萧昭文绝望的叫喊响彻整个皇城。

    在他的身后,是十四位皇室宗亲,十位太妃的尸首,他怀里是他发誓一生相互的发妻。

    他想要守护的山河支零破碎,他想要守护的人香消玉殒。

    他身后还有什么呢?一条孤命如何能扛起江山?

    萧昭文轻轻将王韶明放在地上,从地上拿起剑,大喊着朝小华佗冲了过去。

    可他才跑了两步而已,一支箭羽从空中直射而来,刺穿他的胸膛。

    高高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挥出一剑,就听见“当啷”一声剑落地的声音。

    萧昭文晃了晃,踉跄了一步,嘴角一丝鲜血落下。

    随后他笑了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王韶明身边坐下,动作极轻极缓地将王韶明抱了起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他的手轻轻抚上王韶明的面颊,用拇指将王韶明嘴角的血轻轻擦拭干净。

    萧昭文柔声道:“韶明,我来了,不让你等我。”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直到萧昭文的泪终于从眼中落下,滴在王韶明的面颊上,直到他的手终于从王韶明的面颊上垂了下去,一直站在萧昭文身后的拓跋勰才动了动。

    拓跋勰冷冷地看着萧昭文:“再深情也只是个废物。”

    拓跋勰的脖颈被萧子良方才掐得还隐隐作痛,他摸了摸自己脖颈,那种凉丝丝的感觉现在还贴在自己脊背上不肯散去。

    拓跋勰冷冷地吩咐道:“飞鸽传书回去,让皇上准备强攻。”

    小华佗蓦地抬起头:“拓跋勰你什么意思!”

    拓跋勰十分不耐烦地看着小华佗:“你连一个小白脸皇帝都搞不定,拿什么跟本王谈条件?你难道以为没有你的襄助,我大魏就拿不下你南齐?本王不过是觉得萧元达烦人,不想与他正面对敌。但事已至此,本王也懒得跟你在这耗了。”

    小华佗五指在袖中蓦地收紧,他冷冷地吩咐道:“沈文季!”

    拓跋勰讥讽地看着小华佗。

    小华佗猛地回头,发现沈文季动也未动。他惊怒道:“沈文季!你在干什么!”

    沈文季看着小华佗平淡道:“我觉得颜先生需要三思,如今若不是六王的军队把守京城,颜先生手里那点人还不够挡住周奉叔的人。”

    小华佗阴鸷地看着沈文季,但在一瞬间他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仿佛方才那怨毒的眼神只是旁人的错觉。小华佗看着拓跋勰谦卑地说道:“方才是颜某失言了。颜某答应六王会将长江以南割让,绝对不会食言。只是还需时日而已,六王何不再耐心等等?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拿下大齐半壁江山,不是更能增加六王在朝中的党羽么?”

    拓跋勰微眯了眯眼睛:“颜先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本王是臣哪来的党羽一说?”

    小华佗笑意盈盈地看着拓跋勰:“南齐长江以北的疆域即便六王想封地为王都够了。”小华佗说着指了指金銮殿龙椅上的萧鸾:“做臣有什么意思?六王觉得呢?”

    拓跋勰盯着小华佗看了半晌,随即大笑起来:“颜先生不愧是有治国之才。那本王就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名着北魏将士服的人走了上来:“王爷,出事了。”

    拓跋勰虽然对小华佗没有处理好萧昭文这件事十分不满,但方才小华佗的一番说辞却让他十分愉悦。是以这会儿,并没有在乎这个将士说什么。

    拓跋勰慢悠悠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名将士低头说道:“有人将我们带来的信鸽全部毒死了。”

    “什么?!”拓跋勰大怒。没有信鸽,他与北魏几乎可以说是断了联系。从建康派兵出城送信道北魏,不说过不过得了南秦州,可能石头城都过不了!

    拓跋勰怒吼道:“是谁!把人给我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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