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15端木景晨
姊妹俩就把匣子打开。
只有一支凤钿,黑丝线骨架上装饰金点翠的托儿,做成凤面,通体缀满了各自宝石、珍珠、琥珀、玛瑙、绿松石,炫目华美,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茜草在一旁低呼:“真好看……”
的确好看,却不实用。薛东姝是要进宫的,她会戴宫中定制的品级首饰,不会戴这等普通命妇用的东西,拿去赏人又太贵重,而且只有一个。依着东瑗对老夫人的了解。倘若她真心想给薛东姝些东西,应该是些精致贵重的小首饰才对,让她进宫了好赏人。
薛东姝却感激不已。
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湿濡了,轻轻捧起那凤钿。在烛光中大放异彩,衬托得她掌心柔肤胜雪。
“真的很好看!”薛东姝感叹着,目光却瞟见了下周底部有厚厚一叠子纸。
她狐惑着。把凤钿搁在炕几上,拿起匣子,取出那些纸。
是厚厚一沓银票。
薛东姝惊愕望着东瑗。
东瑗会心一笑。这才像她祖母的做派。
“祖母给你的。看看有多少”东瑗笑着。语气真诚。没有半分嫉妒的不悦,撺掇她数数。
薛东姝才放心,捏着厚厚一沓,觉得不会低于三十张。打开来瞧,都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仔细数着,竟然足足五十张,就是五千两的银子。
祖母给了她五千两的私房钱。
东瑗伸头看了看。指着票号对薛东姝道:“祖母好细心。这些银票都是万汇钱庄的。万汇钱庄的总号铺子在皇宫西南边,从西南侧门出去,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走到。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把钱存在那里。”
老夫人给东瑗的银票是离盛家最近的那个钱庄,正好也是万汇钱庄。东瑗就叫人查了,得知万汇钱庄是京城里最大的老字号,他们的总店在皇宫附近。
还有传言说万汇钱庄的东家实则是禁宫的贵人。
哪位贵人,自然不敢胡说。
薛东姝听着东瑗的话,眼泪就禁不住。
她垂首抹泪,道:“也太多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姊妹没有出阁。”
东瑗替把她银票都收好,关了小匣子,笑道:“祖母说她还有很多宝贝,不怕咱们搬尽。”又笑道,“你进宫了,受了委屈家里也不能为你做主,留些钱傍身,什么都便宜。祖母的一片心,你快收好。”
薛东姝眼泪落得更甚,一边点头,一边收好匣子,泪珠却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打湿了衣襟。
东瑗轻轻揽着她的肩头,替她拭泪,笑道:“快别哭。明早就要进宫了,眼睛肿了可怎么好”
“九姐姐!”薛东姝就靠在东瑗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她哭着,就口齿不清语无伦次说着什么。
东瑗只听到她说了好几句十姐。
“她说她是个没用的人,不如去了,替我们剩下的姊妹谋个好前程。她说她去了,祖母就不会不管我们……九姐姐,十姐都猜对了,她都猜对了。她若是还活着,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不管我活在哪里,我都忘不掉,是十姐用她的命让我得到了前程……”薛东姝哭得断断续续的,东瑗还说听清了她的这段话。
东瑗心中一怔,想起了那个单纯至极的薛东姝,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原来薛东婉是这样想的。
她如果还活着,老夫人的确不会注意到五房的这些庶女们,她们的婚姻定是由五老爷薛子明做主。而五老爷万事都听五夫人的。五夫人可不会替庶女们打算,甚至会无端给她们下绊子,她们的前程堪忧。
可薛东婉投缳自缢了,老夫人不管是为了家族的体面还是心疼庶孙女们,都不会再让五夫人插手她们的事。
她一个人换了姊妹们的光明前程。
薛东婉一直那么善良、单纯。
东瑗想着薛东婉从前总是跟着她,哪怕她冷脸,薛东婉照样跟她亲近,东瑗的心就似万针齐攒般的疼。
薛东姝又哭得厉害,她也禁不住失声哭起来。
茜草和蔷薇见她们姊妹俩抱头痛哭,连忙上前劝。
而东瑗和薛东姝怎么都止不住,惹得茜草和蔷薇也跟着落泪。直到薛东姝的乳娘金妈妈进来说:“九姑奶奶,十一小姐,快别伤心。明日十一小姐要进宫的……”
明日进宫,眼睛是不能肿的,否则不美,圣上不悦。
东瑗忍了泪,也劝薛东姝不要再哭了。
姊妹俩抹泪不哭,金妈妈吩咐小丫鬟拿凉水替她们敷眼睛。
两人一起哭过后,好似一瞬间亲近起来,薛东姝让东瑗跟她睡在一起。两人挨着头说话,直到子初才睡去。
辰正是进宫的吉时,她还要赶回盛家,送她的小姑子盛修琪。
卯初时刻,茜草进来喊她们起床。东瑗就洗了脸,梳头更衣,辞了薛东姝。去老夫人的荣德阁。
内院的门还没有开,盛修颐没来。
东瑗就把昨夜和薛东姝哭了一场的话告诉了老夫人,又道:“十一妹
第095节平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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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盛昌侯内院各处纷纷落钥,香薷自己拿着钥匙,带着两个粗使的丫鬟和一个掌灯的婆子,领着盛修颐和东瑗往元阳阁去。
东瑗的丫鬟蔷薇、紫薇跟在身后,亦提着羊角明灯照路。
走得急,灯影摇曳着,四处静谧得森森骇人。
今日是五月初一,繁星满天,没有半点月色。
“侯爷不在吗”盛修颐问香薷。
“雍宁伯府的先太夫人今日满服,侯爷送礼去了,大约是留住吃酒,不回来了。”香薷道。
所以才深夜喊盛修颐过去做主
明明可以只叫盛修颐去,盛夫人去把东瑗也叫上,这是不是说明,盛夫人已经肯定了她这个儿媳妇
二奶奶不好了,来叫盛修颐夫妻而不是喊太医,自然不是生病,而是出了事。家里有事,就算瞒着她进门才十天的新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东瑗不能抱怨什么。
盛夫人没有瞒她,东瑗能感受到婆婆对她的信任,甚至有些器重。
这个是很好的开头。
一行人脚步步履匆匆,穿过了盛昌侯的庭院回廊,一炷香的功夫才到盛夫人的元阳阁。
灯火通明里,元阳阁的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脚步轻缓,二奶奶的时高时低的哭声透过安静的雕花窗棂传到院子里,格外的清晰。
听到开院门的声音,盛夫人身边的康妈妈忙迎了出来。
看到东瑗和盛修颐,屈膝给他们行礼。
盛修颐微微颔首,疾步进了盛夫人起居宴息处的东次间。东瑗紧跟着,随后也进了屋。
康妈妈吩咐香薷,把蔷薇和紫薇安排在暖阁里稍微等等,自己进去后,随手关-更新首发了正屋的门。
东瑗进了东次间,就看到跪下地上的二爷盛修海。他依旧穿着宝蓝色茧绸直裰。是下午请安时那件,可见他一直没有走。虽然是跪着,他却把后背挺得笔直,一副与盛夫人对抗到底的模样。
盛夫人则没有回应他的对抗。她坐在临窗大炕上,斜倚着银红色万寿无疆弹墨大引枕,一手支着头,微微阖眼,她的贴身大丫鬟香橼轻轻替她顺着后背,帮她顺气。
听到东瑗和盛修颐的脚步声,盛夫人睁眼。眼神里带了几分哀痛与无奈,冲盛修颐夫妻招手。
东瑗和盛修颐绕过二爷盛修海,来到盛夫人的跟前。
盛夫人拉过东瑗的手,声音无力:“阿瑗,你去劝劝你二弟妹,她哭得娘脑壳都炸了。”
二奶奶在盛夫人的内室里哭。
东瑗担忧望着盛夫人:“娘,您还好吧要不要先去歇歇”
“娘没事。”盛夫人脸上有了微薄的笑意,“你进去看看你二弟妹吧。”
东瑗这才屈膝应是。转身去内室。
康妈妈过来,搀扶着东瑗,低声对她道:“大奶奶。夫人晚膳都没用。二爷和二奶奶从黄昏一直闹到现在,您等会儿劝夫人用些点心。”
东瑗道她知道了。
进了内室,只见二奶奶葛氏额头上红肿了一片,钗环凌乱,满脸泪痕。她犹自哭泣,看到东瑗进来,一步过来拉住她的手,差点把东瑗带着滑到。
她把东瑗拉到炕上,高声哭道:“大嫂,您要替我做主!我在盛家没活路了。什么下烂货色的东西,居然要娶进来做平妻!”
东瑗心中微震,原来二爷要娶平妻!
娶谁啊
东瑗才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可他们这样的公卿之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娶平妻会被人笑话的。盛夫人怎么可能答应
东瑗终于明白再闹什么了。
她的手被二奶奶拽得生疼,只得安抚道:“二弟妹,娘会替你做主的,你莫要伤心了。吃过东西没有我陪你去暖阁吃些点心吧。”
二奶奶摇头,就是不放东瑗的手,哭道:“我还吃什么我和蕙姐儿命都保不住了。好哇,盛家二爷要娶平妻,欺负我们永熹伯府没人了吗”
二奶奶葛氏的祖父是先去的永熹伯的庶弟,自祖父那一辈就分了出来单过,经历三代,跟永熹伯府的嫡系已经不怎么亲密。葛氏自己是嫡女,虽说二爷盛修海是庶子,好歹是盛昌侯府的公子,葛氏平日也不敢抬出永熹伯府说事,免得添人笑柄。
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她才想起了永熹伯府来。
葛氏的父亲只是永熹伯的庶堂兄弟,早已跟永熹伯不亲热了。葛氏在盛家快八年,一直只有一个女儿,她的事,永熹伯府做不了主。葛氏自己也明白,所以她说起永熹伯府的时候,气势不足。
她一直抓着东瑗的手,似乎寻求庇护般。
可东瑗还说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不敢胡乱说什么,只得说些套话安慰着她,又道:“二弟妹,娘也累了一整日,晚膳都没用。二爷做的不对,是二爷的不孝顺。你这般吵闹,就是你的不孝顺了。依我说,二爷既理亏,你又何必学样”
葛氏听了东瑗的手,眼眸动了动,顿时消声,不再哭喊,道:“大嫂说的是,都是我情急,只顾自己不痛快,忘了娘,真是该死!”
说罢,拿起帕子抹泪,放开了东瑗的手。
被葛氏攥住的手腕,现今火辣辣的难受,东瑗忙把手腕收回来。
内室里安静下来,康妈妈就叫丫鬟打水来给二奶奶葛氏洗脸,又亲自净手帮她匀面,一旁的香薷也帮着梳头,重新绾了低髻,插了珠花。
而一帘之隔的东次间始终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盛夫人不开口,二爷和盛修颐也沉默。
东瑗见二奶奶已经安静下来,就轻轻走到毡帘处向外瞧。
第096节平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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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奶奶的喜桂院回去,蔷薇一路上敲开门,少不得麻烦守夜的妈妈,幸好随身带了荷包。
一路下来,大约二两碎银子打发下去了。
快要到静摄院门口的时候,东瑗倏然站住脚步,望着身后黑黢黢的庭院愣神。
蔷薇和紫薇跟在她身后,不解看着东瑗。
“奶奶,怎么了”蔷薇担忧问道。
东瑗指了指她们来时的路,对蔷薇道:“蔷薇,咱们回来得好快……”
蔷薇有些疑惑,她不懂东瑗的意思。
“若说管家,夫人性格和软,大约不如咱们薛家老夫人。可咱们薛家入夜落钥后,婆子们定是赌牌、喝酒、唠嗑去了。只有不耽误早晚开门关门的时辰,老夫人也不管束她们的,谁会时时守在门边可你瞧盛家,咱们从喜桂院回来,敲门不过片刻,就有人应。”东瑗微微叹气,“盛家内宅管得真严啊……”
蔷薇和紫薇一听,的确如此。
“是啊,盛家的下人比咱们家还要受约束呢。”蔷薇笑道,“有规矩是好事啊,奶奶。”
有规矩的确是好事,但是规矩严得如此,是不是像一个在高压恐怖下的朝堂
这样的规矩,真的能长久吗
有赏有罚,有驰有松,才能让人喘口气啊!
而盛家内院的管理,是不是有些军事化
盛昌侯居然连内院的这些事都要管,还管得如此严厉,把家里的下人训得跟军人一样纪律严明。
下人们心中肯定有怨气的。
东瑗想起二奶奶葛氏方才说:“等你有了子嗣,就知道盛家没一个好东西……”她是不是在说公公盛昌侯
东瑗不寒而栗。
“蔷薇,你偷偷去打听打听。角门上守夜的婆子们,都是些什么规矩。”东瑗转身回了静摄院。跟蔷薇吩咐道。
蔷薇道是。
一旁的紫薇依旧似个透明的人般,她沉默不语,东瑗也从来不主动问她什么。
东瑗洗漱后,蔷薇帮她散发。墙上的自鸣钟滴滴答答敲响,已经是子初了。
青丝散开,蔷薇帮着铺好床,问她:“奶奶,您现在歇了吗”
“我等世子爷,你先去吧。”东瑗坐在临窗大炕上,把板墙边立着的银红色绣牡丹呈祥的弹墨大引枕拉过来。斜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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