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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别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药

    在弄堂门口,他放下了顾纭,粗鲁接过了自己的伞,并不看她,转身就往外走。

    接班的同伴到了。

    “今天没什么事。”白贤道。

    同伴缩了缩冻僵的手,低声骂了句:“这鬼天,湿冷湿冷的!看住她到底有什么用就不能痛快点用严刑逼供吗”

    “估计也是防止漏网之鱼。”白贤道。

    他们这些人,在帮派里没什么用,是最底层的,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所以,同伴觉得跟踪顾纭毫无价值,其实忽略了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自身对帮派来说没什么价值。

    白贤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要走。

    同伴却笑嘻嘻拉住了他,猥琐道:“又要去皓雪那里睡”

    白贤淡淡道:“是。”

     




第1713章 我不认字
    白贤在舞厅储藏室一楼的楼梯间凑合,他原本也没正经屋子住。

    寒冬腊月,他没有床,只是一床破褥子,是舞厅的人给的。

    好在他身强体壮,也不畏惧寒冷。

    凌晨五点多,他就醒了,准备去换班。

    他简单梳洗了,换上了衣裳,一抬头看到皓雪从楼上走了出来。

    这边连着前面的舞厅,一楼和二楼是储藏室,三楼和四楼是歌女和舞女们的宿舍。

    皓雪唱出了一点小名气,她有单独的房间,但她不准白贤进去住。

    看到他醒了,皓雪奔向了他,扑到了他怀里。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熏香,是一夜高床暖被才烘出来的味道。

    拥抱只有几秒,她松开了白贤。

    她是个娇小的个子,故而她后退,退回三节楼梯上,这才能看清楚白贤的脸,目光和他齐平。

    “我昨晚又发酒疯了吧”她笑了笑。

    她是个眉目精致的女人,哪怕染了风尘气,也是很妩媚的。

    白贤没做声。

    皓雪叹息:“我当时没醉死,心里是清楚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喝醉了的情况下。

    我恨透了这个世道,恨从小抛弃我的爹娘,恨福利堂那些人,也恨那些客人。我心里太苦了,只有你还在我身边。

    除了你,我一无所有,才敢那么作贱你,我真该死。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嫌弃我,自己走了。石头,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白贤声音带着低闷,好像抽了一夜烟,嗓子熏坏了。

    皓雪就笑了起来。

    她道:“石头说话算数,那我就放心了。我最近也存了不少的钱,再过一年半载,咱们就可以脱身了。石头,到时候咱们去乡下买了地,你会种地吗”

    白贤没回答。

    皓雪继续道:“不会也没关系,你会学的,你学什么都快。等农闲了,咱们还能去钓鱼、捉泥鳅,一群孩子围着咱们跑来跑去。”

    白贤嗯了声。

    皓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看我,这一大清早的,说这些有的没的。好了,你去做事吧,机灵点。”

    白贤又嗯了声,埋头往外走了。

    他走到舞厅门口的时候,有个人冲他吹了声口哨。

    他看到了那人,是九爷那边的。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口袋,转身消失在了街尾。

    白贤走过去,打开口袋一瞧,是满满一口袋米,足足有五十多斤。

    张辛眉看着司玉藻的面子,知道顾纭昨天买的米全没了,特意叫人送了来。

    白贤麻木不仁扛了起来,去了顾纭住的那个破弄堂。

    他先把米在弄堂口藏好,再去跟同伴换班。

    同伴熬了一夜,不停打着哈欠,转身走了。

    白贤重新扛了米,走到了顾纭的房子门口。

    顾纭已经起床了,正在做早饭。

    看到了他,她低垂眉眼,只当瞧不见,继续开炉子,把昨晚就熬煮了半夜的米粥重新加热。

    白贤把米放到了她的门口,挡住了她回屋的路。

    顾纭一惊。

    “这是什么”顾纭问。

    白贤没回答,转身退回到了他原本监视的位置,并不搭腔。

    顾纭打开了口袋,看到了米。

    这是长粒粳米,比她自己买的还要贵,而且很多。

    她又看了眼白贤的方向。

    白贤的目光冷冷的,人也长得凶神恶煞。

    顾纭觉得,这肯定是张辛眉送的。张辛眉虽然逼问文件的下落,却始终记得她是司玉藻的小姨。

    哪怕是司玉藻养的一只狗,张辛眉也会善待,何况她还是个小姨。

    顾纭很艰难把这么重的米往家里推。

    她废了好大一番劲儿,在寒冬腊月里累出了一身汗。

    忙好了,她突然对门口的白贤喊了声:“喂。”

    白贤看了眼她。

    “你能帮我把米倒进米缸吗”顾纭道,“我实在扛不动……”

    白贤没言语,走进了她的房间。

    他每天跟着她,却没进来过。

    房间挺小的,也很暗淡。按说老房子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她这里却没有,泛出淡淡橘皮的清香。

    白贤看到,她在窗口下面点了个小炉子,炉子上烤着柚子皮。

    他没说二话,上前帮她把米扛起来,倒进了缸里。

    他力气很大,顾纭累死累活扛不动一袋米,他轻轻松松就拿了起来。

    做完了,他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顾纭指了指桌子上。

    她的小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幅碗筷,还有米粥和小包子,以及一碟子咸菜。

    “这么早,你也还没吃早饭吧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然我一个人淋一路的雨,肯定要冻病。”顾纭的声音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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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4章 你的名字
    上海的正月下了几场雨,天终于慢慢放晴。

    炮火声却越来越重,几乎就在耳边炸开。

    顾纭报社每天的新闻,都是关于战争的,她看得要崩溃了。

    在这样的乱世,人如蝼蚁。

    哪怕是放晴,也不能换来好心情。

    她依旧每天上班、下班。到了正月初十,下班这天,她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正好来了一条紧急新闻,需要立马赶稿。

    待她忙完了,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罗主笔也在。

    他见她停下来,也抬头和她打招呼,笑问:“写完了吗”

    “写完了。”顾纭道。

    罗主笔其实没事,他是故意留下来等她的。

    此刻,整个报社就他们俩。

    罗主笔的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走到了她身边,问:“这么晚了,请你吃晚饭好不好”

    这位罗主笔是她曾经的师兄,也是岳城人,家里颇为殷实。

    他自己能开小汽车,用度是非常豪阔的,身边时常有女朋友,花边新闻不少,听说还跟歌星纠缠过。

    自从顾纭到了报社,罗主笔对她总表达好感。

    对方最近也收敛了很多,听同事们议论着他最近不端着也不鬼混了,属于他的工作,他也会按时按量完成。

    他在办公室里,用顾纭听到的音量说过:“我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打算结婚定下来。谁年轻的时候不荒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同事们起哄,问他看上了谁。

    顾纭也好奇看着他们。

    她就瞧见,罗主笔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她当时没明白这目光的意思,可能她性格里有点迟钝的一面。

    后来好几次,罗主笔约她吃饭,又约她看电影,她这才把他那天的话和眼神联系起来,心中隐约明白。

    罗主笔看上了她。

    他说改,性格就真全改了。不和女同事瞎逗趣,下班不去混,规规矩矩做完自己的事,主编都感动得要哭了,天天表扬他最近很乖、很听话。

    顾纭却不是很动心。

    她觉得罗主笔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将来结婚了,家里肯定也是呼朋引伴,时刻不能空闲。

    而顾纭,不到非应酬的时候,就宁愿把自己藏起来,过一种与世隔绝的日子。

    太热闹的生活,她想一想头皮都要炸。

    所以,不是罗主笔不好,也不是她担心他将来仍恢复风流性格背叛她,而是从骨子里就感觉,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倒是那个天天跟着她的小流氓,沉默寡言,能一坐一整天,不言不动,耐得住性子……

    顾纭想到了这里,好像被烫了下,急忙收回自己的心绪。

    “……都这么晚了,不打扰了。”顾纭驴唇不对马嘴的说,“我先告辞了。”

    罗主笔叫罗西元,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下。

    他一脸苦笑:“顾小姐真看不上我我跟你说话,你走神了。”

    顾纭闹了个脸红:“我今天太累了吧,注意力集中不了。”

    罗主笔第一次说她看不上他,这算是很明确的表白了,而顾纭的注意力却在“走神”这两个字上。

    罗西元是人精,这才确定这小丫头真没看上自己。

    他是被顾纭吸引了,为她神魂颠倒,不单单是她漂亮。

    顾纭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杏目小脸,削肩细腰,从外形和五官上来说,是很醒目的。

    但吸引罗西元的,还是她的性格。

    她很温柔,做事非常的细致。哪怕世道再浮躁,她也不慌不忙把自己的事做好。

    罗西元自己常心浮气躁,就特别爱这种文静的女孩子。

    只是这女孩子有点难追。

    但罗西元告诉自己,追求这种女孩子不能急,需得有耐心。她的美貌和人品,值得男人小心翼翼的捧着。

    “那作为你走神的惩罚,陪我吃晚饭好吗太累了,吃顿好的补一补。”罗西元又道。

    他尝试着再发出邀请。

    顾纭犹豫了下,同意了:“那好,让您破费了。”

    罗西元大喜。

    他眼前的混沌终于劈开,露出了一缕亮光。

    他的脸上也好像铺了一层光,那样雀跃欢喜。

    顾纭心里突然就不落忍了。

    她是怕拒绝令人难堪,想着答应了这一次,下次就说他点的菜不合她的胃口,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

    不成想,人家这样开心。

    “完了。”她在心里哀嚎了声,“这可怎么办”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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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5章 相送
    夜里很冷,年都过完了还是冷。

    哪怕白天放晴,夜里的冷空气仍是刺骨。

    白贤靠着楼梯间的墙壁半坐半躺,手指在自己的腿上,一笔一划:顾、云。

    这两个字的笔划,好像有热流,一簇簇灌进他的身体里。

    他像个贪得无厌的人,反反复复描摹着。再寒冷的夜、再晦暗的人生,都足以慰藉自己的孤苦。

    顾纭晚上也睡不着。

    被窝里很冷,可能是太潮湿了,她怎么都没办法把被窝焐热,越睡越清醒。

    对于罗主笔,她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不能装傻。

    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她才堪堪睡着。

    这么一耽误,次日她就起晚了。

    她一睁开眼,离上班还有四十分钟,只能靠飞奔了。

    她简单刷了牙、洗了脸,穿上衣裳拿了包就往外跑。

    白贤正在慢腾腾吃油饼,就看到了头发乱七八糟的顾纭,嘴巴里衔着她的包,衣裳和围巾拼命往身上裹,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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