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曲彬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当场被裴该噎得是无话可说。他强压胸中怒气,轻轻冷哼一声,干脆不搭理对方的话茬儿——程司马召唤于卿,可即随我前往。
裴该斜斜地瞥他一眼:程遐么?他为何不亲来见我?
程司马身份尊贵,岂能
身份尊贵?裴该就象听到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一般,突然间狂笑起来,倒搞得曲彬满头的雾水——汝卿笑的什么?裴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又再以白眼相对曲彬:倒要请教,程遐可有入中正评定,得第几品?
曲彬闻听此言,当场就傻了——我我不知也
曹魏时代,陈群在两汉察举制的基础上,新创设了九品中正制,作为朝廷考察士人优劣,决定起家官途的重要凭据。简单来说,各州设大中正,各郡设小中正,负责品评辖区内的士人,综合家世品德能力高低,从上上到下下,一共分为九个等级——是为九品中正。
因为各级中正官逐渐为世家大族所垄断,因此品评越来越看重门第家世,而不重实际,到了东晋南朝的时候,就产生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说法——也即是说,你家里若没有地位,是绝不可能被评为上品的,而你家若有权有势,肯定也落不到下品去。而因为各朝政权大多被掌握在王谢桓等世家名门手中,所以后世也把下品无势族写成下品无世族。
其实这一趋势在西晋就出现了,虽然尚未真正成型,但朝中若没有背景就很难被评为上品的情况已很普遍。冀州程氏,本身就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大家族,而且在裴该的记忆中,近年来也没有什么一二品的高官姓程——那你程遐撑死也就一个中品吧。
当下冷笑一声:且去问来,若得上上,我便亲往相拜。
上品无寒门的上品,最初是指二三品,也即上中和上下——上上品从来放空,因为在儒生们的认知中,古往今来,只有孔子可列第一,旁人谁敢跟孔子比肩?裴该家世烜赫,河东裴氏从汉末就开始发迹,世出二千石以上高官,所以他是肯定不会落到中品去的。而且其兄裴嵩被评为上下,他运气比较好,因为生得晚,轮到品评之时,正好是朝廷拨乱反正,把他兄弟二人从流放途中赦回来的时候,为了表彰和抚恤其父裴頠,特意给他评了个上中。
那么也就只有上上品才能压过他这个上中品了,所以他才会说,除非程遐是上上,跟孔子一样伟大,否则就让他来见我吧,没道理要我先去拜他。
他这口儿放得有点儿大,若说程遐上品,他就会前往拜见,说不定曲彬一迷糊,真跑回去问了;但说要上上品才能压得住他,曲彬再傻也知道不可能啊——难道还真能起孔子于地下么?当下双眉一竖:程子远贵为军中司马,合当卿前往拜会。咱们不论中正品行吗?既在军中,咱们得论官职。
裴该把嘴一撇:我为散骑常侍南昌县侯——彼若官居二品,我合当往拜。
散骑常侍是三品官,按照晋制,比他高的就只有一品的三公和各级公爵,以及二品的特进,骠骑车骑等诸大将军持节都督,以及各开国爵位了。想也知道,军中也就石勒有这资格,难道程遐还能盖过石勒去吗?
曲彬还在挣扎:这汝已非晋官,如何还以晋品以论高下?今在城中,支将军以下即以程司马为最大
主公置我于‘君子营’中,除非营督副督,余皆同僚也,何有高下之别?你们那些名号都是自己瞎起的,正经石勒认可的只有君子营督张宾——就连张宾都得自己摸过来见我,程遐当上副督了没有?他有什么资格唤我前去相见?
曲彬闻言,不禁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不但初时拍门的气焰不在,而且脸色铁青,双手还微微颤抖,心中有一股当即抱头鼠蹿而去,以免再受屈辱的冲动。虽然裴该句句话都是在拿自己跟程遐分别高下,本来不关他曲墨封啥事儿,问题他是帮程遐传话和跑腿来的呀,对方连程遐都不放在眼中,那又如何看待自己?恐怕在裴该看来,程遐是微末小吏,自己连街边的乞丐都算不上吧。
本来嘛,在世家子弟心目中,也就只有天子略高一头,同侪可以结交而已,其余的从下吏到农夫乞丐,你们全都是垃圾,又有什么分别了?
若非担心就这么回去不好跟程司马交代,估计曲彬早就转身逃了。他正跟这儿发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身后跟着的家仆发话了——那就是刚才奉命拍门的家伙,不算君子营正式成员,只算是曲彬的眷属而已,也跟裴熊似的,大字不识一箩筐,根本就不明白主人跟那姓裴的小子在说些什么——将身子朝前略略一探,问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曲彬受其提醒,当即一咬牙关,吩咐道:去,先揪他起来。说了那么半天的话,你还一直跟胡床上踏实坐着,我倒站立在前,就仿佛是来向你回禀奏事一般——在这种氛围下,你肯定气焰嚣张啊,语气也横啊,我怎么可能压得住你?不如我先派人把你揪将起来,看你还有没有那么多废话,你还狂不狂得起来!
那家仆领命,便即一撸袖子,直奔裴该而来。眼瞧他醋钵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看情形不仅仅是想过来揪人起身,或许还会直接一拳头就当面擂上来。裴该心说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好在我身边儿也不是没有人。
当即用眼角略略一瞥侍立在身旁的裴熊,貌似随口说道:这须不是支将军。支屈六你打不过,这种家伙应该不在话下吧。裴雄当即躬身抱拳:小人遵命。随即迈步上前,抬起右胳膊来,手掌立起,朝着那曲氏家仆肩膀上只是轻轻一搡——但听一声惨叫,那家伙一个跟斗栽出去一丈多远,直接就滚到大门外边去了!
曲彬还没能反应过来,裴该又用嘴角朝他一努:这位,应该也不姓支。裴熊会意,一拧腰,侧过身来,那几乎比曲彬大腿都粗的胳膊就直奔着他胸膛凑过去了。曲彬大惊失色,急忙双手在胸前连摆,高声叫道:不要来,我自会走!随即真的抱着头——其实是扶着巾帻——落荒而逃。
其实在裴该看来,以裴熊的实力,他若真想揍人,曲墨封这类文士连躲都没处躲,连逃都逃不了,但他朝着曲彬过去的时候,动作比先前推搡那家仆要慢了整整一拍。很明显,这是放了水的,估计曲墨封终究是衣冠中人,生长于这个时代,裴熊面对官吏和读书人有一种本能的自卑感,所以啊——吓一吓得了,他要能识相,自己闪人,那是最好。
在裴该的以目示意中,裴熊快步过去关上大门,并且上了门闩。裴该吩咐道:今后当门应户,便交给裴熊了。至于汝瞟一眼还在旁边儿一个劲儿揉腰的老仆人,实在想不好让他做些什么——轻活儿没意义,重活儿又不落忍——最终还是:汝且歇着去吧。
裴熊关好门,又再返回裴该身边,貌似目光中隐隐透出些崇敬之意,咧着大嘴赞道:家主好生厉害。
裴该笑一笑:哦,我厉害?汝能听得懂我等适才的谈话么?
裴熊连连摇头:小人听不大懂,但见那厮先是张口结舌,继而恼羞成怒,想要动手,那肯定是落了下风了。
裴该先是得意地一笑,但很快笑容就凝结住了。他终于从胡床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是以名位迫之罢了以名位迫人,何如以势压人?以势压人,又何如以力杀人还是回屋吧,继续写我的毛笔字去。
第二十二章、账册
曲彬抱头鼠蹿,狼狈返归郡衙回复程遐。当然啦,在入衙之前他就已经把双手放下来了,而且不但重新整理好了衣冠,还在不远处的井边临水照容,把原本狼狈惊惶的表情给调整了过来。
只有恶奴狗腿子才会把受辱的痕迹留在脸上,跑去跟主家哭诉:那厮他打我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分明不把您放在眼里!曲彬虽然出身不高,终究是读过圣贤书的,士人风仪不可有失——尤其在上官面前。
进得大堂一看,这回程遐不在写字,正满脸不耐烦地整理着案上的公文。曲彬远远地就施了一大礼:回禀程司马。程遐虽然并不怎么认脸,分辨语声倒没啥问题,于是头也不抬,便吩咐道:墨封辛苦了。唤那小裴郎进来吧。
曲彬嘴角略略一抽,但还是尽量保持表情的端庄语气的平和,回答道:那小人不肯随下官前来,且语多悖妄,轻视司马,还说要司马亲去见他。
哦?程遐抬起头来,眉心一拧,两道扫帚眉又差点儿连在了一起,他如何说?卿勿有所隐,可直言不讳。
曲彬心说直言不讳我就太丢脸啦,当下尽量隐瞒自己的话语,光把裴该的言辞大致复述了一遍,先说你人品肯定不如他,再说你官品也不如他,三说大家伙儿在君子营中份属同僚,并无高下之分,所以——坚不肯来见。下官不便动粗,只得归来回禀司马。
他本以为程遐闻言会勃然大怒,谁想程遐听着听着,反倒双眉舒展,微微笑起来了:果然不出某之所料也。曲彬心说这啥意思?你明知道裴该会拒绝前来,还派我去传唤?你知不知道受辱的并不仅仅是你啊,我也跟着倒霉,差点儿被扔出门外哪!
程遐伸手招招:墨封,且近前来。曲彬急忙小碎步趋近,就听程遐问道:这数日,支将军逢人便言,‘主公’一词,并非那小人生造,实有所本也——墨封未曾听闻么?
曲彬愕然——这我还真是没听说,我后知后觉了。
其实最早散布此言的还不是支屈六,而是简道,问题简至繁身份太低,又从来为同僚所轻视,说也白说,没人会当一回事儿——恐怕连笑话都算不得,根本不值得传扬。要等到支屈六到处为裴该辩诬,这消息才逐渐传布开来。其实在派曲彬前去召唤裴该之前,就已经有人向程遐汇报过了。
程遐说了:那小人独出机杼,特言我等所不言,乃是嘲讽我等不学,无如他博览群书耳。想是他欲得副督之职,却为百僚所阻,故以此来暗算我等——则其心胸,不问可知我就知道他是这样骄傲的人——出身摆在那里啊,世家大族的臭脸,咱们从前也可都是惯见的——而且不仅仅骄傲,对咱们还心怀怨念,想要踩着咱们的肩膀往上爬。所以说他不肯自动来见我,那真不是你猜想的什么因为尚且不得信用,所以不敢乱跑乱动——彼亲近武夫,而不与文士往来,想亦为此——故遣墨封前往相试一二。
曲彬听得是目瞪口呆,心说我靠你这想得也太深了吧你都没怎么见过裴该,起码没跟他说过话,就能把他的心理研究得那么透彻?司马智深,末吏望尘莫及。
顿了一顿,又问:然则如何处?不如调动兵马,将之捕来,司马好生训诫一番
程遐摆摆手:那小人新投军中,又无罪过,怎能擅自捕拿?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貌似石勒招揽裴该之意甚诚,这还没对他失望呢,你怎么能对他动粗?就不怕石勒光火吗?再说了,他最近跟支屈六走得那么近,你想动粗,也得支屈六肯答应才成啊。
曲彬问说那咱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吗?如今明公还没有授予职司,真等起用了他,就他目前这种非常无助于团结的心态,将来肯定要对我等不利啊!心里话说,起码我跟他的梁子是结下了,他或许不敢动你,但日后必然会收拾我啊!
程遐笑一笑:黄口孺子,随心而动,哪有什么远谋?我自有对付他的计策——墨封且退,不必再为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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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黄昏时分,支屈六按惯例又跑来听故事了。不过他这回带来了两个胡兵,一个捧着酒食,一个抱着一大摞的简牍。裴该指指那些简牍,问说这是什么意思?支屈六笑道:这是程子远托我转交给裴先生的。
今日午后程遐找到支屈六,先是叫苦说公务太过冗繁,身边人手不足,自己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随即试探性地问道:明公招揽裴郎,寄望甚深,虽然未曾分派职司,但我听说裴郎已然病愈,反正闲来无事,未知可肯伸手相助,分担一二啊?
支屈六晚间就对裴该说,程遐所言也很有道理,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伙儿既是同僚,都为了主公能够成就大业而努力,你帮他干点儿活那也是应该的。若是做出了什么成绩,主公归来后我肯定会为你美言的,你放心,绝不会被程子远把功劳全都抢走喽。
而且——若待主公归来,知道裴先生也为他照管留后事,必然欣喜。我会尽量劝说主公兑现承诺,与裴先生‘君子营’副督之职。
一边说着话,一边他就进了裴该的寝室了,熟门熟路的,也不跟主人客气。裴该让胡兵暂且把那些简牍都堆放在屋角,随手捡起上面一片木牍来瞧了一眼,不禁微微皱眉——这啥玩意儿?我看不懂啊!
抬头望向支屈六,支屈六解释说:据程子远所说,这些是‘匠器营’近半年来的出入账目,请裴先生协助审核,因为要得急,暂且期以三日。他看看裴该的表情,不禁皱眉问道:怎么,裴先生也不会么?却也无妨,人各有所长,亦必有所短,这种算账的事,本来便不是高官做的,都是下吏当为——我帮你退回去,换些军令文章来草拟吧。
裴该轻轻摇头,随手把那片木牍给扔回去了——不必。我只是奇怪,军中为何还用如此沉重的竹简木牍,而不用纸?在旧裴该存留的记忆当中,这年月纸张的使用应该已经很普遍了呀。
造纸术古已有之,所谓东汉蔡伦造蔡侯纸,不过是一次重大的技术改良而已。从前的纸张过于脆薄粗,因此也很难制成较大的尺寸,下品只能用来包裹食物,即便上品,也就写几个字当即时贴用罢了;自从蔡侯纸问世后,纸张才开始大规模制造,并且逐渐代替简牍绢帛作为书写的载体。
所以迟至东汉末年,纸的使用就已经非常广泛了。至于晋代,虽说基于对纸张是否能够长期保存的怀疑,朝廷重要公文档案仍用木牍,但士人日常书写,基本上全都换成了纸张——魏晋南朝书法之所以极大兴盛,亦由此而来。到了东晋后期,桓玄篡位的时候,明令此后政府公文也一律用纸,简牍之类就此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所以裴该才奇怪啊,军中没那么多规矩,这些也不算是重要公文,干嘛你们不用纸,而偏偏要用简牍呢?使着麻烦不麻烦啊。
支屈六笑道:裴郎有所不知,这颍川襄城一带,纸坊本少,用纸都仰赖外郡甚至外州输入,近因兵燹,商路断绝,纸也日益难觅,故此只能用回简牍了。他虽然不怎么认识字,平常更不会提笔写字,终究时常接触军令公文,对于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裴该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兵连祸结,百姓流离,诸业凋敝,此谁人之过欤?本来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说,谁想到支屈六立刻接茬儿:都是司马家不修德,诸藩相争之过。且待攻克洛阳,彻底改天换地,自然便容易得到纸张了。裴该瞥了他一眼,心道你真是这么想的?我倒不觉得你们比司马家那些货强到哪里去呢,天下若能在你们手里迎来太平盛世,那真是老天无眼!
诸葛亮北伐事早就已经讲完了,甚至连姜维北伐都接近了尾声,裴该搜肠刮肚,竭尽文思,貌似支屈六听得却并不过瘾。终究史实和演义差得太远,对于蜀汉的那十几次北攻曹魏,史书上记载得都很简略,演义虽然说得比较多,但也不能纯照演义来讲啊。动不动两阵列圆,大将单挑,支屈六是军伍出身,肯定不相信哪。所以裴该暂且放弃了最后二士灭蜀之战,重新跳回到东汉末年,开始逐一详细讲解几场最为重要的战役——界桥官渡赤壁汉中渭水夷陵这些大战他前世研究得比较透彻,说不定就算起陈寿于地下,都没有他知道得清楚。
果然这一讲起来,支屈六听得是眉飞色舞,大呼过瘾,就连酒都比平时多喝了十好几盏。一直等月上高天,送走了支屈六之后,裴该才返回来翻检那些简牍。他心说什么匠器营,匠就是匠,器就是器,不可一概而论,这名字起得好无道理。脑子里不自禁地就浮现出了裴頠《崇有论里面的一句话: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
不不,现在不是背书的时候,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一关该怎么过。很明显,程遐装模作样喊累,通过支屈六分派下这份工作来,绝非好意——他是想瞧自己笑话来的!
第二十三章、算术
石勒军中,有很多独立于战斗部队之外的单位,各编为营,比方说可比参谋处人事处秘书处,再加民政局的君子营,负责后勤粮秣的辎重营,以及负责器械制造修理分派的匠器营,等等。
匠器营所制造和修理的兵器用具,以及从战场上搜集来,或者军队淘汰下来的旧货,理论上每一笔都该有记录,然后每月统计结果,上报给君子营,由程遐之类中原文士来审核归档。如今程遐分派给裴该的就是这么一份工作,大概五六个月的匠器营统计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被延误下来,并未及时整理,希望能够一次性审定。
裴该知道程遐对自己肯定是有意见,有看法的,任凭是谁,跟同僚争夺了好长时间副督之职,都未能如愿,突然发现一个新晋之辈竟有后来居上独占鳌头的迹象,那心里肯定不舒服——石勒若是许诺让裴该和张宾平起平坐,相信就连张孟孙也不会乐意,必然敌视裴该。
所以在石勒张宾离开之后,对于自己是不是要去拜访君子营留守的同僚,裴该是颇为踌躇过一阵子的。照理来说,既为同事,相互间就该尽量搞好关系,即便想把对方踩在脚下,终究自己新来乍到,最好是暂且放低姿态,先混个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为好。但裴该考虑到自己并没有在胡营久呆的打算,又何必硬把热脸往人跟前贴呢?再者说了,人对于你的热脸,或许给的只是一张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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