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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頠基于时代环境,同样崇拜和研习老庄,但因为本人还算比较注重实务,不是王衍之流只会谈虚论玄之辈,所以在正始之音重思辩的基础上,提出了与崇无时流针锋相对的崇有思想,有一定的原始唯物主义气味,倒是颇对现在这个裴该的胃口。于是提笔就写:夫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也。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

    结果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人踹开,导致那第二个也字最后一钩挑出去老长,彻底破坏了文字的美感。裴该心中恼怒,放下笔出门来看,只见一个虬须胡人大咧咧地迈步而入院中。

    这胡人看五官可能是个白种,但皮肤晒得很黑,深棕色的头发胡子都打着卷儿;身量比自己约高半头,科头穿一件葛布短衫,衣襟还敞着,露出胸口浓密的护心毛;足登皮靴,左手提着一支马鞭。裴该认得,这正是留守大将支屈六——欢送石勒的时候见过面啊。

    他一拱手:支将军正打算责问支屈六为什么踹门而入,就见支屈六提起鞭子来朝自己遥遥一指:汝可是裴该么?

    何必明知故问?

    明知?支屈六狞笑道,我正是不知,故而才来问汝!他的中国话说得有点儿别扭,口音很重,好在基本上还能够听得懂——几步来到裴该面前,瞪着一对铜铃大眼喝问道:汝既归附明公,不思竭诚尽忠报效,反而谄言媚上,究竟是何道理?今日若不能给我一个好理由,便要以军法来惩治汝!

    裴该心说原来如此,他是来找麻烦的,根源应该还在那主公二字上。正待反问:我哪里谄媚了?又觉得纯是招架,未必气虚。面对这般粗蛮武夫,一旦被对方气势压倒,恐怕就再无还手之力了,说不定话才说到一半儿,对方马鞭子就会往自己身上招呼

    好在他脑筋转得够快,当下冷笑一声:诸葛孔明如何会谄言媚上?

    支屈六表情愕然:诸葛孔明又是谁了?汝不是唤作裴该么?

    裴该唇边寒意不散:诸葛亮字孔明,将军未曾听说过么?

    支屈六更迷糊了:汝说的是蜀汉丞相诸葛亮?那与汝又有何关联?我是在问汝啊!

    裴该抬起一只手来,比划动作,以加重自己的语气:昔日刘备困居荆州,亲往隆去中招揽诸葛孔明,孔明初时不见,后又不允,刘备凡三顾,才终于请得孔明出山,为他规划王业。主公同样数次三番招揽于我,我虽两次拒绝,他也不肯罢休——这与刘备孔明之事,何其相似乃耳?将军的意思,难道是主公识人不明,犯了错么?!




第十八章、弹琴退敌
    支屈六责问裴该,为什么要当面拍石勒马屁,裴该不作正面回答,却云:诸葛孔明如何会谄言媚上?随即把话题是越扯越远——对付这种大老粗,你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得想尽办法把话题引偏,只要自己始终掌握着对谈的主动权,这气势自然就不会弱喽。

    三言两语过后,裴该就反问支屈六,说石勒当我是诸葛亮,你认为他这是识人不明,犯了错误吗?本意喝阻支屈六,谁想支屈六却一撇嘴:是人皆会犯错,也不奇怪。

    裴该及时转圜:然而如主公这般有大能怀大志的人杰,即便有错,识人用人,是断不会失误的。用人若误,满盘皆输——好比刘备能识马幼常,诸葛孔明不识,以致于一出祁山,兵败街亭,劳而无功

    支屈六又迷糊了:刘备我知道,那马幼常又是何人?

    裴该双手在腹前一交叠,就此住口:我不惯站着谈史论古。

    支屈六这会儿的表情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换言之,他完全落进了裴该的谈话节奏中去。当下不但不恼,反而左右扫视,随即大步迈到院落一侧,把靠在墙边的一张胡床给端了过来,就在裴该身前摆好,然后一扬手:坐。

    裴该屈膝在胡床上坐下,但还是不说话,只是仰着头,凝视着支屈六的面孔。支屈六又再左右瞟瞟,暂时没见到第二张胡床,干脆就在土地上盘膝坐下,正当裴该对面——好了,请讲。

    裴该心中暗笑。他前两天才刚向简道探问过石勒军中情况,固然简道这人学识浅薄,也未必真会看人,但接触久了,对于胡营将吏浮面上的性格喜好,还是能够掌握个**不离十的。比方说他就随口谈起,说支屈六将军最喜欢听人说古。

    石勒军中两级分化非常严重,绝大多数将领都是胡人,或者生长边陲胡化了的晋人,全都粗鄙不文,大字不识一箩筐。至于文事政务,则仰赖张宾的君子营,营中都是中原士人,除了他简道垫底外,全都是读过不少书,知道很多事的。这两个集团分工明确,但也正因为如此,相互间并不相容——因为有石勒镇在上头,不至于起什么太大的矛盾,但起龃龉搞摩擦总是免不了的,互相看对方都不怎么顺眼。

    所以支屈六喜欢听古,到处找人给讲故事,最终却只有张宾肯敷衍他。其实喜欢听古的并非仅仅他一个人而已,石勒本人闲的时候,就经常找张宾徐光程遐等人前来,询问前代之事。这几位认为此乃导引胡将军成为中国君主的正途,因而非常热心,还建议石勒读书学字,石勒却以军务倥偬,没时间为理由给婉拒了。

    张宾给支屈六讲过不少古事,支屈六因此非常尊敬张宾,他甚至有段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中国人称子就是老师的意思——好比说孔子孙子——于是见面就尊称张子,好在张宾及时把他这老掉牙的称呼给扭转了过来。只可惜张宾政务繁忙,时间有限,所以很多时候都只得绕着支屈六走,以免被他给纠缠上。

    简道还曾经笑着说:此番大军北行,支将军便极烦闷,说:‘何以命我留守,却携张先生同行?我将数月不得聆听张先生的教诲了。’

    故此支裴二人今日对谈,裴该一问说你知道诸葛亮,不知道诸葛孔明,知道刘玄德,不知道马幼常,那好,我就来给你讲讲这其中的故事。你一好奇,自然气消;等你听了我的故事,难道还好意思再找我麻烦吗?

    当下先一杆子支出老远去,从头讲起:且说蜀汉先主刘备为曹操所逼,被迫逃奔荆州牧刘表,暂且栖身。刘表也恐曹操率军南下,侵扰荆州地界,因此便将刘备安置在新野县城,为其北方屏藩刘备因而感叹髀肉复生

    支屈六听到这儿,不禁伸手摸摸自己的大腿:久不骑马,髀肉会生?这我倒不清楚我自懂事以来,便从未离开过马鞍哪。

    裴该微微一笑,不去理他的捧场,继续说下去:有水镜先生司马徽指引刘备,说:‘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他说的并不纯是史事,还掺杂了不少演义内容,细节更为完善,情节也更加迭宕起伏,听得支屈六是如醉如痴。要知道这年月虽然去汉末三国未久,终究并非同时,相关史料非常零散,陈寿虽然完成了《三国志,如前所述,传播的范围还不太广,张宾走运,偶尔读到过,徐光程遐等人也自命当世才杰之士,却全都无缘得见。

    而且这年月的《三国志还并没有裴松之的疏,陈寿笔法很简练,内容有些单薄,若非精研者,很难把主线给捋清楚喽,把相关事件全都严密编织起来。所以张宾虽然读过《三国志,但日常向石勒,偶尔跟支屈六讲古,主要内容也都来自于《史记《汉书和《东观汉记这三部史书,就很少涉及三国时代——要不然支屈六怎么会不知道诸葛亮字孔明呢?

    裴该舌灿莲花,一路讲说下去——他前世是很喜欢听评书的,知道该怎么吸引听众,怎么卖关子,怎么留扣子,这跟张宾等学究一板一眼,几乎是用时语翻译古书,等对方听不懂了问起来才加以注解的说古方式截然不同,支屈六就好比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听得是抓耳挠腮,欣悦不已。至于自己原本来找裴该是什么用意?那谁还记得啊!

    从水镜指引到三顾茅庐,然后孔明出山,火烧博望火烧新野,接着曹操八十三万大军南下支屈六吓了一大跳:曹操竟然如此雄强,拥有八十三万大军么?裴该笑一笑:请问贵我军几何?支屈六扳扳手指头:战兵囊括骑步,大约五万之数,辅兵伕役,也有五六万,总之十万有余。裴该就说了:我来投之前,听闻各处都说,石将军有众二十万,或三十万,这是为什么呢?不过虚张声势,以威慑敌人,号称而已。

    那么曹操实际有多少兵马?

    二十万顶天了。

    支屈六长舒一口气:如此尚堪与之一战。随即想起来:那马幼常究竟是何人了?

    裴该心说好吧,我都快把这碴儿给忘了,你竟然还记得——只得再把话题扯回去:刘备在新野时,得了孔明之后,声望日隆,荆襄九郡的士人皆来投靠,其中便有宜城人马氏兄弟。时有谚语,说:‘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他终究大病初愈,本来精神头就不大足,又说了那么多话,当下觉得嗓子有点儿发干,说到这里,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支屈六当即挺起腰来,梗着脖子大叫道:水!人都死绝了么,怎么不端碗水来?

    旁边有仆役战战兢兢的,赶紧去倒了一碗温水——裴该坚持要把井水煮熟了才肯喝,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仆人们也都习惯了——双手奉给支屈六,支屈六却又恭恭敬敬递给了裴该。裴该接过来喝一口,润了润喉咙,吩咐下人:再给支将军倾一碗来。

    支屈六笑道:我不是病人,天气又如此炎热——舀碗凉水来吧。

    裴该讲完了马氏兄弟尤其是马谡的来历,心说要再这么讲下去,直接就是半套三分啦,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落到正题因此就先不提曹操八十三万大军下江南了,直接跳到蜀汉建立以后——诸葛亮甚为器重马谡,认定唯马幼常可绍继其谋略,日常待之,一如弟子。刘备临终之时,却对诸葛亮说:‘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诸葛亮并未深信,终于导致一出祁山,无功而返

    支屈六追问道:可是马谡贻误了军机么?

    裴该点点头,就此开始讲解一出祁山的战事。他对这段历史本来就很熟悉,也曾经做过一定的研究,当下随手从旁边捡来一枚枯枝,在二人中间的土地上勾画简易地形图——街亭要冲,谁人可守?马谡当即出班请令,说:‘末将愿往。’众将都疑马幼常从未统军实战,恐是纸上谈兵,规劝孔明另换别将。马谡急了,便道:‘某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胜时,甘受军法!’

    等说到马谡在街亭查看地势,见一土山,当道而立,便欲上山扎营,以阻魏军的时候,支屈六突然插嘴问道:此山广狭如何?

    裴该微微一挑眉毛,说你问这个干嘛啊?对于街亭之战,史书上记载得非常简略,光说马谡违亮节度,舍水上山,以致大败,至于具体过程如何,只能靠后世小说家脑补;而至于他究竟上的哪座山,也都众说纷纭,裴该怎么会知道?

    支屈六回答道:山若广大,自可据守,魏军难以遽围之也;若其狭小,则恐被魏军围困。而且狭小山地,多数并无水源,强军一日不食,犹能苦战,但若半日不得饮水,便会彻底丧失斗志了

    裴该连连点头,虽然不大情愿,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支将军戎马半生,果然是知兵者也,若与马谡异地而处,必无败理

    说完了马谡在街亭的战败,消息传来,诸葛亮赶紧分派兵马,前去各城迁徙吏民搬运粮草,准备退兵,结果司马懿率领大军突然间杀到,而西城中仅仅剩下一些文吏和数千老弱兵丁支屈六忍不住大叫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裴该说走不得啊——主帅若是弃军先逃,各部不得号令,必然崩溃星散,魏军从后追杀,只怕七cd再难归蜀。蜀中本来人口匮乏,若然去此数万胜兵,则国家亡无日矣!

    支屈六狠狠拧着眉头:那如何办?蜀汉难道就此灭亡了不成么?

    裴该笑道:诸葛亮一世之杰,偶尔用人不明,以致于败,但他自有退敌的妙策——主公交付支将军以留守重任,难道便没有他事可做了么?突然间转换话题,就好比说书人说到一个肯节上,突然间用醒木一拍桌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支屈六这才抬头瞧一眼天色,不禁心急,身子扭了一扭,可是又舍不得走,只好说:主公交付的重任,我自然不敢轻慢这一大段都是在说刘备集团蜀汉政权,而且裴该用上了评书口,所以就连诸葛亮隆中对的时候都称呼刘备主公,支屈六自然而然地受到了传染——裴郎且将诸葛亮如何退去司马懿说明了,我便告辞!正在紧要关头,你别卖关子啊!

    裴该说好吧,那我再多说几句——防务重要,你可别再跟我这儿多耽搁了——孔明洞开西县城门,派四名老军在门前洒扫,自身登上城楼,葛衣幅巾,手摇羽扇,随二童子,捧一具琴

    支屈六一脸的茫然:这是为何?难道他要降魏么?

    非也,孔明这是使的空城之计

    说到诸葛亮弹琴退兵,支屈六忍不住反驳道:此事不可信。我听闻司马懿是晋国皇帝之祖,天纵英才,用兵如神,如何会为此等诡计吓阻?即便恐有埋伏,大军不入西城,遣一偏将率数千兵马往探,亦不为难啊。

    裴该笑道:卿也知道司马懿是皇帝祖先,晋人自然说他好话,即有短处,谁敢明言?司马懿之短,便是多疑,且诸葛孔明用兵素来谨慎,司马深知其人秉性,故此不认为他敢用险,孔明因而才能得手。是故用兵之道,首在知己知彼,孙子云算了,时辰已不早了,支将军还是请回吧。

    支屈六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告辞,但是留下话:明日待我军务毕了,还来听裴郎说古!

    走出门外,喝令守门的兵丁:汝等好生看管看顾裴郎,若是放他走了,我定要砍下汝等的狗头,绝不宽赦!

    兵士们一脸的茫然,心说我们原本接受的任务就是如此啊,还用得着你再跑来关照一遍么?而且这么凶但也只能躬身领令:必不敢有违将军之命!



第十九章、说书人
    支屈六第一趟来找裴该是在大白天,然后翌日一直等到红日西坠,临近黄昏时分,这才领着两个胡兵过来。这回他没有亲自拍门,更没上脚,而是让手下的胡兵去敲开的大门。见面之后,他先向裴该致歉:昨日冲撞了裴郎,深感恐惶和懊悔,故此今日带了酒来,向裴郎赔罪。

    裴该看他态度挺诚恳,虽然不至于满脸堆笑来相迎,表情也自然而然地非常放松,当即一抬手:将军请室内叙话。

    两人进屋之后,脱鞋登席,仆役摆好两张矮几,支屈六带来的胡兵在上面摆满了各种吃食,还有酒水。支屈六说了:我惯饮冷酒,裴郎可要先热来喝?裴该说不必了,我也喝冷的吧——后世中国人也只对黄酒有热饮的习惯,这种醪糟一般的酒水(当然度数比普通醪糟要高),就跟啤酒似的冷着喝好啦。

    端起酒盏来朝支屈六遥遥一敬,入口香醇绵软,果然跟那天张宾带来的一天一地,迥然不同,只可惜说冷酒,其实还是室温,这要是加两块冰,肯定更好——然而这年月季节,根本就没处掏摸去。

    支屈六一口便把盏中酒水吸干,旁边儿胡兵又给他满上了。他朝裴该一拱手:日前我受妄人蛊惑,还以为裴郎并无本事,只会谄媚事上——裴郎说得对,诸葛孔明岂会谄言媚君呢?张先生是主公的张子房,卿便是主公的诸葛孔明啊!我会去喝止那些无知私议之人,好教他们得知,主公的识人之明,我辈是不能心存疑虑的。

    裴该微笑着一摆手:不必特意为我分辩。

    支屈六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裴该回答道:人非生而知之者,见识学问有所欠缺,本乃寻常之事。但若不知而不问,只会私下议论,这般妄人,还解释做什么?就让他们糊涂一辈子去好啦。

    支屈六听了这话,一开始脸上有点儿发红,但是转念一想,我虽然不知,但是我主动来问了,而且现在明白了呀,我不是妄人啊——裴先生其实这是在称赞我吧?心中大快,忍不住就又是一碗米酒灌下去,然后轻轻叹一口气:可惜,诸葛亮虽然为刘备重用,认为伏龙天下无对,看他识人用兵,终究有所欠缺。

    裴该摇摇头:人有驭人者,有为人所驭者,孔明人臣,识人之明不如其主,这也无须苛责的。至于用兵孔明用兵,鬼神莫测,将军不可妄下断语。

    支屈六双眼骤然一亮:我未尝听人说起诸葛亮用兵,裴先生可能讲解一二么?竟然连裴郎都不叫了,直接尊称为裴先生。

    要说诸葛亮的形象,后世被层累地逐渐美化甚至是神化,但此时却正处于最低谷之中——想也知道,这是晋朝啊,宣帝司马懿的敌人,谁敢说他好话哪?当时士人多以为诸葛亮托身非所,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他可能多少有点儿本事,但是眼光太差,怎么就去跟了刘备那个卖草鞋的了呢?而就算跟了刘备吧,刘备死后一封又一封劝降信入蜀,你要真有见识,就该马上倒戈来降啊,你压根儿就没有赢的机会哪!

    本来舆论环境就差,再加上诸葛亮前几次北伐确实犯了不少错误,所以或许有人称赞他治蜀还算合格,但没几个人敢说他是名将甚至大军事家。就连陈寿再怎么盛赞诸葛亮,最终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了个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的模棱两可的评价。至于诸葛亮历史上那几次真怼上了司马懿的北伐战,更很少有人肯提及——怎么说?说诸葛亮完全不能打,那宣王时代怎么就不能灭蜀呢?说他其实很能打,你又将置宣王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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