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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直接把老哥的基业乃至家族全都败光了的祖士少,能让裴该对他有好的观感吗?

    然而目前终究祖逖还在,祖约在乃兄羽翼下,也无大过,你可以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情讨厌某个人,但总不至于因此而提前下手收拾他吧?裴祖两家结盟,实撑朝廷半壁,倘若生出龃龉来,必对国家不利,因而裴该才会一定程度上容忍祖约。

    虽说祖约施计驱逐了李容,但终究走的是正道,依足朝廷制度,倘若李仲思你自己一尘不染,清白无瑕,祖约又怎么能使御史上奏弹劾啊?倘若桩桩件件,尽数虚假,肯定梁芬荀崧那里就通不过,会为了李容跟祖约斗到底的!

    况且事已至此,为了祖逖可以顺利夺取河内,裴该认为,仍当继续容忍祖约一段时间,以观其言察其行。他担心李容急匆匆到长安来,是来抱大腿,求复仇的,故而先拿话堵对方,说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真的有必要辞职吗?

    言下之意,辞职是你自己的主意,又不是祖约强迫的,我是不会因此而为你向祖氏兄弟讨说法的。

    谁想李容微微一笑,回复道:洛阳蜗角相争,甚是无趣,臣因此而来投明公也。

    裴该闻言大喜,称赞道:李仲思果非俗世之才,志存高远,我得之矣!随即就问李容,说你愿意不愿意出任河东郡守,到御胡的第一线去哪?

    李容拱手道:唯明公之命是听。

    裴该说好,随即屏去众人,单独向李容传授方略。他觉得李仲思既然这么精明,又深有投效之意,那么自己就可以把话略略说得明白一些,给他透一点儿底——

    仲思以为,河东大族,地连阡陌,坞堡纵横,于国家为有益否?

    李容眼神略一闪烁,便即回答道:彼等夺地,侵国家财税,筑坞,阻国家政令,何言有益啊?

    然卿欲如何处置?

    李容笑道:既然明公问起,臣便直言。彼等大族,根基深厚,不可遽拔,恐其动摇地方,只能徐徐图之,如汉武之‘推恩令’

    西汉初年,封建诸侯,结果诸侯国的地盘儿占了全国的半数,实力雄强,反倒成为中央的心腹大患。景帝晁错急于削藩,遂酿成了吴楚七国之乱,到了武帝时,乃不敢如此孟浪。武帝鉴于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议,并接纳了主父偃的建言,最终出台推恩令,这才基本上解决了藩国威胁中央的问题。

    推恩令的内容,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允许诸侯王将土地财产,析分诸子,于王国之内,建立起一个又一个侯国来,就这样大国越分越小,势力越来越弱,中央就方便逐步削除之啦。

    李容提出对于河东世家,可以徐徐图之,如汉武之‘推恩令’,其意乃是:把大家族析分成小家族,使得他们每一家力量都很单薄,自然不会成为朝廷施政的阻碍,也不敢再大肆侵吞国家土地了——胆敢胡为的,直接捏死,也酿不成什么大祸患。

    而且接下去,李仲思一番侃侃而谈,真要裴该对他刮目相看了。李容说:

    人皆有私,先保自身,再谋妻孥;小家得安,次及其亲;能养其亲,始论其脉;其脉既固,乃及其族;其族烜赫,斯忠于国

    人都是自私的,而且这自私会以自身为中心,逐渐向外圈辐射,先自己再妻儿再父母再支系再本族再国家,基本次序不会紊乱。

    是以因国而弃家者,鲜矣,忠臣因此而为天下之表率;因族而殉身者,亦鲜矣,孝子因此而为朝廷所旌表为什么要宣扬忠臣孝子?就是因为这路人实在太少啦,尤其肯为了国家利益不顾自身安危,为了家族繁盛抛掷自家性命的,简直凤毛麟角,罕见罕闻。

    臣至河东,乃可觇各家形势,或以利诱之,或以势逼之,兄弟之间或嫡或庶,使其内纷,甚至于分爨,大族因此而小,乃不为国家之患。譬若蒲坂吕氏,吕鹄风烛残年,不日便死,闻其欲传其子,则别系得无怨乎?但善用其怨,异日支解吕氏不为难也。

    裴该不禁抚掌道:善哉,仲思所谋,深合吾心!

    但是李容停顿了一下,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河东各族,皆可因应其势,如此辖制。唯闻喜裴氏,臣请问,当如何处啊?

    闻喜裴是大司马你本族,我就不方便下手啦,你对此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裴该笑笑,对李容说:昔于阵中,刘粲欲挟制我,乃云将族裴氏伐裴柏,我答之云:‘我之所在,即裴柏也!’言下之意,你对裴家也不必手下留情,只要我在,裴家就在,那些支脉旁系,随便你怎么收拾,都不会动摇我的根基。

    李容拱手道:诚如君命。

    但他其实并不打算按照裴该所吩咐的去办。不管怎么说,闻喜裴也是你本家,即便那些支脉旁系,其中未必没有你熟悉亲近之人,我要是真信了你的话,下手收拾,将来你反悔了可怎么办?我这小身板可当不住大司马的雷霆之怒啊!

    再者说了,或许你长年生活在洛阳,对闻喜本家没什么感觉,但问题长安政权中还有一大票姓裴的哪,裴嶷时为大司马谋主中军帅,裴诜负责监察情报工作,裴粹方授秦州刺史任何一人对于我收拾闻喜裴不满,都可能会明着暗着给自己下绊子,我又何必无谓竖敌呢?

    反正我说过了,此事不可急于求成,要温水煮青蛙,咱们慢慢来。前面还有蒲坂吕解县梁汾阴薛大小十数家,且轮不到闻喜裴哪。我把裴家放最后一个,期以十年,总不可能十年以后我还在河东郡守任上,没有转授他职吧?

    削弱闻喜裴氏?谁敢干谁来,反正我是不敢的

    裴该即命李容为河东郡守,暂驻蒲坂,让他等年后便率两千军就道,东渡履职。顺便还关照李容说:河东大郡,户口繁盛,卿至郡,可因应情势,多募青壮,送至长安整训——且若将大族疏脉子弟,多送关中,则其嫡系自弱也。

    李容至蒲坂,顺便还带来了新的整军命令,正式在军和营之间,设置万人规模的旅。

    大司马三军,目前暂设前军一后军一,而中军二,总共四旅——部曲营和骐骥营单划了出去,苏峻的公来营也不在其中——每旅下辖三营。保留营号,旅则不授号,以数目字来编号。

    这是因为裴该当年设风林火山四营之号,本是为了培养士卒的荣誉心,使他们对军队产生浓厚的归属感。但如今营头越来越大,其上且设旅,若再授予旅号,反倒易使事物向别的方向发展,各旅各营间的独立倾向或将日益严重,甚至于导致军阀化。是以旅只分一二三四,至于旧有营号,既已予之,不宜仓促褫夺,反易动摇军心,只可因应情势,寻机再徐徐更易之。

    甄随仍为中军佐,授中将衔,兼第一旅旅帅,都督河东军事;姚弋仲授上尉衔,以低衔行第一旅旅佐,为甄随副将。不过目前驻河东的第一旅,即便加上李容带来那两千人,也还不到两个营的编制,裴该承诺将在半年内,以长安整训完成的兵马,逐步加以补足。

    此外,在蒲坂设郡尉,上尉衔,使其征募当地青壮,部分送往长安整训,编入正辅兵,部分即留河东,组建一支三到四千人的郡兵队伍——待遇等若辅兵。郡尉受郡守和河东都督的双重领导,但若甄随仅仅是中军佐第一旅旅帅,除非战时等特殊情况下以军衔压制,否则是管不到的。

    目前甄随手下两个营,不足六千人,一营有号,即劫火中营,二营则暂且无号。按照裴该的意思,以后不再轻授营号,得要建立足够烜赫的功勋,才可授号。

    好比说王泽原率劫火右营,曾在成皋城外七星堡大破胡将刘勋,战后准其在军旗上绘以七星图案,此番整军,干脆更名为摘星营——其实是为使其彻底独立于旧劫火营之外。不过王泽本人不再是营督了,而升任第二旅的旅帅。

    甄随趁机上奏,给吕静也要了一个军衔,任中尉。




第十四章、分守河内
    石勒急匆匆离开汲县,一日百里,疾弛而至州县,桃豹急忙开城迎入。石勒关照说:可于军中隐秘其事,暂勿使晋人知我来也。

    随即登城查看。他首先关注的是地理,向南一望,黄河滔滔,朝北一望,太行延绵,就对跟随在侧的张宾张敬说:此中州之锁钥,既已得之,岂可轻弃啊?

    州县和其东面的怀县东北方向的山阳,三座城池互为犄角之势,控驭着河内郡东部。这附近乃是平原地带最狭窄的地区,从太行山麓直到黄河北岸,不过七八十里地,则若使重将分驻三城,即便千军万马,也很难突破。

    石勒就此拿定了主意,不管西方的局势究竟如何,这道防线我是绝不能弃守的。如今平阳方面自保尚且困难,遑论出击以牵绊晋师,倘若晋人顺利夺取了整个河内郡,便可一马平川,直向临漳,甚至于邯郸襄国。自己在河北的统治还不算牢固,北有段氏虎视眈眈,当此际也,这条西南方向的防线,坚决不可放弃。

    随即他又换穿小兵衣服,假作哨探,领着十数骑离开州县西进,远远地觇看晋军营垒。回城后就对诸将说:晋阵颇整,祖逖果然名不虚传。问诸将有何妙策可施啊?

    张宾答道:我今兵数似与晋人相若这些天从洛阳陆续发来援军,双方兵力几乎持平了——若长相对峙,则我粮秣未必充足,而晋人运路却短,形势于我不利

    襄国方面,恐怕发不出几粒粮食来了,目前军资,全靠赵固屯积在山阳武德之间的存粮,数量虽然尚且敷用,终究吃一顿就少一顿。而晋军方面,从洛阳渡河运粮到温县,不到两百里地,也就五六天路程而已;而且他们有整个河南地区作为后盾,甚至于急迫之时,还能从关中运粮过来,则长期对峙,必然对羯军不利。

    然若先攻,晋人以壁垒待我,赵固又不堪用赵固若能及时开城杀出,内外夹击,自然有可能给晋军以重创;问题根据禀报,前日蘷安初至,瞧着局势甚为有利的时候,赵固尚且瞻前顾后,迟迟不肯策应,如今既败一阵,对峙又久,他怎么轻易敢出来呢?这种友军,只能暂时当他不存在。

    张敬插嘴道:为今之计,只有以精兵南下掩袭渡口,以调动晋人,或许可现胜机。

    石勒说也只有这么办了,且——我当亲往。于是当即点起五千精锐,挥师南向,从温县和平皋两县交界处直插过去,扬声掩袭孟津渡口。

    不过孟津渡口论起具体位置来,是在温县城西南方向,羯军真若往攻,晋军自温县发兵,可以很轻松地断其后路。故而石勒在靠近温县的时候,故意大张旗鼓,以引诱晋人来攻,为的是调动敌方兵马,从中寻找合适的战机。

    魏该守备温县,闻讯急报前线祖逖,并亲将两千军来逆。双方在黄河北岸稍一接触,石勒自率百骑突阵,羯军亦个个奋勇,魏该不能敌,被迫退守温县。随即祖逖派发的援军也到了,乃是大将樊雅,统军四千。

    樊雅本是兖豫间豪强,与张平等占据谯城一带。在原本历史上,祖逖率军入豫,派参军殷去招降二人,谁想殷倨傲,反为张平所杀。其后祖逖使离间计先杀张平,又向蓬陂坞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得援军,这才终于逼降了樊雅。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因缘巧合,二将未反,而是直接投入了祖逖麾下,从征数年,颇立功劳,皆得就任四品将军。樊雅逼敌下阵,遥遥一望,竟然瞧见了石勒的旗号,不禁大惊道:羯奴竟亲身来此,何得如此之速啊?!

    他心中多少有些怯意——想当年石勒率军纵横兖豫地区,张樊二人也是跟他打过交道的,深知此獠甚勇,非他胡可比。于是樊雅立下营垒,坚守不战,同时遣人快马传报祖逖知道。

    祖逖便道:羯奴非诸将所可当也,我当亲往。亲率部曲南下与樊雅合兵。可是谁料想石勒见樊雅不敢战,就留下从子石生统军,自己转身返回了州县。

    随即祖逖在温县东面大破石生,却不见石勒的踪影,正在疑惑,闻报石勒又自州县出,率桃豹等部猛攻李矩营垒。因为祖逖不在前线,故此晋军调动起来颇显滞涩,导致营垒一日间即被羯军所破,李矩仓惶败退。

    等到祖逖率樊雅等将折返野王一带,才终于遏阻住羯军进攻之势,随即又遣督护董昭西去,击退了正欲渡河夹击的蘷安。

    双方这第一回合,算是打了个平手,然而石勒掌握着出击的主动权,祖逖多少有点儿疲于应付。祖逖乃道:羯奴果然胡之宿将,颇为难斗,我当深壕高垒,暂不与战,且候援军大至,粮秣充足后,再可一举而击破之。

    此后数日,石勒屡屡邀战,祖逖只是不应,石勒却也再难找到晋军的破绽可攻,尝试强行突破,反倒损兵折将。

    他因此就私下对张宾说:祖士稚果非易与,不管西事如何,我亦当与之分守河内。就目前的情势,以及军力对比来看,短时间内必难击破晋师,然而咱们又经不起长期作战,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固守州县山阳等河内东部数县,与祖逖平分河内郡。

    石勒假意继续邀战,甚至于多次亲率兵马游走,以引诱晋军,实际上却命张敬等人急修州县山阳怀县的防御工事,以期短时间内构筑起一条牢固的防线来。

    然而随即就有程遐从襄国遣急使来报,说段匹磾与刘琨整兵秣马,有南下侵扰之意,且邵续亦率军离开厌次,北指乐陵。

    ——————————

    此前王贡接到程遐的密书,便与虞喜商议。虞仲宁道:此必石勒西援河内随即冷笑一声:明援赵固,实谋河内,此当是张孟孙之谋,程子远故欲沮之。这般私心用事的小人,石勒竟重肯用,我看羯奴也不过如此罢了。

    王贡便遣使将消息传报郗鉴苏峻和邵续知晓,希望他们可以趁机进兵,骚扰石勒的后方。然而邵嗣祖数月前才刚与羯军战过一场,士马折损颇重,没有再次北进的意愿和决心,他写信给苏峻,商议着何不趁此时机,咱们两家合兵,先把曹嶷这颗毒瘤给割了吧。

    苏峻复信婉拒了,因为他也并没有能在短时间内攻克广固城的实力,倘若迁延日久,不管石勒是不是从河内回来,襄国都必然会派发兵马应援曹嶷啊。对待曹嶷势力,暂时只能遵守前约,积聚实力,再徐徐削弱之,直到广固变成一座孤城为止

    因而回信给邵嗣祖,陈说利害,说如今祖大将军正在河内与赵固激战,羯奴往援,若趁机而夺占河内,必然隔着黄河对洛阳造成强大压力,邵君你是必须要出兵北进,以牵绊羯奴的。至于军资不足士卒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再次从海上给你发运一些嘛。

    于是便遣其弟苏逸率一千精兵,押运着八千斛陈谷,应援厌次。

    邵续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举足轻重,正当河内大战之时,是不可能不有所举动的,因而在得到苏峻的支援后,便亲率四千兵马北上,直取乐陵县。羯军紧闭城门,不敢出战,邵续围城四日后,突然又转向去攻打东北方向的阳信。

    急报传至襄国,程遐大喜——王贡果使邵续发兵矣。虽然就情报来看,邵某一共就几千兵马,未必能够攻陷什么名城大邑,但只要他一动,我就能用这条消息去打张宾的脸啊,真是不亦快哉!

    就此才急遣使向石勒禀报。当然啦,程子远也是不可能安居襄国,坐观邵续纵横的,便命屯驻平原国的扬武将军左伏肃发兵往攻。

    左伏肃用围魏救赵之计,直向厌次,谁料其动向早在邵续的谋判之中,当即轻骑折返,遂于城外设伏,大破羯军,左伏肃匹马而逃。只是打完这场仗后,邵续琢磨着,我这也算是策应过河内战事了,此前觇看乐陵阳信城防,都非容易攻打,既然如此,再进兵也无意义,不如且罢——就此退返厌次城中。

    当然啦,此番出兵,他也顺便掳掠了两县一千多百姓,迁到厌次漯沃之间屯垦。

    且说石勒接到程遐的急报,却并不怎么在意。张敬得程遐密书暗示,就奉劝石勒折返襄国去——反正河内的局面基本上定了,有没有赵公您坐镇,问题都不大啊。

    石勒却道:邵续癣疥之祸,虽出厌次,不沿河西进,而谋乐陵,分明骚扰耳,有程子远在,足可挫败之。至于蓟县段氏刘琨,无日不思南下,有何怪哉?我已命孔苌驻涿县,势足拮抗一摆手:且候三城工完,我再归襄国不迟,如若不然,必为祖士稚所趁。

    张敬趁机拱手道:右侯曾云邵续必不敢出厌次,臣等因此亦未深加筹划,若事先陈一军于东安陵,即可封堵之,何待程司马急报啊?表面上是因为自家的疏失而请罪,其实在给张宾扎针——你瞧,他身为谋主,一口咬定邵续不敢动,失策至此,我们纯粹是因为他所言的先入为主,才没有往深里想,则责任全在张宾,不在我等啊,赵公明察。

    石勒摆摆手:人非圣贤,谁能无疏失?司马不必自责。假装没听懂张敬话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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