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去

    我一直都注意着金天这边的一举一动，可是最让我在意的是疯狗。

    他们现在已经站在大阵里面，身处大阵当中就已经是大阵里的一部分，可是他的行为却让我有一点费解。

    疯狗静默的站在阵法当中，唐十四褪去温度的尸体还趴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看着眼前的大阵过了良久，然后他带着身上的尸体向着中间那个不断转动的太极步步靠近。

    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可是没一下的落脚点，都落在阵法上哪些无足轻重的点上，他对着我越来越靠近，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将唐十四放在了不断旋转的阴鱼当中。

    一有东西放入，脚下的阴鱼旋转的越来越快，四处激荡弥漫的阴气，犹如狂风暴雨在阴鱼当中翻滚不断。

    “你要做什么”我在阳鱼当中不明就里的看着唐十四的一举一动。

    “陈千秋。”疯狗突然抬头看着我，“你想救他吗”

    如果只是重伤，如果还有一口气，我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可是救一个尸体

    “你是认真的”

    疯狗没有回话，只是又说了一边，“你想救他吗”

    “想。”我说，“我想让他活着。”疯狗静静的看着我，那双比鹰眸更为深邃复杂的眼睛里甚至能倒映出我的身影。

    “那就好”

    我听到疯狗只说完这一句就没了下文，他把袖子挽起将唐十四平放阴鱼上，唐十四的上衣被他敞开，鞋袜被他除下，唐十四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的样子，像极了停尸间里的尸体，虽然他现在就是。

    所以，我很想知道，疯狗要用什么方法让他活过来。

    针尖刺破唐十四的脚心，手背，最后一点被疯狗落在唐十四的眉心，哪些尚未完全凝固的血，带着灰败的颜色从伤口里流出，眉心浸出的那一滴血迹更是凝而不散。

    疯狗咬破指尖，带着猩红血珠的中食两指混着唐十四的额心上的血珠，一同点在他的眉心。

    指腹就着那滴没有消散的血液在唐十四额心画了一个简单的太极，当太极中间那两点阴阳眼点上，阴鱼里暴虐的阴气沸腾了。

    无尽的阴气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延着疯狗之前留下的伤口，蜂拥进唐十四的尸体当中。

    “他怎么这么做！”金天眉头紧皱，“这么浓的阴气，他是想养个僵尸出来吗！”

    “稍安勿躁。”黑先生负手而立，站在阵法面前




151复活
    那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景象，阴气阳气完美平衡，如同潺潺江河里的水车，往来不断生生不息。

    金天觉得这种景象有点眼熟，“这个术法……好像跟这个两仪生死阵，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他用的就是这个阵法。”黑先生似乎是看出了疯狗的手法，“两仪生死阵里的阴阳双鱼流转不息，就好像现在这个尸体里竭力维持的阴阳一样。阴气太重，或许会直接化为僵尸，而有了阳气的中和，却能保护尸体的五脏六腑，毕竟人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含着一口阳气。”

    黑先生看着眼前的一幕，满意的点着头，“人虽已死，却让身活，如果再加上一点特殊的东西，或许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起死回生，就他”金天语带轻慢，“或许就是看着这个大阵瞎琢磨出的东西，碰巧而已。”

    “怎么可能会是凑巧，”黑先生淡淡到，“手法娴熟，下手时没有半点犹豫，这分明就是在心里计算过千万次，又或者真的这么试过，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先是陈千秋，现在又来了一个疯狗，等会下去时我们要小心。”

    金天看着谨慎的黑先生没有说话，等下他下去确实要小心，但是有一点黑先生可能不知道，他金天从始至终需要注意，提防的，从来都只有这个来历不明的黑先生。

    “陈千秋。”正在紧紧注视着唐十四一举一动的疯狗突然出声叫了我一句。

    我连忙应下。

    “你会控尸吗”疯狗说，“香术当中有种草头符可以借魂驱使草人为自己所用，你会不会”

    “确实是有这样的一种小香术，但是我不确定我会用。”

    “先画着吧。”疯狗说，“等下需要用。”

    我点头应下，随即拿着朱砂、纸在那里想着人皮书上的记载，尽可能的画着。

    期间疯狗曾看过我一次，只是他没有出声打扰，大概是怕给我造成什么太大的压力。

    符文回忆起来其实很简单，画下来也很简单，但是我要是记得没错，草头符需要知道借魂人的生辰八字和贴身的东西，才能完成借魂，让尸体像常人一样走动。

    这有些像是湘西的赶尸，又或者，这就是从湘西赶尸那边演变过来的。

    我讲画好的符纸递给疯狗，实在不知道疯狗要用这么一个小小的符文去做什么，但是疯狗却好像一切自有安排，符纸被他拿在手里，他却并不用，而是就那么放在眼前看，直到把那上面的一笔一划全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然后，他咬破指尖以手代笔在唐十四沾满血迹的胸膛上寸寸书就，而那画出的每一笔，走出的每一个转折，都跟我画在纸上的一模一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竟然觉得疯狗在做这些的时候，好像加入了某种阵结，而阵结的样子竟然有点像是宋戎的傀儡术。

    对于甲骨文的认识，对于阵法的拿捏，对只看过一次就能复制的符文，还有眼前的阵结，我再一次对于疯狗的身份起了深深地疑惑。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这些，因为我也无法回答你。”疯狗忙着手上的事，但是却不耽误他对我解释，“我无法捋通眼前的一切，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不会伤你，更不会害你。”

    “你不用疑惑，也不用担心，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我从没有见人能把解释的话，也能说成推脱的意思，但这或许就是疯狗的风格，他强大而神秘，被人忌惮却又憧憬，但是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他不会害人，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屑。

    如同阴鱼一样，阳鱼也渐渐干涸



152
    “怎么回事！”地面开始震颤，先是两仪生死阵里的太极破裂，然后是往四周不断扩散的裂纹，所有人急剧后退，却跟不上底面塌陷的速度。

    我和疯狗还好，至少当危机袭来的时候，我还能和他往旁边跑出，可是刚刚适应新身体的唐十四却因为站在边缘，第一个掉了下去。

    我想要就此抓住他，可是脚下的裂纹却蔓延的飞快，“抓紧我！”

    疯狗倒勾在半空里，紧紧的拉住我和吊在我手里的唐十四。裂纹还在继续蔓延，再这么下去，疯狗会和我们一块掉下来。

    “疯狗，快松开！”我对着疯狗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疯狗，唐十四随着大片大片的碎石一块跌入这未知的深渊。

    “噗——”

    石块带着掀起的巨大水泡，和我一同掉进水里，后背被水面砸的生疼，脑海剧痛，一连串的气泡从我嘴里冒出，我从水中勉强睁开眼睛，可是周围除了气泡，什么都没有。

    要游上去！

    脑中虽然有些不清明，但是这个信念却是清清楚楚，脚掌踩着水面往上，不经意间一块掉落的巨石夹杂着无数的气泡，向着我当头砸来。

    已经躲不过了。

    手臂本能的挡在身前，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关键时刻，一双比水流更加冰冷的手臂将我护在怀里，巨石砸在他的脊背上，可是他却连哼都没有哼上一下。

    不远处的疯狗手指连动，而护住我的唐十四则带着我往上浮去。

    “疯狗！”

    一看到身边面无表情不知疼痛的唐十四，我就知道救我的是疯狗，傀儡从来不能和操纵者离得太远，所以他应该也在。

    果然身旁的水面上冒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脑袋来，“是两仪生死阵的底下。”疯狗抬头看着他们之前掉落的地方，就像高高耸立的天穹上被人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而他们是一群无意间闯入的外来者。

    “这里是哪”或许是因为这里有水的原因，周围的水雾出奇的大，混着那不时掉下来的石块，周围好像充满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先上岸吧。”疯狗这样说了一声，可是茫茫水汽，有怎么能分辨的出来那里是岸，可是疯狗却在停驻片刻后对着某个方向游了过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滑动的脚掌就已经能够碰到脚下结实的底面。

    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疯狗说，“靠近岸边的水流要比其他地方的水流，流动性小一点，而你只要能让自己在水中悬浮一小会，就能找到岸的方向。”

    疯狗说完这个就没有再说下去，想到他之前跟我提及的，我总觉得或许他真的来过这里也不一定。

    上岸之后，本来是要简单收整一下的，可是看着身边像个柱子一样杵着的唐十四，我和疯狗商量之后，还是决定直接上路。

    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水草，人待在里面犹豫一种天然的屏障，既挡住了自己又隔绝了他人。

    脚踩在湿重的淤泥上，每一次抬起时都像再和地心引力竭尽全力作斗争，或许是之前几次三番的颠簸，体力流失的很快，我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袋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背包里除了这一袋水，还有一些数量并不是太多的牛肉干，我拿了两根递给疯狗，一同递上的还有手上的水袋。

    “补充点水分吧，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疯狗看看我手上的水，又看看我的背包，“东西快没了”

    我点头，“就这些了。”

    &



153不归渡
    疯狗手上短剑一剑横来，将那两只靠近的水虚解决后，转手将手上其中一柄短剑丢给了唐十四。

    在那一刹，我好像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疯狗在哪里握着短剑同是挥动，没有石灰，人站在那里根本用肉眼无法察觉到水虚的存在，可是疯狗却能凭借他们移动时，气流被改变的那一点点的不同，精准的分辨出水虚的位置，可是这东西太多了，就像不要钱一样，杀完了一批又一批。

    水虚不会这样无目的的聚集过来，这样一看，就好像是被人刻意为之一样。

    “你先走，”疯狗对我说了一声，“往你右手边的方向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我们等下就能追上。”

    我有点犹豫，可是眼前这种状况，似乎也不是我能帮上忙的境况。

    “我在前面等你！”我看了竭尽全力抵挡的两人一眼，向着我右手边的方向快速跑去。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指拨开眼前遮挡住视线的水草，他看着匆匆跑过的女人微微一笑，然后安静的跟上……

    一看到陈千秋离开，没了顾及的疯狗更是火力全开，手臂抬起又劈落，将眼前围攻而至的水虚硬生生杀出一条活路。

    活路既出，疯狗没有耽搁，他动动手指，带着身后的唐十四向着右边的方向极速跑去，可是一连追了大半个小时，疯狗也没有看到陈千秋的身影，反倒是陈千秋这一路踩出的脚印，却在这水草深处彻底没了踪迹。

    陈千秋不是那种做事没有目的性的人，既然订好了在这边汇合，那她就一定会在这里。

    如果不在，那只能说——她出了事。

    手臂笔直的停在两侧，脚步却在极速的往前迈步，人高的水草抽打在我脸上，而我却眼睛都不眨的往前跑着。

    与我这种“母鸭”一样近乎找死的跑步方式不同，我身边那位闲适的就像广场上的喂鸟者。

    精细修长的手指如同玩弄魔方一样，把玩着手上的集香盒。

    而原本隐藏在集香盒内，费劲千辛万苦才找来的香料，竟然如同涓涓细流一样从集香盒里全部倾洒而出。

    多少年来的积累与积蓄全都在这样一双罪恶之手下烟消云散。

    “知道你现在的表情什么样吗”那个带着笑脸面具的男人，突然转头看向我，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脸上却带了一个白底，红唇，大笑着的怪诞面具，乍看上去就像游乐场里博人一笑的小丑，可是他绝不仅仅如此。

    因为他那双细软灵巧的手指正在控制着我的一举一动。

    “是不是很惊讶这么快就遇见我。”他一边把集香盒里的香料给我放空，一边闲话家常的自说自话，“再遇见你，真是让我有点惊讶。”

    “真没想到，你竟然能从两仪生死阵里走出来，陈千秋，我低估你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尖细的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仇恨与恨意，“不过，你这种好运要到头了！”

    手上托着的集香盒被他对着某个方向狠狠丢出，他用的力气很大，五面八角的集香盒被他咕噜噜的丢出很远。

    看着他面具上那种荒诞到极点的笑脸，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他手指一挥，我的身体就已经自发的动起来，向着集香盒丢出的那个方向义无反顾的跑过去，然后颠颠的用手捧着递到了宋戎面前。

    “真是个乖狗狗。”恐怖的笑脸，不怀好意的笑声，宋戎伸出手想要赞许的拍



154鱼饵
    丢弃在地上的集香盒被人捡起疯狗看着眼前的渡口，将集香盒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已经空了的背包里。

    一模一样的渡口，历经漫长岁月，却如同崭新的一样，没有染上半点时间的痕迹。

    这里的时间好像一直都是静止的，但是谁有知道，这里曾经染上多少的鲜血，枉送掉多少人的性命。

    “黄泉路，不归渡，妖楼路上，四象白骨。”

    摆放的灯笼被疯狗拿在手里，里面的蜡烛是亮着的，幽幽的照亮了灯笼上描绘的四方神兽，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神武。

    疯狗吹灭手上的灯笼，踏上了眼前的黄泉路。

    “这是……变暗了吗”宋戎停下，周围弥漫的白雾原本和他身上的白色西装融为一体，可是现在竟然呈现出一种突兀的灰色，而且这种灰色正往里面不断的加深弥漫，越往前颜色越暗，到最后竟然由灰过渡成黑。

    我觉得宋戎变得凝重起来，他本来就是一个疑心病重的人，这种突然的变化他不会感知不到，可是他并没有停下，只是操纵着我前行的速度开始慢下来。

    周围越来越暗，到最后只能依靠手上灯笼发出的光亮照明，才能看清楚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