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紫卿
作者:枕冰娘
锦绣长安,十里红妆。她被乱箭穿心射死于喜轿中。她方才明白,自己以为一生荣耀的巅峰,不过是各方棋局中的一步棋。当她再次睁开眼,誓不要做棋子,而是落子下棋者。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弈一局人心,弈一盘天下,不过只求繁华最后,赢得与你一世白头。
第一章 喜嫁
天和十年。大魏,夏。
酉时。血珠般的日头已迫近群山,晚霞将整个长安笼罩在了金红的水幕中。
黄昏行礼,故曰婚者。一场辛府和卢家的嫁娶惊动了这座大魏的京城。
十里红妆,鲜花着锦。鞭炮响了百里,华盖长似游龙,唢呐喜庆的乐音直冲九霄。队前九十九名锦衣侍从,队后一百名罗裙婢女,浩浩荡荡好似红鸾迎亲,月老嫁女。最引人注目的是新娘花轿,乃是嫡妻规格的八台大轿,花轿雕龙绣凤,缀饰玉石珍珠,连轿前的同心穗都是以金线织成。
“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能嫁作五姓七望的嫡妻,这可真是百年未闻的荣耀啊!”
“据说卢家的嫡公子都没来亲自迎亲,只派了管家来。但人家身份摆在那儿,能娶辛女都是面子给够了。”
“可不是这辛女可是跃上枝头变凤凰咯…”
长安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吊高了脖子,生怕瞧漏了半点热闹。议论声称叹声艳羡声嗡嗡成一片。
八台花轿里,辛夷紧张地将手中的苹果都攥出了印儿,被胭脂抹得通红的两靥激动得滚烫了一路。
大魏百年,世家为尊。天下尤贵五姓七望。崔,李,卢,郑,王。因崔和李又分出两宗,所以共称:五姓七望。
衣冠所推,殊耀煊赫。应了那句大魏童谣:得一姓追随,定封王拜相,得五姓共主,可九州易主。
而辛夷的爹爹辛岐只是个五品文官。微末寒门,能与五姓联姻,只因为当朝皇后无意得知辛夷的诗文,大赞:才气殊殊,足配卢家。于是请了皇帝一道圣旨,将辛夷钦定为卢家嫡子卢钊的正妻。
辛夷摸了摸身旁从来不敢想的御笔喜字,纯金如意,眸底升腾起梦一般的欢欣。
尽管卢钊只派了管家来迎亲,尽管传闻卢钊脾气暴躁,但在“卢家嫡少夫人”的名分下都被忽略。辛夷仿佛看见一条鲜花着锦的大道在她面前延伸,一头截断她过去十五年小官庶女的命,一头连接上卢家崭新的朱门高第。
随着傧相的高呼,轿夫开始颠轿避邪,辛夷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忍不住微微掀开轿帘,想瞧瞧离卢府还有多远——
然而她眸底映出的,是一点银光。
旋即空气被划破的锐响,一只羽箭蓦地射入了女子的胸口。
辛夷的脸上还残留着嫣红的喜色,紧接而来数十只羽箭就将她射成了箭筛子。
她恍惚的瞧了瞧,羽箭将衣衫上的刺绣鸳鸯全都碾碎,喷涌而出的鲜血比嫁衣还要嫣红几分。
轿子外传来卢家迎亲管家的冷笑:“五品官的庶女想踏进我卢家的门槛,下辈子吧…王皇后还想用这婚事来打压卢家…哼,这就是给她和那些不长眼人的回答!到时候编个歹匪抢亲杀了新娘,就算是御婚,也没谁敢说我卢家一句闲话!”
辛夷的瞳孔猛地收缩。
瞬息之变,红妆作白。一场荣耀才刚刚开始的喜嫁,却成了光天化日下的杀戮。
什么赐婚恩宠什么之子于归,不过是她辛夷做了她皇后的棋子,他卢家杀鸡儆猴的刀。
独独她自己,蒙着华丽的红锦盖头,欢喜得像个瞎子。
十里红妆盛世鲜妍,都不如将命握在自己手中,至少活个长命百岁,静好无忧。
可惜,她醒得太晚了。
辛夷凄凉一笑,眼角滚落最后一颗血红的泪珠。
……
错金博山炉里的合欢香缭缭腾起,太过浓郁的香气直往辛夷鼻尖塞,她不禁打了个喷嚏,做梦般醒了过来。
面前的乌木翘头案上放着一顶九屏彩鸾点翠珠攒牡丹凤冠,有梨木梳划过青丝的微痒,身后传
第二章 见夫
“都快是卢家的嫡少奶奶了,还不学着点稳重”辛栢宠溺的一点辛夷额头,按她到绣墩上坐下,“爹已经说定了,彼时由我背你上轿。还有御赐的喜字和金如意,临到这时我才敢拿给你。不然趁你的欢喜劲儿,还不早就糟蹋坏了”
辛栢递过两个紫檀木小盒,里面的御宝却瞧得辛夷头脑发晕。
她清晰的记得,上一世万箭穿心不到半刻,这两个压轿御宝就浮在了血泡子上。
“……要不是皇后娘娘看到你的诗文,赞你才气殊殊,请了皇上的赐婚圣旨,我倒是私心阿卿多留府中几年,陪陪我和爹爹的……”
辛栢没有发现异常,他如寻常兄长送别妹妹出嫁,一脸欣慰欢喜又满是不舍。
辛夷的眸色深了深:“不过是闲了胡諏几句,能瞧进皇后的法眼,倒才是奇事。”
“说来也怪……只道是三殿下偶闻百姓间传颂你的诗文,赞叹:寒门竟有大家之女。于是把诗文抄写装裱,呈给了皇后。”
“三皇子李景霆么…”
辛夷眸色愈深,被指尖刺破的掌心隐隐生疼。
涉及到皇室,涉及到世家,只怕事情远远没她想的这么简单。然而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死死抓住自己的命,在各方棋局的夹缝中活下去。
“不过,这样不也顺你心意嫁入世家,光宗耀祖,享尽作为女人的荣华富贵。”
辛栢笑了,辛夷也低低的笑了。
辛栢说得没错,曾经的她会为了衣衫上多绣一朵金线花而高兴整天,会偷偷从马墙的缝隙里瞧世家小姐的做派然后回府模仿。
然而,那只是已经死了的辛夷。
忽地,门口传来爹爹辛岐的怒喝:“两个孽畜!通报好几声了也没听到还不快来向卢大人请罪!”
辛岐满脸堆笑,弓着年过半百的老腰,向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连连作揖。
辛栢和辛夷连忙上前见礼。那小厮只抬了抬眼皮,顾着打量辛夷。
十五岁,及腰鸦鬓如云,身似杨柳拂风,五官娟秀自有股盈盈婀娜,尤其是一双细长眉眼,如白水银里养了两丸黑水银,平添了分脉脉横波。
这模样不像是关中小姐,倒像极了那绵山瘦水里润出来的江南女子。
小厮瘪了瘪嘴,朝天的鼻孔里挤出丝冷笑:“瞧这穷酸样儿,真不知皇后娘娘看中你哪点了。我卢府的粗使丫头都比你周正。”
辛岐脸上的肉哆嗦了下,却还努力挤出笑意:“大人珠玉之言,妙哉妙哉…”
那小厮似乎很受用,乜眼道:“是三公子派我来,瞧瞧你们准备得可妥当。你们小家小户应不得大场面,彼时正式迎亲时出了岔子,我卢府也丢不起这脸。”
辛岐和辛栢连声称赞“三公子细心”,这话落在辛夷耳中,却另有深意。
卢钊派小厮来监查婚事准备,倒更像是确认上花轿的是她辛夷,这颗被选中的棋子。
辛夷的眸底划过隐晦的寒意,她兀的拂裙上前,朗声道:“出嫁之前,奴家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见卢三公子一面。”
话音刚落,房间内一片死寂。
辛柏最先缓过神来,他一把捂住辛夷的唇,低声急道:“阿卿,哪有新娘子在出嫁前见夫家的!这大大不合礼数!”
辛岐的老脸也是由青转白,要不是顾忌卢家小厮在侧,他早就冲上来一巴掌刮了辛夷:“糊涂东西!时常给你说:三纲五常,女仪淑德。你平日念的都忘了如今胡言乱语,不仅让卢家贵人见笑,还往自己脸上抹灰!休要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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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休书
辛夷施施然立于门口,嫁衣上金线织就的鸳鸯硌得她肌肤生疼。她不确定整件事卢钊参与了多少,他本人对这件婚事的态度。
甚至,连卢钊,或者卢家都是被利用的棋子。
局中局。见卢钊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辛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草,然后惊蛇。
她的时间不多了。
距离她的出嫁还有一个时辰。
距离她的死亡也只有一个时辰。
大魏百年,世家为尊。
天下尤贵五姓七望。崔,李,卢,郑,王。因崔和李又分出两宗,所以共称:五姓七望。
衣冠所推,殊耀煊赫。应了那句大魏童谣:得一姓追随,定封王拜相,得五姓共主,可九州易主。
京城长安,红墙朱户,卢府的府邸直到崤山脚下都还没有断绝。
卢府武德堂。正北的两张酸梨木嵌玉大圈椅上,枣红云锦绣如意云的垫子崭新的发亮。椅子上只坐了李景霆一个,海紫贴锦饕餮衔宝鱼子缬圆领袍衫,发髻中只着一支蛟龙戏海青玉簪,却是皇室才能用的样式。
堂中,卢钊一袭玄色销金彩缎小袖练武服,正烦躁的来回踱步。他面前跪着那卢家小厮,惴惴不安的觑眼瞄着自家主子。
“三公子,奴才可是一五一十的说给您听了。那辛女小家小户,不识规矩,竟然嫁前要见夫婿…这还不够,她还骂咱卢府,说我们眼睛儿都长在脑门上,进出也不怕磕碰着…”
小厮说得绘声绘色,卢钊听得火冒三丈,他猛地暴起,一脚踢在小厮的心窝上:“滚!”
这一脚实在无比,小厮仰面朝门槛载过去,两眼翻白竟然不动了。两旁的婢女连忙把他拖走。
卢钊毫不在意的看向李景霆,粗着嗓子道:“三殿下,您瞧瞧,一个五品官的庶女,粗陋不堪,犹如村妇,还想做嫡妻荒唐!”
李景霆淡然一笑:“钊兄息怒。这也是圣意,再说那辛女才华……”
“才华我呸!”卢钊狠狠啐了一口,“我五姓七望,互相通婚,依的只是八个字:嫡尊庶贱,门当户对!”
李景霆歉意的揖手道:“罢了。此事说来,还得我向钊兄赔罪了。要不是我把辛女诗文呈给皇后,也不会……”
“三殿下何出此言”卢钊摆摆手,面色稍有缓和,“王皇后本就存了打压卢家的心,才以诗文为借口赐婚。不然仅凭才气殊殊就嫁到卢家……她以为我卢家怕了她王家”
李景霆的眸色深了深,笑意却没有丝毫异样:“说来这五姓七望,若真要内部分个高下,卢家一定是排第一的。皇后的算盘可落空了。”
卢钊的怒意渐渐消散,露出嫡子的高傲笑意:“可不是本来赐婚好歹是圣旨,我卢家也不好明面上抗旨。不过我早就令人在迎亲路上安排了百名弓箭手,彼时花轿一來,直接射死辛女。再编个歹匪劫亲,杀死新娘报上去就好。”
李景霆的笑意沉沉漫开:“好计策!不算违了圣意,打了皇后脸面,也给暗中围观的势力一个警告。”
卢钊的脸上泛起一层光:“此盘局的对弈者是卢家和皇后王家。至于棋子辛氏,目的达到…我还嫌杀她作践了卢家的手,也没必要多生事端…她如今闹出这丑事,倒无意救了自己一命。”
卢钊使了个眼神,便有他贴身的管家上前行礼:“三公子吩咐。”
“拟封休书送到辛府。”似乎想起了什么,卢钊加了一句,“所有的嫁妆都抬回去。区区五品门第,就是倾府之财,我卢家也看不上!三殿下见笑了…殿下”
卢钊回头看向李景霆,他总觉得在他提出饶过辛女、一纸休书后,李景霆的脸色就有些不好。
第四章 逐府
辛岐愣了一会儿,忽地大笑起来,看向辛夷的目光满是厌恶和凉薄:“好,好,好!既然你眼里没有我这个爹爹,没有这辛府,那我辛岐也没有你这女儿!待明儿老太太回来,我亲自禀明老太太,修改家谱,你就自己收拾东西吧…”
辛岐红着脸喘了口粗气,忽地又想起什么,加了句:“老太太回来前,你且暂住在辛府,也算最后一点父女情分。”
辛栢大惊,其余人倒神态各异。辛岐此言便是将辛夷逐出家门。
辛夷眸色深了深。被卢家休掉,辛岐大怒都是情理之中。但她不能顺着被逐出家门。
如果她是被选中的棋子,还踏进了涉及到皇室的棋局中,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只怕更危险。
她唯一的转机,便是老太太回来前的时间。她搅乱了棋局,那背后的下棋者必然会有行动。只要这蛇一惊,她就可以找到生路。
辛夷眸色愈深,然而脸色却愈发平静,如同一年年的秋水沉到潭底,水都开始苍老。
她向辛岐默然拜倒,惹得辛栢红了眼眶,连声向辛岐求情“爹爹不可!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出府去又该如何营生!”
“她如何营生我们管不着。只是她这一走,那些东西又该如何”大嫂高娥的声音传来。
她看都没看辛夷,只顾拿眼神不停觑着廊下的嫁妆箱子。
高娥是已故的嫡大公子辛桓之妻。辛桓去后,她也没改嫁,膝下无出,就呆在辛府侍奉岳母——大奶奶周氏,倒也搏了个贞洁的美名。
二姑娘辛芳掩唇一笑:“大嫂好精儿的心思。倒提醒我了。为了配得上卢家的嫁妆,我辛府可是耗尽钱财,各房都匀了银子出来…我把半年的月钱都搭给了六妹妹,可她一走,这些银子便是枉费了。”
二姑娘辛芳,本是庶出,娘亲乃是宫中一个金吾卫之女,曾经很得辛岐宠爱,却在生了辛芳后得了重病,辛芳还没满月就去世了。
辛岐很是伤心,便把辛芳归为了辛府的嫡出大小姐,全力栽培,只待一日选秀进宫,为辛府搏个好彩头。
这厢,听完辛芳的话,辛栢勃然变色,冷笑道:“阿卿还在跟前,你们就急着这幅嘴脸嫁妆是为阿卿备的,她自然要全数带走。”
高娥佯装惊诧的凤目圆睁:“四弟这话说得,这千两银子的嫁妆若是跟她去了卢府,还能吱个声,如今给她走了,连声都没丝儿,就全打了水漂。世上哪有这般蛮横的道理四弟还是早日制举为官,比说热心话来得贴切。”
这话刚好戳中辛栢的痛处,他脸色一变,拿手指着高娥,却是无法反驳半句。
“就是!她都不是辛家人了,为甚还要把辛府的钱财带走!本来辛府家底就薄,菱儿以后也要出嫁,嫁妆难道就是把碎银子么!爹爹你评评理!”
五姑娘辛菱噘着小嘴,一边冷笑一边往辛岐怀里钻,惹得辛岐的唇角都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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