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辛夷抬眸,才发现柳禛身后的竹帘不知何时被撩起,露出一幕鲛绡轻帘。
鲛帘轻薄如雾,能看见帘后端坐了名男子。二十出头,身形颀长,仪态优雅。虽看不清具体,但通身气度便是清贵无双,宛如云中仙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青玉面具,将他脸的上半部遮住,只露出唇和下颌。
辛夷心下一动,规规矩矩地拜倒:“民女辛夷见过四殿下。”
对于这位颇为“奇异”的四皇子李景霄,上一世的辛夷和他完全没有交集,只在茶余饭后,和姐妹们谈笑过他“春风堂配药”和“面具下真容”的趣言。
帘后的李景霄并没有叫辛夷起来,他静静的瞧了她的脑门顶一会儿,才悠悠道:“听说辛小姐不通女红,但尤善诗文。”
“闺中戏言,让殿下见笑了。民女还未谢过殿下方才出言解围之恩。”
辛夷应得不卑不亢,神态平静得似在背台词。
帘后传来一声轻笑,李景霄又道:“罢了。诗文除外,本殿却从未听过辛小姐会下棋,甚至可弈天下棋。”
 
第十六章 扶萧
柳禛脸色复杂,让他伏龙奉为主君的男子,居然被个小女子轻易的套出了意图。也不知该说他失常,还是她特别。
伫立堂中的辛夷,眉间却渐渐笼上层哀然。若是上一辈子,人家让她走她肯定如蒙大赦的就走了,绝不会再多心提防到这一层。
死过一次,她才能看透,世间至毒是人心。
重生让她看淡世事,却也对这条命愈发珍惜。她不敢信,也不敢赌。
许久,帘子后才传来淡然的声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说下去。”
“殿下,这春风堂外可是埋伏了不少王家的影卫。若我彼时死在殿下手上,凭我和王小姐的过节,这账定要算在王家头上。就算王家杀个小官庶女,天下没人敢说什么,但平白背了黑锅,王家只怕也得找殿下闹一闹。”
“你如何知道,堂外有王家影卫”
“凭我信,王文鸾是这样的人。”
辛夷语调静然得,几乎听不出她对王文鸾是恨是喜。
半晌,帘后的声音些些缓和:“退下罢。本殿以四皇子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你口风严,便不伤尔性命。”
可让柳禛诧异的是,辛夷仍没有动,她冷冷的上勾嘴角:“殿下要我口风严,总得付点好处不是我要殿下的影卫送我出春风堂。”
帘后的声音些些沙哑,含了分邪气:“你这又是做甚”
“凭王文鸾的心性儿,她铁定要取我性命。殿下的影卫送我出去,我便和殿下扯上了干系,王文鸾再骄纵,至少也不敢肆无忌惮的杀我。”
“你,在利用我”
帘后的男子传来声轻笑,低沉的嗓音仿佛被夜色浸润过,优雅又如同鬼魅。
“正是。”辛夷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眸子却不含半分温度。
“准。”帘后的男声轻柔的吐出了一个字,堂中一股冰冷的压迫旋即离去。
辛夷暗自松了口气,和皇子谈条件,她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赌上这条命,她也就什么也不怕了。
这盘局,这条路,她只能不停向前走,因为回头一定是死。
“民女告退。”辛夷规矩的行礼,然后掩门退下。待得那抹倩影消失良久,柳禛才从一惊一诈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殿下,您,您居然要求和她弈天下棋……”柳禛语调有些不稳。
今天不寻常的事太多了,他干脆捡了条最震惊的进谏。因为他明白,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让殿下提出羿天下棋。
天下棋。弈的是人心,赌的是九州。
李景霄沉默了良久,并没有回答,反而转了个话题:“萧家吩咐下去了么”
柳禛一愣,有些无奈。可主子不愿意说,他做臣子也无法强求。
他只得叹了口气,正色道:“已经嘱萧家上奏吾皇,举办曲江赏荷花节,这种小事,皇上当即就准了……可是殿下,区区一个风月之事的花节,能对萧家有何裨益”
帘子后的李景霄眸色深了深:“再告知萧家,筹办花节之时,要大行歌功颂德之事。无论是现场布置,士子进献的诗文,还是曲目安排,都要盛赞吾皇圣明。”
柳禛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忽地眼眸一亮,拊掌呢喃:“妙计!妙计!皇上掣肘于五姓七望,花节颂君必使龙顔大悦,皇上从此对萧家另眼相待。毕竟,萧家可是突破五姓七望,公然站出来圣颂皇帝。从这个角度看,这份忠心就难能可贵。”
“花节事小,五姓七望不在乎,才让萧家顺利负责,却没想到办成另外一番让他们眼急还无法公开怒的场面。”帘子后的李景霄勾出一抹邪气的冷笑。
柳禛长叹一口气,有些怅然:“要从五姓七望把持的大魏扶持一个萧家……这路只得一里里挪,一寸寸进。”
李景霄深吸了口气,面具后一双星目氤氲起沉沉夜色:“这
第十七章 说媒
场中诸人脸色微变。辛菱当先红着脸叫道:“斗嘴皮子斗不过你!但六妹妹却狠心将整个辛府推下火坑,这等歹毒心肠,还有理质问天道爹爹,您做做主!”
辛菱不甘心的扑到辛岐怀里,辛岐脸色愈发阴沉,要不是老太太在侧,他立马就要暴起杖责辛夷。
“六女,你可知你惹下了多大的祸!你连孝悌纲常都不要了,把你爹爹姐弟都置于死地!你,你!”
辛岐拿手指着辛夷,胡子颤抖着,气得半个字都再说不出。
“辛夷从未想祸害辛府族亲,若是要,那也是王文鸾要。”辛夷淡淡应道,一副事不关己何罪之有的样子。
旁边的大嫂高娥气得一甩锦帕,嚎啕着作势要哭,却是半天一滴泪都没挤出来:“六姑娘,你还有脸嘴硬王家要对辛府如何,那也是你惹出来的!六姑娘拂了卢家的面还不够,如今又惹恼了王家!完了,完了!我不活了!反正也活不长了!夫君,我这就到地府来陪你!”
高娥干嚎着就往旁的柱子上撞去,“拦下这个痴儿!”辛周氏急得一声大喝,屋内诸人连忙去拦,又是劝又是安抚,闹嚷成一团。
辛夷则像看戏般立在场中,眸子带了分凉意的看向辛芳。
“敢问二姐姐,此次曲江出游,姐姐为长,乃是主事的。旁人年幼吓着了情有可原,但是七妹妹的轿子眼瞧着要被王家马匹撞上时,二姐姐为何不阻”
堂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这场风波的源头,是七姑娘轿子被撞,辛夷为救七姑娘,才拦马惊马。
众人的注视下,辛芳端坐优雅,唇角的笑意丝毫没有异样:“一方是七妹妹遇险,我自然忧心,一方是王家的车马,我不可不斟酌。当时情况紧急,若要救七妹妹,必然要惊马,要惹恼王家。较之七妹妹,我想王家更为重要。是么,爹爹”
辛岐的眉心抽搐了下,但只是瞬间又恢复了常色:“二丫头说得不错。辛府整体利益前,我虽身为爹爹,也不得不弃车保帅。”
一直畏惧的躲在姨娘孙玉铃身后的辛芷浑身一抖,仿佛被折断的洋娃娃,她的头兀的垂了下去。
辛夷眸底凉意愈浓。那股凉意恍若凝成实质,让她整个脸都笼上了青色。
她不是怒,而是心寒。
在权力地位面前,人命如刍狗,世间情分贱如草芥。
想来她前一世早早的被射死竟也是好的,至少闭了眼就不会再见到那么多脏东西。
辛夷吁了口气,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沉下去。重活一世,她果然是越活越老了。
忽地,辛栢愤愤的声音响起:“你们好歹是七妹妹的手足血亲,却宁愿不得罪王家,也罔顾七妹妹安危!你们,才是最狠的人……”
“住口!此事你莫参合,好好准备明年的科举,金榜题名才是首要。”辛岐打断辛栢的话,责备地盯了他一眼。
辛岐捋了捋胡须,却蓦地扯断几根白的,他自嘲的咧了咧嘴。
他怎么总觉得,自六女转了性子后,这惹上的事一件就比一件大。大到他完全不敢猜,以后她是不是会把这天下都覆了。
“六女。”辛岐黑着脸看向辛夷,可眼帘映出的是后者从容如昔的小脸,他心底攒的怒火好像无处发泄,如同漏洞的气般,扑哧声就散了。
“罢了。谁叫我辛岐摊上你这么个女儿。我辛府只能自求多福了……六女,命你跪拜祠堂三日,告罪列祖列宗,谁也不许为她求情。此事就这么散了罢。”
辛芳的秀眉挑了挑。
大嫂高娥一甩锦帕又要干嚎。
辛菱凤目圆睁的尖声叫道:“爹爹!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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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夜探
辛夷滴水不漏的一句话让辛芳的眸色闪了闪,辛菱倒是尖声冷叱道:“六妹妹如今倒学乖了,可惜也早晚了。好好寻个人家嫁出去,从此任你如何闹,也干不得我辛府!”
辛岐捋着胡须,和辛周氏交换了下眼色,微微颔首道:“二女这个想法倒是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六女被卢家休了,但凭我五品门第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识,也不是随意得了的。”
“不错。”辛周氏也倦怠的叹了口气,“六女也及笄了,嫁人是早晚的事。不如早早安心相夫教子,也平平你那古怪心性儿。”
一堂人见得老太太辛周氏都发话了,也自然不敢再有异议,纷纷应声附和。连辛栢蹙眉想了会儿,觉得此事也不无不妥,眉毛也就松开来。
正主儿的辛夷却默然立于堂中,眉间萦绕着一缕寒气,乍一看,她似乎在冷笑,再一看,她的脸色又没有任何波动。
出嫁,不过是顶个好听的名头,摆脱她这刺头,又断了“辛府无情抛弃血脉”的闲话,可谓是两全其美的上上策。
这是他们的棋,辛夷要做的不是拒绝这步棋,而是走下自己的一步。审时度势,借力打力,这是她的上上策。
“不知爹爹心中,女儿可配哪家公子”辛夷浮起一抹笑意,朗声问道。
辛岐瞥了场中诸人一眼,又扯断了几根白胡须:“此事我还未定论。周氏病怏怏的不理事,俗话说长嫂如母……高氏,不如你来做主,寻几个和我辛府交好的媒人定些个人家,我和老太太再从中择一。”
高娥立马温驯的拜倒:“媳妇儿听爹爹安排。今日便去寻媒妁,明日就拟几家让爹爹过目。”
辛岐点点头,他下意识的瞥了眼辛夷,见一向言行出常的她此刻却只是沉默,不由微微诧异。但他并未多想,男女婚配是天理,料她也反驳不出什么。
辛岐不自觉的送了口气,刚想定下来,却听见辛栢的声音响起:“爹爹,儿子想提醒爹爹和大嫂一句。六妹妹虽然被休,但也是皇后娘娘亲口称赞‘才气殊殊’,可不是小家庶子可以打发的。”
说着,辛栢温柔的对辛夷点了点头,让后者顿时眉心微蹙,眸色有些复杂起来。
大魏等级森严,三纲五常,君臣大义。就算只是皇后的一句话,那也如金光懿旨,仙神赐宝,哪怕是五姓七望也不能忽视了去。
高娥的嘴角抽搐了下,却又无法反驳。只得乜眼应了“我记下了,爹爹和四弟放心”。
辛府的风波很快平息,没有预想的狂风暴雨,倒是即将迎来又一场喜嫁。
就算是夜色降临,辛府的角落旮旯里还能听见婢女小厮的碎嘴,议论着这被卢家休过的六姑娘又将被许给哪家,她们又将见证怎样的一场十里红妆。
辛夷回到玉堂阁,瞧过了绿蝶的伤势。绿蝶已经醒过来,就是身子还虚弱,辛夷嘱她好好休息,不急着服侍自己。不过当她把辛岐的决定说给她听时,绿蝶还是真诚的喜了一阵。
在她看来,女子出嫁天经地义,能嫁得个如意郎君,便是女人的一生荣耀。
辛夷只有绿蝶一个丫鬟,她卧床养伤,辛夷便只是事事自己动手。比如去小厨房领饭食。
辛府有统一的厨房,各房也有自己的小厨房。然而辛夷因为商贾出生,在府中地位微贱,并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只能拿着食盒去统一的厨房领饭菜。
然而当辛夷刚跨入院门,就传来辛栢爽朗的笑声:“我辛府的六姑娘还要自己领饭食,岂不是让下人看了笑话”
苑门口出现辛栢儒雅干净的笑靥时,辛夷本能的往后噔噔退了两步,方才稳住:“我嘱绿蝶好好养伤。取食区区小事,代劳也无妨。”
辛栢笑意愈浓,
第十九章 高氏
月光剪影下辛栢的眉似青山连绵,瞳仁如雪山之巅的星辰,脸部线条如琢如磨,一袭湖蓝绣福竹如意云文绫衫子,更衬得他温润如玉,又不失官家公子的清贵,好似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这是辛夷熟悉的小哥哥,如今却陌生无比。他就在辛夷三步开外,却好似咫尺天涯,一步也跨不过去。
辛夷无力的低下头,自嘲的咧了咧嘴。她再次抬眸间,眸底已是一片疏离的沁凉:“小哥哥,菜都快凉了。”
辛栢眉梢微挑,笑了:“是我疏忽了。一时忙着碎嘴,都忘了阿卿还饿着肚子。尝尝这个胭脂鹅脯,是今天新鲜做儿的。”
辛栢夹起一块胭脂鹅脯喂给辛夷,后者也笑着接了。二人一副兄慈妹孝的场面,放佛一场完美又不真实的戏。
“阿卿,对于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么”辛栢放下筷子,笑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卿能有什么想法。”辛夷笑应,语调没有一丝波动。
辛栢的眸色闪了闪:“今日在堂上,阿卿也是这番话……感觉阿卿不应如此……是阿卿已有心上人此地只有你我兄妹二人,阿卿不妨直言,有小哥哥为阿卿做主。”
辛夷笑意愈浓,然而却只让人觉得愈发冰冷:“什么得一良人,什么之子于归,在我眼中,不过是一步棋罢了。”
辛栢眸色深了深,语调有些沙哑:“终身大事,也只是一步棋”
辛夷的唇角多了分嘲讽:“难道,这不本应是小哥哥的意思人人视我为棋,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辛栢唇角勾了勾,他看辛夷的眸色有些异样:“阿卿确定,要这么对待小哥哥么”
“小哥哥,棋局已开始,你执子落,我不得不落。”辛夷自顾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酒香混着胭脂鹅脯的香味滑过喉肠,她却只品出了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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